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改命

  赵聃正在给顾卿行礼,乍听得“放灯台”上一声锣响,所有人都往放灯旁看去。
  原来是王油子找了一队京兆府的差吏来,把着放灯台的口,限制所有人都跑上去看热闹。京兆府的理由也很充分,人一多,台子塌了,容易伤人。这倒是有理有据,虽然许多放完了灯的人不乐意下来,可是差吏把哨棒一提,还是乖乖下来了。
  顾卿见放灯台上人少了一大半,舒了一口长气。
  齐邵老远的见顾卿和李家三兄弟过来了,连忙拜见,国子监有许多太学生日日在信国公府里抄书,自然也认识顾卿,就算不认识顾卿的,见到顾卿身边几个公府的少爷也就明白了。
  一时间,顾卿身边围满了学子,人人都竞相与她行礼。顾卿见着这么多朝气蓬发的年轻人围在她的的身边,而自己却是阿姨的年纪,老奶奶的外表,一颗萝莉的心,顿时觉得一面明媚一面忧伤,恨不得四十五度仰角流泪才好。
  老太太身边围了许多学子,身后又跟着那么多家人,一看就是贵人,有些老百姓就好奇地问那老太太是谁。京兆府一干差吏认识李锐,便回答那人是信国公府的老太太邱老太君,怕是带孙子们来看花灯的。
  西市来放灯的老百姓,有许多是冲着“祈福”来的。他们之中,有许多在雹灾中无家可归,或失去了所有身外之物。他们燃放孔明灯,是希望老天爷能听到他们的祈求,让来年过的好一点,和满一点。
  这些人中不乏得过信国公府救助之人。
  他们在初四受灾度过的第一个仓惶之夜,就是盖的公府的被子,穿着公府的冬衣,吃着公府放出来的粥米。
  他们都还记得那一件冬衣、一条棉被、一碗热粥的温暖。
  见这邱老太君就是那行善人家的老太太,有不少人就跑到顾卿的不远处,冲着顾卿磕头。
  顾卿先开始没发现有人向她磕头,她身边围了许多学子,各个都比她要高,她的注意力又不在远处,自然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可是渐渐的,陆陆续续有人来磕头,有的还会喊上几声,顾卿听到外圈有人喊“邱老太君”什么什么的,忍不住伸出头去看了一眼。
  这一看,吓了一大跳。
  “这是为何,我,老身怎么当得你们这么多人跪……”顾卿向前走了几步,扶起一个中年的妇人。
  这些人里有许多年纪都可以做她的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了,无缘无故这般对她磕头,她承受不起。
  她还没有自大到别人一听她是国公府的老太君就下跪的地步。
  “邱老太君,我一家受您大恩才没有冻死,您当的我们一跪!”
  “邱老太君,我家孙儿沾了贵府的福气,盖了您府上的被子,病都好了。我家就这一支独苗,您就让我孙儿给你磕几个头吧……”
  “老夫人,我家婆娘当夜临盆,若不是贵府的冬衣冬被,我一夜之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个头,您受得!”
  “邱老太君,若我日后能够富贵,一定报答贵府的恩情!”
  他们一个个的出来磕了头,磕完就起,也不纠缠,不给邱老太君造成负担。
  这些人受了人恩惠,想要报答,无奈大都是贫苦人家,也没有什么好报答人家的。灾后他们也有往想公府里送东西,但是内城难进,他们又不认识守内城的门官,就只好用这种形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之情。
  围观的百姓有许多是年轻人,最是容易被感动,一听这里面站着的老太太做了这等大功德,都纷纷站出来对着邱老太君长揖。
  顾卿活了两辈子,都没有受过人家这般的礼遇。
  她过去捐款也曾捐过不少,可是却从来没有直面过受捐者,捐献也大都是匿名,如今被这些人一拜,眼眶也热了起来。
  原来施比受要幸福,果真是这样的。
  当初她不过只是一念起,想要看看有没有可以帮的上的地方,除了出钱出东西,连府门都没有离开过。虽然到后来,她也有些没有大展拳脚的遗憾,但一想不需要她大展拳脚,恰恰就说明雹灾还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这岂不是应该万幸的事吗?
