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娃娃（8）

  [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其实不难猜吧，你看梁颖房间的洋娃娃，都被捅成这样了，还有力气吓唬你。说明洋娃娃肯定杀不死啊]
  [那为啥洋娃娃不会杀害人？如果洋娃娃不杀人，人也不伤害洋娃娃，这两边搁这儿过家家玩扮演游戏呢？]
  [有没有人给我解答一下？]
  [接下来有请榜一细说。]
  梁颖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呆呆地问着：“真的吗？我真的不会死吗？”
  下一秒，她又哭得更惨了：“我怎么不会死，我的洋娃娃都成这样了，它一定会杀了我的。”
  任凭谁看到刚刚的画面，都不会相信自己依旧安全。
  即便真的安全，一想到要与非人之物再呆一整个晚上，恐惧感像冰冷的潮水侵袭五感，令她近乎晕厥。
  尹鹤看着这张梨花带雨的脸。
  只要梁颖不说话、不作任何表情，这张脸蛋是极其好看的。她的这种漂亮，兼具皮相与骨相的优越。
  更吸引眼球的，还是梁颖安静时刻自骨子里带出的贵气。宛如富家小姐知书达理的贵气，是后天无法养成的。
  但梁颖一说话，就会破坏这种美感。
  尹鹤蹙了蹙眉，终归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和她解释道。
  “有人想要杀死你的洋娃娃，但他杀不死。别说杀死了，他连伤害都做不到。”
  有人忍不住道：“可是洋娃娃的肠子都掉出来了。”
  “你可以打开门看看，”尹鹤道，“洋娃娃的伤口应该已经恢复好了。”
  有人不信邪，捡起梁颖的房卡，刷开房门一看。迎面而来一个柳眉倒竖的面孔，正是“梁颖”。
  “梁颖”不满地望着他们，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吃饱了没事干啊。”
  那人马上把房门关闭，直到这张脸被大门隔断，他才开始不住地喘着息。
  这个人不是“梁颖”，可方才“梁颖”的言行举止，还有一些微表情，和真正的梁颖如出一辙！
  可以这么说，若是洋娃娃梁颖和梁颖呆在一块，他们绝对分不出谁才是真人，谁是洋娃娃。
  “从一开始，洋娃娃就没有伤害我们的想法，与你们交谈是为了套话、顺便努力模仿我们，最后——取代我们。
  “它们不会杀死我们，因为它们不想这么做，又也许是时机未到。”
  “他们通过不断吸食人类的负面欲望，提高自己的智商，让自己更像是人。”
  “杀欲、性.欲、贪欲、嫉妒、仇恨、恐惧、愤怒，都是负面欲望/情绪中的一种。所以，只要我们产生情绪波动，哪怕是害怕，也会让洋娃娃吸收能量。”
  洋娃娃的初始状态被激活后，会化作人类心中欲望的模样。随着负面欲望的吸收，它们的样貌才会逐渐朝人类靠拢。
  这就是为什么洋娃娃不会杀害人类的原因，它们想要转化成真人不靠杀戮，而是靠吸食负面情绪/欲望。只要让人类一直害怕，它们的能量就是无限的。
  所以在《洋娃娃》世界呆得越久，就越危险。
  人类呆的时间越长，负面情绪/欲望也越容易滋生。
  即便一开始人类能保持理智，随着时间的冲刷与望不到尽头的迷茫，绝望会吞噬所有理智，最后化为情绪支配的野兽。
  楚柯玉思索片刻：“但梁颖的洋娃娃已经和她很像了，难道她的洋娃娃已经是‘人’了？”
  尹鹤摇头：“转化成人的样貌，只是取代成人的第一步。要想真正成为人类，应当还有一个步骤。”
  具体是什么步骤，尹鹤没有说。
  一来是不确定，二来是怕有心人故意利用。
  [我草，这是c级世界？？]
  [我特么以为我来到了a级世界，救命，这是c级世界该有的难度吗？]
  [我刚过的b级世界也没这么难啊……这根本无解吧。人类肯定杀不死洋娃娃，要是能杀死早就结束了。洋娃娃也杀不死人类，通过反复折磨人类来获得负面欲望，好让自己成长。这这……我先绝望了]
  [那他们不就只能在原地等死了？？]
