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联姻,雍王踪迹
天京腥风血雨当中,似乎只有宋家才是其中安静之地。
从今早开始,宋茜如一直被罚跪在庭前,她面上满是倔强之色,一点儿也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宋茜雪只觉得分外无奈,手中一盏滚烫热茶不自觉的倾到衣摆上都不知道,宋昉递了一方罗帕给她,“擦擦。”
宋茜雪这才恍然,她一边擦拭,一边觉得心头酸涩,“四哥,我们是不是做的不对。”
宋昉不回答他,只是拿着一本书卷细细品读,正在写的策论的楚云扬却是抬头道,“这是她咎由自取,既享受宋家给她的荣耀,就应当为宋家做出些事情,没让她鞠躬尽瘁,可也没有让她败坏家族门风,出卖自己的家族。茜雪姐姐可知道现在外面是怎么说宋家的,说宋氏一族妄为清流之首,暗地里早就投靠了赵毓泓,嘴上还说着大义。”
有些话宋昉不方便说,这才借了楚云扬的嘴巴说出来。
“这一段时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文人仰仗宋家之名,而投靠十皇子,这些都是她宋茜如的功劳!”其实楚云扬不是很明白,明明长着同样的脸,怎么宋茜如和宋茜雪就是两种人,一个冰雪聪明,一个蠢笨如猪。
宋茜雪叹息声,“可她是姐姐。”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宋家亏欠宋茜如良多,若是宋茜如能再忍一段时间,或者是在忍几天,她有办法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入十皇子府,可她偏偏不。宋家最重要的就是声誉,而她这个姐姐几乎是毁了宋家的声誉。
宋家从南堂来到天京,为的是能让家族绵延不绝,宋家在天京本该与世无争,可宋茜如不顾她多次警告,掺和进夺嫡之争里头。宋茜如凭什么能帮助赵毓,凭的是宋家上下对她的愧疚之心,可再多的抱歉和疼惜都会因为她毫无节制的挥霍而消失殆尽,没有了家族,她可能赢得赵毓泓的喜爱和尊重吗?
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谁都明白,可是她的姐姐已经被自己幻想出来的情情爱爱蒙蔽了自己的感知。
“茜如,她是妹妹不假,但是在我眼中,她同样是一个妄图利用宋家的宵小之辈。”这是宋昉对宋茜如的评价,“茜雪,我希望你能看明白,无论你的能活到什么时候,宋茜如都无代替你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你们是不一样的。”宋昉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来,茜雪对宋茜如百般容忍那是因为什么,大抵就是茜雪觉得自己命不久亦,想要让宋茜如在他离开以后,让家里人不至于那么悲伤,可是她们俩是不一样的,谁都代替不了谁。
宋茜如自小不长于宋家,她对宋家没有归属感,对宋家全族上下亦没有所谓的亲情,大多数时候宋家上下对她的疼爱,还抵不过赵毓泓对她施舍的一个微笑。
“四哥……”宋茜雪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她真的只是单纯的希望姐姐能够好生在宋家生活,在宋家得到她曾经失去的一切宠爱。
宋昉面容冰冷如雪:“宋家,若是再继续参与夺嫡,等待我们的就是家族覆灭!茜雪,你要想清楚,你究竟是想让我们如何?”宋昉的确可以很轻松的收拾了宋茜如,可是他却不能不顾及宋茜雪的想法,顾及宋茜如身上流着的血液。
在宋家和宋茜雪之间她当然是选择自己的家族!
