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翌日一早,庄妍音早早起床去了沈氏那间宫殿。
  她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往里面瞅,轻晃碰响的珠帘后,沈氏单薄的背影落入她眼中。
  她偷偷翘起唇角,妈妈还在呢。
  她笑嘻嘻地往庭中去锻炼,院中已经迎来两个凶神恶煞的客人,庄舒容与庄威。
  两人见到她,深深凝望她一眼才行了个礼,身后宫人未得令,便仍垂首恭敬跪着不曾起来。
  庄舒容起身骂她:“都是你害我母妃,都是你害的!你这个妖孽!”作势要来撕她,被庄威拉住。
  “我们是来求人的!”
  庄威喝住自己这个冲动的姐姐,视线落在庄妍音身上。尽管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望见一脸悠闲的庄妍音时,他还是难以控制心头想杀她的冲动。
  他深吸口气,压下满腔仇恨道:“此番登门,并非擅闯,而是得了太后懿旨,我与姐姐来求皇姐开恩,饶恕我母妃一命!”
  春日阳光和煦,柔和光束洒在庄妍音身上,她也高兴,让初九搬来椅子,又说要听箫,等初九吹起悠扬箫声才理睬他们姐弟二人。
  “懿旨何在?”
  “口谕,是太后的口谕。”
  “嘻——”她嬉笑,甩着两条小短腿,“枉父皇说你聪颖出众,六弟竟连皇祖母的口谕和懿旨都分不清?”
  庄威脸涨得通红:“皇祖母已然发话,难道你想违抗皇祖母不成?”
  “父皇昨夜便已下旨,可不是我想违抗皇祖母,而是我听我父皇哒。”她站起身,伸展胳膊往庭中走,在铺满石子的小径上跑动,“我要晨练啦,皇妹皇弟一起吗?多锻炼长得高。”
  庄威袖中紧攥着拳头,冲上前拦下庄妍音。
  “你就这般歹毒?!太后说你既然被观世音附体,那你就该大度承让。如今你并未受伤,我母妃你也该喊一声娘娘!”
  庄妍音好笑:“我该喊一声娘娘?六弟十一岁才从翠翊宫搬出去,早违背了后妃不得亲自照养皇子的祖训,父皇不追究便罢了,你还敢乱了这辈分规矩?我是堂堂大周公主,她是父皇众多妾室之一,为妾便是奴才,而你我是她的主子!他生育你有功,于我何有功?”
  “五年前她是怎么害死我的!谋害皇嗣,大逆不道,腰斩是她早该想到的结果。”
  她句句都是笑着讲的,可这些条理清晰的话从一个稚□□童嘴里说出来,让人更觉森寒。
  庄威握着拳头,恨不得亲手先掐死她。
  “凭何要公主饶恕她?”沈氏由荣荷搀扶着从殿门里走来。
  她早闻讯听到了庭中的争吵,原本浑身乏力还难下地,被庄威一字字气得不轻,想起女儿五年前惨死的模样,那时她只抱到一堆血骨。
  她从无害人,原本管教不好女儿已经抑郁自责了,日日为女儿诵经祈福,却还是让女儿遭人毒手。
  为母者,此事绝不能忍。
  “姚氏歹毒,谋害皇嗣,她该一命抵一命!”
  庄妍音回过头,第一次见如此温柔的人还有这般愤恨的模样。
  她让荣荷将沈氏扶回房间。
  迎着庄威发红的眼眶,她个子太低,昂着个脑袋难受,朝他勾了勾手指。
  庄威压着满腔仇恨,迟疑着低下头来。
  庄妍音道:“我若是你,就在我还没去找你母妃撒气之前劝劝她,让她自行了断。”
  庄威猩红着双眼,伸手要跟她拼命。
  初九就在旁边,长箫一横,疾步拦在她与庄威中间,却还是被庄威一拳抡在腰腹。见伤不到她,庄威转而对初九拳打脚踢,拔下初九发髻间的木簪划向他脖子,竟带着致命的凶狠。
  初九不敢反抗,庄妍音惊呼侍卫,直到庄威被控制住,庄妍音才发现那一簪子划破了初九脸颊,从脖子到耳际,触目惊心。
  她恼羞命令一旁傻眼的颜舟去请太医。
  初九墨发散乱披在后背,额头冒出冷汗,宽慰她:“奴无碍,公主可有受伤?”