  [别啊！我的楚老公别死啊！tat]
  [这个e级新人有点东西啊，怪不得他的参与度这么高。我靠，我就一会儿没注意，他的参与度怎么就58%了？这人是不是开挂？]
  [我十分钟看榜单，他的参与度还是37%……榜单数据一直在更新，说明参与度更新频率过快。所以，尹鹤的参与度是真的]
  李书南“操”了一声：“这什么垃圾世界？连害怕都不让人害怕了？太贱了吧。”
  害怕、恐惧是人类最容易产生的情绪，尤其是在随时可能丧命的世界任务中，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不会死。他们随时处在恐惧之中无法脱身。
  而当自己的恐惧成为杀死自己的武器时，他们又该如何选择？
  放下恐惧？直面恐惧？
  如若他们能做到这两点的话，也便不会产生恐惧心理了。
  刚以为自己死里逃生的梁颖，又抽抽搭搭地哭泣：“说了半天，我还是得死。”
  尹鹤：“其实还是有解决办法的。”
  “什么办法？”
  “目前我想到的办法有三种，都是理想化的办法，没办法运用到现实。”
  [赶紧说啊！]
  [我都看着急了，这时候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就是哇，死到临头哪里还有那么多不愿意做的事。尹鹤别废话，速度细说，爹给你刷礼物！]
  [牛皮，我一种都想不到，e级新人一想就是三种？？]
  周遭的人比观众还要激动，喳喳呜呜的，乌泱泱一片言论席卷而来，压得尹鹤耳膜发颤。
  尹鹤说：“每个人房间只有一个洋娃娃，房间限制洋娃娃活动。不难看出我们与洋娃娃是捆绑关系。一个洋娃娃只能吸收对应人类的负面欲望，并且这个负面欲望必须是它们创造的，也只能成为他，不能成为别人。一旦这个人死了，洋娃娃也就没人可以取代，就会成为废品。”
  听到这里他们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听到尹鹤说：“第一个办法就是，我们所有人自.杀。”
  大家：……
  [……]
  […………这也算办法？？？]
  [只要人死光了，就不会产生欲望，洋娃娃也不会吸食欲望，更不会成长。6666，逻辑清晰]
  [好家伙，直接从欲望根源解决问题，这操作神了]
  [这人是不是在逗我们？？]
  楚柯玉嘴角抽搐：“你是不是有病？”
  他们是为了活着才想办法，结果尹鹤让他们直接去死？
  这他妈也算办法？
  “还有一个办法，”尹鹤微微一笑，“先前你说洋娃娃是通过视觉吸收欲望的，我不认同。人睡觉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洋娃娃不会放弃任何时机吸收欲望。因此，洋娃娃应该是通过五感甚至六感来吸食欲望的。”
  “所以只要把我们戳瞎、弄聋、或者成为植物人……不能封闭情感，就消除情感传播途径，欲望就没办法进行传输。洋娃娃也就没办法吸收能量拥有人类面孔。”
  “…………”
  是死一般的沉默。
  小红帽：“你认真的？”
  “开个玩笑，”尹鹤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不过你们还可以把洋娃娃的戳瞎、弄聋试试效果，但我不建议尝试。因为一旦你动手，就会产生杀欲，只会让你的洋娃娃成长得更快。”
  楚柯玉扶着额：“有没有稍微靠谱一点……不用自残的办法？”
  “有，这个办法很简单，”尹鹤又说，“只要没有负面欲望，洋娃娃就不会吸收，也不会转化成人类的样子。但没人做得到。”
  人天生就是盛满欲望的容器，没有人可以做到真正的心如止水，即便是灭欲的圣人，也有潜藏心底、不为人所知的欲望。
  光是抑制欲望已是难如登天，更别说消灭欲望。
  果然，尹鹤说的这三种办法，都不适用于人类。
