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人祸

  李钧作为第一个上京来投奔的荆南老家来人,得到了信国公李茂的热烈欢迎。
  自己这个一直不怎么受到瞩目的次子,现在也开始成为了能让人倚靠的对象,李茂表示内心里某一块地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如果说李硕是老李家这么多年来唯一拿的出手的英杰,李蒙是老李家这么多年来唯一拿得出手的帅哥的话,那李茂和他的两个堂伯一样,代表了老李家的正常水平。可无论水平如何,出身好就是出身好,他投对了胎,最终还是继承了偌大的信国公府。
  李茂的两个堂伯家,自从富裕了以后,也开始努力让家中孩子读书习字,可是就像李茂和李蒙明明小时候都是由他爹启蒙,也都是极好的先生教导,但李茂就是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让人惊艳的地方一样,老李家两代除了这个庶子,竟是没看出还有哪个是读书的材料。
  念了许多年,也就是识字的水平。
  所以李茂对这个过了乡试的侄儿非常好奇,下午匆匆办完公事,立刻就回了府。
  李茂归府,方氏就让下人在东园的饮宴厅摆下了晚宴,正式接待这个侄子。由于李钧并不是嫡子,所以家宴的级别没有很高,但即使是这样,李钧还是感动不已。
  待李钧和李茂见了面,李钧问了安,行了礼,收了礼物,入了席,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晚宴的人还是那些人,可是宴已经不是那个宴了。
  信国公府的家宴和老太太那里的常宴是不一样,李钧看着几十个丫头仆人在宴厅里伺候,紧张地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爹说没错!真的是有好多下人专门夹菜!真的是只要张嘴就行了!真的是喝汤的和喝羹的勺子都不一样!真的是一桌子菜吃不完好浪费!
  真的是吃不饱!
  李钧表示很忧伤。
  “现在正是年底,南园要整出来还得到明年,只能委屈你先住在西园了。你两个弟弟都住在西园,那地方宽敞的很,你们一起住,正好可以熟悉熟悉。西园南边的‘微霜堂’里有许多典籍,你可以随意取阅。”李茂带着点得意说:
  “最近我将家中‘微霜堂’里的存书又扩了几倍,现在市面上能买到的书,‘书苑’五室里都收集齐了,你可不必再去买书。”
  李钧听了,兴奋万分,连忙谢过李茂。
  李茂又和方氏说道:“你再给李钧安排四个丫头,两个小厮,粗使丫头和婆子各两个。”李茂比照的是公府里庶子该有的配置。只是信国公府没有庶子,两个少爷都是四个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四个小厮,粗使丫头和婆子各六个的,用上这样的规格,这还是第一次。
  李茂最近因为李铭搬家的事,和方氏有些小别扭,对方氏亦是冷淡了许多。方氏正想找个台阶滚下来,听到这话,马上笑着应承:
  “老爷放心,都安排好了。西园里也收拾出来一间小院,离微霜堂和擎苍院有些远,但正因为离着正院远,非常安静,正适合读书。”
  “夫人做事一向妥当。”心情正好的李茂夸奖了方氏一句。
  方氏笑眯眯地,表情慈爱地看这李钧。“侄儿难得来,自然是要照顾好。”
  这原本是宾主尽欢的氛围,结果李钧憋了半天,冒了一句:
  “那个……”
  顾卿和两个孩子立刻关切地看着李钧。李钧说话都能噎死人的本事他们已经领教过了,不知这次又要说些什么。
  “叔父,婶母,能不能只安排小厮伺候侄儿?侄儿从小就不习惯丫头近身伺候,如果是要伺候洗漱之类,侄儿自己来就可以了,不需要特别安排丫头的。”李钧红着脸,对着叔叔婶婶揖了下去:“侄儿不懂事,先行赔罪。”
  “你都已经十九岁了,往日在家里的时候,难道没有丫头伺候吗?”李茂奇怪地看着李钧,“梳洗熨烫这些事,小厮笨手笨脚的,怎么做的好?”
