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天目湖畔的石壁上,隔不了几米,就有一蓬开得娇俏喜人的迎春花从石缝里钻出来,刚绽了花蕊,鹅黄的几朵缀在细长的枝条上,枝条垂到湖面,临水照影。
  凌云釉从裴云那里出来,心情和这日的天气一样低沉,远远看到迎春开了花,被那耀眼的明黄照了满眼,心情逐渐回温,想摘两枝回去插瓶,于是把油纸伞扔在亭六角亭的石阶前靠着,沿着堤岸走到花开得最好的那一处。
  墨昀正好撞见她采花的这一幕,见她半跪在岸边,左手扶住石壁,身子探出一半,右手努力前伸去够花枝,乌发垂在一侧。
  墨昀站着看了片刻,看到她扔在亭子前的油纸伞,神思一漾。
  凌云釉折了三条花枝,才下了雨,路面湿漉漉的,她的罗袜从膝盖到小腿处都湿透了,她也懒得管,只一门心思想着用哪个花瓶来插这几枝迎春花才好。捧着花往回走,到底没忘记伞还扔在亭子那里,可走到亭子前,找了一圈都没见着她那把天青色的八股油纸伞。
  凌云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自己不过去折了几枝花,前前后后最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把伞给搞丢了。那伞没长脚,肯定不是自己跑的,既然自己不会跑,就肯定是被人拿走了。这么一想,凌云釉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什么人呐这是,一把油纸伞值几个钱,也犯得着花这偷鸡摸狗的功夫。
  折了几枝花,丢了一把伞,凌云釉还是觉得很郁闷,盯着原来放伞的那处,气愤道,“本姑奶奶的东西也敢偷,没被我撞见也就算了,哪天被我逮住,打断你的腿儿。”
  墨昀走到裴云的暖阁外,将一把天青色油纸伞立在屋门边,叮嘱秦桑,“伞不要收,等会儿我要带走。”
  到底是堂主的东西,秦桑本就没打算收,被墨昀一番嘱咐弄得莫名其妙,不敢问,连面色都不敢有所变化,只恭顺应了声是。
  石阶下种了好几盆芍药,裴云怕泡多了雨水烂根,便想把它们搬到墙根下,有屋檐遮挡,也不怕被淋到。秦桑几次想上前帮忙,裴云都不让,硬是不厌其烦得往返几次,一盆一盆得抱过去。
  墨昀来的时候,石阶下就只剩一盆没运到墙根下去,裴云让他进暖阁里坐,搬完那最后一盆,接过秦桑递来的干净帕子一边擦一边往石阶上走,眼尖瞥见屋门旁的油纸伞,“这不是云釉姑娘的伞吗?怎么又给带过来了。”
  墨昀看起来十分淡定,“不是她的。”
  发现裴云狐疑地盯着自己看,墨昀补了一句,“这种式样的伞到处都是。”
  裴云怎么听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没下雨,你带什么伞?”
  墨昀自有道理,“这会儿不下,不代表等会儿不下。”
  裴云心服口服,不继续在这事上纠结。已经接近午时,让秦桑去准备午饭,饭菜端上来,几乎都是墨昀爱吃的。裴云最近本就胃口不好,先吃了碗凌云釉送来的山药粥和红豆酥,这会儿吃不下,陪着墨昀喝了两口汤。
  裴云隐隐觉得他情绪不高,于是问道,“心情不好?”
  墨昀夹了一筷子春笋,动作顿了一下,“没有这么严重,犀龙帮的事阁主已经允了,就是扣着我不让走,本来我打算带着黑卫前往犀龙帮总舵,让徐飞白带其他人去分舵截击铁雄,分头攻破,计划已经定好了,阁主这么一插手,又要重新调整。”
  裴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秦州呢?”
  秦桑温了酒来,墨昀放下筷子,“秦州与凌云釉他们……秦州约是心情不好,一声不吭得走了,应该是去哪处散心了。”
  裴云没听明白,“他们怎么了?”
  墨昀饮一杯酒,才继续道,“襄王有梦,神女无情。”
  这下裴云懂了,语气里含着毫不掩饰的惋惜,“秦州心性纯善,从前我就总担心他会吃亏,云釉姑娘通人情懂世故,心肠却软,有她看着,我也放心,可惜了。”
  满桌子的菜,墨昀一点食欲都没有了,只一杯一杯喝酒。裴云劝他吃菜,他只说不饿,裴云与他认识这么多年,再迟钝也觉察出他今日的不对劲。在两人沉默之时,裴云向屋外瞥了一眼,目光很快收回来,绝口不再提秦州与凌云釉。
  “这次计划,你去不了,你的位置我来代吧!”
