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王府的风波

  每逢佳节倍思亲, 弦月随着日子的推移一天天圆满, 在淅淅沥沥贵如油的春雨之中, 化作了满圆。
  打更郎唱着腔敲过棒子, 天悬一轮圆月, 今秋的月儿格外圆显得天幕众星黯然了不少。点点的灯火在京都的街道上燃起, 像是一双双透亮的眼, 凝视着无尽的夜。
  长青王府的门打开,迎回了白日里外出应酬的长青王妃。
  “王妃。”有丫鬟上前,对着王妃行了礼之后, 伸手解开她身后丁香色的披风。
  “王爷呢?”长青王妃丁柔声音温柔,柔得几乎要滴的出水,丁柔的声音应了这样的一个柔字, 就连她的容貌也是应了柔。
  宝蓝色如意纹路的对襟褙子, 下身是深色长裙,腰间悬着的是粲然的珠络, 这般端庄的打扮给她多了沉稳之气, 丁柔是极其适合宝蓝色的, 衬得肌肤白亮。
  “世子爷来了信, 王爷一直在书房看信。”丫鬟说道。
  “邵和来信了?”长青王妃说到了嫡子, 她柔美的面上绽开了笑,就连眼也是亮了起来。“怎么这个点来信?”丁柔问道, 声音里有些欢喜又有些忧虑,欢喜的是儿子来信, 又担忧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下午的时候就收到信。”丫鬟说道。
  “王爷看了一下午?”丁柔一愣。
  见着丫鬟点头, “我知道了。”丁柔说道。
  长青王府的长廊都悬着水晶灯,橘色的亮灯在夜风之中轻轻摇曳着,晃出了温柔的烛火。
  丁柔想到了白日里见着的张煜莹,眉眼弯弯,许不是儿子遇上了烦恼,而是要回京了,王爷是不是在烦恼他与张家的亲事?
  丁柔行得轻快,腰间的禁步晃动。
  等到了书房门前,丁柔扣了门,听到了里面得以应声,丁柔推门而入。
  坐在书案前的那人,头也不抬,见着王妃进入到书房里,“你回了。”
  “还在看孩子的信?”丁柔挥了挥手,示意丫鬟退出去,只留王府的主人与女主人。
  “他是有主意了,留了好大的难题。”魏雍感受到了妻子温柔的一双手,按捏他的太阳穴,惬意地闭上了眼。
  此时丁柔有些好奇,“信里头写了什么,就很大的难题了?”
  “你自己看。”魏雍说道。
  那双染着丹寇的手并没有急着翻阅魏邵和的书信,认真给丈夫按捏了一番,舒展开了丈夫隆起的眉峰,才拿起了那封信,“我看看邵和写了什么。”
  魏雍看着王妃拿着信坐下,嘴角勾起弧度。
  原本长青王妃慢悠悠看着信,到了后面神色肃穆了起来,看到了最后,眼儿不由得瞪大了,“这……”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苦恼了?”魏雍含笑道。
  “要退张家的亲事?”王妃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妥,急急摇头,说道:“这可不行。岂不是大大得罪了张阁老?”
  “这江山是我魏家人的江山,又不是张阁老的江山?”魏雍嗤笑一声,“想要推婚事也简单,便说八字不合,先把婚事推了的好。”
  一双美目瞪得极大,没有想到魏雍当真要退了这一门的亲事,“王爷,这婚事不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吗?怎么就……”
  魏雍对着妻子招招手,示意妻子过来,把妻子搂在怀中,指着信里头提到的周氏说道,“林家却是比不过张家,不过有这一位也就够了。”
  丁柔一阵沉默,而后才说道,“我就是担心得罪了张阁老。”
  “邵和行事周全,云隐寺里如法大师,正好用了他的名头。”魏雍弹了弹纸。
  丁柔知道丈夫主意已定,按压心里头想到的张煜莹,轻叹一口气说道,“那王爷还在烦恼些什么?”
  “周氏与林三没有找到。”魏雍简明扼要说道,又抽出了一封信递给丁柔,“你再看看第二封信。”
  原来魏邵和的信有两封,第一封信并没有写对林清嘉的诸多思慕,只写了要与张家退亲,要与林家结亲,写了当年在圣上书房里见到的画卷,最后一张里头写了周氏平生的事,蝇头小字写得密密麻麻,所有的推断所有的事都写在其中。
  第二封信则是写,在余杭并没有找到周氏与林清嘉,只怕是被林家人隐瞒了下来。这一封信魏邵和写了对林三姑娘的思慕,先前在不知道周氏的存在前,是想着把她纳做妾,等到时机成熟,再扶持做侧室。所以才让周氏与林清嘉离开了姑苏。虽说一时半会找不到两人,魏邵和的信中言之凿凿,他要娶她为正室的消息一出,定然可以轻易找到她们两人。所以第二封信更是求着早些与张家退亲。
  丁柔瞧着儿子的信,就觉得瞠目结舌,“这……”
  瞧得她心中砰砰直跳,想法子纳做妾?她见着信里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能做出这样事的是她的儿子。
  为了求娶张家女,和张煜莹有了私约的也是他,如今转眼遇上了心中所爱,就抛弃了张煜莹?