  如此一想,她也就放下了那份遗憾,转而关注到李锐他们那边去了。
  真正该谢的,不是她啊。
  “老身只是做了一些小事,实在受不得各位这般的感激。”
  “老身也是平民百姓出身,也曾有过困苦之时,只不过现在家中蒙受君恩,才被各位称呼为贵人。各位虽也有低谷之时,又怎知你们其中,将来不会出几位‘贵人’呢?”
  顾卿顿了顿,把眼眶里的热意压下去,才接着说道:“只盼各位能记得今日,他日遇见别人有困难,也伸出援手,便是对老身最好的报答。其他的,就请不必再提了吧。”
  “真正让你们能重新过上好日子的,是朝廷后来对各位的无息的借贷、散米施粥、重建屋舍,你们该谢的,是万岁和朝堂上的那些官员……”
  “邱老太君的教诲,我们必不敢忘!”
  “圣上英明仁德,是我们的福气,咱们也给皇帝陛下磕个头!”其中一人高声说罢,调转方向,向北面的宫城方向拜去。
  猛然间,西市里响起了山呼万岁之声。这种事只要一人跪下,其他人是不敢不跪的,顾卿和一干学子见百姓们都跪下向宫城方向跪拜,他们一群人站着未免有些不妥,便互相看了一眼,由邱老太君在最前面,也领着这群学子对着宫城拜了一拜。
  宫城,紫宸殿内。
  通州要赈灾,户部要收归隐户和流户,这千头万绪,忙的楚睿是无法分身,有些官员还可以趁着上元节的兴头,外出去观灯,而他却要在紫宸殿的书房里,一直批复各种奏折和文卷,怕是到半夜都不得闲。
  如今李茂已经失踪好几天,他心中如坠大石,既是惊疑,又是内疚。汾州消息不通,连日大雪,加大了搜索的难度,若李茂真是不幸遇难,怕不是小事。
  他只担心大楚又要再生事端。
  他脑子里一下子是隐户,一下子是世族,一下子是立国十年才开两次的科举,一下子是信国公府满门英烈该如何面对,越批越是烦闷,索性一推奏折,走到殿门前去散散心。
  “陛下是要去后宫哪位……”楚睿身边的大太监蒋生见楚睿起身,连忙跟在他的身后。
  “不去后宫,朕就到外面透透气。还有许多折子要批,今日就宿在紫宸殿了。”
  “殿外寒冷,陛下还是披件斗篷吧。”
  “不用,朕就在殿门口绕……咦?”
  为何殿外的太监宫女们都在望着天?
  楚睿往天上看去,只见西面的天空上有繁星点点,呈橙红色不停上升,有些到了半空比较高的位置就没了光芒,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天上。
  楚睿先开始和张玄想的相似,还以为是某个仙家的法宝现世,后一看天空中橙星越来越多,就猜测着大约是如同纸鸢那般可以放上天的东西。
  再联想到今天是中元节,家家户户都在放花灯……
  “莫非是传说中的孔明灯?竟有人真把此物做了出来?”楚睿看了眼天上,对身边的蒋太监道:“宣工部和将作监的官员,再派几个宫中禁卫私服去西面放灯的地方看看,到底是何人在放孔明灯。”
  这般多的灯,怕不是一个人在放。
  “是,陛下。”
  片刻后,将作监的监事先来,楚睿指了指天上的孔明灯,问他道:“此物可是孔明灯?”
  “正是孔明灯。”
  那将作监监事之子正好被齐邵拉了去卖灯,一见皇帝指着天上,心中大叫不好。
  去年齐邵做了猜灯谜,自己署里造的灯惹了大祸,他担心的几天都睡不着觉。还好祖宗保佑,没有人扒出来齐邵是拿了内造的灯出去做彩头的。
  如今他儿子又和齐邵去卖灯,这下连皇帝都注意到了,怕是又有什么不对。
  这监事心里把自己的儿子“兔崽子龟孙子”骂了无数遍,恨不得找人去把那齐邵套麻袋打上一顿,叫他离自家儿子远一点。
  他心中一团乱麻,正胡思乱想着……
  “爱卿?爱卿?孙爱卿!”
