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术士5
天际之上, 五十八朵云蓄势待发。
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洛素看了看自己腰间的油纸伞, 能塞得下两个人吗？
老吴和她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狂奔，山洞，我们回来了。
而两人刚刚踏入山洞, 五十八朵云几乎同一时间, 大雨倾斜而下。
老吴呆呆地看着天空，“这鬼地方, 真是邪门, 连下雨都是一块一块的。”
只见天空之上, 五十八朵云各行其道, 宛如一云占据一块地, 各自进行集中供雨。
“要是外出的时候, 正好下到一个人身上，就可以沐浴了。我看这些云，适合去朴勾城, 一家一朵云, 就再也不缺水了。”老吴又喃喃了一句。
洛素看了他一眼, 老吴的脑回路, 总是有点异于常人。
因为外边下雨, 洛素记得小云雨术的持续时间大概有一炷香, 两个人又是先翻了半座山回到五方镇, 如今又跑回来，体力和心力都消耗不少，眼看着已经天黑, 只怕还是要在这山洞中再住一晚, 明日再启程。
山洞里原本预备的东西就不少，两人再次架起火来，烧水，烤着干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原身原本对于这个世界都没有什么概念，除了小镇，其他在书上看见的知识，如今也有不少不合时宜。
好在老吴并不嫌弃，有问必答，老吴本身就是个话多的人，遇上洛素这个求知若渴的，不嫌弃他话多，也不抢话，老老实实地当听众的人，不时点头嗯一声表示回应，这简直就是最佳听众啊。
此刻，老吴已经是唾沫横飞，手舞足蹈，甚至还用捡来的树枝在地上画起了地图比划。
“小道长啊，老吴我快四十的人，成婚之后就跟着老爹跑商，如今跑了几十年了，这大乾的三十六州，也走了过半，只是这云州太偏僻，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多年下来，走遍这大乾的河山，也看遍这世间呀......”
山洞的洞口用巨石堵住，也撒了一圈防蚊虫的药粉，因此安全之上，还算是无虞。
老吴从下午讲到了半夜，口干舌燥，沉沉睡去。
洛素却是愈发的精神，她半倚靠着石壁，坐在火堆旁，不时加入一根柴火，让火堆不至于熄灭。
山洞中静悄悄的，火堆燃烧，偶尔有噼啪声。
目前来看，老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走的最远的人。
大乾三十六州，老吴走过了二十州，而这一州之地，洛素估算着，怕是和现代的省城也差不多，足以见此世界的广袤之处。
老吴兜兜转转几十年，都是在大乾王朝这一地带，据他说，这么多年认识的行商，来来往往，他走过大乾的四方，大乾的陈州，紧邻着海，那边海物横行，走船要十分小心，当地的渔民还好，据说是本地海民，都有着海神仙保佑，只是他们这些外来的行商，若是做海商，极容易被海中的妖魔勾去。
老吴只去了一次陈州，第一次吃到海物，令他啧啧称奇，像洛素形容的时候，回忆起来，滋味犹存，“那些海物们奇形怪状的，倒是没想到风味很是不同”，老吴那次带了很多大乾内陆的东西去，赚了一笔，而回来的时候又带了一堆的海干货，又赚了一笔。
听闻那些跑海的海上，在海上行船，会遇到海岛，或是打捞到沉船，发家致富，大赚一笔。但老吴觉得，比起虚无缥缈的海上，还是他双脚步步行商更踏实一些。
老吴去了一次陈州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洛素倒是很感兴趣，大千世界，总是要转一转。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种异世界，之前都是和自己前世无差的现代社会，既然这一次来到了玄奇的古代，之后也许会遇到更加神奇的世界。
人人好武的燕州，缺水的朴勾城所在的灵州，自己所在的云州，临海之地陈州，河湖众多，无比富饶的鄞州......还有大乾王朝的中心位置，中州。
洛素对大乾王朝之外的地方也很好奇，只是老吴摇摇头，半生的行商，也不过是在这大乾王朝之内转圈圈，王朝之外的地方，他还没有去过。
只是在陈州的时候，听那边的海商和渔民们说，海之外，另有海岛陆地，同样有着凡人国度，盛世王朝，甚至传说陈州之外的海上有仙山，仙在虚无缥缈间。
这么多年，也有人去求仙，未见人回，不知道是葬身大海，还是真的寻到了仙。
这个世界的广袤程度，似乎远远超过了洛素的想象。
老吴虽然哀叹，自己这次回到鄞州之后，就不打算出来，准备安心养老了，可惜半辈子，连大乾三十六州都没有走遍，他本来还想像偶像“游仙客”一样，亲自用双脚丈量大乾王朝，一一走遍三十六州呢。
“游仙客”姓甚名谁，无人知，只是他所著的《大乾通览》，确实极为有名的游记，里边是他亲自走过大乾三十六州的所见所闻与各地风貌。