  “还请叔父婶母成全。”李钧长揖着不肯起身。
  “并非侄儿不识抬举,而是只要一有年轻姑娘碰到侄儿,侄儿就会浑身起怪疹,有时候还会口吃,呼吸困难,我在家中时候,向来是小厮伺候的。侄儿明年就要春闱,此时实在不能生病……”
  李茂和方氏都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李铭跟李锐觉得有些好笑,偷偷扭过了头。
  顾卿以前是位医生,曾见到过这种情况,所以开口替李钧做了主:
  “别再揖了,看着你背说话很有意思吗?你既然有这个怪毛病,那就全换了小厮就是了。”
  “只是你已经成年,以后总是要娶妻的,总不能一直不让姑娘近身吧?依我看,等春闱过了,你得赶紧把这个毛病给治好才行。”
  李钧直起身,面对顾卿表情无奈地说:“堂祖母,侄孙家里也给孙儿找过不少名医,什么方子都吃过了,但就是不见好。孙儿……觉得这病是治不好了。若是注定孤老终身,孙儿也认了。”
  ‘不就是情绪性过敏吗?’顾卿看着表情无奈的李钧,他不过表现的厉害一些罢了。还有人紧张到休克的呢!
  等找到他“恐女”的源头,慢慢通过暗示和开导的方式,还是可以让这种过敏症状逐渐好转的。说是不治之症,也太过了一点。
  “你这病症,我旧时也曾见过。若你信过奶奶,奶奶以后可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把你调理好。”顾卿对着李钧说道:“就是……过程不太愉快,你得忍耐。”
  李钧听自己的病还有的治,哪里还会考虑治的法子舒不舒服这样的小问题!
  他这毛病从七岁得上,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二年了,还是半点不见好转。若不是祖父去世,他爹坚持让他守孝三年不说人家,他这毛病怕早就要传为笑柄。
  “只要有的治,但凭奶奶做主!”
  顾卿点了点头。唔,小伙子有觉悟,她也要慎重对待才好。
  她得好好回忆回忆,上次那小朋友的恐狗症,她那同事是怎么治好的。好像是天天带小孩去狗场,从小狗开始接触起?
  哎哟,难道她要去找一群小姑娘给他适应?
  呃……她不该动这恻隐之心的。
  用完了家宴,顾卿回了持云院,李钧也和李铭、李锐一起回到了西园。
  下午时,两个孩子已经带着李钧逛过了西园和北园,所以李钧也大致知道了两园的情况。他本来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别说信国公府里给他的安排的住处十分妥当,就算真把他丢到牛棚里,只要有顶淋不着雨,有光能看书,他都甘之如饴。
  方氏给李钧安排的是独门独院的居舍,他长途跋涉了许久,早已经困顿的不行,匆匆洗漱后倒床就卧。
  只是他这一天见了许多人,又见了许多事,他这个从未离过家的“乡下人”难免心中激动,虽然身体上累的不行,精神却极其亢奋。
  他躺在松软温暖的大床上,想着自己以后会得个功名,哪怕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可以离开家里出去独立,也是好的,当然,如果能把亲母也接出去,那就最好了。只是怕母亲不愿意离家……
  他想到慈善的堂祖母,和蔼可亲的叔父,以及两个优秀的堂弟,他们都是好人,并没有如同嫡母那样鄙薄自己,自己以后一定要想办法报答……
  他想到堂祖母的话,自己的病也许有的治,也可以娶妻生子,一家团圆。他一定像大堂叔和二堂叔那样,从一而终,只娶一个妻子,不让他这样的尴尬局面再出现……
  他想了很多很多,但最后还是紧紧闭上了双眼。
  ‘即使你正在享受优待,也永远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他捏紧了拳头,劝服自己。‘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忘记。’
  他将心里的无限遐想统统压了下去,一直煎熬到夜深,才渐渐睡去。
  西园,擎苍院里。
  “哥哥,为什么大堂兄是庶长子?不是正妻没有娶进门之前,不许有孩子的吗?”李铭虽然年纪很小,可是对各种世俗人情并不陌生。他生于公府,规矩是从小就刻到骨子里的。
  “我也不知。听说这个大堂兄是大堂伯的小妾所生,这小妾是大堂伯从小近身伺候的丫头,后来又做了通房。怕是大堂伯极喜欢她,所以孩子才留下来了吧。”
  李锐和李铭一样,既是嫡子,又是独子,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在嫡妻生子之前生出别的男孩来。
  “大堂兄口这么拙,我都替他着急,怕以后要是为官,得罪人还不自知。”李铭像是个大人那样叹了口气,“难怪他家嫡母不喜欢他,要不是我心胸豁达,我也不喜欢他。”
  “哪有你这样自吹自擂的!”李锐敲了弟弟一个栗子。“那是兄长,我们不可在背后说他的不是。我看他的心是好的,只是缺乏与人正常的交往。不是说他那嫡母不待见他吗?那就不可能好好教导他了。”
  李锐想到了自己,没有母亲,婶母不也是不肯好好教导他吗?
