分析

  方仁霄拍拍他的肩膀, 安慰道:“这是常有的事, 你总不能一直待在户部。”如果是冷衙门还好, 炙手可热的署衙就很难了, 在这种地方, 要不立功做得出色然后升迁, 要不就是无能然后被调离, 除非是背景强大,才能得偿所愿。
  顾青云仔细一想也是,就算他能在户部再升一级, 升到正五品的户部郎中,为了能继续进步,他还是得从户部出去, 毕竟户部郎中上面就是正三品的左右侍郎, 中间隔了好几个品级。
  罢了,静观其变。
  下定决心后, 顾青云倒是不纠结了, 反正去哪个部门都不要紧, 大不了从头开始学习, 总能干得下来。
  于是,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顾青云照常工作, 反倒是他的上官詹郎中偶尔会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有时又面露可惜。
  顾青云本来想开口问的, 但后来想想, 就懒得开口了,视若无睹,当做没看到。他就不去折腾了,最后该知道的还会知道。
  过了没几天,见顾永良的身体大好,又见外边阳光灿烂,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想到郊外清澈的溪水、嫩绿的青草、五颜六色的野花,还有岸边摇曳的柳条、拂面的春风……顾青云他们一家再也待不住了,按照惯例,全家出动去春游。
  “再过几年咱们就跑不动喽,得把位置让给那些年轻人了。”这次蹴鞠比赛后,因为两家即将结亲,宁承言就和顾青云待在一起。
  顾青云大汗淋漓,觉得后背的衣服都快被汗水浸湿了,春风微微拂过,倒是觉得凉爽愉悦,他一边用布巾擦汗,一边听着宁承言的感慨,心里虽然不赞同,但还是点头道:“这些年进户部的年轻人的确是有几个蹴鞠技术不错的。”转念一想,自己的儿子都快娶妻生子,自己差不多是做爷爷的人了,在别人眼里,自己的年纪是不是已经算老了?
  想到这里,就觉得时间流逝得太快,不知不觉就过去那么多年。
  做爷爷……顾青云想起顾季山的模样,情不自禁地打了寒颤。
  时光流逝,不能挽留,真是一个令人伤感。
  顾青云的视线就顺势转到顾永良那里,发现他正在和宁家姑娘在河边散步聊天,这里这么多人,又有家长的允许,身后还跟着丫鬟书童,是允许做的。
  他们倒是相处得不错。顾青云看着顾永良挺拔的身姿,隔得远看不大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应该心情不错。
  他没再多看,又转向顾永辰,只见他正在和一帮同窗占着一个角落在蹴鞠,已经长高一截的身材让他看起来还算修长,是小少年的模样,此刻脸上的笑容极为肆意,露出的牙齿白灿灿的,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很有活力,让他看了忍不住感叹年轻真好。
  再过几年,他也得成亲了。
  宁承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孩子们都大了。”
  顾青云点点头,和他商量了下两家小孩成亲的日子。大家对此都很重视,商量出一个大概的日子后,他们家就可以请媒婆上门了。
  感受到对方隐隐传来的急切,顾青云心有所感。
  看来宁国公的身体真的不好了,要不然他们家不会那么急。如果老人有个万一,宁承言就得守孝三年,孙子辈守孝一年,这样亲事就得推迟,起码得放在三年后,毕竟孙子辈的守孝完成,儿子辈的还要继续,难不成父母还在孝期就送女儿出嫁?至于热孝成亲就更不可取了,没逼到一定的地步,是不会采取这样的做法。
  顾青云知道这个,从善如流,反正他们家都做好了准备,不愁。
  说完这件事后,两人又谈起会试的事,这次顾永良因为生病错过最后一场考试,但宁承言的大儿子去考了,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会试,不知道结果如何,宁家自是忐忑。
  “改天我让大郎上门向你请教,你是知道的,我只会算数,对于科考的这些内容不精通,他到底答题答得如何我看不出来,就想着请你帮忙看一下,指点指点他。”宁承言紧盯着顾青云的眼睛,很是恳切地说道。
  顾青云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就笑道:“好,随时欢迎大郎上门,只是话得先说到前头,我的判断和考官的判断不一定一致,只能做个参考。”
  会试……按照品级来说,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还不足以成为考官。会试太重要了,主考官都是一品或二品大员,副考官是三、四品官员,考官一正八副。考官暂时够不着,不过还有读卷官,等他做过一任的乡试主考官后,就有资格做读卷官了,这也是和会试扯上关系的一种方法。
  “不重要,不重要。”宁承言见他一口答应,顿时大喜,眉毛上扬,笑道,“只要你有空能稍微指点一下他就好。”
  顾青云无语,好奇地问道:“你家可以请一名进士给他上课,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致仕的进士总可以请到吧?