当年这部《大乾通览》一经出现，就引得无数人争相观看，毕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一辈子，就在这一州之地生活，甚至有的，连村子镇子县城都没出过。
而当有一个人，他知识渊博，又亲自走过这么多地方，将这些事，遇见的人，各地不同的一切都记录下来，简直就是古代版的旅游博主啊。
而且他文笔幽默，虽是读书人，下笔之间又没有过于酸腐只气，没有文绉绉的，反倒是将自己的经历描述得妙趣横生，尤其是游仙客囊中羞涩，每每苦于荷包无铜板，沦落到凄惨的境地，令人观看时忍俊不禁，会心一笑。
不过当初刚上市时，也遭受了不少人的抨击，他们不信一个人能走那么远，能走遍大乾的三十六州，称“游仙客”乃是哗众取宠，编造经历。
可惜的是，当初这本《大乾通览》上市不久，就被官府责令下架，甚至焚烧，之后改名换姓，以《游仙行记》之名再版，老吴说，之后的这本，比之前本就删掉了很多的内容。
但老吴行商多年，当初这本书里的东西，依旧适用。
如今已经是二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这位“游仙客”先生如今身居何处。
从立志要和“游仙客”一般走遍大乾三十六州至今，老吴走了二十年，二十州，对比还差了将近一半呢。
只不过，放在如此条件落后的时代，几十年里走过这些地方，也是十分厉害了。
洛素所在的是云州，这里是大乾王朝的边缘，紧挨着“无人区”大荒。
据说大荒之中，神鬼妖魔横行，稀世珍宝遍地，但老吴曾经提过的以虫子为食物的羽山镇，同样是在云州，临近大荒。
总的说来，大荒应该没有传说中可怕，只是很多奇异罢了。
老吴给洛素看了他的舆图，这是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必须时刻带在身上的东西，片刻不离身，洛素仔仔细细地，全都记在了脑中。
老吴现在对她来说，就是个百科全书，她了解外界的一切，全都靠他。
在舆图之上，凡是老吴走过的地方，都有标记，甚至是何时何地。有什么地方风物与需要注意的地方，这对初临世界，一窍不通的洛素，无疑都是宝藏。
五方镇应该是位于云州的东北角落，老吴本来身上有炭笔，应该在上边添上，但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没有画上，将自己走过的足迹一一记录，绘制成独特的舆图，一直是老吴人生的得意之事，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在舆图上记录新的地点，就让这段记忆，停留在两人的心中吧。
外界这么多年都没有五方镇的消息，那就一定有什么原因，若是添上去，不免还要增加什么麻烦。
老吴给洛素指了指，两个人现在，应该就是处于五方镇周围的大荒之中，群山环绕，两个人走出去，还需要小心一些。
老吴的家在大乾王朝的鄞州，距离云州......有着三州之地，回家之路，还不算漫长。
根据老吴的规划，小道长现在没地方去，不如就跟他一道回鄞州，正好这路经三州之地，也看看这外边世界的风光，而打听五方镇的事情，老吴在鄞州还算是有些实力的。
反正洛素现在也没地方去，人生地不熟的，从小到大的熟人都消失不见，现在老吴是唯一勉强算得上熟人的了，尽管，才认识了两天。
今日天空中突然出现的五十八朵云，又让洛素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比如说，为何小镇与灵山的天气，永远都是晴空万里，不见朝阳。
没有太阳，是的，原身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太阳。
只是偶然忽然会有一次的狂风暴雨，全小镇都门窗紧闭，师父三碗道人更是会提前算出来。
而那日离开小镇之时的惊雷与狂风，更是和从前狂风暴雨的时候像极了。
鬼，惧怕阳光吗？
是因为这样，所以小镇才终日不见太阳，却永远晴空吗？
小云雨术没有出现在灵山，却在小镇与灵山消失之后，出现在天际之上。
法术是有用的，只是仿佛被隔离开来，根本无法找到地点。
五方镇所处的世界，是被圈禁的，隔离出来的吗？
山是永远的山，水是永远的水，小镇是永远的小镇，镇民是永远的镇民。
是时间循环？地缚灵？还是更奇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洛素脑中的念头一个个闪过，归根结底，还是如今知道的信息太少了。
信息不足，连排除法都做不成。
心中微叹，想了一夜，老吴还在打鼾，她却是越来越精神了。
自从阴阳眼开了之后，洛素就觉得自己的体力和精力越来越好，甚至越到晚上，就更加精神。
入睡的时间也不需要多少，甚至只需要小憩一下，就能恢复过来，继续神采奕奕。
大概是修行的功法也有加成吧，洛素能够感觉得到身体状态也是倍儿棒，年轻而有活力。
借着夜明珠的光辉，洛素翻了翻孙先生送给她的《神异录》，这本书记载的很杂，比起书，更像是个人笔记，有种种术法的修行，有不为人知的当地风物，有着仿佛世间的种种传说。
