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二入天京,渔翁之利
杏林堂主玉湖里亲自查验了他交出去的那一批蛊虫,他和旁边一个容貌十分绝艳的红衣美人不知道在罐子里撒了一些什么东西,他能够听见里头虫子稀稀疏疏的声音。
“玉堂主,所有的蛊都在这里了。”
谢游之身长玉立一派大家之风,就算是面对如此危险境地是临危不惧,玉湖里对他倒是有几分欣赏之色,若是平时放过他,到时没什么,只可惜这人是楚云暖点名要的。坦白来说他觉得谢游之这人不甚聪明,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自己的处境,若是想要覆灭南堂世家,这还不容易?只要他愿意投靠楚云暖,楚云暖本人对南堂世家并没有太大的责任心,取得她信任和同意之后,想做什么不可以。柿子挑软的捏,可惜他偏偏找上楚家这一个庞然大物,最后还和天京城十皇子同流合污,做出这一种祸国殃民的举措。他若是不死,能叫多少人寝食难安?
“谢公子,不是玉眸不愿意放过你,而是你实在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说话间夏华带着一队死士从门口而入,这一队人是练有素,迅速翻找着可能藏在各处装蛊的罐子,没几下全部找了出来,另一些大夫手脚麻利地洒下七星龙纹草。到底是人多力量大,比阿兰若一个人快了不少,没有一会儿,藏稻米之中的蛊虫全部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谢游之脸色一白,他是认识夏华的。
“楚云暖?”他一字一句道。
他机关算尽,以为掌控了南堂,就等于斩断了楚云暖羽翼,闭塞了她的消息,没想到此事还是被她得知,竟然千里迢迢买了杏林堂的人来阻截于他!
“谢公子。”夏华上前一步作了个请的动作,“谢公子是同我一道回乌蒙城,还是——”
话没说完,谢游之突然抢过身旁护卫的佩剑,猛地指着夏华。
夏华略退一步,右手按在剑上,“谢公子,家主只是想请你回乌蒙城。”夏华在说此话的时候没有动一丝一毫的杀意。
然而谢游之此时此刻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的状态很不好,“让我回去,楚云暖让我会乌蒙城,她想杀我是不是?”?
谢游之明白此事败露之后,他面临的将会是什么!原本他做这件事,也只是背水一战罢了,能赢果然好,输了的话,他至少也为谢家留了最后一条后路。?
夏华不知道家主是如何打算的,就算是要杀谢游之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她尽职尽责的再次说道,“还请谢公子跟我一同回乌蒙城!”?
谢游之哈哈大笑起来,“楚家主恐怕已经得知十殿下,即将加封成为摄政王的消息。我谢游之是堂堂摄政王的人,摄政王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跟你回去背叛于他。”?
这一瞬间,谢游之完完全全想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于楚云暖而言,他恐怕只是她在掌控南堂路上一个微不足道的拦路石,但是对十殿下而言,他却算是他的左膀右臂。楚云暖不会在意他这种蝼蚁的生死,按照她往常的习惯,应当是要立即对付他的,而现在派人不远千里抓他回南堂,最大的可能便是她想以自己为突破口,对十殿下不利。?
他和十殿下原本也不过是合作而已,若是在不久之前,他背叛那也就罢了,只是如今他的妻儿,被他以殉葬之名偷偷送到天京,受十殿下保护。他若就此松口,唐梦瑶母子在天京城恐怕有危险,可如若他死咬秘密,十殿下感念他忠义,定然会好生保护唐梦瑶母子。谢家既然有后,那他也不算是愧对先祖。?
想到这里,谢友志陡然举剑,横剑自刎。?
谢游之忠义之举,一随北上的商队,传入赵毓泓耳中,而则由夏华回到乌蒙城告知于楚云暖。?
楚云暖得知此事后只是长久叹息一声,谢游之对唐梦瑶,可算是情深意重。
唐梦瑶当日所听不过片面之词,怪唐梦瑶吗,怪她听得片面害的谢游之身死?还是怪谢游之不曾信任唐梦瑶?事情到了这种的地步,不是谁都说不清楚。
楚云暖敛裾坐下,底下坐着的纪大公子,他神色间有一丝不愉,再次问道:“不知楚家主意下如何?”