“今日在太学,我遇到了十皇子。”宋昉顿了顿,冷笑:“他说愿意侧妃之位,迎你入府。”
宋氏一族素来清贵,多年来世家与皇室联姻当中,都不曾见宋家人把女儿送入宫中,更莫要说成为赵毓泓所谓的侧妃,让宋家这一代的掌上明珠给他做妾,这简直就是在污辱宋家满门上下。
宋茜雪一时沉默,宋昉继续道,“十皇子说这请求之时,茜如就在一旁看着。”
难怪昨天宋茜如又回来就跟疯了一样,对她是各种各样的不满意,她还纳闷是回事,原来是因为赵毓泓要求娶她。
“茜如之于你,你才是最重要的。”宋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沉,显然是觉得如此说对宋茜如不公平,可有时候她对家人们的感情,的确只能得到如此回报。
“他赵毓泓倒是好,一张口就要我宋氏一族掌上明珠上门做妾。”宋昉素来大义,此生最爱就是研究学问,几乎不关心这些小事,但是赵毓泓三番两次入门打探,实在是叫他对这个十皇子厌恶至极。这样一想,他语气里充满了厌恶:“天京城谁不知道,宋家人对女儿那是宠得如珠如宝,他这一出手就想染指你们两个,恐怕是想凭借自己魅力挑拨你们姐妹之间关系,然后趁机收服宋家。”
别人的话恐怕不会有此打算,但是赵毓泓不是。
赵毓泓的为人其实是有一些无所不用其极的,旁人说他手段邪恶、用心龌龊,可他不管旁人想法,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宋茜雪知道赵毓泓当日对四哥所说之事未必是假,只不过他也是存了别样心思的,其实赵毓泓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不一样,他要的是权利,而她要的是家族安康。
她此生不可能抛弃荣辱,放下一切,为他发光发热。
其实,有时候宋茜雪心里是有几分羡慕姐姐的,羡慕她可以自由自在的追逐自己的爱情。
她不可以,她是宋氏之女,享家族庇佑,这一生都得为家族声誉而活。
赵毓泓。
这三个字在宋茜雪心头泛点涟漪。
“四哥,姐姐若是执意要嫁赵毓泓,那还是成全了她吧。”
宋茜雪看着外面一脸倔强的人,如今姐姐如此怨怪宋家,不就是因为家族阻碍了她,她会去劝家里人的,以后姐姐要做什么,就都随意吧,最后她会在背后支持着她。
赵毓泓和宋家即将联姻的消息,在有心人的传播下传遍了天京,各方势力哗然,纷纷打听具体情况,当然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宋家是否会支持赵毓泓。
木念云一连撕破了好几条帕子,心中愤愤不平。她原先就瞧着宋茜如那狐媚子不安好心,现在可倒好登堂入室了,宋家不是号称清贵吗?怎么会让自家女儿给人做妾,难不成这宋家其实在打赵毓泓正妃的位置,想都别想,让她屈居于宋茜如下是不可能。
木念云现在只要一想起她出去参加宴会之时,众人看她的眼神,由原本的羡慕到如今的嘲笑,心里头那股怒气就越见浓郁。原来人人不赞她嫁得好,未来的夫婿是摄政王,而现在宋茜如那个女人居然成了赵毓泓的侧妃,有多少人在背后嘲笑着她。
不行,她一定要给宋茜如好看!
终于如愿以偿,宋茜如这几日走路之时都是带着风的,宋茜雪看在眼中,有着羡慕,也有着叹息。她恐怕不知道,等她入了赵毓泓府邸之后,宋家并不会成为她背后的助力。赵毓泓重利,没有宋家支持,宋茜如恐怕如同无根浮萍,一声荣辱,只系于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宠爱!这是何等讽刺的事情。
不过茜如放心,她会帮她的。
入夜之后天气依旧沉闷,最近不知怎的,舒月兰几乎是夜夜噩梦连绵,没有一夜好生安睡,尤其是这一夜,她总觉得心惊肉跳,仿佛是有什么她意料不到的事情,即将发生一样,靠着这一种感觉,她无数次地躲过裴国公府女人们的算计,也成功搭上赵玉红这一条大船。舒月兰多疑,检查遍了房中各处,也没有哪一处不对劲,她坐回床上,心里安慰自己,应该是他想多了。
夜色渐浓,屋外最爱鸣叫的蛐蛐儿也哑了声音,没了屋外的吵闹之声,舒月兰终于可以安心休息了。然而她才闭上眼睛的时候,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搭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舒月兰的身体顿时僵硬无比,她睁开眼睛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个影子,“你是什么人?!”
