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恐惧后怕,反朝廷者死
白越站在最前头,他一马当先,大喝一声:“瑞亲王,粮食准备好了没有?”
梁七儿把楚云暖押了上来,用刀抵在她的脖子上,楚云暖眼皮子也不眨,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她身边夏妆,不见了踪影。
白越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王爷恐怕准备的很好了吧?一百担面粉,一百担大米,一手交粮,一手交人。”
锋利的刀锋似乎是更靠近楚云暖,可她脸上一丁点表情都没有,愈加靠近船头,她就越位淡定从容,就像是什么都影响不到她一样。站在这个位置,楚云暖能清楚的看见赵毓璟那一边来的将领,只有林宿壁在,金翔没有在,霍清华也没有在,楚云暖冷笑,这两个最骁勇的人失去了踪迹,这一群蠢材,现在竟然还在等着要粮食。
白越这次来换粮食几乎带走了沉重大部分的兵力,如今城中后防空虚,正是偷袭的最好时机。霍清华不在此处,想必已经摸入敌人后营。
“楚家主可别吓得腿软,走不过去。”一个北堂军大声道,一时间这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楚云暖回头冷冷看着他们,“你们以为我大齐人都是你们北堂那群窝囊废吗?这么一点小阵仗就吓得腿都软了,或者是忙不迭的求饶,再然后是卖主求荣。”
那日张粮官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对比现在楚云暖一个女人临危不惧的表现,刚才还哄堂大笑的将士都觉得脸上臊得慌,他们北堂从来都是自诩彪悍的,张粮官那天确实是丢光了北堂男儿的脸面。被落了面子,北堂的一个士兵下意识的就像给楚云暖一个教训,然而面对她清清冷冷的眼神,却怎么也不敢下这个手,只得大喝一声:“瑞亲王,还不把粮食拿出来!”
朝廷那边千机弩几乎是蓄势待发,只要对方敢对楚云暖不利,就立刻弓箭射出去。什么计划,什么功名利禄,这些都不重要,赵毓璟绝不能容许楚云暖在他面前眼皮子底下受到一丁点的伤。
突然间,赵毓璟的脸上染上了几分笑意,转瞬即逝,他的阿暖从来都是这么果敢的人。他伸手向后一挥,弓箭手鱼贯退下,而后就是被搬到甲板上的粮食,他抽出剑,正指前方,“二百担粮食。”
自从江源府被困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这么多粮食,一时间所有的人的眼睛几乎都绿了,恨不得冲上去立刻把这些粮食给搬回江源府去。
一艘小船顺着船舷放下,里头装满了粮食,渐渐朝白越这边驶来。
白越没想到这瑞亲王还真的沉得住气的,连看着楚云暖被人拿刀威胁都不生气,甚至是按部就班的继续交换粮食。难不成天京那些传闻都是假的,这两人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情谊?不过想想也是,赵毓璟一个皇子,南堂寄人篱下,这楚云暖又是如此嚣张讨厌,赵毓璟想必曾经也是受了她许多委屈了。真是失误了,白越脸色不太好,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这位家主在陛下面前排得上号,他们就不敢不救他。交换粮食,做梦了,这可是个金娃娃,傻子才会把它给交出去。
白越眉毛一攥,扭头朝着梁七儿示意,“押下去。”
这事情都是事先交代好的,梁七儿也知道白越的打算,他动了动就要往后退,那一边一道箭羽飞快射来,众人抬头,只见赵毓璟持着一柄蟠龙纹朱红长弓,那支箭正是他射出来的!箭羽还在甲板上抖动着,恰好阻断梁七儿想离开的道路。
白越一时间回头怒喝:“赵毓璟是什么意思?”
赵毓璟脸上不辨喜怒,却无端端叫人觉的,森冷异常,他冷漠似钢塑的俊朗脸廓上,薄唇略扬:“白越你想要空手套白狼,得到我的允许没有,谁给你这么大的脸?!”
白越抬起手里的剑,用剑尖直指赵毓璟冷哼一声:“就是空手套白狼怎么了,瑞亲王今天若是不把粮食全部交过来,就别怪我们对楚云暖下手!”
他说的豪气万丈,楚云暖却是很不给面子地嗤笑起来,白越此人的确聪明,能想到用这种办法,可惜这人太自负了。
他从来都是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而其他人都是傻子,随便他算计。当初在天京的时候,有人愿意让白越算计,不是因为他白越厉害,而是因为他背后靠着的是白国公府,有永乐的宠爱,而且手握兵权的白国公府!现在呢,他算什么,就是一个叛军而已,有谁会怕他?
赵毓璟神色无波,反倒是旁边两个小将按耐不住,他们两人早有和白越较高下的心思,从前没有机会,现在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于是两人自请上前,对白越个下马威,“王爷,请让末将上前诛杀了那大言不惭的叛徒。”
赵毓璟沉默不语,眸光似深潭水一样幽沉。
白越还在那头叫嚣着,却是半分也不敢动楚云暖。赵毓璟看出他的顾忌,当时也没有再犹豫,眼眸飞扬,山峦般的修俊长眉斜入美鬓,长身未动,只抬起袖,一拂,说道:“将粮草倒了!”