  楚睿见这将作监监事居然在他面前出了神,忍不住一声大喝。
  “呃?陛下恕罪,臣正在想着这孔明灯的事,一下子……”孙监事吓得跪倒在地上,连声告罪。
  “起来吧。朕看见那么多孔明灯飘在天上,也吃了一惊。”楚睿是前来问政的,当然不会让大臣跪在地上说话。
  “谢陛下宽恕之恩。”孙监事连忙爬起。
  又没过一会儿,工部的官员也到了。工部各部各署官员首领大约有十几人,只是今夜大部分人都出去观灯,只找到四五位。
  不过能有四五位来,对楚睿来说就够了。
  楚睿让他们站在门口,指着那天空中漂浮的孔明灯问道:“各位可注意到此物?”
  “启禀陛下,这是西市有人在放孔明灯‘祈福’。”有一位工部官员刚从西市赶来,他虽然没有亲自去放,但也在酒楼里远远地看了那放灯台一段时间,自然知道是什么情况。
  “祈福?”
  “是的,陛下。百姓们将心中的愿望和对亲友的思念写在孔明灯上,待墨迹稍干,便放灯上天。这孔明灯带着人们的念想飞上天空,向苍天传递内心的心愿。也有人是祈求雹灾和雪灾中受难之人能够安息的,臣在西市一处楼中看了一会儿,心中的感动真是无以言表,恨不得也下去写上几盏放了才好……”
  “哦,卿为何不去呢?”
  “陛下,臣是想去,无奈臣带的家人不多,那放灯台边人山人海,臣虽然也想放灯,可又怕一双脚去得回不得,倒误了明日上朝……”那官员笑着说,“若是被挤的衣冠不整,吓到了旁人,怕还要被御史参上一本。臣就算再想去……”
  他的话将楚睿及旁边的众官员纷纷逗笑。
  史官的笔御史的嘴,实在是敌不过,敌不过啊!
  “你可知是何人制的此灯?”
  “臣看到的是一群国子监的学生在卖灯。替人在那孔明灯上写字的,也是那帮国子监的学子们。陛下也知道,许多百姓是不识字的,若是想以诗文寄托思念……”
  “就得破费几个,请那些学子写字,是否?”楚睿哭笑不得地摇着头,“国子监给学子们的月例不够吗?竟要靠卖灯卖字为业?朕记得去年也是这般学子在西市弄什么灯谜……”
  就是因为这灯谜,他那王叔到现在还以“治家不严”的名义闭门不出,那惹事的楚应元也被送回了封地,这灯节,对项城王府来说,怕真是“灯劫”。
  想来今年,他们府上也不会再出去看什么灯了。
  “孙爱卿,朕记得你那儿子也在国子监读书,此事你可知晓?”
  将作监的孙监事心里把那工部官员腹诽上了几百遍,他千怕万怕,就怕把这两年的灯事给扯出来,现在圣上点名让他说话,他难道还能说不知?
  他那儿子也在赚“润笔费”赚的不亦乐乎呢!
  “启奏陛下,此事臣也知情。不过倒不是国子监的月例不够用,而是寒门子弟心忧家人,这些月例大多数都托人送回家中,供养老幼……”事已至此,只能多多赞扬这群国子监学子,赶紧摘干净了。
  “我儿子在家中也常谈起这些寒门子弟的艰辛,所以国子监的掌议,齐邵常常借着各种由头暗暗帮助这些寒门苦读之人。去年灯谜便是他牵的头。”
  是做好事啊,陛下!
  “这孔明灯原是从信国公府里传出来,是邱老太君给府里祈福的,齐邵见了此灯,觉得正好可以借此慰藉全城受灾的百姓,便揽了此事,让寒门的学子们替百姓们写悼文。也不是想赚什么钱,只是图一善事罢了。”
  “虽说是图一善事,些许几个润笔的费用,总还是要有的,这些学子怕是连墨钱都掏不起,就这灯,听说还是齐邵多方奔走才做了这么多……”
  楚睿听了,若有所思。
  李老国公既然能写出《三国演义》,想来一定是对三国的事迹多方探寻过,知道这孔明灯的做法一点也不奇怪。
  要是信国公府做出了“木牛流马”来,他才真是会大惊失色。
  只不过这次又有那齐邵,倒是让他稍微意外了下。
  国子监这几年来大出风头,每次都有此人之功。看起来,这个齐邵不但有担当,有手段,有人脉,还是个心性仁善,个性又正直之人。最可贵是他还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这般人才不想出仕,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本想着过一阵子再下旨,看样子,还是明天就让礼官去齐府颁旨吧。
  “诸位,朕宣各位前来,是想询问下各位,孔明灯可否人为控制落下的时间和地点?若是要用于军中传讯,可使得?”