  丁柔只觉得天旋地转,握着信的手都微微颤抖,这就是她的儿子?
  “有什么不对?”魏雍挑眉说道。
  “这也太过了些。”丁柔的手指指在魏邵和的信,眼眶都有些发热。
  “本就当如此。”魏雍不以为然笑道,“大丈夫当如是。”
  “可是她不愿。”丁柔心中一沉,不甘心地弱弱说道。
  “这有什么打紧的。”魏雍笑道,“我儿喜欢就好。又不是金枝玉叶。不过是一个家世落魄了的闺秀罢了。再说了,又不是白白毁了她的名节,不缺她的吃穿,早晚给她一个名分,还不够吗?”
  魏雍的话说得薄情,这让丁柔的心中有些酸楚,心似荒原被凉风吹过,
  她自然知道丈夫的想法,他的一个外室就是一个决意守节的寡妇,当年那刘氏执意不从,他就是想法子迫她从了他,因为是寡妇并没有纳入到府里,而是养在外头做了外室。
  他心性凉薄,丁柔从来都是清清楚楚,她也认了命,入了长青王府,做了长青王妃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只是没有想到儿子魏邵和也长成了他的模样,想到儿子,丁柔的眼眶发热的眼眶终于有些发了红。
  “怎么了?”魏雍对着丁柔皱起眉,他喜王妃的柔弱,却不喜她落泪。
  丁柔连忙说道,“是火烛熏了眼。”
  魏雍含笑道:“邵和在信里头写的,很快就要回京,你再见到他高兴不高兴?”
  丁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高兴的。”
  心里头一想到见到儿子,就心生排斥。她的孩子,不应当是这样的。
  魏雍说道:“要退亲的事,我还没有想好。”
  丁柔说道,“那就不退亲?”
  “关键在于找到周氏与林三,若是找不到了……”魏雍的眼微微眯起,“罢了,还是退亲。”
  若是两人在路上,林清嘉失了名节,做不得正妃,也要落个侧妃。张氏这般的家世就不成了,娶了张家女,如何把魏邵和与林三的孩子送入到皇宫?把一个庶子送入到皇宫,他可没这个底气,定然到时候林三要做了正妃。那张氏就不大好办了,所以还是退了这门亲事的好。
  丁柔轻轻一叹,想到张煜莹,心里头有些不忍,终于忍不住说道,“当真要退?张家丫头,很是贴心。”
  魏雍似笑非笑,当然知道张煜莹的一颗心都在魏邵和的身上,若不然怎会轻易地成就这一门的亲事,“妇人之仁。为了那个念想,当断则断。”
  丁柔心中知道为什么什么念想,什么话也不说。
  此时魏雍收好了书信,魏雍站起了身子。
  “我今天就不在府里宿着。”
  看到了魏邵和的信,忽的想要宿在刘氏那里,想到刘氏在床底之上的风光,魏雍心里头有些火热,快速走入了出去。
  见到了天边的月,忽的意识到今儿是十五。
  “明儿王爷回来就是。”丁柔说道。
  “那明日就到你的房里,你还没吃罢,吃了早些休息。”魏雍说道。
  魏雍走了,敞开着书房的大门,任由王妃站在风中。
  丁柔站在书房里,夜晚微凉的风拂过她的面颊。
  “王妃?”
  “王爷不在府里吃,我没什么胃口,让厨房捡些清淡的送到房里。”丁柔的神情有淡淡的疲惫之色。
  “今儿是十五。”那丫鬟吃惊说道。
  魏雍素来的规矩都是初一和十五定要宿在主院的。
  “他去外头了。”丁柔拢了拢披在身上的披风,“回去吧,在书房里待着,我的头怪疼的。”
  想着魏邵和的信就觉得头疼,想到魏邵和如今的性子就觉得心疼。
  她的孩子……到底成了他的模样,成了她最不想要的存在。明明他那般彬彬有礼,外人称道,怎的内里就学了魏雍?
  横在眼底的那滴泪此时终于绷不住,悄悄地流了下来,又消散在十五的夜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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