  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死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这跟死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现在他们哪儿能不明白？方才梁颖的洋娃娃根本没有受伤，却故意制造恐怖的画面，就是为了让梁颖产生恐惧，最后吸食最大值的恐惧。
  那他们呢？他们的洋娃娃也会这么吓自己吗？
  见众人忧心忡忡，尹鹤的面色平静。他不和众人讲明，就是因为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
  知道的越少，越是胆大，体会不到恐惧。当你离真相愈来愈近，那种隐秘的惊悚感反倒会教人发疯。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和他们说了也没用。
  楚柯玉的目光不离尹鹤，上下梭巡，充满微妙的情绪。
  继而，他将视线落在尹鹤身边的小红帽身上：“你们是兄妹？”
  小红帽抓紧尹鹤的一根手指，又想到尹鹤不喜欢别人碰他，改为抓着尹鹤的衣角。
  一副怯生生的怕生小女孩面孔。
  尹鹤：“嗯，是吧。”
  棱模两可的应答，让楚柯玉更加狐疑。
  根据他人所说，尹鹤是屠夫工会的e级成员，但尹鹤的临场发挥、心理素质、以及对世界推理的熟悉程度，根本不像一个e级新人能做到的。
  要么尹鹤是经过伪装后的e级新人，要么……他确实是个天赋型选手。
  不论是哪一种，楚柯玉都不想放过这个人。沉吟片刻，他道：“今晚我来你房间，你别锁门。”
  此言一出，原本恐慌、不安的视线瞬间化作惊讶、八卦以及新奇，统统指向了尹鹤。
  楚柯玉不是女王爵的相好吗？
  楚柯玉不是喜欢女人吗？
  楚柯玉今晚要去尹鹤房间？做什么？？
  哪怕在进退维谷的困境之下，人类对八卦的敏锐程度丝毫不减。
  他们将恐惧暂时搁置一边，灵敏地竖起耳朵，像是高高立起的雷达收集八卦消息。
  楚柯玉似是感受不到他人异样的眼光，反而觉得纳闷，这群人这么看着他跟尹鹤做什么？
  尹鹤饶有趣味的目光让楚柯玉浑身发毛，这股毛毛刺刺的怪异感充斥着他的全身。
  “近a级的高级玩家说话就是直接，我喜欢，”尹鹤笑着看着他，这股怪异感愈发明显，楚柯玉甚至打起了哆嗦。又见尹鹤很是遗憾地叹息，“只可惜，我们撞号了。”
  楚柯玉：“？？撞什么号。”
  尹鹤：“我是喜欢男人不假，你这种调调的男人也是我的菜。只可惜，我喜欢当下面的那个。而我们——”
  “等等。”楚柯玉阴着脸，明白了尹鹤是什么意思。他忍了再忍，又觉得实在没办法忍了，“我去你房间是讨论解决办法，你想什么呢？！还有，我和女王爵——”
  楚柯玉咬了咬牙，瞪了尹鹤一眼，随后，他又恢复那副高傲如同孔雀的姿态：“我知道你们很害怕，害怕洋娃娃会取代你们。越是恶劣的情况，我们越是要团结，千万不要怀疑同伴，自乱阵脚。”
  “今晚我会和尹鹤聊聊具体的解决办法……”楚柯玉顿了顿，无法忍受他人奇异的打量，“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事！”
  “我现在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想那种事，我又不是男爵那头种马。还有，我有喜欢的人，你们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楚柯玉实在不明白，这群新人的脑子里都装着什么，“至于为什么我和尹鹤单独说，是因为只有我们俩有点思绪。还有就是——这点我暂时不说，等今晚过后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们。”
  楚柯玉不信任尹鹤。
  因为尹鹤的表现太过奇怪了，许多推测，乍一听有迹可循，但怎么都不符合e级新人该有的逻辑思维。虽然不排除尹鹤天赋异禀的情况，但楚柯玉还是留了个心眼。
  如果这是已经吸收大量负面欲望、智力达到顶峰状态的洋娃娃呢？
  万一洋娃娃已经成为“尹鹤”了呢？
