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二十九章 公道不在人心
“哎！”
看着空无一人的荒凉戈壁，乾元老祖抿了一口茶，久久无言，没来由的长叹一声，矍铄面容都好似暗淡三分，隐约涌上了一抹暮气。
“怎么，心软了？”
蓦地，不知何处传来一道空寂中带着无上威严，彷如天地宣读至理般的话语。
“前尘往事，早已如过眼云烟，随风而散，何来心软？”
乾元老祖手中微顿，不着痕迹的放下茶盏，面无表情的淡淡道。
“哼，若非当年你误事，岂会有今日这般情形？”
又有一道恢宏无比的声音自苍穹而来，隐约间好似天地随之变色，一股无形的威压，彷如乌云盖顶般滚滚而来。
“当年若非你们贪功冒进，事后由我一力承当，混沌一族如今恐怕连寸土存身之地都没有了，哪里有你们在此大放厥词的机会？”
乾元老祖面色微沉，手掌上青筋微突，茶盏无声无息消融，转而又重新汇聚成型。
显然，其内心波动，并非如表面般平静！
“大胆！”
“放肆！”
“记住你的身份！”
几声彷如洪钟大吕，又似惊雷般的怒啸骤起，苍穹陡然涌现狂风，激荡云霄，外显无垠星空。
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在那云雾散逸的星空之后，赫然还有着一方异常昏暗的星海，仿佛有着无数眼睛开阖般的星辰，闪耀着神秘光泽。
若吴明在此，定会认出，那神秘所在的星辰，隐约与当年在皇者墓地中通过圣道长河雏形所见的星辰海，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乾元老祖眼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下，睿智无双的眸子，似乎也因此更加浑浊了几分，一言不发，任由那蕴藏无尽威严的声音滚滚而至。
“好了！”
有一道饱含威严的声音传来，压下了所有雷霆般的轰鸣，颇有几分温和的对乾元老祖道，“麒麟儿，我族命运如今系与你一身，为了我族荣光，还有无数儿郎血脉延续，相信你应该知道轻重！”
“吾神，麒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乾元老祖面露惊色，似乎没料到声音的主人会出现，猛的一僵后，旋即起身，冲着苍穹一揖到底。
“我相信你！”
那声音语气未变，却透着一股重视，沉声道，“我知道，当年之事怪不得你，谁也想不到，当年那丧家之犬，就能有那等机缘造化，如今更是成了气候。”
乾元老祖神色一阵晦暗，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少顷道：“人族就那么三位神融天地，以众神之力，都无法镇压吗？”
“人族受天地所钟，早在数十万年前，便已有定数，如今这一代，更是想要成就万界之主！”
那声音沉默许久，语气中带了一抹复杂，还有一丝不容置喙般的决绝道，“但人族底蕴终究太过浅薄，哪怕有证道祖地为人族聚拢气运，也无法弥补这一缺陷。
正如人族所言，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人族从未为诸天万界做过什么贡献，想要占据高位，乃至一步登顶，成就万界之主，必遭反噬。”
若吴明在此，必会对此嗤之以鼻。
人族连神州之主都坐不稳，乃是多方委曲求全，才能维持如今局面，哪里可能竞夺万界之主？
饭要一口一口吃，可没有一口吃成胖子的！
可偏偏，这声音的主人，语气竟是颇为笃定，似乎早就料到了人族下一步的布局为何。
“吾神，真的没有转圜余地吗？”
乾元老祖踌躇许久，缓缓抬起头，涩声道，“据我所知，若非……”
“住口！”
那声音陡然一沉，隐有雷霆震怒，喝道，“据你所知，你知道什么？是我族欲要使天地重归混沌，才赐予人族力量，假借人族之手，悖逆天律？
还是你看不到，我混沌一族如今惨状，族人朝不保夕，连苟延残喘都快不成了吗？”
“麒麟儿知罪！”
乾元老祖浑身巨颤，缓缓跪伏余地。
“你何罪之有？当年若非那丧家之犬，对你影响太深，何至于此？”
那声音主人似乎觉得对乾元老祖有些严厉，语气稍缓道，“但你要谨记，你是我混沌一族的一员。这天要灭我混沌一族，非个人之罪，我等也不过是在求存，仅此而已。”
“是，吾神放心，麒麟儿定当谨记吾神教诲，绝不敢或忘分毫，一切以我混沌一族为重！”
乾元老祖重重叩首，掷地有声道。
“很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都清楚了吧？”
那声音一缓，恢复了如天威般的威严。
“我会将神州所在散播出去，那神州小辈游历诸天万界，很是结下了不少仇家，其中便包括最为贪婪无度的蜉蝣族，想来……以神州人族如今的境况，绝难抵挡！”