  李钧是动不动就被打骂,自己是压根就不知道“被管教”是怎么回事。自己好歹还是锦衣玉食,千依百顺的教养长大,那李钧看起来不像是被妥善照顾的样子,外衣虽然鲜亮,可是露出来的领子却有些泛黄,显是旧衣。
  贴身衣物最能看出照顾的人体不体贴,由小见大,这李钧在家中的日子过得恐怕不太好。
  “他要不是庶长子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是嫡长子,在家中一定很快活,恐怕也不会来京里投奔我们了。”李铭说完后,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会儿。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吗?”
  “身份不能说明什么,重要的是心性和立身的根本。”李锐摸着弟弟的头。“像我们家这样的人家是极少的,大部分显贵人家的后院都极其复杂。就像我外祖父家,不也还有一个不是外祖母生的小舅吗?可是他也成了才,而且和我大舅感情很好,也很疼爱我。嫡母的态度有时候就能决定所有家中所有子嗣的生死和未来。所以说大丈夫娶妻最要慎重,就是如此。”
  “我们平日里往来的那些太学生,有不少也是家中的庶子。因家里嫡母已经表明了态度不会给他们蒙荫,他们只得刻苦读书,想要凭自己的双手挣个前程。愿意上进,而不是好吃懒做,赖着不起的人,都值得尊敬。”
  李铭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唯一有立场批评大堂兄身份的,只有他的嫡母,因为他的存在对她的地位和尊严都造成了伤害。但即使是这样,有罪的也不是大堂兄,因为人不能选择自己从谁的肚子里出来。
  李锐也挺可惜李钧的,可是身份立场决定了他对这位大堂兄也只能亲近,却不能太过亲近,不然以后大堂伯家的嫡子就更难自处了。那样只会给这位大堂兄找麻烦。
  “吾日三省吾身。弟弟,你要在心中牢记,我们有时候随便一下,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恶果,有时候甚至是几代人的悲剧。凡是三思而后行,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才是啊。”
  李锐的声音嘶哑,喉咙瘙痒,说完这番话后,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他连忙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枚润嗓药丸吞下,又喝了些温水,这才舒服许多。
  “哥哥……”
  “嗯?”
  “你每天就是在思考这些东西,所以活活把自己的脑袋想瘦了吗?”李铭淘气地揪了揪哥哥的辫子,“奶奶说我老是摆出‘少年老成’的样子,真应该让奶奶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才叫‘少年老成’呢。”
  李锐的脸不自然地抽了一下。
  ‘小笨蛋,对着自己奶奶,当然要表现的越年幼可爱,越招人疼啊!’
  西园的偏院里,李钧已经起了身。
  他已经习惯了早起,即使昨日非常劳累,睡得也晚,可还是天刚刚亮就自然醒来了。
  他起了床,想要拿起自己的衣服穿上,却发现床尾的衣格上已经放了一件新的锦缎厚棉袍和一件毛皮裘衣。显然是信国公府里担心李钧的衣服不够御寒,派人送了过来的。
  李钧再一看样式,像是叔父李茂的衣裳,怕是新作的没那么快,先拿了叔父的新衣送过来让他用着。
  李钧下了床,自己穿了衣。外面的人听见内卧有动静,连忙敲了敲门,进了房里。
  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孩,一个捧着水盆,一个拿着毛巾面脂等物进了屋。
  “堂少爷已经起了?下次堂少爷醒了只要喊一声就行,我们就在屋外的角房里候着。”捧着水盆的叫小六,性格活泼,他笑吟吟地说:“堂少爷的书童还在隔壁屋睡着,我叫小虎去叫醒他?”