  所有人洋娃娃目前处于什么形态，楚柯玉基本都记得，唯独尹鹤，没有提起过任何有关自己洋娃娃的消息。
  他怀疑尹鹤。
  尹鹤笑着看着他：“我建议现在，最好不要怀疑自己人。”
  楚柯玉面色复杂，他哪里不能明白这个道理？可偏偏的，尹鹤太过反常。
  他敢确认的是，尹鹤刚刚对他们所说的，是尹鹤早就得出的结论。
  他像是幕后布局的人，将一切妥善整理好，再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恰当的氛围，以强势的姿态将消息散播出去。
  这时的人类阵营已经陷入混乱、惶恐，这时候他发表言论，效果是最好的。
  这时，人类对洋娃娃的恐惧到达巅峰，回到房间后，洋娃娃可以收获人类最大的恐惧值。
  [尹鹤是已经是洋娃娃了？！]
  [楚柯玉不愧是花都的核心成员，厉害，都想到这一层了！]
  [尹鹤真的很奇怪，他说的所有话乍一听在为人类着想，其实都在激发人类的潜在恐惧。到时候他们一回房间，看到房间里的洋娃娃，恐惧值肯定比之前更高]
  [尹鹤是洋娃娃阵营的？]
  [c级世界还有阵营了？？我尼玛，这以后谁还敢进c级世界啊]
  [所以尹鹤是洋娃娃吗？楚柯玉今晚去尹鹤房间，应该就是检查尹鹤的洋娃娃吧？毕竟三楼房间还有一大半没看，现在时间又来不及了，因为马上要休息了。]
  世界里的时间随机流动，有时快、有时慢，当世界认为该个时间段的行为都是无意义的，则会加快时间流动。
  这是为了节省时间，保证剧情推进。
  小红帽幸灾乐祸：“你完了，楚柯玉怀疑你了。他可不好糊弄。”
  尹鹤微笑着摸了摸小红帽的头：“要喊哥哥。”
  “……你演上瘾了？”
  “小红帽，”尹鹤突然喊了小红帽一声，平平淡淡的称呼，却让小红帽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尹鹤看着不安的小红帽，弯了弯嘴角，“晚安。”
  小红帽瞬间激起鸡皮疙瘩，快速刷开房间，逃似的钻了进去。
  她背后贴着门，呼吸不断加快。
  尹鹤总是这样，言行举止都很平常，可你一回想、又或是盯着他看，会不自觉升起毛骨悚然之感。
  像是个……正常的疯子。
  尹鹤给楚柯玉留了门，也不担心别人会不会闯入。
  楚柯玉怀疑他是正常的，若是楚柯玉不怀疑他，尹鹤反而会认为自己高估了楚柯玉。
  但他确实没有洋娃娃，或者是，他的洋娃娃被人藏起来了。
  尹鹤的房间还算是宽敞，家具上有着精美的雕刻与尖顶。
  房间能藏人的地方不多，拢共也就一个衣柜。
  不徐不疾地走至衣柜前，伸手一拉，吊灯的黄光扫走柜中的阴暗，照明里头的情景。
  这是一个“人”，身体被铁链捆成一个超越人类身体极限的姿势，头上缠绕好几圈的布料。尹鹤想要看清他的脸，就必须摘下脸上的布料。
  可惜尹鹤并没有解救对方的兴趣，抬手将柜门关上。
  关上柜门的声音竟与开门声重叠，仿佛是经过精密计算的结果。
  尹鹤的手搭在柜门上，偏转过头，细长的脖颈拉出优美的线条。
  楚柯玉扫视四周：“你的洋娃娃呢？”
  尹鹤打开柜门：“这里。”
  楚柯玉快步走来，皱着眉看着柜子之中。
  “你说这是你的洋娃娃？”
  “是的。”
  “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天以来，你都将你的洋娃娃困在柜子里？”楚柯玉问。
  “是的，”尹鹤回答，“他一直在柜子里，所以我很少见到他。”
  楚柯玉危险地眯起眼：“我试过将洋娃娃放在柜子里，又或者是捆起来，还有许多……但不论哪一种办法，都没办法束缚它。哪怕我将它缠得再紧，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它又会恢复自由。”
  “所以你说你的洋娃娃被你捆起来、一直锁在柜子里？我不信，尹鹤。”
  “又或者是，我该称你为——成功取代尹鹤的洋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