楚云暖幽幽抬头,漫不经心的抚摸着掌心的玉如意,她没有想到纪家会在此时求到她面前来,纪家因为军需造假之事,像要把周伯彦也拉下水,周伯彦一怒之下便不再出售给纪家黑金,没有黑金钢便炼不成,加之后来纪家原本卖出去的钢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他们现在已经是不堪重负。可纪位澄的姿态如此倨傲,一点儿也不像求人模样……楚云暖垂下眼睛,身体向后一靠,“此事我做不了主,纪大公司还是去找商会,或者是谢会长。”
这不软不硬的碰了一个钉子,让纪位澄刹那间就不高兴了,他的面孔阴沉下来,“楚家主,莫欺少年穷,终有一日,我会比你更厉害。”
楚云暖脸上染上了一丝诧异:“纪大公子这是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楚家已经不是世家之首,商会也都由你们掌握,现在出了问题,你来找我,我能做什么?莫欺少年穷,我记着纪大公子还需长我七八岁吧,怎的就成了少年?”
纪位澄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楚家主!”
楚云暖最讨厌不识相的人,她叮的一声合上茶杯,“纪家别忘了,你们能有今日的成就靠的是什么?稍稍有点成就就跑到本家主面前耀武扬威,你们算什么东西?”
楚云暖眼中毫不掩饰的鄙视之心,触及了纪位澄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纪家有此成就,的确是因为瑞亲王和楚云暖在背后扶持,可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两就可以决定了纪家一辈子,要纪家一辈子为他们做牛做马。
楚云暖一眼就能看出纪位澄是怎样想的,小世家的确好掌控,可同样,眼皮子太浅。他们既然有野心有抱负有自尊心,那最后就不要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求到楚家面前。纪家既然一心想要飞想要跑,那此时就应该为自己的野心付出因有的代价。
“送客吧。”楚云暖拂袖,看得看纪位澄一副被冒犯了的神色。?
纪位澄一回府,所有人都围着他,叽叽喳喳询问今天拜访楚云暖的结果,他只是面色沉重地摇头,纪家所有人脸色都垮了。谢游之身亡,楚云暖也不帮他们,难道他们纪家荣耀不过几年真的要倒了吗?
南昌的混乱还在继续,?各式各样的黑心商人参出不穷,没有了楚家制约,所有人都只知丧心病狂的敛财,完全没有了基本的道义。整整半个月,十天商人的名声滑落低谷,只要一听商品来自南堂某个世家,便怎么也买不出去。加之军需造假一事,由顾州亲拟奏折上禀朝廷,如此一来世家之名更是如过街老鼠。所有人在这个时候才猛然醒悟过来,这才发觉他们做了多少混账的事情,商人是重利可也重名,没有了好的名声,他们在有多少好的商品那也都买不出去!这是一场混乱之中,每个世家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波及,然而只有楚周唐三家没有受到一丁点打击,甚至名下产业还蒸蒸日上。
沉迷在争斗的世家商人终于意识到,他们恶意诋毁同行的种种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然而此时毫无补救之法,无奈之下一行人值得有前往十万大山求助楚云暖。毫无例外,楚云暖还是闭门不见,但比上次好得多,她派人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听完门童的话后,众人当时还略有犹豫,若是再行组建商会,那岂不是跟原先一样,楚家依旧占据商会中绝无仅有的地位,那他们这么久,岂不是白折腾了?
这一群人向来是狗改不了吃屎,对他们会有的种种反应,楚云暖早就料到了,她当时就让门童传话,商会之事由其余世家共同组建,楚家绝不参与。不过最好还是有个世家共同选出一个会长,执掌商会之事,以免出现原先唐梦瑶一人独断之事。
世家之人左思右想之下,觉得此事甚为合理,只要由各个世家联袂推荐,并且连任不超过两任,那又既可以规范世家行为,又可以避免那一人独断专行,当然最让他们动心的是,楚家绝不参与其中。众人思前想后哪有不同意的,于是世家商会又开始红红火火的重新成立了。
有了商会的存在,各世家在经商的时候,便再也没有了原先恶意诋毁同行有事,若是有事便可上商会解决。
占据了南堂主要话语权一百多年的楚家,就此功成身退。南堂停滞不前的商业,进入了一个空前的鼎盛时期,各色世家红顶商人如百花齐放,在南堂这一亩三分地上各展所长。世家和红顶商人之间,也因为这一次的动乱,隔阂越来越弱。楚云暖相信有一天,他们能够和平共处,至于纪家,军需作假一事经查证过失全在纪家身上,纪氏全族,流放西北。
南堂之事告一段落,楚云暖即刻准备前往天京城,这一次她一走,几乎是带走了三分之一楚家的势力。当年她第一次离开南堂去往天京,孤身而往,是因为她还想控制南堂,而如今南堂看似散乱,却是上下一心,的确不需要她再在耗费心力。
天京城,雍王府已经被上上下下的搜查了十几遍,但是赵毓珏说消失就消失了,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赵毓泓在其中踱步,只觉得分外烦躁,雍王的消失短时间来看对很多皇子都有利,可长远来看,一个嫡皇子再多嫡之争中莫名其妙的消失,对于下一个登基的皇帝来说,都是难以磨灭的污点?。而且赵毓泓也不相信,雍王那等智近乎妖的人,会没有留下后招。
赵毓璟端坐在大堂之上,手中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十弟在雍王府想找什么,父皇下旨命你找到大哥的下落,你前前后后在雍王府里翻了少说也有十遍,后花园的土地地都被你撬松了,找到什么消息没有?”
