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子
聂梧的哭声一顿, 身体短暂的僵硬之后很快恢复, 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头看自己的背上, 而是抬头看向唐白尘。“姐姐在说什么?我的孩子明明是姐姐……算了, 事情都过去, 姐姐要不要看一看大夫, 我看姐姐的身体似乎不太好。”
不止聂梧, 骆流月的眉头都皱了起来,看向唐白尘的眼神带着几丝疑问,几丝怜悯。周围众人亦是如此, 以为唐白尘受了太大打击而疯魔了。
唐白尘却平静的收回手。“你不愿回头,那不如低下头来,姐姐也是好心, 之前听闻妹妹思子成疾, 所以才指引你们母子二人相认,也算一桩善事。”
下意识的回头一般人还可以抑制, 但低头就很难了, 而且哪怕不低头, 视线也会不由自主的向下看去。由于唐白尘的话语, 不少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聂梧的脚下, 这一低头,顿时脸色大变, 甚至不少人纷纷后退了一步,远离聂梧的所在地。
聂梧的冷汗顿时爬上额头, 视线的余光中察觉到不对之后, 终于低下头去。
光滑的暗金地板上,通过头顶晶矿投射的浅浅光芒,地面上有着浅浅的影子,而聂梧的影子看起来则十分诡异,仿佛畸形的佝偻的老人,背上鼓了一个包,在聂梧的注视之下,一个婴儿的头颅慢慢爬了上来,就挨着她的脖子,形态十分亲昵。
“啊!”一声凄厉而恐惧的尖叫声响起,聂梧反手去抓自己的背,然后整个人僵住,一动不动,因为她竟然摸到了,冰冷而滑腻的婴儿肌肤,伸手去抓只是聂梧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碰触到了实体。
聂梧的这声尖叫也使得骆流月回过神,聂梧的反应让他察觉到几分不太对劲,但很快被聂梧细弱的呼救声打断。
“流…流月,把它…拿下去…”聂梧缓缓松开手,整个僵立原地,用十分轻微的声音向骆流月求救。
骆流月皱眉,聂梧的身上看不到任何东西,偏偏影子上有异样,而且聂梧刚刚的动作也说明,她自己摸到了背上的东西,骆流月一边分神看着影子,一边用未出鞘的灵剑想要试探着挑开看不见的东西。
但是灵剑划过虚空,什么都没有碰触到,骆流月继续用手试探了一下,什么都没有碰到。聂梧自己却不敢再伸手去试探,眼中不由自主的流出眼泪,如今无需伸手去摸,背上的感觉也慢慢清晰。
轻轻的重量,冰冷的身体,婴儿滑腻的触感贴着她的脖子,聂梧终于要崩溃了,抬头看向唐白尘。“姐姐!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流月,帮我。”
骆流月也明白这一切应该都是唐白尘的手笔,心中稍稍犹豫,最终却在聂梧的求救声中提剑而去,灵剑出鞘,动作极快,抵在了唐白尘的脖子上。
众人如今都还有些没回过神,唐白羽虽然反应过来,但自身修为相对于骆流月差了太远,来不及阻止,而唐白尘本人却丝毫没有闪躲之意,任由锋利的剑刃抵在脖子上。
“无论你是怎么做到的,马上停止!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唐白尘将目光转向骆流月。“旧情?我十七岁嫁于你为妻,如今我三百三十岁,三百余年的旧情你还记得多少?不过骆二少不必着急,聂梧的孩子既然在,我的孩子自然也是在的,骆二少想要见一见吗?”
骆流月看着面前温婉如旧的唐白尘,突然有些恍惚,正不知唐白尘是何意之际,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就从唐白尘的身后走了出来,小团子穿着一身粉嫩衣裙,身高还没到他的膝盖,小女孩扬着脑袋,露出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爹爹,你要杀了娘亲吗?”
骆流月只感觉大脑嗡的一声,握剑的手微微一抖。
“爹爹,洛儿的肉好吃吗?娘亲说洛儿成了药引,被人吃掉了。”
骆流月猛地后退了几步,骆家其他人见状立刻上前。“二少,你有没有事?”
“照妖镜!”骆家一个白发长者洪亮的声音响彻鎏金阁,让处在惊悚中的众人脑中一阵清明,骆家下属手忙脚乱的掏出一面铜镜,灌入灵力。
照妖镜的光芒映照而下,唐白尘和那个女童不躲不闪,就静静的站在原地,倒是聂梧突然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躲避到了照妖镜的光芒之外。
现场顿时静默了下来,先不管聂梧奇怪的反应,在照妖镜的光芒之下,女童的真容也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那是一具小小的白骨,小到两只手就能将她捧起,上面还有残留着血肉,看起来十分可怖,唐白尘却一无所觉,一手轻轻的牵着小小的骨架,就站在那里。
“骆二少何不照一照你那放在心尖上的救命恩人?”唐白尘淡淡的开口,继续说道。“说不定会很惊艳呢。”
手拿铜镜的骆家子弟瞬间陷入两难的境地,他自然也还记得聂梧突然惊叫着躲开的情景,寰辰大陆并不是容不下妖灵,妖修和灵修虽然独自生存略显困难,却不会被人排斥,反而因为其本身多具有特殊天赋而受到各大宗门的欢迎。
当然,此事也并非绝对,因为总有一些妖灵天生与人类相克,互为天敌或捕食关系,这样的妖灵化形之后大部分会被本能所影响,与人类不能共存。
骆家弟子手捧照妖镜微微转身,其实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毕竟这段时日,二少对这位聂梧姑娘的宠溺可谓要逆天了,不但休了原配的唐家妻子,而且事事顺从聂梧,只要得罪一点这位聂梧姑娘,都会被骆二少打杀处理掉。
想到这里,骆家弟子的动作立刻就要停住,但聂梧之前经过强烈的刺激和惊吓,此时就如同一根绷紧的弦,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触碰她的神经,唐家弟子的动作让聂梧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这尖叫异常刺耳,声音极高,恐怕不止鎏金阁,这集会想必都能听得到,而且这声音完全不似人类,像是什么野兽被触怒而发出了恐吓,众人被突然的尖叫声所震慑,立刻抬手捂住耳朵,有修为低的女眷直接被震晕了过去。
待声音消失,聂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不知去向,不少人都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却仍旧感觉两耳嗡鸣声不断,脑中胀痛到了极致,有承受不了的人正在弯腰干呕。
当然,修为高的修士早已适应过来,眼神警惕又十分不善的看向骆流月。“骆二少!骆家是否该给我们一个解释,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来鎏金阁可不是来找不痛快的!”
