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莫染的话让柳青青她们一愣，随后又觉得很正常，毕竟莫染也算是小富之家，跟他们小时候的食不果腹可不一样，会让女儿识字也不奇怪。
“小琪的字是我教的，除了我和小琪，就连爹娘都不知道的。”莫染回想起之前教妹妹读书写字时的快乐场景，再对比现在小琪的模样，心疼得就更加地厉害了。
柳青桦兄弟几个看着一脸痛色的莫染，同样是宠妹入骨的兄长，他们如何能不理解，“等莫琪平静些，你再问吧。”
莫染点头，这些日子，他什么都不干，只陪着小琪，安抚她不安的情绪，当然，他的努力也没有白费，现如今只要他在小琪身边待着，她的情绪就会慢慢地平稳下来，至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一点小动静都会让她恐慌好久。
这天晚上，莫染低声地对莫琪说着他们小时候快乐的事情，仔细地感受着她情绪的变化，等到一件事情说完，深吸一口气，双眼紧盯着他妹妹，开口问道：“小琪，告诉我好不好？到底是谁？”
莫琪整个身子都是一僵，虽然她极力地压制，可全身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莫染用力地握着她冰凉的双手，“小琪，别怕，你已经安全了，哥哥就在你身边，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你真的就甘心，让伤害你的凶手就这么逍遥法外吗？”
她怎么可能会甘心？莫琪在心里嘶吼，可不甘心又如何，对方哪里是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能够撼动的，她不想哥哥再出什么意外。
“小琪，你告诉我，”莫染拿起她的右手，“写在我的手心上。”
莫琪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地痛苦叫声。
“小琪！”莫染大声地叫道，他知道不能这么逼小琪，可看着妹妹这样，他身为大哥，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他会疯了的。
莫琪的牙齿紧咬着下唇，沉默了许久，才在莫染的手上慢慢地写下一行字，“大哥，你别问了，她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小琪，你都这样了，还怕什么。”莫染说完，一愣，显然他明白妹妹是在为他担心，本来就堵得很的心，此时就像是被大山压住了一般，难受得很。
莫染沉默不语，时间一久，自然让看不见的莫琪心慌不已，不由得抓着他的手用力地摇着，喉咙里跟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小琪，”莫染回神，叫着妹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眼眶通红，泪水怎么也忍不住让下流淌，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才好那么一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小琪，你要让我忍气吞声，放过将你害成这样的人，我真的做不到。”
这次轮到莫琪沉默，她也了解自家哥哥，更明白他心头所想，但在她看来，窝囊憋屈地活着总比没命要好，但接下来莫染的话却让她慌张不已，没了主意。
“小琪，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等过些日子，你的伤势痊愈，天气暖和一些，我们就回老家，”莫染的声音低沉地让莫琪心慌，“你放心，无论怎么样，哥哥都不会抛下你的。”
“那明年的春闱呢？”莫琪着急地在他手上写道。
“小琪，我连为自家亲妹子报仇的事情都做不到，还参加什么春闱。”莫染苦笑地说道：“再说，我也不傻，既然你说对方是我们惹不起的，你觉得我就是参加了春闱，取得了好成绩，当了官，对方就会忘了我是你哥？不会想法设法地对付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升官？”
莫琪在心里摇头，肯定不会的，只是，哥哥那么有才华的一个人，就这么放弃功名这条路，她都觉得可惜，再说，回老家？哥哥肯定就会发现，爹娘他们都不见了的事实。
“不能回去，不能回去的。”莫琪急急忙忙地在莫染的手心比划着，反反复复地都是这四个字，整个人都慌张得不行。
“小琪，别急，慢慢来，哥哥都听你的，好不好？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莫染即使心里不愿意，但什么也比不得妹妹重要。
