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马威(中)

  沿着外墙,她发现居然走到了礼部衙门,于是顺道进去。
  礼部尚书蒋延崇,就是在大殿上的那位,听闻她拜访走上前来接待。
  “冒昧打扰尚书大人,下官信步走着到处认识认识,不留神便走到这礼部衙门来了。”
  蒋延崇淡淡一笑,领她随便看看,道:“顾大人请随意。”
  她向礼部侍郎郭建打招呼,郭建却爱搭不理。
  这郭建在大殿上都敢直来直去地说话,又不太看得起顾尽欢这不明不白上位的女流之辈,在自己的地盘自然不必给她好脸色看。
  尽欢笑容僵在脸上,缓解尴尬,对蒋延崇道:“蒋尚书,下官来其实也是为了和诸位商议一下国礼之事……”
  蒋延崇语气温儒地道:“这件事已经研究了几个月了,顾大人恐怕对其中详细了解不甚。”
  话里却没有往下解释的意思。
  礼部的人不好说话。同时内部似乎无比团结。
  郭建听到这事,皱着眉附和说:“而且今天早晨才提出要顾大人插手,这还没到晌午,我劝顾大人还是仔细思忖一下比较好,免得出了岔子丢了官帽子。”
  这话明显一点不客气,她面上表情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笑意,牙恨不得咬碎。
  她尽力冷静克制地把刚刚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蒋延崇说研究了几个月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看来是消极怠工无疑了;而那个郭建说我插手,明显是应和蒋延崇的那句“怕你了解不甚”……
  嗯,很好,礼部是摆明了不要给我好果子吃了!
  她本来心情就不算好,此时心下憋了一口气,不好再呆,即刻辞去,临走回头给了礼部衙门恶狠狠的一眼。
  晌午时分,她坐了轿子去了太学士府。
  “先生,夫人,我来了。”她气呼呼地往椅子中一倒,不管什么规矩大小了,拿了茶杯就喝一大口。
  山九枭睁圆了眼睛,问:“这是怎么了,你今儿不是头一遭上朝么?不顺利么?圣上为难你?”
  尽欢顺顺气道:“哪里是圣上,是内阁和礼部那些孙子!”
  山九枭沉默后道:“火气大的,不是让你少说多听么,怎么就惹到他人了?”
  她欲拍桌面,悬在半空中停住收回,道:“我哪里会故意招惹他们,我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可就是有些孙子欠揍该死!”
  山九枭道:“你先平静一下再跟我说说到底他们怎么惹到你了。”
  尽欢乖乖听话,过了会儿才将事情经过说给他听。
  山九枭听完,脸色好转,笑道:“你啊,火气太大!你升得太快,难免会招致一些流言蜚语,若这点都要发怒报复,那这一辈子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这些人无非是逞逞口舌之快,你又何苦跟他们计较。我倒是好奇,圣上怎会让你去给国礼出主意?正如你言,礼部的老八股难缠暂且不说,这国礼历来棘手得很,他是唱的哪一出儿?”
  尽欢顺势问道:“国礼很棘手么?难道先生知道个中曲折?”
  “棘手啊,各国礼数风俗,想出个好点子是一方面,和户部协调资金是另一方面。层层克扣不谈,单是第一步协调就难做,不但要合圣上心意,还得喂饱户部那些大小官员。礼部历年都消极怠工也不是没有原因,麻烦事一大堆,他们不逾制就算交差了。谁来管这个国礼的事就是给礼部、户部找不自在,也难怪你会碰钉子。”
  顾尽欢听到这儿才恍然明白过来,沈扈为事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事情,他奏本推荐自己和郑逋在朝上举荐自己,看来十有□□是计划好了的,礼部那些又都是硬骨头。
  再加上从孳政殿出来之后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沈扈啊沈扈,你早挖了坑在这儿等着呢?跟我作对,等着收拾罢!
  她又不好把这个告知山先生——都是门生,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叫先生为难。
  小团扇胡同口,邸内排好了列队欢迎尽欢。
  阿丧领头,道:“预备,起!”下人们叮当五四行动起来,拿手里的扫帚马勺打起了节拍。
  尽欢一阵风一般急脚走入,阿丧等人忙跟上,听她道:“什么玩意吓我一跳,阿丧你这厮,整天闲着没事,就爱来这些花里胡哨的,赶紧给我消停点。”
  “得嘞!”阿丧笑,“姑娘今天上朝如何?”
  “如何?气死我了!”她大步流星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用力翻掌一拍,嚷道,“我饿了,我要吃饭!”
  阿丧赶紧吩咐把饭菜端上来,道:“怎么就气成这样了?”
  她招呼他也坐,就着豉汁排骨,扒拉两口泡了菜汤的白饭,对他道:“你知道你家姑娘今儿头一回上朝被人摆了一道么?”
