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孤陋寡闻,主帅之争

  楚云暖敛步,回首微笑,“定边王是多久没来大齐了,如此孤陋寡闻。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可我南堂绝对是家家户户都有余粮。”
  南堂之富庶向来是闻名天下的,恐怕全天下也只有南堂的百姓能活的那般滋润。
  南堂之地,又岂是其他地方能比的。
  楚云暖抿唇微笑着,“江源府的粮食,恐怕撑不过一个月了吧?”
  司徒坤脸色一变,有些料想不到楚云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楚云暖胸有成竹一笑,“我话放在前头,若你是要跟我楚家借粮,那还是免了吧。”
  算起来从梁七儿占据江源府,到白国公变成义和王,在到最后北堂军也掺和进来,江源府至少被围困了三个月之久。此处虽是南北往来的重要之地,但是这里根本就不适合种植粮食,江源府所有的粮草都是从其他地方运输而来。被困三月有余又得供养至少五万为基数的士兵以及一些百姓,这里就算有再高再多的粮食,也是抵不住消耗的,就算是后来抢占了周边几个城镇的余粮,但是也远远不够江源府的消耗。
  这一切从刚才就能看出来,定边王是想向她展示江源府的富庶和安居乐业,但是却让她从中看到了一些端倪——那就是百姓们的表情。他们的确很欢喜,这种欢喜是由内而外而且是发自内心的。或许别人说这没有问题,但仔细想一下,这却就是问题的所在之处。试想一下,如果在这三个月以来,这里的百姓每天都能吃饱穿暖,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在情理之中,一开始会高兴,渐渐的会变得麻木,觉得稀松平常。可如若江源府的百姓,只在梁七儿占据此处时有了粮食吃,而后来日日的节衣缩食去供养军队,最后在今天吃到了一顿丰盛的饭食,他们自然会兴奋异常。
  这个时候,司徒坤也不隐藏自己的目的了,现在所有的粮食都被朝廷控制,也只有楚家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粮食了。他笑道,“想必楚家主宅心仁厚,是不愿意看到江源府这么多百姓活活饿死的。”
  拿大齐的臣民来威胁他,有本事他去拿北堂百姓的性命来威胁呀。楚云暖冷笑一声,“江源府百姓的生死,自然是会有朝廷之人来关心,我不过是一个商人而已,绝不会做亏本的事情。定边王若是想要粮食,没问题,拿真金白银来换!”
  司徒坤脸上才有了笑容,很快因为她的的这句话而沉了下来,他冷冷盯着楚云暖,“你不要忘了你现在在谁的地盘上,我若是想要你的命轻而易举。”他话语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似乎所有压下去的怒气一下子爆发而出。
  夏妆立刻上前一步,右手放在剑上,蓄势待发。楚云暖出云而昂首挺胸,墨发散在肩前,光泽点点,宛若星辰碎落,她眉眼唇鼻带着丝丝缕缕的冷意:“那我也提醒王爷一句,这里是大齐的地盘!”
  两人针锋相对。
  司徒坤真的很多年,没有见过敢跟他这么说话的女人了,这个楚云暖无论是心智谋略还是手段,都是数一数二的,若是她能嫁入北堂,那么南北两堂,便成为姻亲。既然是亲家,那么楚家所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北堂的,司徒坤如是想。他现在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司徒恪,那臭小子太过桀骜了,不适合,那么只有他的大儿子了。早就得到消息,司徒睿曾经在楚家治病,和楚云暖朝夕相处之间,怎么说也有几分感情了吧。
  司徒坤打着别样的注意,立刻笑了起来,十分慈祥。楚云太熟悉他了,知道他这么一笑准没有好事,果不其然,她听到司徒坤道,“听说楚家主先前和赵毓璟退了亲?”
  他这话说的可有意思多了,全天谁都知道,当初是赵毓璟非要和她退的亲。司徒坤换一种说法,极大地给了楚云暖面子。
  “赵毓璟那臭小子没有眼光,也配不上家主你,睿儿出生贵胄,自小又聪明伶俐,和家主倒是——”
  楚云暖算是听出来了,他这是要跟她和司徒睿保媒呢。只是再次嫁入北堂,去受前世所受的折磨,她又不是傻了,然而还不等她反驳,司徒睿就突然道,“父王,我还有些事情就先告退了,你和楚家主继续聊。”
  他的表情里透露出极大的不悦,显然是愤怒于自己父亲说的这样话,他的确是喜欢楚云暖,可绝没有利用人家的心思!就算是他要娶,那也得由他自己说,而不是别人逼着去做!