乾元老祖毫无犹豫道。
“很好，看来你对如今人族的情况，并未有所懈怠！”
那声音的主人语气中透出一丝满意，渐渐淡去，邈邈传来，直至渐不可闻，“我们在天上等你，与我等一同见证，混沌一族的未来与无上荣光……”
“恭送吾神……”
乾元老祖叩首拜送，直至许久之后，才缓缓抬起头，原本挺拔如松的瘦削身躯，却多了一丝佝偻与苍凉孤寂，遥望苍穹，心中叩问，“难道，混沌一族就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吗？还是说……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超脱之路，就要搭上整个混沌一族吗？”
如今的他，再也不是当年懵懵懂懂，被洗去了一身混沌之气，送到神州的无知麒麟儿，而是活了无数年，见证了人族崛起，无数人杰英豪诞生，坐看诸天万界波涛起伏的乾元老祖！
相较于早已神融天地无数年的混沌魔神先祖们，乾元老祖看到的更多，更是亲身体会，岂能不知混沌一族的出路，绝非让诸天万界重归混沌一途？
即便是拿下了神州这一证道祖地，又能如何呢？
感冒天下之大不韪，何止是要与人族对上，更是要站在诸天万界各族的对立面。
哪怕，万界之主的征伐之战即将开启，混沌一族即便隐于幕后，胜算也高不到哪里去啊！
乾元老祖身形萧瑟，不复之前的坚定，于漫天风沙中，无声无息消失。
……
与此同时，远在亿万里外的虚空之中，三道身影正面面相觑，颇有几分茫然无措，正是吴明、空忌、大黄。
吴明和大黄还好，前者乃是当事人，后者虽灵智大开，却算不得聪明，而且在心魔之种的影响下，一切以吴明为主，甚少自己独立思考。
倒是空忌，怎么也想不到，一觉醒来，自己的伤势竟然近乎恢复如初。
虽然神魂还有几分沉重，运转起来有些滞涩之感，但只要稍作闭关，乃至赶路中自己疗伤，就能完全恢复。
这与之前逃离那处虚空所在时，所受的重伤，完全不相符。
空忌很确定，‘小气’如吴明，绝对不会用这等足以让自己完全恢复，而且没有任何后遗症的重宝，无常给自己治疗。
吴明也没无耻到，将这一功劳据为己有，而是将之后的事情，告诉了空忌。
只不过，没有言及和乾元老祖所谈的内容。
毕竟，这事关人族隐秘，更涉及三祖。
连这只老鼠都懂得，在自家族群隐私上隐瞒一二，吴明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乾元老祖竟然就在一旁看着？”
听完之后，空忌震撼不已，久久无言，声音干涩中透着痛苦与绝望，还有难以言说的痛恨道，“这么说，我涅空鼠一族，还有其它被灭的混沌生灵各部，其实他都知道，却不闻不问，任其发生？”
“不出意外，应该是如此！”
吴明长叹一声，颇为理解空忌此时的心情，语重心长道，“想来，混沌一族高层，恐怕已经达成了统一战略目标，必然会牺牲一部分混沌生灵……的利益。
而涅空鼠一族，祖上没有神融天地的混沌魔神，多半是基于此，又有其后诸多巧合，才招致了灭族之祸。”
“他们怎么敢，怎么能……”
空忌双目赤红，气喘如牛，气息剧烈波动，显然心绪混乱到了极点。
这也难怪，他一直想着，请出混沌一族中那些传说中的存在，能够为自家主持公道。
哪成想，从始至终，人家都知道，却依旧坐看涅空鼠一族被灭。
前后落差之大，空忌没有当场发疯，已经算是足够坚定了！
吴明暗叹，找不到合适的安慰理由。
神州人族高层，何尝不是如此？
当年，吴明被送去北金为质，后来一系列事情发生，何尝不是如此？
有时候，想要获得更大的利益，必然会有一部分受损。
但利益受损的情况，落在自己头上，亦或者，被规划为可牺牲的一部分时，这一关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所以，吴明才会反抗，志在逍遥，无人能掣肘，哪怕……天道也不行！
“求人不如求己，只要你拳头够大，没理也会有理，所以……公道不在人心，而在你是否具有悖逆天理的力量！”
吴明拍了拍空忌肩头，语气说不出的淡漠，好似是在对空忌说，又何尝不是告诫自己？
“你说的对！”
空忌豁然抬头，赤红的双眼中，透着疯狂，那是对力量的渴求目光，“既然混沌魔神不给我涅空鼠一族公道，我便自取。终有一天，我会亲自问一问那些高高在上，享受着各族供奉的魔神们，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
“走吧，想来如今的神州，很适合你积攒力量！”
吴明祭出渡星飞梭，取出星图，推演自身所在的位置，心神却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是时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