莫琪倒是被他安抚下来了，只是，紧接着她就陷入迷茫之中，她和哥哥该何去何从？她不想让哥哥就这么断了仕途之路，没有完成那人交给她的任务，也不知道爹娘如今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想到对方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她更加不能肯定，对方会不会放过哥哥？她该怎么办？一时间慌了神的莫琪没了主意，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莫染的手掌上打圈圈。
看着妹妹这个动作，莫染肯定，小琪瞒着她的事情不仅仅是罪魁祸首这一件，他也知道，妹妹在犹豫，不过，他有的是耐心。
半个时辰过去了，莫琪打圈圈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想到自个儿现在已经这样了，肯定保护不了爹娘和哥哥，与其等到哥哥回老家，自己发现真相，接受不了，倒不如现在就告诉他，哥哥比她聪明，说不定会有法子的。
“哥哥，你冷静些，我慢慢写给你。”莫琪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这事要从哥哥你准备到京城投亲戚说起。”
因为莫琪挣扎了半个时辰，再加上她所受到的伤害，莫染一直就有准备，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但随着真想一点点的解开，他心里的震惊无法言表，滔天的怒火充斥着他的身躯。
小琪说，她根本就不喜欢柳青云，上次的事情也是那女人所出的主意。
莫染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他妹妹自小乖巧听话，知书达理，又怎么可能在明知道柳青云和柳青青定亲的情况下，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想到妹妹被逼迫时的心情，他就像杀了那女人，同时，也想给自个儿一巴掌，若是他多注意些小琪的不对劲，或许小琪现在还能看能说。
终于将事情都告诉给莫染，背了这么沉重秘密的莫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担心地写下另外一句话，“哥哥，这事不怪青青他们，他们并不知情，他们是好人。”
“我知道。”看着自家妹妹都已经这样了，还在替别人着想，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你放心，小琪，这事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那哥你？”
摸了摸自家妹妹的脑袋，看着她像以前那般，抬起头盯着他，只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再也倒映不出他的模样，这么一想，心里的痛意又重了几分，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轻快些，“放心吧，我不会冲动的。”
莫琪有些怀疑，听了那样的事情，哥哥的表现平静得让她心生不安。
“傻丫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是真的不会冲动，你想想，我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谁来照顾你。”莫染开口劝道，“别多想，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莫琪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哥哥疼爱她之心她是从来都不怀疑的，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躺下后，莫染的一张脸上，满是戾气。
第二天，柳青桦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莫染，柳青青同样瞪大双眼，他们没听错吧，“就这么算了？莫染，你没发烧吧？”柳青槿开口问道。
莫染一脸痛苦地看着他们，“小琪不愿意说，我也没有办法，逼得太厉害我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比起讨回公道，小琪更重要一些。”
众人沉默。
柳青云想了想，开口说道：“你也知道，我跟太子殿下有点关系，要不，我去找太子殿下，让他给莫琪做主？”
莫染摇头，“不必了，这事不着急一时，我会慢慢地等，相信总有一天小琪会告诉我的，再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人肯定会遭到报应的。”
对于因果报应这一点，柳家人是深信不疑的，又看了几眼莫染，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如何，“有什么需要你就开口，跟我们不需要客气的。”
莫染点头，“还真有一件事情，这段时间我都得陪着小琪，不能出去挣钱，小琪看病吃药的银两也只能先欠着。”
“没事，”对于这一点，柳青桦他们到不在意。