底下前行的小船已经停住,得此命令,立刻取出一袋粮食,刷刷刷的倒进了运河当中。洁白的面粉落入水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空气里依稀可见细小的灰尘。
叛军那一片哗然了,如滚开的热油里,加了一勺冷水,轰隆一下,腾了起来!
对于现在的江源府来说,粮食是何等珍贵,赵毓璟他说倒就倒,让所有人都觉得心疼。叛军这一边各个倒吸口冷气,白越的脸却是完完全全的黑了,在他心中一直觉得赵毓璟就是个软柿子,任人搓圆捏平,而现在他竟然才发现,这一位默默无闻的八皇子,才是天京城最难啃的骨头。
楚云暖就知道,白越敢临时反悔,赵毓璟就不可能给他这么多粮食,助长他的威风。
一连倒了两袋面粉一袋大米,叛军那边喧哗的声音才渐渐弱了下去。
“反朝廷者,死。”赵毓璟握着剑,长躯挺直,嘴角上扬,似乎在欣赏着对面叛军的惊惶,先前语气里的淡泊以及和气,刹那间消失的无踪无影,浑身煞气杀气双双升起,一派冷绝凉血,双目陡然变得诡冷,“威胁朝廷,以人质交换粮食而不守信用,你们这一帮叛军就该饿死,这些粮食本王就是全部倒进鹤云河里,也绝不会给你们!如此不讲信用,易子而食,你们这一群人活该活活饿死!”
江源府粮食告急之初,里头一些凶悍的土匪屠夫等等,就曾易子而食,多少无辜稚子惨死,而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还居然是义和军里所谓的中流砥柱。
易子而食几个字震惊很多人,梁七儿曾经统领义和军时就发生过此事,可他以严酷手段处罚了很多人,这件事情才慢慢停息下来。
现在居然又发生这种事情了么?
义和军所求很简单,不过是吃饱穿暖而已,若是要他们去和朝廷抵抗,那么他们真的是怕的,而且现在还是应对如此杀气腾腾的赵毓璟,又听到易子而食的事情,谁知道死掉的孩子里有没有他们的亲人好友。
一时之间,义和军那头犹如油锅入水,噼里啪啦的炸了起来。白越自己都维持不住局面,他立刻朝梁七儿使了一个眼色,他是最开始统一义和军的人,在这些人的威望之中比他高,梁七儿说一句话,比他说十句都管用。
然而此时,被白越以为紧握在手心忠心不二的梁七儿却突然反水。
他大声道:“兄弟们,我对白家忠心耿耿,现在白家一个小辈,竟然如此对我,拿我的性命不当一回事儿,我梁七儿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原来瞅着他们让咱们吃饱穿暖,我也忠心不二。可大家伙看看,现在咱们过的什么日子,在白家人还没有到江源府的时候,我们个个都能吃饱穿暖,可现在呢,你们有多久没有吃过一次肥肉了,你们的妻儿有多久没有见过一丁点油水了?你们无故失踪的孩子,到底是生是死?我们为了白家抛头颅洒热血,可我们的家人,孩子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梁七儿眼中充满了泪水。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梁七儿此时的眼泪,可以说无声胜有声,给义和军很大的震动。
这一番话几乎是说道到所有人的心坎儿里了,本来就被赵毓璟一番话给吓唬到了,义和军在这个时候竟然真想放下兵器。赵毓璟高声道,“你们都是受人蒙蔽,若是自此投降,从轻发落,如果还要执迷不悟,死路一条!”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许多人动摇了,谁都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眼见局面无法控制,白越大吼,“你们做什么,真以为朝廷会放过你吗?你们现在投降,就是在找死,想想你们还在城里妻儿的安危,把武器拿起来,我把你们的武器拿起来!”
他们既然跟着梁七儿造了反,也是不怕死的,他们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可惜呀他们的妻儿还有大把的时间好活。白越对他们的威胁,似乎触动了他们脆弱的心弦,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一瞬间,很多还在观望的士兵也相继放下武器,白越在此时,可以说的上是孤立无援。
他压根就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他得知祖父变成义和王,还要来得茫然,他简直就是蒙了。
梁七儿的作用就在于此处,义和军原本的统领,军上下的心都是朝向她这边的。梁七儿投靠对方,对于义和军来说,比朝廷说一万句话都管用。赵毓璟这一枚不想了许久的棋子,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白越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船舷变悠然自得的楚云暖身上。他目光一怔,似乎是有什么快要冒出来,突然间飞快的跃起,拿着一柄剑直朝楚云暖飞去。
他会失败都是楚云暖的错,杀了她,只要杀了她,他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白越!