  墨昀怔了怔,从前的裴云哪怕是在十二银衣使中,也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即便这几年为病拖累,他也相信裴云仍旧是个不输徐飞白的助力,可他私心就是不愿意裴云跟着去冒这个险。
  “我知道,云叶的事你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墨昀说道,“继续待在枭阁难免触景生情,你若待不住,就出去走走,或者找个怡情养性的地方住一段时间再回来。”
  裴云抬起头看着墨昀,仍是一副温润如水的模样,目光却隐隐起了变化,“墨昀,你是不相信我吗?”
  忽然间,墨昀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裴云,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很好说话,实际上主意很正,他想做的事情,要费尽心思去争取,不想做的事情,天王老子来说,他都不卖面子。当年师傅经常被他们两个气得吹胡子瞪眼,闹脾气玩冷战,后来发现这套对他们两个都不管用,又屁颠屁颠跑来求和,印象里,裴云就没向谁妥协过。
  他不是不可以拒绝,但他知道,裴云若坚持要去,有一百种办法,软的不行,他会单独行事,他拦不住他。
  墨昀握着酒杯,“一定要去?”
  “是”,裴云冷静得看着他,“犀龙帮是师傅心上的刺,他走得早,没来得及亲自去拔。为公为私,都不该少了我这一份。”
  墨昀半晌没说话,终于,他点了点头,“好,我不拦你,徐飞白带头剿灭总舵,分舵那头由你负责,黑卫跟着你。”
  ***
  一只白鸽飞回枭阁,厉寒从绑在白鸽腿上的竹筒里取出纸笺,一扬手,白鸽又扑啦啦得飞走了。
  看完信,厉寒表情倏忽变得凝重起来。
  “信上写了什么?是不好的消息吗?”
  厉寒收拢手指,紧紧一握,手心里只剩下一小团齑粉,从指缝流下去,风一卷,就什么也不剩了。
  他转过身子,看到林甘雨向着他款款走来,手背在后面,等走近了,才发现她拿在手里的是一柄竹箫。
  横吹笛子竖吹箫,烟雨阁中,栾秋以长笛作武器,而林甘雨手里这柄竹箫,却仅仅只是单纯的乐器而已。
  厉寒眼神森冷,“林大小姐未免管得太宽了。”
  林甘雨妩媚地笑了笑,“厉寒,从前在朔风堂时,你我关系不错,如今却变得生分了。”
  厉寒语带嘲讽,“今时不同往日,你我各为其主,走近了,墨昀没心思,白晋可就不见得了。”
  林甘雨收尽笑容,眉眼冷淡,“我不知道你背着墨昀想干什么,我虽然关心,但也知道从你嘴里定然套不出什么。”
  厉寒冷笑一声,“还好,虽跟了白晋,但脑子没残。”
  面对厉寒的冷嘲热讽,林甘雨被激出了气性,她按捺下心头的汹涌怒气,冷声道,“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方才没注意到少量的齑粉沾在袖口上,厉寒扣起两指在上面弹了弹,“那正巧,我也有笔交易想做。”
  林甘雨道,“你先说。”
  “也不知你什么眼光,选了白晋那样一个窝囊废,就他那瞻前顾后的德性,和墨昀比,给墨昀提鞋都不配。”厉寒的言语里毫不掩饰对白晋的轻视。
  当年的事林甘雨不是没有后悔,所以从来不愿意别人在自己面前提起。“你想要我做什么?”
  厉寒转过身,和她面对面站着,“白晋生了一颗反心,可惜少一根反骨,想反不敢反,害怕这个畏惧那个,平白错过这么多机会,你去激他一激。”
  林甘雨轻抬眼皮,“这个不难,倒是我的条件,你未必办得到。”
  厉寒:“先说来听听。”
  “帮我除一个人。”林甘雨把弄着系在玉箫上的流苏。
  厉寒略一思忖,“这个也容易。”
  林甘雨将流苏绞在食指上,又松开,“我让你除的人不是凌云釉。”
  厉寒眸中划过惊异之色,“不是她又是谁?”
  林甘雨垂眸看着左手虎口上那一道疤,缓缓启唇,吐出两个字,“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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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明天没更,就是在捋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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