孙先生不会无缘无故送一本这样的书给她，洛素目前缓慢地看着，试图找到一点线索。
只不过目前才看了第一页，上边写了“化生术”的修炼方法。
虽然“化生术”听起来很牛逼，不知道是什么高大上的术法。
但实际上——
这是一门催生草木，让栽下去的花草长得更快的术法，而根据书中的记录，施展了几次后发现，似乎只能让刚栽下的种子破土发芽，没有什么卵用。
而关于“屁用没有”的评价，是第二页才写到了，此刻，洛素已经费劲巴力的学完了。
算了，人在江湖飘，艺多不压身，没准练得多了，以后还能催个蒜苗什么的，起码饿不死，洛素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想着想着，洛素居然也有点困了。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过是浅眠，外边有一点声响，她都听得到。
第二日，老吴早早醒了，他留在山洞，洛素在山上周围转了转，有野果，还有鸟蛋，顺便采了点药草，在小溪里装满水，两人吃过早饭，就开始上路。
翻越了两座山头，不知道走了多远，洛素看着前方的若隐若现的小山和建筑，终于有点人烟了。
两个人足足走了四五天，老吴当初可真能走，当初能一个人找到青石镇也不容易。
这几天在山中寻路，一方面靠老吴，身为行走在外多年的老商人，洛素发现，老吴的身上简直宛如一个百宝箱，当初还在山洞里与她哭嚎抱怨，这次所有东西都落在镇子上的客栈里了，白玩还赔钱。
结果两个人一起行路的这几天，他身上的东西简直掏出来一件还有下一件，随身用品之多，简直无所不包。
古代野外求生装备一应俱全，这几天辨认行路的方向，一方面靠两人观察天象，一方面靠洛素卜卦，再加上老吴手里的小型司南，三方确认一个方位，才开始行路。
老吴说，大荒之中，无奇不有，他们俩还是能小心则小心，争取平平安安，不要遇到任何东西。
洛素自动把这句话翻译成了“我们慢慢苟出去，一着急就容易送命。”
行，那就苟吧，姜还是老的辣，老吴走到现在都平平安安，可是有他自己得天独厚的本事与智慧。
直到看到那远处稀薄的建筑之后，两个人罕见地出现了分歧，洛素卜卦应该往南走，老吴坚持往北走，他说他记起来时的路了，顺着北走，就能到羽山镇，大概半天的脚程，两个人就可以放松的歇一歇了。
洛素又卜一卦，好吧，往北走似乎确实近一点，只是......
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一路上都是她做主，老吴想做主一次就随他吧，估计也没啥大事。
两个人穿过狭窄的悬崖，眼看着就要到了下山路。
一直巨蟒从林间蹿出来，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它蛇身竖立，吐着芯子，眼瞳血红。
老吴颤颤歪歪地递给洛素一个瓶子，“快，涂在身上，脸上，它会把我们当成同类。”
不管洛素，他自己先把那腥臭的东西率先抹在了脸上。
“这是啥？”
“一种巨蟒的粪便调制的秘药，对蛇和这些虫子啊什么的特别有用。”
洛素皱着眉头，一张符纸无风自燃，不，她不用。
不知是那老吴涂抹的秘药起了作用，还是她的驱虫符起了作用，那巨蟒过来慢吞吞地离开了。
老吴松了一口气，“你刚才用的是啥？”
“驱虫符，专门赶蛇虫的。”
两人一路长途跋涉，终于下了山，到了老吴提到过的羽山镇。
一路上也没有水源，两个人水囊里的清水也很节省，不敢乱用，老吴就这么顶着一脸的驱虫蛇秘药来到了羽山镇。
刚开始洛素觉得这个味道难闻的很，身体不自觉地离着老吴很远，但老吴偏偏又凑过来，因为眼看着有了曙光，他又来了兴致，嘴里吐沫横飞。
因为洛素在镇子内一直是道袍打扮，但是出外这样穿，或者穿女装都有些显眼，她便换了鱼娘子给做的男装，反正这具身体平平无奇，看起来就跟个半大少年差不多，出门在外，男子的打扮总是更方便一些，对外则是自称是老吴的外甥，小吴。
“大外甥，马上就到羽山镇了，我之前给你讲过的，这里的人都以虫子为食物，怎么样，敢不敢试试，嘿嘿......”
老吴促狭地说着，他是不敢吃，好在两个人干粮足够，不够的话也可以跟羽山镇的其他客商买上一些。
眼看着进了羽山镇的大门，可守着镇门的镇民，甚至过往的羽山镇民，好像都在盯着他们两个人。
老吴有些不解：“这咋地了，我们身上有什么？羽山镇经常有外商过来啊。”
洛素心有所感，她下意识地开了阴阳眼。
在洛素的阴阳眼之下，这些羽山镇的镇民，体内各个都有一条虫子，有的体长而扁，有的躯干短粗，步肢极多，似乎正在移动。
此刻，似乎被老吴身上的气味吸引，这些羽山镇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个外来客。
还有人拿着摊子上卖的烤虫子，嘎嘣，嚼吧嚼吧咽下，而他的体内，是一条九节虫，正张着嘴，洛素只觉得头皮发麻，想要立刻调头跑回山里。
我凑，老吴，你他娘活到今天真是福大命大！大乾第一幸运儿真是非你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