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齐浩然把手里头的信还给林媛,同样扬起笑意,道,“听莺语说你们最近办成了一件好事,是个什么情况?”
林媛只在之前和齐莺语一起陪着大嫂嫂徐悦珊去过一趟张府,还尚且能够称得上是办了点什么事,其他时候都多半是在什么宴会上碰面,便很容易就能够知道齐浩然指的是什么。她顺手扬了扬手中的信,说,“没有的事儿,只是去过一趟张府看了一回悦秋,其他什么都没做,倒是她会给自己揽功劳。”
两个人说着话一同坐了下来,齐浩然却再道,“多少也是靠着你帮忙的,说是你们办成的也不为过。”
“那也该说是靠着你才是,总归我自己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的。”林媛不在这上头和齐浩然继续扯下去,转而便道,“我让厨房做了一些酥饼,里头搁着花生碎,砂糖和糖渍的金桔碎块,你要尝尝么?要是觉得好吃的话,晚些便多带一点走。”
齐浩然点头,林媛便扭头吩咐了丫鬟去端一些酥饼过来,她又再替齐浩然和自己各倒了杯茶水。
“忙到这时候才得闲,也不在家多歇一歇。等过了年节没有多久,莺语便要出嫁,府里头事情应该也会变得多起来不少的,要是没有时间不时常往这边来也没有什么关系。”林媛搁了杯茶放到齐浩然的面前,茶香袅袅,热气蒸腾而又氤氲,“眼瞧着只剩下那小半年的时间,倒是觉得太快了,还是想要在父母身边多待一待。”
“没事儿,到时候我陪你时常回来小住,便和在家里没有什么个差别。”齐浩然对于林媛前面的话没有怎么在意,后面的话回了她这样的一句,同样听不出来有多在意,他却笑着,再补充道,“明天我祖母便到京城了,其实我是来同你说这个的。”
林媛抬眼看齐浩然,这当口丫鬟进来搁下了一碟子酥饼和碗碟银筷之后复退了下去,而后林媛才问,“还有呢?”
齐浩然便笑着答,“还有我的伯母也一起来了。”
林媛点点头,算作是应答齐浩然自己清楚这回事了,又替齐浩然夹了个酥饼,让他尝一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在两家人谈论定亲的事情时,自然是要互相说一说两家的一些个基本情况,这些事情至少应该说开了才行。从那个时候起,林媛便知道齐浩然的祖母在祖籍老宅住着,连同齐浩然的伯母一起。
齐浩然的伯父牺牲在了沙场上,并没有给他的伯母留下一子半女的,因而齐浩然的大伯父那一房,后继无人等于是彻底的衰落了。有些话即便没有说出来,却可以预见当年必定有不少的事情发生。譬如说,长房后继无人,从二房里头过继,也不是没有的事,或者该说是挺正当的一回事。
只是从现在的结果看来,至少这个事情并没有发生,便说不得当年是怎么样了。却也说不定,奋勇侯和奋勇侯夫人膝下唯有齐浩然和齐莺语两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或者是觉得子女双全已经足够,也说不定是因为并不想往大房过继孩子,并不愿意再生。
这些事情如若存在着的话,那么也同样可以预见,齐浩然的祖母同齐浩然的母亲之间关系大约不会融洽,甚至是和齐浩然的父亲之间的关系,也一样的不怎么融洽。先前,这位祖母一直都在祖籍呆着,现在突然来京城又说不定是怎么样的一回事儿。
齐浩然只不过说了简单的一句话,顷刻之间,林媛却已经想了很多了。齐浩然注意着她的神色,尝了一口酥饼,便搁下银筷,又说,“味道蛮好的,估计莺语会很喜欢。”
“那待会多带一点走。”林媛掩去心思,同齐浩然说道。
齐浩然点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又和林媛说,“我打小便没有见过祖母,这也还是头一次见,倒是罕见的不觉得欢喜。”他淡淡一笑,捏捏林媛的脸,“放心,万事有我。就算没有我,也还有我娘亲在呢。”
林媛也笑,同样点了点头。
自这天知道第二日齐家的老夫人会到京城之后,林媛便直到年后在自己外祖母家才见到了齐莺语一面。齐莺语见了她便拉着她大吐苦水,林媛一时又是安慰又是劝,到底她三月份便能够出嫁,嫁到了李家,她这位祖母自然便管不上什么了。
虽然是这么样的一回事,但齐莺语仍旧是做了不少自己过去从来不曾做过的事情。往日自己娘亲从不会逼迫她做什么,这一下倒是被祖母逼着了。齐莺语心里头十分不耐烦,可又不希望自己娘亲难做,加上自己娘亲说正好磨磨她的性子,越是让她没了法子。
等到出嫁这一天,林媛和徐悦秋来给她添妆。徐悦秋这个时候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很大。齐莺语和林媛伸手去碰,恰好赶到徐悦秋肚子里的宝宝伸胳膊伸腿,她们便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动,都觉得十分的新奇;又觉得徐悦秋这样挺着一个大肚子在外头,看起来有些危险。
