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澄

  圆月便是模糊的, 像是笼了一层曼妙的轻纱, 带着月华。已经晴了有些日子, 有这般的月晕, 加上风也带着凉沁沁的寒意, 昭示了明日会有雨水。
  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大街上因散了人, 偶有三三两两手里领着灯寻地面上丢的东西的, 便再无旁人。
  这一场的事故不同于寒拓寺的那场,只是扯坏了一些人的新衣,丢了耳铛和首饰, 听说并没有人被踩。
  饶是如此,那些丢了东西坏了衣衫的也是只叹晦气。
  林清嘉只觉得心中一松,无事就好, 也难怪她不记得前世衡水有这样一桩事故。
  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就问着周围的人有没有知道有谁丢了孩子, 得到的都是摇头。
  先是等了半个时辰,又往两边的巷子里寻了半个时辰, 竟是都没有人来寻这个孩子。
  林清嘉低头看着自己牵着的孩子, 火红的衣衫衬得小脸嫩生生又雪白, 眉眼生得好, 这孩子性情也乖巧, 就算是不会说话也是个让人怜惜的孩子。
  眼底流露出一丝迷茫,这般的孩子怎的就没有人来寻?
  难道不是弄丢了孩子, 而是要把孩子抛弃?
  林清嘉的目光说不出的复杂。
  像是感觉到了林清嘉的视线,孩子原本踢着石子, 嘴角裂开, 对着林清嘉露出笑容来,他好似一点也不知道林清嘉的烦恼。
  林清嘉见着他笑了,也放下心中的忧虑,对着他一笑。
  孩子松开林清嘉的手往地下一蹲,他是有些累了,已经走不动了。
  “累了吗?”林清嘉半蹲下身子,伸手把他抱了起来。
  看着空荡荡的大街,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林清嘉知道衡水的守卫等会就要第二次经过这里了。
  孩子以手掩口打了一个哈欠,缩在了林清嘉的怀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林清嘉的胸口蹭了蹭。
  林清嘉目光复杂,因为这孩子不能说话所以抛弃了孩子?
  心中一叹,林清嘉走向周芸的方向,“娘,我们回去吧。”
  “这……”周芸看着孩子有些为难,“他的爹娘?”
  此时忽的一阵凉风起,周芸改了口,叹息一声说道,“也是,太冷了,明日我们再来寻人。”
  林清嘉此时觉得希望已经渺茫,对着母亲的话仍是点点头,扬声喊了绿衣与桂枝,说是要回客栈。
  “不找了吗?”绿衣小跑着过来,喘着气儿说道,“前面的巷子还没有去。”
  “不了。”林清嘉摇摇头,“等会巡逻的守卫就又要过来了,再找下去少不得被呵斥。”颠了颠怀里已经闭上了眼的孩子,林清嘉低头看了一眼,才接着说道,“天气也有些冷,明天再来吧。”
  周芸在林清嘉说完之后也点点头,“现在起了夜风,这孩子穿的也淡薄,衣袖还被撕坏了,免得他生了风寒。”
  “是。”桂枝与绿衣就应了下来。
  不等着再次过来的守卫驱逐她们一行,一行人就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客栈行去。
  一路上绿衣想过要抱孩子,林清嘉只是摇头,拒绝了让绿衣抱着孩子,说道,“等会就到了。”
  等到了房里,因孩子不肯与林清嘉分开。
  让他换个房间,他只是执拗的抱着林清嘉的腿,用他的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林清嘉,可想而知,若是非要他走,他一定会哭出来。
  林清嘉笑道:“年岁也小,晚上和我睡一起就好。”
  周芸担心女儿睡不好,但也怕让孩子害怕,只得应下。心想着等到找到了孩子的父母,再让女儿好生休憩一番。
  孩子的年岁也小,用热毛巾擦了他的手和脚,林清嘉就干脆与他睡在一起。
  他对着林清嘉露出一个乖巧的笑,等到脱得只生了中衣,自个儿跳上了床,拱在了被子里。
  林清嘉洗漱过后,孩子已经睡着了,他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也不知道在哪儿听得到的说辞,这般的睡姿是没有安全感的存在。
  手指划过他细腻如同上好白瓷的肌肤,他不会说话,林清嘉看得出这孩子很是聪明懂事,晚上由着林清嘉牵着他的手在街上寻他的亲人,一直到累了,也不哭闹,只是蹲下身子表示他累着了。
  这般可爱的孩子,怎会有人抛弃?