  “疼吗?”
  “奴受得住。”
  庄妍音担忧地望着他伤口,心里感动他舍身相护,望了怒目仇视她的姐弟俩,对初九道:“让太医好生给你处理伤口,我去去就回。”
  她怒气冲冲去往成乾宫,命令侍卫押着他们姐弟二人跟上。
  这个点,庄振羡正在装模作样地上朝。
  庄妍音便等在殿里,好在庄振羡也不喜欢枯燥朝政,捡了一半政务听,一半政务交代给各部,便乘着御辇回了成乾宫。
  他怒气冲冲跨进殿门,已在方才听宫人们禀报了。
  庄妍音方才已经揉乱了自己头上的两个小发髻,乱糟糟的模样,小脸上挂着泪痕。
  见到庄振羡,她一头扑过去,庄振羡也弯腰恰好地将她接到怀里。
  “父皇!”
  “他们可有伤到你?!”
  “呜呜我头发都掉了,伤口好疼。”她揉着额头上那才刚刚痊愈的伤口。
  庄威方才打红了眼,自然不知庄妍音分毫未伤,都是装的。他跪在殿中,脊背却是倔强而笔直。
  庄振羡恼羞地睨着他,听着庄妍音一声声稚嫩的抽泣,心疼得不得了,一脚踹在庄威身上。
  “枉我夸你是皇子中最合我心意的,不曾想你这般不识好歹!”
  他昨夜只惩罚了姚氏,没有提过两个孩子,便是不想因为此事波及到孩子,不想这两个蠢货全然不领情。
  庄妍音懂啊。
  她看过小说,书里的庄振羡再昏庸,也从来没像卫封那般狠绝到处死自己子嗣的地步。
  昨夜她便看出来庄振羡不欲此事牵连到孩子,她原本是想等今后庄威姐弟二人来招接招,但今日一闹,索性一起解决了。
  “你母妃罪大恶极!她害你皇姐时可有想过朕会痛心?全天下都知朕最爱护你皇姐,她竟恶毒到此等地步!”
  庄振羡想起那些年,他痛苦难捱,招爱女的魂魄整整三年,姚氏每每伴在身侧,满口都是安慰他的甜言蜜语啊。
  他想想都恶寒。
  这么美的人,好黑的心。
  庄威昂起头:“父皇,母妃为你生儿育女,陪伴你十几载岁月……”
  “你闭嘴!”
  这不就是□□裸提醒他,他眼瞎了十几年吗!
  庄振羡越看庄威越恼怒。
  庄舒容哭泣:“父皇,我与弟弟去求皇祖母了,皇祖母都不想母妃死,我们不能忤逆您,您也不能忤逆皇祖母啊!”
  庄振羡压着那股怒意:“太后说什么了?”
  庄舒容恶狠狠瞪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庄妍音:“皇祖母亲口说的,我母妃不是作恶,而是除恶!大皇姐她就是个——”
  庄振羡沉喝一声“闭嘴”,这一刻再不想多看他们姐弟俩一眼。他正欲下令禁足二人,庄威忽然朝他磕了三个响头。
  “外人道父皇昏庸,儿臣等却觉父皇善待子女。今日却见父皇连陪伴自己多年的女人都能狠下杀心,儿臣心死,父皇果真与外人传言并无二致。”
  庄妍音暗叹庄威胆大,敢说这些话,不免高看了他一眼。
  这话却让庄振羡雷霆大怒,将庄妍音放到地面,他踱步到庄威身前,眯起眼眸问他:“磕头三下,是为何意?”