“没错,我们管不着那个聂梧是什么东西,但是我族子弟伤了两个,晕了一个,骆家是否要给个说法。”
骆家在南极沙洲的地位很高,但能进入鎏金阁消费的人身份自然也不低,大多为南极沙洲的中上势力,虽然不及三大势力,但耐不住人多啊。
不止鎏金阁,鎏金阁外的集会上,不少人在震惊过后也纷纷赶来,想要一探究竟,鎏金阁刚刚发生了什么?难道有什么重宝要出售?杀伤力竟然如此之强!
骆流月此时也已经从不适中缓和过来,正因为如此,理智开始回归,各种猜测在他的脑海中纠缠在一起,让人刚刚缓和下来的情绪又一次陷入混乱,他不敢去想聂梧是什么,也不敢去想不久之前自己做下的种种决定,更不敢在此刻抬头去看面前的唐白尘。
在这种情况之下,之前那位提醒使用照妖镜的长者只能出面调解。“诸位,诸位,骆家会尽快查明此事,并且会登门一一致歉,还望诸位谅解。”
骆家既然已经表明态度会对此事负责,众人自然也不好得寸进尺,毕竟骆家的地位在那,谁也不能强迫骆家做什么,当务之急是送受伤昏迷的弟子和女眷去救治,因此众人纷纷抬着自家弟子准备离开鎏金阁,却在即将出门之际,被一个声音阻止。
“慢,诸位不想见一见聂梧的真身吗?”唐白尘语气十分平淡的询问,眼中仍旧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动。
听到唐白尘的话,所有人都瞬间停住了脚步,他们当然想知道聂梧究竟是何物,为什么这么多的家族,这么多的修士,竟然无一人能勘破聂梧的本体。虽然有人昏迷,但用灵力查看之下发现只是被震晕,权衡之下,还是纷纷停住了脚步。
毕竟就是这唐白尘揭露了聂梧,想到刚刚在聂梧脚下的影子,这唐白尘似乎有奇特的能力。
骆流月也微微回神,神色复杂的看向唐白尘,张了张嘴,最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众人并未见唐白尘有什么动作,而是轻启朱唇。“聂梧妹妹,你背着孩子不累吗?不如下来休息片刻,然后姐姐好亲自送你上路。”
又来了,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骆流月一开口说话,这种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情绪的温婉之声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寻不到根源,最终只能归咎于唐白尘为情所伤,心死情灭,才会有这样平静的反应。
众人察觉不出,但聂柳却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了唐白尘的诡异之处,唐白尘话音一落,自己隐藏在穹顶的身体立刻沉重万分,背上诡异的婴儿也犹如千斤重,身体承受不住的聂梧扑通一声从穹顶坠落,狠狠的砸在了地板上,平滑的暗金色地板竟然出现了裂纹。
这突然坠落的人体吓得众人纷纷退散,待看清龟裂的地板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鎏金阁一砖一瓦都是难得矿石所铸,竟然被砸裂了,可见速度和力量有多恐怖。
坠落之后,聂梧摔得浑身剧痛,意识都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也因此,聂梧现出了本体,一条诡异的生物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周围顿时一片惊恐的呼叫声。
鎏金阁暗金色的地板上,一条长达十米的蛇状生物出现在原地,诡异的是,这蛇长了一颗极美的人头,但是蛇身上长满了蜈蚣一样的黑色脚爪,密密麻麻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这是何物?!”众人又惊又疑,在场之人竟然无人识得此物,也从未听闻南极沙洲出现过如此模样的灵兽,场面瞬间寂静的可怕。
骆流月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脸色铁青,片刻终于抑制不住汹涌的呕意,干呕不止。
人群之中,凉音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想起身边有两个来自南境的人,说不准知道这种生物,于是开口问道。“前辈可识得此物?”
凉音的声音本就洪亮,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之中,自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扭头看去,均是一阵失神,一个身穿白衣恍如谪仙的男子,一个精致而纯然的绝色少年,回过神来之后,众人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感觉之前起来的起皮疙瘩被成功安抚下去了,有不少人甚至干脆不再看聂梧,而是看着两人给自己洗眼睛。
轩丘千珏沉默片刻,显然有了猜测,却有几分不确定。“此物看起来有几分像号柳,号取号啕之意,柳意指柳腰窈窕女子,但号柳属于上古生物,应该早已绝迹,传闻其人首蛇身,容貌绝色,会诱骗渴望变美的人类契约,与人类契约之后,契约者的容貌会越发美艳,但最终号柳会吞噬人类神识,直至宿主死亡,继续寻找下一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