“还有，你们再过几日就要回村子了，我和小琪能不能继续住在这里？”倒不是莫染得寸进尺，只是他租的地方环境实在不好，吵杂得很，不利于莫琪养病。
“可以的。”这也是小事。
柳青云想了想又补充道：“正月初六，我和青青成亲，那时候莫琪的伤估计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们也来吧，让莫琪散散心也好的。”
“到时候再说吧。”莫染心里头装着事，哪里有心情，虽没有直接地拒绝，但看着他的表情柳青云知道，他们是多半不会去的。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在接下来的几天，柳家这个在富贵人家看来寒酸的院子，大人物是一个接着一个地登场，第一个就是太子殿下，端木昊和四皇子。
“真寒酸！”端木昊从大门口走到堂屋，大摇大摆地在主位上坐下，笑得一脸灿烂地说道。
“自然是比不上太子殿下的府邸。”柳家人无语，这位还真没当他是客人，瞧瞧这话说的，不过，他们也不反感，因为对方说话的语气没有半点的恶意。
“嗤，”端木昊笑出声来，“你可真是大言不惭，就你这破院子，还能跟我的府邸相比，有空我让你们都去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多谢太子殿下。”柳青云等人如此回话，看着端木昊这样，他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端木阳那位世子，也是这般的作风，可人却是不错的。
“好了，我忙得很，就不跟你们绕弯子了，”端木昊看着柳青云，笑容又灿烂了几分，“柳青云，你说你好歹也是个状元郎，怎么一点眼力界都没有，难怪背后有瑞皇叔撑腰，到现在依旧是个芝麻小官。”
“太子殿下教训得是。”柳青云恭敬地说道，并不将对方的调笑放在心上，心里越发觉得太子殿下和世子更像是亲兄弟，至于坐在他上方更冰块一般的四皇子，倒是很难想象，差别这样明显的两人竟然会这么亲密。
“那就拿来吧。”端木昊伸手，一句话让柳家人是满头雾水。
“什么！”
“我这个太子都亲自来要了，你竟然还不明白，喜帖啊！”端木昊笑着说道：“也就你有这么面子，其他人谁成亲不是第一个将喜帖恭恭敬敬地送到我面前来。”
这下不仅仅是柳青云，就是柳青桦他们都有些坐不住了，按太子殿下这意思，他不会是要去参加青青他们的婚礼吧？
“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怎么？我不能去？”端木昊挑眉。
“能，”柳青云点头，这天下还有哪里是太子殿下去不得的，“只是，我们家简陋得很，就怕招待不周，扫了太子殿下的兴致。”
“没关系，去拿吧。”
见对方都这么说了，柳青云他们就明白，太子殿下是打定主意了，于是，从书房里拿出一张喜帖递了过去。
“我的。”一直没说话的四皇子突然开口，声音跟他人一样，冷冰冰的。
端木昊笑得很是欢乐，“果然没有眼力界。”
柳青云不得不再跑一趟，他有预感，从这两人开始，接下来可能会更热闹。
果然，太子殿下离开口，其他皇子和朝廷官员都纷纷登门，这其中还有好些与他们有过节的，包括八皇子那一伙人，不过，人家都明说了，他们总不能拒绝的。
唯有欧阳府还端着，没动静，倒不是欧阳清不想去参加儿子的婚礼，而是他觉得，怎么说他都是柳青云的亲爹，亲儿子成亲，总会邀请他参加的吧，于是，他就在府里等着，只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眼看着柳青云他们就要离开了，急得嘴巴都冒火了，又拉不下脸来，于是，烦躁的他，让脾气肯定不好，弄得整个欧阳府的下人都心惊胆战的。
“不好了，老爷。”一个小厮匆匆地跑来，只是，话刚落下，就被欧阳清一脚揣在了地上，“你老爷好好的。”
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下人，以前在欧阳清眼里机灵的小厮，如今却是变成了蠢笨，“说吧，什么事？”
“回老爷的话，柳公子明日就准备离开京城了。”
“什么！”一听这话，欧阳清整个人都跳起来了，“不是说还有三天吗？怎么就提前了？”
“奴才打听到的消息是，因为原本柳公子他们并没有想请那么多贵人参加，准备得不充分，如今赶着回家准备呢。”小厮忍着痛说道，心想，要是柳公子肯回欧阳府就好了，那么，接下来热闹的就是他们欧阳府，地方又在京城，说不准皇上都会参加，那是多大的荣耀，他们身为奴才走出去都很有面子。
有小厮这样想法的奴才并不在少数，实际上欧阳清自个儿也是这样想的，只是，那也只是奢望而已。
不能再等下去了，想了想，欧阳清一咬牙，开口说道：“去把大少爷请过来。”
小厮有些反应不过来。
“欧阳烨。”欧阳清吼道，哼，要他这个老子亲自上门要儿子成亲的喜帖，这事若是被传出去，他欧阳清以后哪里还有脸出门。
欧阳烨一听欧阳清找他，阴冷地一笑，“看看，这就是我娘看上，并且费尽心思得到的男人。”
“那少爷你。”伺候欧阳烨的小厮也觉得老爷有些过分。
“他是我老子，我能拒绝吗？”
小厮摇头，沉默地推着欧阳烨出了小院子。