  楚睿显然不是把此物当成祈福的东西来看的。来年边关说不定又要起战事,此物若用来传讯,实在是大妙。尤其是夜袭之时,以灯做号令,营中便可得知消息,也好对夜袭的军队及早救援,实在是方便。
  他少时跟着先皇征战,也是经过战阵的,并不是对兵事一无所知之人。
  几位工部官员看了几眼,把眼光又射向那将作监的孙监事。这一群人里,只有孙监事是工匠出身,从吏做起的。
  孙监事心里暗暗叫苦。他也曾看见过儿子带回家的孔明灯,原理倒是简单,只是要控制落下的时间和地点……
  他站在殿中略思索了半天,才略为迟疑地开口:“陛下,此物全凭灯内的热气上升,若是有风,自然是能往按照风的方向飘远。在有风的天气里,只要先放上一只,测算出一刻钟里这灯能飞多远,就能大约估摸出这灯在几个时辰后会飞到何处。”
  楚睿一喜。这么说,这灯果真有用!
  “只是……”孙监事见皇帝大喜,不得不又说出难点。
  “这孔明灯全靠煤油燃烧火布以作灯芯,能支持的时间实在是不长,怕是飞不了多远。若是要飞到更远的地方,灯就必须做的再大些,下面带的燃烧物也要够多,可如此一来,这灯这么显眼,怕是敌方看见,会想尽办法射下来。”
  “能让它飞的更高吗?”
  “若是燃料足够,理论上自然是可以继续往上升。可是既要往上升,又要让它坚持的足够掉下来的时间,怕是有些不便。如果只是以灯做号令,按数量传递消息,那倒是够了。”
  “此事大善!”楚睿兴奋地称赞道:“诸位爱卿务必协助将作监,改良可用于传递情报的孔明灯。此物若能完善,今后必有大用!事成之后,诸位都是功臣!”
  “臣等领旨!”
  众臣躬身谢恩,商议了一阵关于这孔明灯的其他用途。又有人希望能见见邱老太君,老太君是最早做出孔明灯之人,应该有更多的想法。
  几位大臣和楚睿商议了一阵,楚睿见天色已经不晚,便放了他们早点回去。
  没过一会儿,那出去探查的宫中禁卫回来了,楚睿宣过以后一问,果真如将作监监事所说,全城的百姓都在放灯祈福。不光如此,另有京兆府差吏专门设了几处做放灯台,又备了水枪水车,防止灯火在半空中掉下来燃烧到房子。
  楚睿一听京兆府行事这般缜密,对这任上的京兆府尹十分满意。这次救灾也是多亏他提早出动差吏,又鼎力协助那帮没有经验的学子,才让百姓度过最艰难的几天,没有造成民怨。
  ‘等他期满,看看有没有其他空缺,给他升一升罢。’楚睿想道。
  ‘还有这京兆府的差吏,这段时间也实在辛苦,等这些天过了,让吏部通知给多值了班的差吏几天假。。’
  “陛下,臣等去西市时,正遇见人群中山呼万岁,众人皆对着宫城方向叩拜,臣那时受百姓感染,心中一片热血,恨不得肝脑涂地,以谢君恩才好。”
  这说话的军士曾受过李老国公恩惠,父辈也都在李老国公麾下当过兵,他不知道这件事陛下问起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他不想有信国公府因此有事,于是多提了几句,想要趁机给信国公府卖个好。
  那楚睿听说外面的百姓都很爱戴他,放灯祈福尚且不忘叩拜宫城里的自己,心中大为快慰,笑着问道:“哦,为何要拜我?”
  “臣和同僚去西市时,正遇见邱老太君带着几个孙儿一起观灯。有人谢过邱老太君施粥赠衣之恩,邱老太君说道:‘老身府上原本也是平民,阖府深受君恩,方才有能力去助人。更何况公府只是救急,真正让各位能够重新好好生活的,是朝廷。’”
  那禁军将领说了邱老太君的豪华,又说道:“百姓感念陛下的恩德,所以山呼万岁,纷纷含泪叩向宫城。”
  信国公府全府的忠义,楚睿自然是知道。昔年老信国公不说,这邱老太君也是个忠心的。有她教导几个孙子,想来几个孙子以后也都是他和皇儿的肱骨之臣。
  他叫了那禁军下去,心内百感交集。一下子觉得自己让李茂出去是错的,一下子觉得自己没得选择,这么做没错。
  他为帝王,原本就身不由己,必须要让自己狠下心来。可在身不由己之外,他偶尔也会动些真情。如今也是如此。
  罢了,大不了以后多多照顾信国公府上,总不能让李老国公、李蒙和李茂三人死后还要寒心便是!