  司徒睿走的很干脆,完全让司徒坤愤怒了,他看司徒睿的眼神倒不像是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反倒像是仇人。
  楚云暖在想难道自己猜错了吗?司徒睿也并不是定边王心目中的那个继承人。
  话都已经说出来,司徒坤以无论如何也是要继续表达出清楚的。“睿儿这孩子从小没了母妃,性子有些奇怪,家主也别介意,不过这段时间,你和睿儿天天在一起,也应该知道睿儿是个好孩子,有担当。”
  司徒睿的确有担当,有魄力,但这不代表着她就要和司徒睿有什么。
  自从她退婚以后,为她保媒做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可司徒睿么?楚云暖觉得很好笑,她从来都是把司徒睿当做自己弟弟的,而且她也知道,定边王希望司徒睿娶她是为了什么,大概就是为了楚家背后的一切。可曾经她已经为北堂发光发热一次了,这一次绝对不会再甘于奉献自己的一切。
  “定边王现在与其操心儿子的亲事,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怎样活着离开大齐!”
  楚云暖三番两次不给他面子,司徒坤就算是好脾气愤怒了,“楚云暖,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云暖还是在微笑,温柔缄默,艳丽的容颜四九天上的凤凰,明艳逼人,她身上带着威仪,“你能拿我怎么样?!“”
  司徒坤顿时语塞,他的确不能拿楚云暖怎么样,若是楚云暖今日死在他手里,楚家得知消息之后,势必会反扑,那时候北堂想要从大齐购买一丁点粮食都是不可能的。再说永乐帝,那也绝对会立刻出兵征讨北堂,死了一个先太子,和死了堂堂一个封疆大吏,更是整个世家的掌舵人,这两种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司徒坤真是觉得他好久没有这般无力过,这嚣张的臭丫头,实在是叫人又爱又恨。这时候背后传来白越十分欠扁的声音,“哎哟,这不是楚家主吗?怎么成阶下囚了?”
  他骑在一匹骏马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楚云暖。
  楚云暖仰头,轻轻抚着袖口上繁复的花纹,“看来上次,在丹凤门甬道处的教训,你还没有受够!”那一次是他人生的最大耻辱,白越扬着头冷笑一声,“你神气什么,现在不造样成为阶下囚。”
  “我就算是成为阶下囚,也能让江源府想断粮就断粮!”
  江源府现在备受制衡的就是粮草,偏偏全天下最大的粮商是楚家。
  白越顿时说不出话来,“你神气什么,全天下不只你楚家有粮食,云州那贺问手里也有粮食。”
  楚云暖嫣然一笑,语气刻薄,“你消息太落后了吧,你难道不知贺问是我楚家的长子。”
  贺问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粮食商人,手底下琉璃品可以说的日进斗金,人都说贺问手里粮食只比楚家略逊一筹,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也是楚家的人,还是楚家的长子。那这么说来,这全天下的粮食,还当真都来自于楚家,
  白国公若有所思:“楚家主既然如此值钱,那用你来换粮,也是在情理之中吧。”
  军营,赵毓璟一回到军营立刻通知所有将领前来大帐议事,剽骑大将军都没有想到瑞亲王竟然能活着回来,赶到了大帐之中。赵毓璟坐下之后,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点齐兵马立刻出征江源府,要把里头所谓的义和军和北堂叛军杀得片甲不留。
  金翔到了大帐门口,看见二十几个个青衣护卫笔直地立在大帐周围,完完全全把营帐都包围住,叫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些人训练有素,一看就是数一数二高手,金翔有些诧异这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不过下一瞬间了悟了,还记得楚家主出现在军营外头的时候,身边就带了这么一队护卫,虽然现在众人衣物不同,但是他也看见了几个相熟的面孔。这么说来瑞亲王的确是被楚家主给救了出来,只不过焉支山如此危险,下面大军围困,她是怎样做到的。
  金翔心理正在揣测着此事,他才踏入营帐之时,就听见剽骑将军一句:“末将认为不妥。”
  骠骑大将军周天奎是一个十分粗犷的人,只是这人平日作风不好,私生活也极度混乱,但他的确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将军。别人都说周天奎脾气不好,但金翔和他这些日子的接触,大致明白这人只是一个直肠子的汉子而已,而瑞亲王么……金翔对他确实是有几分忌惮,别看他仪态幽沉,疏阔温朗,又被天京这么多人嘲笑为出身卑微,可皇子就是可皇子,哪怕是袖袍犀带,温润如玉,也同样难也兴头狠辣。就怕周天奎那个直肠子,看不清形势,惹了瑞亲王不满。
  赵毓璟现在的确是盛怒,楚云暖现在还在司徒睿手里头,他可以确定司徒睿不会对她怎样,可其他人呢,那些虎视眈眈的白家人,定边王。阿暖性格刚毅,宁折不弯,是绝不会与北堂同流合污,那时候北堂暴军若说是下了狠手那应当如何?
  赵毓璟心里乱麻麻一片,就像是找不到头绪的丝线一样,可脸上依旧沉稳。
  他一点险都不能冒,不能把阿暖的安危放到司徒睿身上。
  赵毓璟把目光投到周天奎身上,淡淡问道,“江源府中都是暴民,北堂军已是在里头虎视眈眈,本王要掉军进攻江源府有何不妥?!”