  像他老师,直到如今还偶尔会有人请他去教学生,只是老师不肯而已。
  这话一出,宁承言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他用布巾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连声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声音放得低低的。
  顾青云仔细想了想,大概能理解。话说宁国公前朝只是一名小兵,要不是跟对主子,又肯用心学习,本人有天赋,还顺利地活到开国,他不会有如今的地位,但在一些世代书香的人家眼里,他们家还属于暴发户。
  宁承言身为他的嫡幼子,想让自己的孩子从科举入仕,以后子孙从文,难度还是比较大的。因为文官集团会自动排斥他们,他们家的孩子想学习,除非是到皇子身边做伴读,要不然想请到一个好的老师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有时候得靠一点运气。
  有学问的清高不肯去,或者因为做官不能去,没学问的他们家又不肯请,高不成低不就。顾青云觉得宁家大郎能考上举人,本人肯定非常努力。
  顾青云觉得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如今武将的地位高,皇帝对他们非常看重,而作为文官,自然会排斥勋贵弟子。
  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勋贵弟子跑来和我们抢饭碗,这不是让人生气吗?
  不过只要一想到堂堂的国公府可能连个好的老师都难找,顾青云就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想,之前的他很少关注过这方面的内容,只知道当初他教完陆煊后,一下子就有很多人家来请,但当时他忙于考会试,全部婉拒了。
  见出了一身汗,顾青云怕待久了着凉,就和宁承言分开,自己回去换衣服。
  下午游玩回家时,顾青云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当他从简薇她们的马车赶到前面,听到旁边马车内传来顾永良兄弟俩的笑声,忍不住微微一笑。
  “爹,我刚才看到表叔了。”顾永辰突然掀开车帘,大声道。
  顾青云应了一声,今天陈桥也出来游玩,只是他和一帮举人有约,没有和他们一起。
  顾永辰见顾青云不理他,就马上道:“爹爹,我想骑马,不想坐车。”
  “不行。”里面的顾永良把他拉回来,道,“哥哥都不能骑,你也不准,得陪着我。”
  “我又没有受寒。”顾永辰嘟囔一句,靠在顾永良身上,突然问道,“哥,我今年升到甲院了,你说爹爹是今年让我回去考秀才还是明年啊?”他这几天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顾永良从马车侧边的小抽屉里拿出一盘绿豆糕,一边吃一边随口答道:“应该是明年,明年二月开始县试,然后是府试、院试,如果通过的话你就是秀才,这时是九月份了,爹爹可能希望你在家住一年,等待后年的乡试,这样一次考完,省得你还得再跑一趟,麻烦。再者,这样一算,你就可以在老家待两年时间,太爷爷太奶奶、爷奶他们一定很高兴。”
  见弟弟认真倾听,顾永良正了正脸色,继续说道,“太爷爷今年八十一岁,太奶奶八十岁,还有爷爷奶奶,他们都已经六十岁了,咱爹在京城很担心他们,你回去的话,爹就会放心一些,没那么愧疚。”
  说到这个,顾永辰理解地点点头,和老家是经常通信的,他们当然明白自家亲爹的心思,于是就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么说还有一年!”他握紧拳头,会好好做好准备的。
  “没有一年,你□□月份就得动身启程,今年你要在老家过年了,免得年底天气太冷,不好赶路。”顾永良只觉得糕点冷了不好吃,又太甜,就把它放回原处,直接从固定的火盆上把水壶拿起,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漱漱口。
  做完这些,转头一看顾永辰咧开嘴笑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真那么想去科考?”
  顾永辰重重点头:“你和爹爹都考,我也要考。”只恨自己之前贪玩了点,功课没有哥哥那么优秀,直到前不久爹爹才松口让他去考。
  “还有,如果我这次回老家,是不是可以顺路去看看小宝哥哥?”顾永辰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他们兄弟俩和陆煊的感情一向很好,毕竟大家都是皇家书院的学子,以前有陆煊的多方照顾,又经常见面,自是熟悉。
  这话让顾永良沉吟了一会,终究还是摇头道:“你回去肯定是坐海船,虽然小宝哥哥是水师一员,可船只没有经过徽省巢湖,是见不到面的。”
  “那我想从运河回家,我也想看看路上的风光,每次都是坐海船,很无聊。”顾永辰又掀开车帘,冲着顾青云大声喊道,“爹爹,我回老家的时候顺便去看看小宝哥哥可以吗?”
  车外的顾青云挑挑眉,因为在赶路,路上人多,加上车轱辘的声音,他刚才没听到哥俩在车内的谈话,现在猛然听到这个问题还真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提起陆煊,顾青云就想到他守完一年孝后,就被陆泽扔到巢湖训练,那里是水师发展的摇篮,如今已经有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了,没见他有反悔的打算,看来真的打算往海军方面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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