齐莺语还在房间里头同她们学了一会自己学来的大家小姐的做派,把林媛和徐悦秋两个人逗笑得肚子疼到直不起腰。这些事情毕竟并没有影响到齐莺语的婚事,那便只是小事情,等到齐莺语顺顺利利的出嫁,便全都算是过去了。
三月里头桃花开得正是艳丽,奋勇侯府的嫡出大小姐齐莺语嫁入郑国公府,婚礼上十分的热闹,奋勇侯府和郑国公府都对这门亲事看重,自然在各方面都下了不少的功夫。
李璿终于得偿所愿,一日比一日更加的意气风发,更是在齐浩然的面前得意显摆得不行,于是顺利的接收了加倍的工作量的来自某个还没有能够娶得娇妻的人的报复。
去奋勇侯府为齐莺语添妆的这一天,林媛见到了这位齐老夫人。老夫人面容颇为严肃,看起来不怎么的和蔼,也不怎么好说话的样子。林媛记得当时齐老夫人注意到了她更是瞥了自己一眼,那一眼妾颇有些轻慢的意思,又仿佛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便是同齐浩然定亲的那人,有些不屑。
只是林媛没有过多的在意,正如同齐浩然所说的,首先万事有他其次还有侯夫人在上面能够挡一挡。何况她暂时还未进门,也没有什么需要看齐老夫人脸面才行的地方。
在齐莺语出嫁之后到她出嫁的约莫是两个月的时间里,办过了及笄礼后的林媛过得十分忙碌。想到要离开林府了,林媛便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做,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也没有多少的闲暇去想一些没有益处的事情。
奋勇侯府这边出嫁完一位小姐,马上又要迎娶进来一位少夫人,同样是忙碌得很。齐浩然有多珍视林媛,便对婚礼有多么的重视。大大小小的许多事情,即便有朱碧葱替他把关,他依旧要自己监督着,只差没有亲力亲为了。
在这样的忙碌之中,林媛和齐浩然只偶尔见一次面,也说不上几句话。大概是同样对婚礼的期待,让两个人这个时候反而不那么想要腻在一起,更愿意去做点别的事情。在这样的时候,只要偶尔见上那么一面,便都觉得满足。
繁花盛开的春天悄然之中过去,炎炎仲夏在无声之间到来。
明天便是出嫁的日子,林家众人聚在一起用了晚膳又因为明天得早起而都早早的回房去歇息。一切都已经准备得妥当,只要等到明天,走完所有的礼仪流程,她就会成为齐浩然的妻子了。林媛躺在床上,心里头闪过无数的想法,又或者是往昔的回忆,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越是想,便越是觉得精神,想起小时候同齐浩然分开两地时两个人写过的那些信,林媛干脆披了衣服起身,把信笺找了出来。每一封信都被她保存得很好,搁在了一只紫檀木的小盒子里头。
拨开铜片,打开了盒盖,盒子里头搁着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叠信。后来齐浩然给她写的那些信她也都放在这里头了,林媛看了一眼,到底还是拿起来一一仔细的看。往昔的回忆似乎随着信里的文字而一幕一幕跳跃了出来,在林媛的心里头汇聚成一条记忆的河流,无声的缓缓流淌。
齐浩然写给她的信总是很短,是后来他回了京城之后,才渐渐变得字多起来的,却也多半超不过一页的信纸。林媛仔细的看着却忍不住扬起嘴角,翻到最后一封信的时候,才发现那是被自己特别放开来的一封。
她将信封里头的信纸抽了出来,沿着痕迹展开信纸,上面是简简单单的一句,两个字而已。
这是齐浩然还在边关的时候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
收到这封信之后约莫半个月的时间,她就又再见到齐浩然了。
林媛伸出手,好看的食指划过那两个字——“等我”,心里头的悸动一瞬间又翻涌起来。
她还记得,就是在收到这封信的那个时候,当这两个字刻进心里的时候,在她的心底便奔涌起了一股由渴望、欣喜、期待汇聚而成的情绪。
这样的情绪让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对于齐浩然,有不同于对别的男子的感情。
她从不曾那样的期待过和一个人相见,也没有从来没有那样的期待过能够和一个人拥有将来。
齐浩然在信里让她等着他,她便真的生出了等他的心思。
于是,她明白过来,自己对齐浩然的情谊,这样的情谊在再次见到齐浩然的时候,在一眼便认出他来的时候,在看到他眼中几乎要奔涌出热泪的时候,越发得到了证实,也越发让她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林媛搁下了信纸,重新将它叠好放回信封里头,心中的情绪却越发奔涌了起来。她重新收好了盒子,走到窗户旁边,推开窗,夜里的凉风顿时吹进屋子里头,从她的面颊上温柔的拂过。这让林媛的情绪稍微镇定了一点。
