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节

  第373章 纸鸢
  秦王看着我, 气极而笑。
  少顷,他将那帛书丢在案上, 道:“你忘了一件事。”
  “何事?”我问。
  “你既是孤义妹, 便与大长公主同辈,元初须认你做姑姑,你如何与他成婚?”
  我说:“我与元初一向不计较这许多,殿下要是觉得不妥,便认我做女儿吧, 正好殿下仍无子嗣,我日后生下儿女, 定然教他们叫你一声外祖父。”
  秦王的嘴角抽了一下。
  “还有一事, 你也忘了。”他说, “无论是这帛书,还是桓氏,或是明光道, 将来的命数都捏在孤的手上。孤若要食言, 乃轻而易举之事,你不怕么?”
  他终于说出了真心话, 果然不能抬举, 无耻老贼。
  我说:“我方才见殿下与曹叔相谈甚欢, 莫非便要翻脸不认人?”
  秦王闲适地倚在阑干上:“孤甚为敬佩曹先生,自不会为难他, 不过曹麟身为明光道教主, 又是甚前朝真龙, 就算孤要放过他,只怕别人也不愿。”
  什么别人,净扯些托辞,这分明是与我抬杠。
  我说:“董贵嫔宫中所供奉的神龛里,除了庐陵王和都安乡侯董禄的牌位,还有一块空的。殿下可知晓?”
  秦王似乎听出了我话中有话,微微抬眉。
  “何意?”他问。
  “上回我见到时,董贵嫔说那是她死去的二兄,名董绅。”我说,“董绅曾是我外祖父卫伦门客,董贵嫔小心于此,故不敢写明。董绅一支后人断绝,也向来令她耿耿于怀。她恐怕尚不知晓,曹麟正是董绅之子,也是她的亲侄儿。”
  秦王目光定住。
  “曹麟?”他说,“你怎知?”
  我说:“我既是太子妃卫氏亲生,那么卫氏那儿子又从何而来?曹麟的身世,曹叔和黄先生都知晓,殿下一问便知。”
  秦王没有说话,盯着我,喝一口茶。
  “殿下,”我说,“董贵嫔为殿下操劳半生,当下已是垂暮之年,殿下若给她带回这般好消息,岂非大善。”
  “此事,你早已知晓?”秦王道。
  “正是。”
  “先前为何不说?”
  我微笑:“先前殿下与明光道还未议和,自是为了防着殿下抹不开表亲情面,把江山都送给了明光道。”
  秦王冷冷道:“你信不信,孤当下便可让人将你绑了,拖出去斩首?”
  “当然信。”我说,“殿下当下大权在握,金口玉言,自可随心所欲。不过有一事,殿下须得想清楚。殿下前番生病时,服了许多药。”
  秦王一愣。
  我说:“那药中有有一味,甚是不寻常,用的是蛊引,名曰一线牵。此药一旦服下便不可解,殿下若做下背信弃义之事,便会毒发。”
  见他微微变色,我即刻道:“殿下莫慌,这毒即便发作也不甚要紧,不过会得些早泄不举,半身不遂,中年痴呆之类的小毛病,于性命无碍。”
  秦王忽而笑了起来。
  “你这等下九流的威胁,不过骗骗毛贼罢了。”他说,“真以为孤会信?”
  “信不信,自是由殿下。”我一脸纯良,“我不会害殿下,就像殿下不会害我一样。”
  秦王注视着我,也不知道他信是不信,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镇定模样。
  “你要离开雒阳,是么?”他忽而道。
  我未想到他问起这个,点头:“正是。”
  “要去何处?”
  “还未想好。”我说。
  “还回来么?”他问。
  这话的声音略有些低,带着莫名的温和。
  我看着他,有些诧异。
  “兴许。”我说。
  秦王没答话,望着水榭外的,少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孤今日累了。”他继续拿起荷叶包,将一把鱼食撒入水中,“你走吧。”
  我没有别的话再说,向他一礼,告退而去。
  “云霓生。”
  没走两步,他忽而又将我叫住。
  我回头。
  “你若要回来,随时仍看回来。”
  我讶然,想了想,道:“回来做甚?”