  金翔此时已经站在帐篷的一端,围困江源府已经太久,此事夜长梦多,而瑞亲王现在一出来,就要对江源府动手,恐怕是在焉支山上被困出了火气。不过楚家主呢,怎么不见她人?
  “瑞亲王,江源府现在情况不明,贸然进攻恐怕损伤更大,况且我们全部军马,也只在三万人左右,江源府现在满打满算至少是五万军马。而且陛下那边也不曾下达旨意,王爷还是略等一等,等陛下的圣旨到达之后,在讨论该如何处置。”
  周天奎说的看似字字句句都在情理之中,可仔细琢磨一下就觉得那里都不对劲。自古以来,都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像周天奎这样说要等着皇帝圣旨的,几乎是没有见过。
  他继续喋喋不休,“北堂是一方藩王,若轻易动了,恐怕不好向天下诸侯交代。”
  赵毓璟俊脸幽沉,他冷声道,“本王倒不知道,大将军竟然是这样瞻前顾后之人?”
  大概是因为白家这几年光忙太盛,让所有的武将只能韬光养晦。不知不觉间,竟将大齐的武将弄成这副模样,畏畏缩缩,胆小如鼠。
  周天奎还在慷慨激昂的陈述着此事的利弊,赵毓璟手里的马鞭却是一下子挥了过去,尖锐的寒风声在周天奎耳边“啪”的一响,他吓了一跳,只听坐上赵毓璟冷声道,“你还好意思说,北堂军队进入大齐,是从函谷关进的,那一处是你统领军队所看守的地方吧?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都没有上报,你就是死一百次都难辞其咎!你不允许发兵,本王倒是怀疑你和北堂勾结!”
  周天奎大呼冤枉,赵毓璟却是压根就懒得听,苛责道,“你现在就知道关心北堂,那江源府呢?现在江源府被叛军占领,再晚一些攻城,北堂人就该奴役他们了,民不了生,你是愿意把自己全部的家产捐出来,让江源府恢复生机吗?周天奎,你若是把自己玩女人的那一点雄心壮志拿出来,现在你还会惧怕小小一个北堂,大齐将士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周天奎脸皮抽搐,却没话好说,就算是辩驳也不行。若是论官职,他这个手里有兵的将军,的确实比他大,可论身份,他是君自己是臣,也没有可比性。但是起码在这三军之中,他跟赵毓璟也是平起平坐的!
  周天奎这人霸道惯了,当下也就不愿意给赵毓璟面子,他一咬牙:“可怎么说也不能在此时出兵,至少得等陛下决断。”
  “等陛下决断?”赵毓璟笑了起来,他一双温润的眼睛里盛满了冰霜,他父皇现在恐怕是自身难保,还决断江源府之事,简直就是可笑。“你到底是在等父皇的决断,还是在等朝中什么人给你出主意?”他的语气很轻柔。
  若是其他官员,赵毓璟倒是不敢肯定他们身家背景,但是在他想要插手的军队之中,天京所有的武官的身份背景,他都了若指掌。这一位剽骑大将军周天奎,他背后的主子是赵毓泓!
  他这十弟好本事,这么多年来默默无闻的,确实把天津摸了个底朝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支持者。
  周天奎这个时候是完完全全的惊讶了,他的确是在等着十皇子指示,但是……他抬头看了赵毓璟一眼,赵毓璟姿态谦和,端坐于主座之上,玉黛貂裘,容颜俊美无双,一双眸子里不辨喜怒,他下意识的觉得,赵毓璟这是在忽悠人呢,他和十皇子之间的往来一直都是秘密进行。“王爷这是为了兵权,想要诬陷于臣?”
  赵毓璟这次是冷笑了,都说沙场上兵不厌诈,也有人说周天奎是一根直肠子,现在看来已能做到这个位置上,花花肠子应该是不少的。“夺你的兵权?晋阳军原本的统领可不是你!行了,这件事情我会如实上禀父皇。”
  “瑞亲王若是不辨青红皂白,想要参臣一本,那臣今日就率军离去,江源府之事交由王爷一手处置!”满满威胁的语气。
  大齐官员的嚣张劲是前所未有的,霍清华轻笑一声,“周天奎,瑞亲王才是陛下钦点的主帅,你这要率军离开,难不成是想违抗圣旨?”
  周天奎一愣这才看见站在阴影处的霍清华,霍清华名声虽然不显,但是平南王府威名仍在。霍静娴死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与赵毓璟一起,从侧面夹击,就快拿下江源府然,可以后来北堂军远道而来,帮助义和军再次夺下江源府,但是霍清华当时的神勇,众人都是看在眼中的。
  天下军人当以平南王府为榜样,霍清华此时说话,便是叫周天奎收敛了脸上的怒色。大齐是一个贵族和世家共同治理的国度,再有实权的贵族面前,就算事皇子也不算什么,周天奎能有如此表现也在情理之中。
  赵毓璟的目光在如今大帐众人将领的脸上逡巡了一遍,“你们,当真要跟着周天奎率军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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