夜空中闪烁着数不清的星辰,星河灿烂美好有似仙境。栀子花的甜美香气不知道从哪里随着夜风吹进屋里,滑过她的鼻端。一阵悠扬笛音忽而响起,绵长轻快的声调诉说着吹笛之人的绮丽心情。
林媛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想这样大半夜的吹笛子,倒是不怕扰了人休息。她细细的辨别,又觉得那笛声是从屋顶传来的,心想也不知道齐浩然是怎么上去的,又想不知道那上头危险不危险。
她扫了一圈屋里的东西,目光落到自己的平日里弹的琴上头,在要不要加入这打扰别人休息的队伍里头,最终还是抵不住和齐浩然合奏一曲的诱惑,自己去取了琴过来搁在窗前的梨花木桌子上头。
试着拨了拨琴弦,再分辨着齐浩然的笛声,最后挑选了一个适宜的时候成功的插||入进去。
琴声和笛声很快完美而和谐的纠缠在了一起,绵绵情意灌注在了琴声、笛声里,在夜色里交汇,在林媛和齐浩然的心底交汇。
哪怕没有见面,也知道就是对方,在婚礼的前一夜,创造了这么样的一段无可取代的美妙记忆。
前一晚睡得并不早,又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便被喊起来,林媛几乎是闭着眼睛由着别人替她穿衣又带着她去洗漱的。直到净过了脸,林媛才清醒了一些,之后便是陷入了一整天的忙碌里面。
先是吃了点东西,而后便任由别人在她的脸上随便的折腾,成功和徐悦秋、齐莺语当初一样,化了一个亲娘都不知道能不能认出来的浓妆。等到晚一些的时候,自己娘亲过来了同她说话,两个人说了没多会就差点抱在一起哭。
林媛看着自己娘亲脸上的皱纹再听着自己娘亲同她交待这、交待那的,心里头就是一阵的酸涩,却因为已经化了好妆不得不一忍再忍。后来三个嫂嫂都来了,还有侄子们,围着她转,说她好看,一时又把她逗笑了。
吵吵闹闹间,亲人们来替她添妆,收了不少好东西,便是四公主都专门派了女官给她送了一份礼来,也算是很有心了。屋子里头一个又一个亲人来来去去,林媛忙着应付一时便把离开父母的惆怅情绪收敛了起来。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又说已经来了迎亲,丫鬟们纷纷动了起来,忙上忙下的。
林媛只记得碧纱替她盖好了盖头,接着媒婆在一旁叽里呱啦的说着话一句接着一句的。她被扶着到了正厅里头,十分多人在,自己的父母坐在最上首。盖着盖头的林媛看不到自己父亲和母亲的脸,却在听着他们所谓的训诫话语的时候,眼泪汹涌,也顾不上花妆不花妆。
没多会她又被带着离开了正厅,出了林府坐上轿子,不知道坐了多久,下了轿子又是一串儿的仪式。林媛看不到谁,却能够感觉得到齐浩然后来一直在她的附近,心里到底安心,便依着媒婆的话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直到被送进洞房,林媛已经完全是今夕不知何夕的状态了。她体会到了成亲是一件多么累人的事,喜悦之中还夹杂着伤感,种种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变得复杂。
坐在陌生的房间里头,身下是陌生的床榻,林媛却到底还是松下一口气。
没有坐多会,林媛便感觉外头突然间变得闹哄哄得不行,而后有人推开了房间门,脚步很轻的进来了,又将那些闹哄哄的声音隔绝在外面。
林媛垂着眼看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接着那个人抬起手,慢慢的掀开了她头上的红色盖头。她慢慢的抬眼,将那熟悉的面庞和熟悉的笑容映入了眼底,又忍不住轻轻的笑开。
齐浩然看着林媛脸上的两条泪痕实在憋不住笑,他俯下身在林媛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吻,感受着林媛眼睫的轻颤,一颗心忽而之间便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被幸福饱胀的情绪。
“待会让你的丫头进来服侍你梳洗,把现在的这一身先换下来,别是累着了,梳洗好以后再吃一点东西免得继续饿着。待会要是累了也先别睡,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齐浩然的声音好似带着蛊惑,让林媛忍不住便点了头,然后才发现他刚刚的话有些霸道,累了也不许她睡,一时又想着不睡便不睡,等他回来也无妨。
之后齐浩然再交待了两句,便就走了,林媛再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