来人不曾说话,也不曾继续动作,舒月兰试探着慢慢坐了起来,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然而灯火一晃,桌上的蜡烛被点燃了,突如其来的灯光叫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等缓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对面椅子上人影,气宇轩昂。
赵毓璟抬眼一觑,眸色似浓墨一般,在瞳中缓缓漾开,?一双剑眉入鬓,双眸狭长黝黑,挺鼻薄唇,俊朗英挺。
顿时之间千般恐惧浮上心头,此时此刻,她脑子里想过千百种威胁恐吓的话语荡然无存。狭窄的天地之间似乎就只剩下那一个容姿绝艳的瑞亲王,赵毓璟身上穿着的是一身青底云纹衣,大片大片用银线绣成的云彩在灯光之下更显得银光闪烁。这样不仅不显得俗气,还将他矜贵之态衬托的淋漓尽致。
他长发束冠,嘴角微挑。?
要说赵毓璟的容貌,天韵自成,无一处不美,无一处能令人挑出错来。?
可他在舒月兰心中,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种种恐惧和害怕,让她牙齿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有时候真想要剜了他身上所有的皮肉,让他生不如死,可她不敢,她畏惧于这个看上去温郎如玉的瑞亲王。
赵毓璟还以为这个盛名在外的舒月兰有多少胆色,原来也不过如此。他丽眸微藐,瞥了她一眼:“舒小姐,不请自来,请勿见怪。”
赵毓璟抬头浅笑,十足的贵公子模样。
过了好半天,舒月兰才完完全全掩盖住心里头的恐惧。“瑞亲王三更半夜跑到一个姑娘家闺房,恐怕是不妥吧?王爷就不怕楚家主知晓之后,怨怪于你。”
赵毓璟轻轻呵了一声,但是挑剔的看了舒月兰一眼。只一眼,舒月兰就感觉到了他眼光中的嘲讽,似乎是在说就她这样也值得楚云暖生气。
舒月兰被他这一眼看得火气顿生,从前是这样,赵毓璟看不上她,每次看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现在还是这样,他又什么好尊贵、好得意的。再过不久,他就该死了,想到这里舒月兰身体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瑞亲王还是请吧,不然我就喊人了。”
赵毓璟似笑非笑瞧着她,“本王听说舒小姐甚为聪慧,能够未卜先知,特来向舒小姐询问一事。”
这段时间以来,他遍寻京城各处,找遍赵毓珏可能去的地方,可是竟然没有一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就连曹德庆竟然也消失得无踪无影。实在没有办法,他这就想到了舒月兰,这个被所有人告诉他需要忌惮的女人。
舒月兰嘴上虽然不害怕了,但从始至终身体依旧是紧绷着的,听到赵毓璟问此话的时候,她身体不自觉略微放松了一些,“未卜先知不过是旁人吹嘘而已,这世上哪有人有如此神通。”
赵毓璟冷笑一声,舒月兰只觉得脖子上那一柄匕首越加靠近于他,冰冰凉凉的触感像是毒蛇一样,抬头间她看到的是赵毓璟一副瞧着蝼蚁的模样,一如当年。
“原来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我还当着天下有多少人有孟莲那一份际遇。”
当年孟莲天命之女鼎盛之际,全天下谁不追捧着她,她若所语言的事情也就没有不准确的。
舒月兰知道孟莲这个人,从前她不懂,后来才知道这孟莲恐怕同她一样有着奇遇。
赵毓璟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舒月兰一番,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哑着嗓子笑了起来,“听说你助十弟有功,曾多次帮助他捣毁了雍王的势力?”
舒月兰才觉得渐缓的身体,刹那时间又紧紧的绷了起来,只听赵毓璟轻飘飘地下令:“杀了吧。”以绝后患。
赵毓璟此时满不在乎的表情和语气,一下子就让舒月兰回想起了她最恐惧的往事。曾记何时,她大权在握,成为了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依旧被带兵回到天京的赵毓璟所诛杀。当时高高的九龙玉阶之上,他就是用这一副表情说出同样的话语……本来以为她重来了一次能够逃脱这样的梦靥,没想到结局还是同样的,难道她真的逃不过吗?