  “不用了,他也辛苦,让他再睡睡吧。”李钧用青盐揩了齿,又洗了脸,坐在铜镜前自己把头梳好了,这才扭头问道:“这锦衣和裘服是哪位长辈早上送来的?”
  “是老爷昨晚派人送来的,只是堂少爷睡下了,就没叫人叫醒您,早上我给放在床边的。夫人派人吩咐过了,针线房的下人早上稍晚点会过来给少爷量体裁衣,今年冬天这么冷,少爷只穿着一件棉袄,怕是会着凉。”
  李钧摇了摇头,“我从小不怕冷,一件夹袄就能过冬。倒是今年大雪,京里居然……”
  他的话头突然一顿。
  李钧转头问两个小厮,“堂叔一般什么时候下朝?”
  现在天已经亮了,堂叔已经早朝去了吧。
  “今日老爷应该是休沐吧?”小六问小虎,“我们老爷五天一休沐,上次老爷休沐的时候好像是小叶回家那天?”
  拿着毛巾的小虎点了点头。
  小六心里算了一会儿,“嗯,没错,今天老爷休沐,应该是在府里。”
  “那你二人陪我去给堂祖母与叔父请个安。”李钧推开门,“我这人不大记路,你们上前带路吧。”
  “堂少爷,你难道不先用饭吗?”
  “不用了,我怕耽搁正事。”李钧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小六和小虎对视一眼,小六摇了摇头,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
  “少爷!你还是穿个狐裘吧!外面可冷了!”两人见这堂少爷明明叫他们带路,自己却走得老远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
  小六拿起床尾的裘衣就往外奔。
  这少爷,可真是个急性子!
  李钧脚步如飞,随意朝后摆了摆手。
  “不用了,我穿那个反倒热。”
  李钧在两个小厮的指引下先去持云院请了安。顾卿此时刚刚起床不久,早饭还没有端上,见李钧过来请安,连忙招呼他一起吃早饭。
  呜呜呜,自从两个小家伙忙起来以后,早上都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了。
  顾卿盛情邀请,李钧作为晚辈,当然不能推辞。
  只是他心中有事,吃饭的时候未免神思恍惚,和昨日吃的香甜的样子截然不同。
  “怎么了?是不是我强人所难了?”顾卿看见李钧的样子,觉得他现在的表现和那些小朋友们急着要出去玩的表情很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咦,奶奶看出来了吗?”李钧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想早点去找叔父,所以有些食不下咽。”
  “什么事能让你食不下咽?被下人刁难了?还是受了什么委屈?”
  顾卿话一问完,李钧连忙猛摇着头。
  她心里纳闷,追问道:“那是怎么了?”
  “其实也是孙儿的猜测,但是孙儿就是没有办法安心。”李钧放下了碗筷,“孙儿上京之时,途中突逢通州、汾州两地降下大雪,和孙儿一起上京的车马全部陷入雪中,雪天路滑,马匹也不能疾奔,没法子,孙儿只好弃车乘驴,和书童二人先行上京。”
  “下了这么大雪?可这段时间除了觉得冷一点,京里并没有要下雪啊。”顾卿大部分时间呆在屋子里,屋子里有地龙,又有炭盆,倒真感觉不到冷热。
  “奶奶,那是因为京城在南边。”李钧面色严肃,“孙儿从荆南刚到通州之时,雪深才数尺,可到了汾州时,汾州的雪已至四五尺,禽鸟冻死无数。再一算,从孙儿遭遇大雪,到孙儿离开汾州,下了足有五天。”
  “过了汾州,往南再行一点,雪是小了,到了京城范围,更是没见雪天。可是这边天气却一点也没比晋州时暖和,理应一样下雪才对。我从进入京畿地界开始,这么多天一直都是阴天,这京城上空的云都是黑中带红……”
  李钧见顾卿听得认真,说的也就更流畅了。
  “孙儿在老家时,也曾经历过这种情况,等周边的地方不下雪了,天气也渐渐回暖的时候,突然就下了冰雹。雹灾之害,更大于雪灾,牲畜死伤无数,行人也常常受伤。”
  “孙儿想,往年在家时,庄上的人为了能安心过个好年,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报喜不报忧,一切等瞒到过完年再说。孙儿怕这当官的也一样,若是年底报喜不报忧,官员瞒住雪灾,怕不知要冻死多少人家……”
  李钧说到这里时,顾卿已经站起身来了。
  “二来孙儿担心京城周边会下冰雹,若屋顶没有加固,怕是要伤到人命。孙儿反应慢,昨日里还没想到这么多,可是早上小厮伺候我穿衣,我才发觉在京城和汾州感觉到的寒冷相差无几,一下子就联系了起来。孙儿一想到这天灾人祸,不由得心惊肉跳,就想去拜见叔父,所以刚才食不知味……”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顾卿急道,“这才是大事,吃饭请安什么的等你和你叔父商量完正事再说!”