三皇子赵毓廷也开了口,“十弟,父皇把此事交给你是信任你,你这每天带着一个女人在雍王府的上窜下跳的,恐怕是不妥。”
四皇子素来爱美色,他用极其放肆的目光在赵毓泓身边的美人身上转了一圈儿,低笑一声:“你莫不是因为美色迷了眼吧,不过这舒小姐也不算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你怎么就看对了眼呢?”
许久不曾出王府的十四皇子宁王赵毓筠也低低暗笑一声,“四哥说笑了,舒姑娘容貌可与孟莲比肩。”
这个比喻就大有一些嘲讽的意味了,孟莲在天京诸人心当中是什么样的人,个个都心知肚明,大逆不道、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
自从赵毓璟被百里太后加封摄政王以后,三皇子和四皇子看他是万般不顺眼,平常时间绝口承认他摄政王的身份,偶尔间还要为难于他。
赵毓泓不理会几个兄弟的冷嘲热讽,回头瞧着舒月兰,“找到什么了?”
舒月兰摇摇头,雍王府上下她确实清楚不过,她带着赵毓泓翻了这座王府里的很多地下密室,然而翻出来的东西大致都是一些珠宝字画,还有就是就是一些很精致的戏服。雍王曾经足不出户之时,十分喜爱唱戏,有这些东西不足为怪。
赵毓泓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舒月兰来找他之时,信誓旦旦说是能找到雍王府的密道,瞧瞧这么多天了,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有。若不是瞧在她前几次提供的消息还算准确的份上,赵毓泓现在绝对是不耐烦的撵走了他。
“行了,天色也不早了,十弟还是尽快给雍王府休整一番,这好歹也是大哥的府邸,这么乱,不成体统。”看来今天又没有什么收获了,赵毓廷第一个站起来,摆摆手抬脚就走。
四皇子揶揄一笑,“好好的花园搞成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抄家呢。”
被这么一嘲笑,赵毓泓的神色更不好了,舒月兰默不作声待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宁王走了之后,赵毓璟才慢悠悠地踱步上前,目光在舒月兰身上一扫。舒月兰恐惧极了,忍不住后退一步,哐当撞上背后一个青釉瓷瓶,瓷器啪的一声碎裂一地。刹那间刹引得两人注目,舒月兰虽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还是努力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但是眼神里的恐惧是不做假的。
赵毓泓觉得很奇怪,他这八哥接人待物一向是温文尔雅,虽然偶尔接性格有一些乖戾,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吓人。
舒月兰,她在怕什么?
赵毓璟偏过目光,落到赵毓泓身上,“十弟这摄政王做得轻松,天天盯着雍王府这一亩三分地,你这么有时间,怎么不去审审魏王?”
提到魏王,赵毓泓心中一动,面上却是带着轻轻巧巧的笑意:“八哥胆子也可真大,当年魏王贬谪离京,父皇就曾下过旨,未得帝召终生不可回天京一步,八哥这把人抓来,公开违背父皇旨意,该如何处置?”
他倒是懂得避重就轻,赵毓璟深深看了他一眼,“赵括领兵造反,十弟看应当如何处置?”