对于欧阳烨的到来，柳青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当成其他的官员一般，将喜帖递了过去，“你不恨我吗？”欧阳烨开口问道。
“恨你？为什么？”柳青云反问道。
“你不知道当初是因为我生病，欧阳清才把你送进皇宫的？”
“我知道。”柳青云点头，看着面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他的心依旧很平静。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根本就没病。”看着柳青云笑得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欧阳烨的心里很是不舒服，而到现在，他总算明白，她娘当初的心情。
柳青云依旧点头，“那又如何，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欧阳烨拿着喜帖的手紧了紧，心里的不舒服越发地浓厚，让他之前掩饰的阴冷气息也跟着泄了出来，“你再笑话我？”
柳青云一愣，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走吧。”欧阳烨低头，对着他的小厮说道，平静的他让小厮的双手微微颤抖，少爷这模样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他有些害怕。
这天晚上，柳青青他们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用过晚饭，就对着莫染说道：“厨房里我已经留了菜，够你们兄妹吃到我们回来，这五百两银子你拿着，也别拒绝，你想想上次莫琪生病那次，没银钱傍身是不成的。”
莫染拒绝的话，在听到柳青桦最后一句的时候，吞了回去。
“我们不在，你们若是有急事，可以去瑞王府，找世子，”柳青云补充道：“世子虽然身份尊贵，但他是个很好的人，能帮的，也知道你们兄妹两的事情，能帮忙的一定会帮的。”
莫染再次点头。
这些日子，他的话是越来越少了，柳青云等人看在眼里也只有叹气的份。
“那个，”莫染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我想了想，觉得你们说得有道理，是该带着小琪出去散散心，我也问过小琪了，她也想去参加你们的婚礼。”
“好啊。”莫染算是他们要好的朋友，柳青云等人听了这话自然是高兴的，“你不知道我们村子在哪里，不入晚上就收拾了东西，跟我们一起回去，我告诉你，我们家里人多，过年也热闹，你们家人也不再京城，跟我们一切也好，放心，我们的家人都是很好相处的，村子里的村民也是很和善的。”
其他人跟着点头。
莫染摇头，“莫琪的身子你们是知道的，怎么着也要再养养，到时候我们跟着世子爷一起去就成。”
“这样也成。”他们知道莫染是个有主意的，再说，莫琪的情况确实也得再养养，所以，倒也没勉强，“既然你已经说了，那就一定得来，知道吗？”柳青杨笑着说道。
“恩，”莫染点头。
晚上，柳青青等人都进入梦乡，莫染看着熟睡的妹妹，替她将被子盖好就回到隔壁他自己的房间，阴沉着脸在床边坐了片刻，侧身，掀开枕头，一把锋利的匕首赫然出现在眼前，他将那匕首拿在手里，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剑尖，看着鲜红的血珠子冒了出来，眼里蹦出强烈的恨意，他知道那个狠毒的女人也会去参加婚礼。
之前柳梅婷是想去的，可在知道会有那么多的达官贵人去贺喜之后，她就不愿意了，回想起她自己的婚礼，就对毁了她心愿的上官雨恨之入骨。
但不愿意去，并不代表她想看着端木轩带着欧阳舞去，若真是那样，不用看柳家人，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或许他们还会拿着她的事情教育村子里的姑娘，看到没有，这就是心心念念想要嫁给被人做小的人，就是这个下场，什么都要听当家主母的，就连出个门都不自由。
“我当然要去。”柳梅婷从来就没有将欧阳舞这个正室放在眼里，他们家爷除了初一十五，其他的时候都在她的房里，就算她身子不方便，也是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要爷心里没有欧阳舞，她就是占了个正室的名头，又能如何？
事实上柳梅婷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端木轩确实是没有将欧阳舞放在心上，再加上他和柳梅婷之间的感情即使没有到舍生忘死的地步，但对柳梅婷，他也是真心喜欢的，所以，在说起柳青云和柳青青婚事的时候，带谁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柳梅婷。
若是前一个月，欧阳舞恐怕还坐在床边独自垂泪，可这一晚，当听到端木轩回到府里就直接去了侧妃的院子里，眼里虽然依旧黯然失落，可终究没有再哭，而是低头，眼里带着温柔地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