  林清嘉的手勾起他的长生锁。
  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玉,钻了小孔用金链缀在他的脖颈,如意纹路背后写的是吉利话。
  如果真的是被丢弃,还要带着长生锁?
  林清嘉想到了这里心中放松了些,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就是仆人丢了主子,府中的人还不知道,等到明儿也许就找到了他的家人。
  理了理他的被子,林清嘉也躺了下来闭上了眼。
  *************************************************************************************************************************
  长夜里秦安婉睡得并不安稳,忽的一阵心悸,低低惊呼一声醒了过来。
  “小姐。”茵雪披着外衣,掌灯就到了秦安婉的身边,见着小姐穿着中衣整个人从床榻上立坐了起来,额头上汗涔涔的,像是失了神一样看着前面的幔帐。
  茵雪放下了灯,伸手用帕子擦拭了小姐额头上的汗水,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怎么了?是魇着了吗?”
  生怕惊着了小姐,茵雪的声音很柔。
  “我梦到了澄儿。”秦安婉用手指捏了捏眉心,“记不清梦了,只是依稀觉得有些可怖。”
  “都说梦是相反的。”茵雪想了想,说道:“傍晚的时候我才看到小少爷,知道了晚上要参加灯会,他笑得开心呢。”
  随着秦安婉陪嫁的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换做若茜,去年的时候,若茜回家探亲结果十足落了水。秦安婉身边虽说还有其他的丫鬟,但是用惯了她,茵雪陪着病中的小姐,让王嬷嬷的儿子抱着小少爷去看灯会。
  提到了曾子澄,秦安婉的眉头也舒展开,叹息一声说道:“是我对不住他。”
  若不是她身子不好,没有顾上子澄,也不会让他在一场高烧之中烧的失聪,不会说话了。
  茵雪想了想才说道,“小少爷也听得到一点声,并不是完全失聪,奴婢对着小少爷大声一点说话,他还听得到呢。”虽说小少爷听得到,但似乎不大愿意说话,茵雪咽下不提,“若是侯府里头想法子找到名医,许是能够治好。”
  “信已经写出去半年了。”秦安婉苦笑着摇摇头,“若是有法子,早就见到了人,连提都不提大夫的事,只怕是艰难。”
  当时收到了哥哥的信,信的里头说了许多就是没有提到给子澄寻到名医,她收到了信就大哭了一场,本就身子不好,太过于费尽心神,就又病倒了。
  “罢了,不说这个。”秦安婉想到了当初的事,面色有些苍白,低低说道,“明儿一早,你去看看子澄,我心里头总有些不安。”
  “一清早我就去。”茵雪点点头说道。
  “也不要太早。”秦安婉说道,“今晚上不是说玩得累了吗?”
  因说小少爷已经累得睡着了,所以茵雪才没有去看子澄。
  茵雪点点头应下,“小姐放心罢。”
  茵雪等到快晌午,才去了房里,谁知道并没有看到小少爷,庄子里头的人说小少爷生了病,衡水这里没什么好大夫,一清早就急急把人送回到了冀州了。
  茵雪又气又急,“小少爷生了病,怎的就自作主张,也不知会少夫人一声,就把人送了回去?”
  王嬷嬷做了一个长揖,“实在是小少爷的状况不好,少夫人身子弱,本就生了病。奴婢就自作主张了一会,让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赶紧把小少爷送了回去。”
  这位王嬷嬷是少爷的奶娘,年岁大了在衡水的庄子里休养,茵雪虽说生气也不敢太过发作她,跺了跺脚,匆匆转身回到屋里。
  王嬷嬷本是赔着笑,见着茵雪转身入了少夫人的房间,就低低啐了一口,“不过是个病秧子丫鬟,还敢对我甩脸色。”
  茵雪到了房里就同少夫人说了小少爷的事。
  秦安婉想到昨个晚上的心悸,人就有些绷不住了,面上雪白一片,“回府,快,我们回府。”
  茵雪安抚着秦安婉,“没事的,只怕是灯会上凉着了。”
  “如果要是没事,怎会送回到冀州?”秦安婉只觉得一口气都要喘不过来,泪水簌簌落下,“我得回去。”
  茵雪无法,安抚了秦安婉几句,就让柳絮去下人备下马车,少夫人要回府了。
  冀州距离衡水并不远,让人安排了马车,茵雪就扶着少夫人赶回冀州。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