  “这朝廷中反正少不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秦王道,“你可回来讹孤的金子。”
  我一怔,少顷,忍俊不禁。
  “多谢殿下。”我郑重一礼,说罢,转身离开。
  一轮夕阳挂在天边,红彤彤的,将云彩染得金黄透红,将行宫中的花木楼台映得灿烂醉人。
  我走出秦王的宫室之后,忽而望见前方立着一个人,立在一棵盛开的杏花树下,白衣玉冠,身形颀长,正抬头欣赏着繁花。
  心中一动,我忙走过去。
  公子听得动静,转过身来,手里竟抱着一只白鹤。
  “阿白?”我又惊又喜,忙走过去。
  阿白似乎不大认得我,见我接近,叫了两声,似乎想扑腾翅膀。
  公子将它摸了摸,它又乖乖地停了下来。
  “是曹叔给你的?”我问。
  “正是。”公子道,“我听说你去见了曹先生,便去寻你,见到这白鹤。曹先生说你定然也想见它,我便将它抱来了。”
  我欣喜不已,伸出手,将阿白抱在怀里,从它的头抚摸到背。
  “你去见了秦王?”他问。
  我点头。
  “说了什么?”他问。
  “不过交代些后事。”我望着他,“你与你母亲谈过了?”
  公子道:“谈过了。”
  “如何?”我问。
  公子弯了弯唇角,深深吸了口气,少顷,轻声道:“她会明白过来的。”
  我知道大长公主脾性,没有多言。
  公子又看向阿白,目光好奇:“这就是你祖父那只白鹤的后代?”
  “正是。”我说,“这些年它一直跟着曹叔,我思念了许久。”
  “霓生。”公子想了想,道,“我们可将它收养。”
  我心中一喜,却道:“可曹叔和阿麟也甚是喜欢它,他们不愿怎么办?”
  公子摸了摸阿白的头:“曹先生不是要与你我共晚膳,我与他商议便是。”
  我有些不大相信:“你?”
  公子微笑,没说话,一手抱过阿白,一手牵着我,往行宫外而去。
  四周无人打扰,也不再有旁事催促,我们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平静,闲庭信步,走得很慢。
  夕阳从背后照来,地上拖着两道长长的影子,挨在一处,分不清彼此。
  晚风迎面吹来,带着馥郁的花香。
  我深吸一口,不禁微笑。
  天空中,炽烈的晚霞越来越红,城墙上有人奔跑着叫喊着,天空中飘着两只纸鸢。
  它们高高地飞翔,自由自在,恰如当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终章啦!激动!
  第374章 终章(一)
  正平二年四月, 豫州、兖州诸侯反。侍中桓皙率三万人破成皋关,济北王、濮阳王死,沛王降,汝南王逃亡豫州, 为夏侯衷擒获, 献于朝廷。
  五月,明光道、夏侯衷等归降, 皇帝大赦。
  七月, 皇帝还都雒阳。
  八月, 皇帝册诏曰;昔尧以配天之德, 秉六合之重,犹鷪历运之数,移于有虞, 委让帝位, 忽如遗迹。朕守空名以窃古义,顾视前事, 犹有惭德。朕以神器宜授于臣, 宪章有虞, 致位于秦王胤。夫不辞万乘之位者, 知命达节之数也, 虞、夏之君, 处之不疑, 故勋烈垂于万载,美名传于无穷。
  十月, 皇帝逊位, 秦王胤称天子,改元正明。奉帝为胶东王, 邑二万户,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以天子车服郊祀天地。
  秦王,哦不,皇帝受禅之后,他如那帛书的许诺,将我封为淮南公主,然后,我和公子在雒阳成婚了。
  跟公子有关的任何消息,都会像刮大风一样瞬间吹遍雒阳全城,这次也不例外。
  据惠风绘声绘色地描述,我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可谓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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