  庄威刚要开口却被庄舒容制止。
  “父皇,我与六弟知错了!”
  庄舒容也没料到自己弟弟敢说出这番话来,这是要与父皇断绝关系?
  她连忙拉着庄威给庄振羡磕头,但死活拉不动。
  庄振羡冷笑着,连道了三个“甚好”,一脚踹在庄威肩头,将人踹飞到宫柱下。
  殿上跪满了宫人,都将头伏低在地板上,大气不敢出。
  “我失爱女,无人解忧,姚氏包藏祸心伴驾,大逆不道,今日又教养出两个忤逆犯上的不孝子女,罪上加罪。朕如今念着你皇姐回来高兴,不欲滥杀无辜。你舅舅本已领罚今日迁出怀京下放老家,你便也跟你舅舅一道回老家去吧。”
  不顾庄舒容的求情,庄振羡继续冰冷开口:“二公主身为其姊……”
  “父皇。”庄妍音轻轻扯了扯他龙袍袖摆,小鹿眼里满是心疼。
  他知晓,那是女儿在心疼他。
  她如今还矮,巴巴地昂起小脸道:“弟弟妹妹们罪不至死,也不至于严惩,您喜欢我们这些孩子的,阿妍不想让您难过。”她泪珠啪嗒掉。
  庄振羡揉揉她脑袋,扭头继续漠视庄舒容。
  庄妍音不在的这几年里,是这个女儿变着法地讨他欢心,哦,他忆起来了,每次都有姚氏在侧。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姚氏教她的,一个毒妇能教出什么好东西来?
  不像他的小阿妍,从小到大都是他在带,一把屎一把尿都很少经奶娘的手,不过就跟他一样跋扈了点,好美色了点,天□□玩了点,他与他的乖女儿可从没想过害手足。
  “即日起,二公主迁居西华宫,无诏不得入宫,皇六子无诏不得回京。”
  西华宫乃高祖刚定居怀京时的临时皇宫,如今早已是坐空荡的小皇宫,多年也只有宫人洒扫,太妃养老。
  庄舒容吓得愣神好久,哭哭啼啼求饶:“父皇,女儿不要去那里!还有,还有六弟还小,他还未成年,还要在学堂受课……”
  庄威始终都没有求饶,眼里只有恨意。
  庄振羡不再理会二人,命向狄将人带下去。
  庄妍音第一次在庄振羡身上看见些人情味,他竟然少有地流露出一抹哀伤。
  嘶……
  有点震惊。
  书里好像是没怎么写庄振羡如何残暴啊。
  他的暴君之名,来源于他广纳后宫的那一年有臣子谏言劝诫,言语中戳痛了他不孕不育,他恼羞之下又安了个贪污的罪名将人五马分尸了。
  此事迅速传遍全国,连隔壁五国都把他这个皇帝当成笑话,火速帮他炒出暴君的人设。
  好在庄振羡也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发现一说砍头朝臣便不敢再反对他,便也顺势砍了几人脑袋,从此在举国选美,强抢民女,不干人事,成为了五国黑粉的希望,顺利坐实了暴君昏君之名。
  而百姓觉得他残暴,是因为他劳民伤财选美。
  一个皇帝一心都放在色字上,士农工商自然得不到有效发展,加上税赋越来越重,贪官与奸商横行。而他本身纵容女儿到全国发指的程度,隔壁五国又迅速帮这个浪荡小公主也炒出跋扈好色的人设,举国的科举教育也一落千丈。百姓日子不好过,自然不满这样的一个皇帝。
  庄妍音唯一庆幸的是,庄振羡到死那天还是有觉悟的。
  而且今日的事情来看,她觉得如今这个爹还可以再拯救一下。
  她是真的不想五年后卫封来灭他们周国,如今她不是一个人了,她还想保护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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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封:朕的出场,只有一秒?
  阿妍:溜完了,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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