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对峙,一触即发

  赵毓璟猛地坐直身体,已经结痂的伤口因为他这用力一扯,隐约间又有血水渗出来,然而他的面色却是一点也没变,“他是司徒睿,定边王府的继承人,不是你认为的那个睿儿!”
  楚云暖注意到纱布上沁出的血水,又怕他好的差不多的伤口又严重起来,手里正看着的一张地图“唰”的打在他胸膛上,呵斥道:“躺下去,别动!”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看到瑞亲王和楚云暖的相处,竟然是如此别致。所有人都以为赵毓璟会生气的时候,他竟然默不作声的躺了回去,用袖子挡着脸,仿佛刚才丢人的不是她一样。只是平南军的神色有些不好,毕竟他们郡主才走,这两位怎就打情骂俏起来。
  赵毓璟向来是讨厌司徒睿的,那小子平日里默不作声的,实际上肚子里的坏水比谁都多,而且别以为他没看出来,那臭小子明摆着就是对阿暖起了几分别样心思的。现在让阿暖过去找他,那简直是不得了了,岂不是如了他的愿。这种事情赵毓璟是死都不会同意的,他哼了一声,说的冠冕堂皇,“反正我是不会同意你过去拖着司徒睿的,你身边才几个人,他那边可有一万大军。”
  楚云暖神色之间一派坚韧之色,“睿儿他,是不会伤害我的。”
  这一点,她确信。
  这个时候赵毓璟竟然觉得腿上的伤口,像是迁到了心里头一样,扯得生疼,一开始认识司徒睿的时候他就觉得很不爽,可那时候他看司徒睿是个傻子,也没多做计较,就当安了多疼了一个弟弟了。现在呢,阿暖居然这么信任他。这么一想,赵毓璟眉峰一耸,腿上的扯开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你就这么相信他,反正我是不会让你去的。”这是胡搅蛮缠的语气。
  难得看见赵毓璟如此别扭,楚云暖忍俊不禁,她上前一步,双手支在他个胳膊旁,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道,“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别闹脾气了,乖。”
  赵毓璟浑身都不自在,高挺的鼻梁一红。不过他看阿暖这样郑重的样子,恐怕是压根儿就没有看出来司徒睿那点心思吧,就凭这一点那臭小子绝对没有胜算。
  赵毓璟有一丝得意,不过至于让阿暖去见司徒睿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张嘴正想否认。这个时候一阵香气袭来,赵毓璟一愣立刻屏住了呼吸,然而还是吸进了一些粉末。这个时候他竟然发现,他自己动不了了,他眼神里带着愤怒之色。
  楚云暖,你居然敢对我下药!
  楚云暖却是站起身吩咐,“宿壁,你们带着人护送瑞亲王离开,小铁会带你们去我们上来的那处悬崖。我去前方,拖住司徒睿。”
  司徒睿因为她的缘故被拖住了脚步,没有人想到赵毓璟他们,竟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那一处缺口溜走。但是这样,楚云暖就等于自己孤身一人深入虎穴,。
  林素壁不同意,“家主,这事太过危险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楚云暖很难得的摆起了家主的威严,“楚家家训,凡楚家之人定听家主号令,宿壁你是想违抗家规?”
  林素壁自然不敢,他脸上还有些挣扎,最后却还是低下了头颅,“家主,您至少得留十余个护卫在身边,否则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夏妆和夏华姐妹对视一眼,她们虽然很自信自己的武功,但千军万马之间,还是有一些力不从心的。
  楚云暖摇摇头,“我身边还有十三呢,十三的功夫,可以说是跟你不相上下,尤其轻功最甚,那时候十三可以带着我离开。”
  这时候不远处已经传来行军的声音,雪堆被踩得咯吱咯吱响,一声又一声,异常整齐,旁边还有搜山的声音。已经来不及了再过一会儿所有人都会走到此处,她回头看着霍清华,“赵毓璟就拜托你了。”
  说完之后,还不等霍清华回应,她就带着夏妆夏华走了出去。卫小铁有些奇怪,不知道周围的气氛为何变得如此肃穆。
  在霍清华印象中,楚云暖是一个很嚣张而且很自私的人,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此时此刻,竟然是她牺牲了自己一个,换他们这么多人离开。这时候,方才还对他有一些意见的平南军都不说话了,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居然要一个女娃娃去救他们的性命,实在是叫他们面红耳赤。
  为了不辜负楚云暖一番心血,士兵开始迅速地掩盖起自己在此处留下的痕迹。林宿壁立刻命令护卫们抬起愤怒而又浑身僵硬的赵毓璟迅速离开。在卫小铁的指挥之下朝着西边离开。他们速度很快,一眨眼就消失得无踪无忆。
  楚云暖松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偏方,神色自若。
  赵毓璟的眼神异常愤怒,根本就不想楚云暖用这种办法救他,然而此时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浑身僵硬的看着四周景色非快的后退,他努力呼吸着,希望药效迅速过去。