赵毓泓呼吸一滞,谁都知道赵括领兵江源府是他的主意,赵毓璟现在在这跟他装傻子呢,可偏偏他不能承认这是自己的主意,当然更不能杀了赵括。他笑道,“八哥这可为难我了,用父皇的话来说,我这一日找不到大哥踪迹,这摄政王的位置,就一日不名正言顺。”
每次跟赵毓泓说话,赵毓璟都觉得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这人总能在他的话语间,找到一丝丝的破绽,就此反驳于他,实在是有意思,扮猪吃老虎这么久,终于舍得把爪子给亮出来了。
“原来十弟也知道你这个摄政王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呢。”赵毓璟冷冷说了这一句话,他回头看了舒月兰一眼,舒月兰才放松下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
赵毓璟眼中意味深长,“我可听说是的这些日子十弟如有神助,好像是端了大哥不少势力,也接手了他的不少人马,你倒是厉害,大哥的胡都敢截。”?
赵毓璟才回天京不久,就将京中局势查明,原本在三皇子四皇子以及赵毓珏的打压之下,赵毓泓举步维艰,然而从某一天开始,竟然如有神助,一下子就压到了其余几个皇子,直逼赵毓珏,他查过赵毓泓如此正是因为舒月兰。?
这个舒月兰,不过是裴国公府的姻亲而已,在天京贵女之中,连名都排不上号,只不过一次偶然机会和赵毓泓相识,竟一跃成为他身边数一数二的谋士。若是在南唐女子为谋士不足为奇,可是天京这种以女儿娇媚柔弱为美么地方,确实是过于奇怪。他派人查过,舒月兰此人生于二月,据说不祥,自幼便被父亲送往农户之中养大,幼年时期几乎每日辛苦劳作,十二岁之后,整个人巨变,不仅从乡下农庄回来,更是搭上了裴老夫人这一条线,成了裴国公府的娇客,再然后便成为了赵毓泓身边的得力助手。舒月兰此人生于微末,不可能有如此心智手段,赵毓璟怀疑,她被人掉包了。?
赵毓泓这次没有笑了,转过同赵毓璟一起看着舒月兰,直到她浑身汗毛倒竖。“八哥你说笑了,论手段我哪儿能比的上你。”?
江源府暴乱过后,金翔跟他有了过命的交情,他进入宣政殿也不知阻拦。赵毓璟不知道从哪儿待了两个神医进去,给父皇诊治,竟让父皇能够说话。父皇口谕下达,金翔尽职尽责死守,叫他半点准备也没有。他这新封的摄政王权力都没有,还得处处受其他几个兄弟的制衡。若不是他赵毓璟撺掇了父皇,如今天京城上下早就被他收复了,何必扶持先太子遗孤为新太子。?
“八哥,皇太孙一旦册封,那可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生父是太子由他继承下一任太子之位名正言顺,我们这些个庶出的皇子,可就一丁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若要讨身份之事,首先有资格继承皇位的那应该是雍王,而不是死了八百年的赵毓宸,只可惜现在雍王失踪了,那么所谓的嫡皇子就只剩下他了。但是赵毓璟现在可不关心这些事情,当务之急是应当先找到赵毓珏,赵毓珏只要一回来,嫡长皇子的身份摆在那儿,谁都不能质疑一句,至于他是先皇后之子的身份,赵毓璟并不想披露出去,他只想安安静静坐着八皇子。?
“此事,就看十弟你了,你要有本事,让皇太孙做个傀儡也不错。”赵毓璟挥挥袖,全然不在意帝位旁落谁家。?
他如此淡泊名利倒是让赵毓泓觉得分外奇异,他直勾勾的盯着赵毓璟的背影,直到雍王府的大总管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不知道在说了什么。他扯着嘴角阴恻恻的笑,“我还真以为赵毓璟真的不爱权贵呢,原来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这段时间,他来了雍王府无数次,这大总管那次看他不是敬重有嘉,漠视居多,他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人如此亲亲热热的对待另外一个皇子。?
舒月兰垂下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实则一直沉浸在赵毓璟方才给她带来的恐惧之中。?
有些恐惧已经深入骨血,哪怕是她再重来一千次,一万次,也依旧畏他如虎。
赵毓泓回头瞧了一眼舒月兰,她眼睛还有难以掩饰的恐惊惧之色,他有一些意兴阑珊地撇撇嘴,往日看着舒月兰也是个女中豪杰,今对上往日对上其他皇子也都是不甘示弱的,今天才被赵毓璟扫了几眼而已,怎么就怕成如此模样,实在是不堪重用。?
赵毓泓心里对舒月兰的评价顿时就不好了,可惜此时的舒月兰没有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