舒月兰比谁都怕死,当曾经的恐惧如潮水一样袭来的时候,她双腿就软了,“瑞亲王饶命!”
赵毓璟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锋利的匕首才缓缓从舒月兰脖子上移开。他含笑看着书说来:“舒小姐有什么想说的。”
舒月兰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死里逃生,她软了身体,大口大口的喘气,却始终不敢抬手是擦拭脖子上流出来的血液。
如此胆小如鼠的人,是如何得到旁人这么高的评价。赵毓璟的身体轻轻向后一靠,“你和雍王素来无甚交集,是谁告诉你朝中哪些人是雍王的人?”?
舒月兰大口喘息的动作顿时一滞,像是提线木偶没有了主人一般,表情生硬,“王爷在说什么?雍王的事,可跟我没关系。”?
不是所有倔强和伶牙俐齿的人都能让别人高看一眼,像他们这些生于皇室的子弟,无论平时表现的再如何平易近人,骨子里也是带着一抹高傲的。舒月兰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而已,仗着有几分聪明才智,就想将皇子们戏耍于手心,这明摆着是想成为第二个孟莲,想用自己所谓的不一样来打动人心。?
这世上最赵毓璟最讨厌的就是对自己没有深刻认识的人,很不巧,舒月兰恰好就是。不过不说句实在话,赵毓璟对她的秘密不感兴趣,既然她号称是最了解雍王的人,那么应该也知道,赵毓珏可能去哪里?
赵毓璟微微一笑,似春华初临,湛然有神:“舒小姐是十弟的人,本王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听到他这句话,舒月兰浑身僵硬无比。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有机会重来一次,那就代表着她才是最后的赢家,可她没有想到,再次面对赵毓璟时,她心里头的恐惧还会那么盛,几乎到达了一种影响她判断和心情的地步。
“倘若你能告诉本王雍王最可能去了哪里,本王就饶过你一命。否则……”赵毓璟面上笑容温和,语调冰冷如刀,“只不过是一个裴国公府而已,一个有名无实的摄政王而已,你真以为,他们能护得住你,舒月兰你的价值,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高。”
还记得当年孟莲也曾投靠过十弟,但是最后不过是被十弟摆了一道,送她去死罢了。舒月兰这人根本就没有孟莲聪明,又没有引以为傲的家世,赵毓泓又怎么可能真心视他为谋士,一个看不清自己身份的女人而已,说丢也就丢了,没什么可惜的。
虽然舒月兰不想承认,但是她也知道赵毓璟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实话,本来她的价值,就是为了替赵毓泓对付雍王。现在雍王已经失踪,雍王府内也找不到半点证明他曾经想要谋反的证据,而且她与裴国公府之间关系有闹得这么僵,的确是没有什么再能惹的赵毓泓注意的地方。舒月兰不明白,为什么重来了一次,她过得还不如前世,处处受人制衡,受人威胁。?
她许久不曾说话,赵毓璟却是拿捏准了舒月兰的性子,食指屈在桌上敲了敲。那一柄匕首突然间又神出鬼没地搭在了舒月兰的脖子上,方才才结痂的地方又渗出了血液,温温热热的液体流下,带走了她重生回来的自信,让她变得恐惧畏缩。?
“雍王他……”舒月兰赶紧回想曾经,赵毓珏跟他透露过的一切,这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他到底可以去哪里。最后舒月兰突然间灵光一闪,如今天京局势还未定,雍王不可能离开京城,而且雍王此人爱戏如痴,满天京城最可能让他藏身的地方就是戏楼。天京繁华,权贵无事就爱听戏,所以天京戏楼多如牛毛。舒月兰努力回想赵毓珏最可能出现的戏楼,好半天才从脑子里翻出来,“彩云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