  然而这时候,他却在心里咬牙切齿,怨怪楚云暖自作主张,却忍不住担心她。
  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而已,楚云暖竟然看见了赵毓璟,她猛的睁大眼睛,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她下的药是金樽对月,就算是一头老虎都会药倒,赵毓璟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楚云暖想要独自一人留下对抗司徒睿,然而赵毓璟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的,就是知道这样,她才会对赵毓璟下了迷药,但是楚云暖根本就不知道,赵毓璟其实是对各类的迷药都有抵抗力的性,这大概是为他从小体质特殊的原因。所以他们才走了半不到一会儿,他就可以活动,然后自己回来了。
  他绝不可能让楚云暖独自面对危险。
  三年前退婚的时候,他已经抛弃过她一次,好不容易阿暖才能不计前嫌,这一次,他再也不会那样。
  因为腿上受伤他走得不是很稳,也能看见伤口崩开,点点猩红,落在雪白的地面上,“你要我苟延残喘,我是做不到。”在楚云暖惊异的目光之中,他带着余下的五千士兵,以及抓到的俘虏,正面迎上司徒睿的一万军马。
  这个时候,对面人影已经隐约可见,决然躲不过去了。楚云暖跟在他背后,望着雪光衬托下愈加挺拔如松的身姿,眼眶略微有些通红,是她想岔了……赵毓璟并不是司徒衍,不需要她身先士卒,豁出性命去保他安全。赵毓璟只是希望将自己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保护着她。这一瞬间,楚云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酸似甜,慢慢发酵成一种不可言说的浓郁芬芳。
  如同花开叶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口落地生根。
  楚云暖小跑着上前,猛地从背后抱住了赵毓璟,粉拳紧握,语气里带着决然,“是,我们要一起去面对!”她和赵毓璟选择了一条崎岖的道路,日后所要面临的风霜雨雪,未必比今日差,她需要做到和赵毓璟共同进退,而不是像今日这一般。试想一下,如果今日是赵毓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对她下药逼着他先离开,她肯定会觉得心里难受,更何况毓璟还是一个七尺男儿。
  “毓璟,是我想岔了。”
  山中一片空地,天高高寒,场地开阔,北风刺骨,吹的人脸皮生疼,周围一派风声鹤唳。
  赵毓璟出去营地的时候,对面空地上已经驻扎着一群北堂来士兵,不同于大齐这一边,一身青灰色的胄甲,北堂士兵身上裹着的,是褐色的衣服短衣,袖口、裤腿都是紧紧束起。
  北堂不仅高寒,而且他们有些全大齐最彪悍的骏马,是一个在马背上生存的民族。北堂人所穿的衣服,大都以短小精悍为主,衣服上的纹饰当以苍鹰为尊。风雪太大本来是不适合骑马的,然北堂那边所有的人几乎都是习惯了这样的天气,几个地位明显很高的将领骑在马背上,最中央是一个身披鹤氅的年轻男子,北风猎猎,吹来大氅,露出一身月白色长袍,金丝作线,在他衣襟,袖角,袍边绣了精美复杂的苍鹰纹饰,还将他矜贵之态衬托的淋漓尽致。
  他长发束冠,嘴角微挑。跨于马鞍之上,手执缰绳,目光凝视前方,直直落到对面赵毓璟的身上,然后是楚云暖。
  在这个时候跟楚云暖相见,他本来是想笑,的,可裂里开了嘴角之后,却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笑。他的确知道楚云暖追随着赵毓璟而来,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其实自己有时候都知道,他做的这些事情是错的,可他有的时候用控制不住自己。
  司徒睿一动不动,纵使他现在有千言万语,他也依旧紧紧抿着唇,什么也不曾说。
  四周寒风凌厉,楚云暖凝视着对面。因为逆光的原因,她只能大概看出一个轮廓,根本就看不清对面司徒睿的表情,所以他不知道,此时司徒睿面上是各种纠结和思念。
  赵毓璟下令,“来人,押上去。”
  两个士兵把北堂那边的俘虏押了出来,楚云暖听见那边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仿佛是在讨论着人的身份。
  “公子,是张粮官!”
  粮官自古以来都是军队里重中之重的角色,真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而这一位张粮官么……楚云暖看着她,脑子回忆起这个人的身份来,粮官张海,定边王妃张氏娘家的哥哥,北堂张氏一族的次子。在北堂,张家向来都是主管粮食之类的,北堂高寒,粮食稀缺,张家这么多年能把空粮食,足够证明他们在北堂无与伦比的地位。只不过是后来,在她嫁入北堂带来了大量粮食之后,张家的地位才有所降低罢了。但是就现在而言,这一位张粮官的作用,绝对是无与伦比的。
  张海只觉得背后有一个冰冷的硬物紧紧贴着,他双腿都吓软了,都还没有等赵毓璟这边人说话,就忙不迭地开口求饶,“大公子救命呀,请您救救下官!”