  那谋划,还是换个人选吧。
  西市里。
  自知道信国公府的老太君在西市以后,顾卿总算知道了“看杀卫玠”是什么意思。家人们被挤的可怜不说,也打扰了西市这些学子们的生意。
  她心中过意不去,只好带着李锐、李钧和李铭三个孩子出了人群,准备回府。
  谁料没走多远,她就突然看见一个像是跑错了片场一般的道士,背着双剑飞一般的冲进了西市。
  顾卿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一副“高人”打扮的道士冲到放灯台下,一把抓住了齐邵的手说了些什么。齐邵指了指她这边,然后那道士就将眼神望向了她这里。
  那道士见了顾卿,蓦地一震,又眯上眼睛盯了许久。
  顾卿被这个一身出尘之气的英俊道士看的心慌气躁,连忙转身要带几个孙子走。
  那道士看见顾卿要走,连忙小跑过来,对着顾卿喊道:“老夫人慢走,小道有事相询!”
  “奶奶,那是钦天监预测了此次雹灾的张玄张道人。他曾仗义执言,解过孙儿之围,奶奶可否看停下来,听听他要问些什么?”李锐对这张玄颇有好感,有意结交。他很少这般欣赏一个人,自然是希望顾卿也能觉得他的朋友很好。
  顾卿原本已经要走了,一听得李锐说起这青年道士曾经对他有恩,又是熟人,便停下了脚步。那李锐又抓着她的袖子,用祈求的眼神请她听听张玄究竟要问什么。
  顾卿有些心虚。不会又是一个来“驱邪”的吧?
  以后还是低调点好了。
  再说张玄。
  他原以为是有人飞升,等路遇西市飞起无数灯火,才知道那橙星是某种奇特的火灯。
  张玄在宫城的钦天监时,离那第一次飞起来的灯火尚远,那灯又飞得高,自然误以为是某种法宝。可这西市的灯飞的并不高,一望便知是灯,而非橙星,自然泼了他一盆冷水。
  虽说张玄心中不免有些气馁,但他毕竟也是年轻人,对此十分好奇,便也兴起了去买上一盏飞灯长长见识的想法,转身前往西市。
  只是他一身道家法衣,穿的和周围观灯的行人格格不入,不像是出来赏灯的,倒像是夜晚出来抓鬼的,引得无数行人避让,他也尴尬不已。
  好不容易挤到了西市,看见那卖灯的一群人都是熟人,连忙挤了过去。都是认识的人,总算不用再看别人异样的眼光了。
  他问了齐邵此灯是何人做出来的,齐邵叫他回身去看,那做灯的老夫人正是他身后的邱老太君。
  这一看,让他震惊至极,几不能言。
  这这这这……这老太君的功德之光如此耀眼,究竟是救了多少条人命?还是她做了什么,将要救无数人的性命?
  见到这般耀眼的功德之光,他忍不住想要上前多受照拂几分,于是乎他出言相留,又借着和李锐的交情,穿过层层家将的包围,接近了那邱老太君。
  待他行过礼,抬头再看那邱老太君之时,心中的惊骇又深了一层。
  他在龙虎山上早已点了天眼,可见一些异样,又精通命理,只是很少和人说起。
  这个老妇人原本该是命中无亲无后的天煞面相,如今却红光满面,呈子孙昌盛之像。
  他运足目力再一看,这妇人竟是寿命早就该中断,不该活在这世上的。只是不知为何又续上了,和他那孙儿一模一样!
  先前他见那李锐天年早夭之命遭人逆转,还以为定是信国公府常年积福,有高人相救,却不知道那高人居然是这位邱老太君……
  他再看一眼,身边的李钧、李铭儿孙也都是如此,都应是早逝之命,如今却都已经改了命运。
  天啊!这般逆天改命却不遭天道报应,甚至还积累了这般多的功德,莫非这位是某位天君下凡,来世间积攒功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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