  就古代这些官儿的尿性,真的可能做出知情不报的事情来的!
  再过两天就二十三了,这个时候谁会触霉头啊!若不是李钧上京来了信函,她都不知道外面还下了这么大的雪!
  “此事也只是孙儿一时臆测,孙儿毕竟不是钦天监的官员,只能凭经验往坏处想。再说现在天下太平,百姓衣食有着,不比以前,雪灾时也不会冻死那么多人。奶奶你可别急坏了身子……”李钧见堂祖母一脸焦急,心中有些不安。老人家就爱操心,若是一时急上了头,倒是他的不孝。“孙儿这就去找叔父!”
  “我觉得你的猜测挺像是那么回事。快走快走,没有最好,要是有,你耽搁一下子,就是好多条人命啊!”
  李钧被顾卿说的心里也发慌,被顾卿一说一赶,连忙拔腿就走。
  李钧风风火火的往东园里奔,去求见叔父。
  还在三门外,就已经有腿快的门子去主房禀报了。
  李茂难得休沐,起的晚了点,这时候刚刚准备用饭。方氏已经吃过,但丈夫用饭,她也在旁边陪着,再进一点。
  门子来报,道是李钧求见,李茂夫妻都诧异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么早,李钧就来问安了?”李茂笑着说,“倒是个懂规矩的孩子。”
  方氏放下碗,叹了口气。“就是来的太早,老爷你还没有用完饭呢。”
  “没事,我去前面一趟。要是他还没有吃,你就让下人把饭摆到前面去。”
  李钧已经十九岁了,到后院来拜见叔父,必然要碰到诸多女眷,他还是到前面去见他比较合适。
  “我看老爷你是难得见老家亲戚上门,好的让我都嫉妒了。”方氏笑骂了一句,伺候丈夫换下屋里穿的衣裳,换上常服,又吩咐厨房把粥食和小菜再做一份,随时准备摆到前面去。
  此时李钧已经在小厅里等得非常心焦了,见到李茂出来,急忙迎上前去。
  李茂面露微笑:“都是自家人,日日请安问好就不必了,我平日里上朝早,你白日里也碰不到我,以后就改成晚上吧。”
  “叔父,侄儿不是来请安的!”李钧话一出口,李茂一呆。
  李钧拍了拍嘴,语无伦次地说:“不不不,侄儿不是专门来请安的。不对,侄儿是来请安的,但是还有其他事……”
  李茂如今也是官威日盛,见李钧急的话都说不好的样子,皱了皱眉,打断了李钧的话。
  “慢慢说,什么请安不请安,还有其他事?”他在堂厅的主座上坐了下来,又示意侄儿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你先静下来,把要说的话想上一遍,想好了再与我说。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
  李茂这一声训斥,倒真是有效,李钧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他先前并没有这么着急,一切都还只是他的猜测,是与不是,他也无从分辨,本来就准备和李茂禀报过后,再等着叔父处理的。
  只是在持云院里,顾卿像是撵鸡一样催着他走,又表现出极为关切的样子,带的他也急躁了起来。此时李茂从容不迫,李钧受他感染,渐渐就定了定心神。
  他沉吟了一会儿,在腹中打好腹稿,这才开了口。
  “叔父,通州、汾州大雪,雪深四五尺,侄儿一路上却没有见得一个赈灾的官员,心中委实难安。此外,京城内外阴云密布,黑中带红,侄儿怕有雹灾……”
  “什么?雪深四五尺?”李茂失态地站起身,“不是说两尺吗?”
  李钧听得李茂的言语,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猜的没错。
  有人瞒报雪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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