梁七儿正在指挥着两边船只相互靠拢,并没有注意到楚云暖那边的情况。赵毓璟倒是看到了,他的心一下子跳都跳到了嗓子眼,两边的通道才勉强搭上,他也就不管不顾的跑了过去。焉支山的事情几乎是成了他一个梦魇,赵毓璟简直不敢想象,倘若有一日楚云暖真的消失在他面前,他会怎样的疯狂。
白越现在已经是黔驴技穷了,他做再多的事情,也都是负隅顽抗。看着飞奔来的他,楚云暖不闪不避,眼神里还带上了嘲笑和讥讽,白越迫不及待地想看她倒霉,而最后呢,倒霉的是他。就算是现在,也同样如此!
白越才到楚云暖跟前,挥剑正要要他性命的那刹那间,十三鬼魅的身影陡然出现,腰上软剑出鞘,缠住白越的右手,用了往下一挥,白越顿时惨叫一声。
楚云暖站在十三身后,目光清冷的看着白越痛苦的模样,这个人死不足惜,死在他手里的无辜之人不知有多少?
白越半个巴掌几乎都被削了一半,嫣红的鲜血争先恐后的伤口处流出。他目光阴狠的盯着楚云暖,突然间一左手拿剑又要冲过去。
他心里头憋了一口气,明知无法撼动楚云暖分毫,也还是义无反顾,这是最后一个洗刷耻辱的机会。
然而赵毓璟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他长剑出鞘,一下子刺在白越的手臂之上。左手执剑本来就不太方便,现在被重重地一击,手上立刻没了力气,白越不甘心,他还想挣扎,早有士兵过来将他死死压制在地上。
赵毓璟剧烈跳动的心脏这时才慢下来,他看着白越的目光充满了森冷的色彩,“你找死!”
大势已去,白越破口大骂,“楚云暖你不得好死!”
这是第几个了?楚云暖满不在意,甚至脸上还带上了讽刺笑容。
“赵毓璟,你这是想要做什么,杀了我又如何?江源府几万大军,会看清你们的把戏,你和楚云暖逃不了,你们该死,该……”
话音未落,他只觉的一阵寒凉袭来,他没来得及后退,一张蒲团般的手掌牢牢嵌在他脖子上,顿时阻断了空气的进入。白越嘴巴里叫嚣着不怕死,可当空气无法进入胸腔,他疼得头晕眼花的时候才知道害怕,他是怕死的,“王,王爷。”
楚云暖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之上,“现在还不能杀他。白家过错,只有回到天京时等陛下决断。”只有把白家人押解进京,赵毓璟骁勇之民,才能彻彻底底的传来,对他想要执掌三军,百利而无一害。
赵毓璟似乎听进去了,他松开手,白越像一团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把他押下去。”
朝廷军队在处理后续工作,梁七儿带着手底下的士兵十分配合。
楚云暖和赵毓璟携手站在甲板上,北风凛冽,衣袍猎猎作响,眼前是万里河山,云层翻滚间,似乎涛声阵阵。
“你怎么才来?”楚云暖语气里充满了埋怨的色彩,仰着头,雪亮的眼睛里一片温柔笑意。
突然间,赵毓璟一把将楚云暖抱在怀里,力气大的似乎能将她揉碎,他在楚云暖耳边轻声喘息着,一声又一声急促无比,似乎是在述说着自己的恐惧和害怕。从焉支山那天她被带走到今天,十多个日日夜夜,他几乎都是惶恐难安,几乎到现在才觉得安定下来,“阿暖。”
这时候赵毓璟似乎是有千言万语,但最后他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在此紧紧地抱着她,一声又一声的喊着阿暖,阿暖,诉说着自己的惶恐和不安。
曾几何时,他待楚云暖也只是喜欢,更多的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谊,而在后来点点滴滴的相处之间,这种喜欢渐渐浓烈,变成了可为她生为她死的深情厚义。或许他曾经真的是不懂什么是爱的,所以他才会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毫不犹豫地和阿暖退亲,他不知道这样给了她多大的伤害……曾经的他是自私的,而现在的他,却永远也无法忍受楚云暖在他眼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放弃自己所有的一切,只希望她平平安安。
他的恐惧和害怕,似乎感染了楚云暖,她伸手回抱住了他,手指所触是冰凉的盔甲,然而她一颗心却觉得温暖无比,“我没事,你看我,还好好的。”
赵毓璟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脸庞,北风吹得她鼻头红扑扑的,唯独一双眼睛冰清雪亮,她的衣服还是几天前的装扮,这么些天以来她肯定是没有好好休息过的。一想到她竟然在自己身边被抓走,还受了这样的委屈,他现在浑身都是后怕的冷汗。他现在真是希望,阿暖还是从前那个娇娇女,藏在深闺之中,哪怕没有今日这般威名,也好教她安全无虞。
从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楚云暖明白他是生气了,他轻轻捏住他的食指,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毓璟,你别生气,你看我这不是没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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