  “姑娘现在平步青云,谁敢摆姑娘的道儿?”阿丧讶异得饭碗都悬在了半空。
  尽欢边说着伸手去夹了一筷手撕包菜:“就是因为你家姑娘升得太快,才有人要给我挖坑呢。”
  “是谁?”
  她愣了愣,筷子啪叽拍在桌上,假笑道:“你信么,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沈扈沈流飞!你之前不还说他好来着么,继续说啊?”
  阿丧无辜极了,眨巴着眼睛,指着她小声说:“明明是你说……”
  尽欢干咳,拾起筷子狂扒几口饭,说道:“他和朝上的郑逋里应外合地,一个奏本,一个明说,一齐向圣上推荐我和礼部一起负责这次与罗刹国互赠的国礼。”
  他喝口汤,奇怪地问:“这不是好事么?”
  “你懂个鬼,”她摇摇头,“其实我也懂个鬼,要不是去内阁和礼部走了一遭,加上山先生透露内情,我也还蒙在鼓里呢。来,这个排骨做得真不错,你尝尝。”
  “哎好!嗯,对了姑娘,”他道,“这个沈扈为什么要给姑娘挖坑啊,你们不是……”
  尽欢冷笑哼一声:“这人,蔫坏蔫坏的。使软刀子放暗箭,枉费文聘夸他正人君子,定是被他外表给骗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还真倒是个正人君子,毕竟你家姑娘我是个贪赃枉法的小人。”她笑着添汤,“汤淡了些。”
  阿丧也跟着笑,对身边下人开玩笑道:“咱姑娘真是一天不黑自己就浑身难受。”
  “少贫嘴,吃饭吃饭。”
  饭罢,她摸摸肚子,道:“我终于知道‘吃饱饭就骂厨子’是什么心态了,做得太好吃反叫人吃撑了能不挨骂么。你也是,不拦着我,我是要瘦的人!”
  阿丧苦着脸:“姑娘,你不能见我好欺负就老可着我欺负啊。你嚷嚷着要瘦都嚷了这么多年了,何曾坚持超过三天?”
  尽欢无语,眯着眼斜视他,扁着嘴道:“不管了,活着不就图一快活,吃,必须吃。那个,把昨儿没吃完的稻香村拿过来罢。”
  “姑娘,暴饮暴食不好。”
  尽欢道:“姑娘我心情不好,不吃东西难受。拿过来。”
  阿丧皱着眉,欲言又止,听惯了话只好把枣花酥、牛舌饼装了盘子端过来。
  还是忍不住劝:“姑娘,你上次吃吐,忘记了么?不能再吃了。”
  话音未落,尽欢便倒了胃酸,冲得喉咙疼,把手一个劲儿地抚胸口。
  阿丧撂了盘子就叫拿盆盂。
  他这才回过味来:刚刚原来一直是在强颜欢笑呢,立马心疼极了,劝慰道:
  “姑娘要骂人便骂,要撕东西便撕,千万别糟践自个儿身子。这事能值几个钱儿呢,气坏了算谁的!”
  “算他的!”尽欢一抬手,空碗往地上摔得粉碎。
  所有人都屏着气息,周围静悄悄的除了尽欢的呼吸声没有其他一点声响。
  待到尽欢怒气减消,她说道:“仔细想想,还是圣上英明,让我暗渡陈仓地去查点户部,不然真叫沈扈那小子得逞了。”
  阿丧在一旁不敢说话。
  她是有点失望,自己之前一直把他当个能说上两句话的贴心的人——毕竟以前他待自己不薄,而她又是个别人对她一点好,她就受不了,要去掏心窝子的人。
  这打击她过去也经历过不少了,可就是不长记性,每回都得伤心气愤一阵子,这回也不例外。
  有些事本没那么气人,可总能越想越气。
  一怒之下她下午就去见了韩呈。
  “圣上,臣有一事相求。”她苦兮兮地道。
  “怎么,遇到什么麻烦了?”
  她说自己想去户部查办,可是苦于自己强龙不压地头蛇,没法调用户部的人员。
  “您也知道,我朝内务府归入户部管辖,除了圣上您,臣下不能直接给内务府发号施令,得不到户部的允许,内务府根本不理睬臣调度。望圣上给臣一样暂时的特权,臣必能查出其中蛀虫,为圣上省下一大笔费用。”
  韩呈本在想沈扈那番话——官高了有些时候反而不好办事,听她这样有信心忽又觉得顾尽欢这女子或许另有一套办法。
  自己不吝啬放权,不妨让她试试。
  韩呈偏偏头道:“那,朕就赐你个……”看了看手上的扳指,“赐你个扳指,拿着这个扳指就当是尚方宝剑了,内务府那里的采办供你调配。”
  “臣谢陛下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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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小五平时还得忙学业,以防断更,每次就保持基本的字数好了~大家体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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