  张海浑身抖如糠筛,就差跪地求饶了。
  霍清华此生最看不起的这样的孬种,同时也为了杀杀对面北堂军的威风,大声笑道,“哈哈哈,张大人别怕,你家公子现在不正是来接你回家的吗!不过我听说北堂彪悍,个个都是马上豪杰,你怎么就怂成这样呢?”
  平南军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司徒睿那边的人涨红了脸,愤慨不已,“请公子下令!”
  司徒睿就跟没有听到一样,清清浅浅的勾着唇,“瑞亲王,就算你抓了他,也是插翅难飞,一个张海而已,没了他,北堂还有很多可以管理粮草的官员!”
  张海都快哭了,他可不想被放弃,“大公子您可千万不成这样呀,我好歹是你的舅舅。”
  司徒睿不为所动,眼眸一如既往的绝丽盛艳,可那瞳中充斥着冷漠之色。
  相较于司徒衍来说,他才更适合做一方将领,临危不惧。
  张海看出他是铁了心不愿意救自己,愤怒之余破口大骂,“你这个傻子,你忘了当初在北堂的时候,是怎样求爷爷告奶奶的,现在你倒是不少翻身做主,就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张海骂的很难听,楚云暖听在耳中,再联想起记忆中的某些事情,也十分了解司徒睿在北堂的过往。哪怕他中蛊之时,是而清醒时而混沌,但是这种生活对他而言想必是十分痛苦了。如若他一直傻下去,不曾清醒过,那就不会知道自己在傻的时候被人戏耍的那种痛苦和郁闷,可偏偏他要同时受着两种折磨。
  司徒睿墨发散在肩前,光泽点点,瞳孔里笑意点点,唇角的弧度冰冷异常。
  他是一个和赵毓璟很像的一个人,他们极自卑,却又十分自傲。楚云暖对于别人而言恐怕是太过嚣张跋扈,然而对于他们来说,却想是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星,也像是最温暖的太阳,让他们追逐,带着他们渴望的温暖和高贵。
  曾今在天京,司徒睿还是个傻子的时候,赵毓璟倒不觉得这个人怎样,而现在看他对于别人揭他自己的伤疤,而没有一丝动容的时候,赵毓璟突然佩服他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样沉着冷静的去注视自己最不堪的存在!哪怕是他现在,别人说其他出生卑贱,配不上楚云暖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异常愤怒。
  这个时候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张海,竟然毫无北堂一方官员的细节,他扑到赵毓璟面前,“瑞亲王求你放过我吧,我就是个押运粮草的小官而已,真正要对付你的人是他是司徒睿那个臭小子。你杀了他,我帮你杀了他!”
  楚云暖叹息一声,曾几何时她还觉得这个张海是个聪明人,没想到现在却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他难道没有看出来,司徒睿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而他说出这句话,就是明摆着逼迫司徒睿要他的性命。如此没有气节的小人,若是救了回去,那也一定会在他背后捅刀子。
  司徒睿接过部署那边递过来的一把长弓,开弓拉箭,直直对的还跪在地上求饶的张海,箭势极快,不偏不倚,正中张海胸膛。
  张海低头瞧着,正在滴血的胸口,他伸手摸了摸,骤然倒地,死不暝目。
  “瑞亲王,你的人质没有了。”
  司徒睿面上带着温暖的笑意,潋滟眼眸如浸晨星,墨眉如画,几乎让楚云暖以为他们现在还在天京城的楚家,甚至是所有人都在言笑晏晏的说着话,司徒睿和赵毓璟之间也只是有一些小争执而已,并不是眼前你死我活的场景。北风被风吹的越加大了,呼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回响着。楚云暖渐渐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空气里还有血腥味,与冰冷的空气混合在一起,变成一股肃杀的冷意。
  赵毓璟昂首挺胸,深蓝色的发带,随风而动,墨眉疏朗,眸似辰星,难以用辞藻形容。
  玉面淡拂,群芳难逐。
  他眼眸微藐,“北堂谋害先太子在先,挑动江源府暴民犯上作乱在后,司徒睿,你该死!”
  司徒睿仍旧温温和和的笑着,就像地向一个出外踏青的贵族公子,“我该不该死,我倒不知道。可是赵毓璟你,会葬身焉支山我还是敢肯定的!”司徒睿挥手间,一排排弓箭手齐齐上前,拉开一字弓对准了对面的赵毓璟等人。
  霍清华全都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个个拔出了长剑直面敌军。
  “公子,楚家主还在那边呢!”元宝吓了一声冷汗,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误伤了楚家主,那就是极大的不妙了。
  司徒睿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赵毓璟动手,但是他看着对面如此亲近的两个人,心里头觉得又酸又涩,但是这种话他绝不能说出来的!若是让所有人知道,他这一次和赵毓璟打起来是因为一个楚云暖,那么楚云暖定然会悲伤一个祸国殃民的罪名。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司徒睿轻轻合上眼睛,夏妆夏华的本事他知道,是一定能保证楚云暖安全的。司徒睿回首,握拳,朗声一喝:“放箭!”
  众士兵得令之后毫不犹豫,从箭囊抽箭上弦,百箭齐发,血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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