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仪凤冲霄,祥云捧日
只留下一百名在考场里,一下子安静多了,华少和长泽在候场的楼宇里找了个座位,肖府小厮们早就端上了点心和茶水。选手们现在似乎有点“同考之谊”一般,互相寒暄。其中那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过来对华少说:“小公子,你好厉害!你肯定能进前十名!”
华少看着他那满脸的风霜,还有那一身的补丁衣服,又看看他的鞋子,很旧,鞋底带着些黑泥。心下有些触动,很温和地问:“兄长贵姓?家离这里很远吧?!”那中年人一脸尴尬:“在下……在下姓沈,名春方。家…..家有点远!家里孩子多,收成差,没有办法,来试试!能,能拿一袋米过年也好啊!”
华少看他尴尬,岔开话题:“你们那里土地肥不肥?平时都种什么?”
沈春方说:“不瞒小公子说,我们那里土地都是黑色的,肥沃的很,只是天太寒,产量低的很。良田大多都是贵人的庄子,荒地难开垦,所以总也不够吃。”
“你家里几个孩子?有些什么人?你是秀才么?”华少直直地问,她觉得沈春方是个很老实也务实的人,虽然穷困但是却没有那种奴颜婢膝,读书人骨子的傲气还在,就多了些心思。
“六个孩子,老大二十一了,在贵人家里做点事,小的才几个月。在下是…..前朝的秀才…….现在一介布衣而已。年过不惑,只想养活妻儿,没有太多想法了。”沈春方正色答。
没有计划生育,生孩子就像老母鸡下蛋,只要还在育龄就会一直生。做爷爷的年龄了,还有几个月的小娃嗷嗷待哺,怪不得身为秀才也要来争那一袋米了,只怕家里揭不开锅了。
华少很认真地说:“我准备去北疆办事,路过此地,现在我已经获得一袋米了,随身带着也是不便,本来还愁着那米送给谁,现在可好了,我的那一袋米就送给你吧。还有,你们那里土地既然这么肥沃,我偶尔获得一些高产的种子,你愿意开些荒地可以帮助我试种一下么?垦荒的农具我提供给你,若有赋税我一力承担,第一年六成归你,四成归我,以后咱们三七分。如何?”
沈春方一听,简直是晕菜了,天上掉馅饼了,怎么可能不答应?华少说的相当地随意,沈春方一点儿也没有听出来什么施舍和同情,并且对方说可以帮助自己开垦荒地,还有高产的种子,不要说四六分,哪怕对方六成自己四成那也是欢天喜地呀!
沈春方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还没有说什么,倒是那个曦儿又开口了,嗤笑着说:“原来是泥腿子,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沈春方正激动华少的帮助,忽然听见曦儿这番话,忍不住反唇相讥:“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华少笑曰:“敬人者人恒敬之!对别人没有礼貌,这是一种天性的粗暴,是一个村鄙野夫的真实标志。你叫曦儿是吧,可真够稀有的!”
曦儿又要上前动手,方瑾沉了脸:“曦儿住嘴!”
曦儿睁大眼:“瑾哥哥!”
方瑾凝视着她:“你回去吧,方瑾无能,配不上小姐。瑾会给府上一个交代。”
“小姐?哈哈”曦儿冷笑着说,“瑾哥哥这是作甚?因为一个外人便把曦儿甩开么?曦儿回去自会禀明父母,不肖瑾哥哥大驾亲往。”
方瑾垂了目:“如此,甚好!”华少看见他双手虽垂下,但却握紧紧的。
曦儿转身离去,走之前,“哼”了一下:“希望瑾哥哥不要后悔。”
方瑾不语。
华少挑眉,她现在是有一点明白了,这曦儿不是方瑾的亲妹妹啊,那个,不会是未婚妻吧!
额,还是受制于人的那种!
很快就到了复赛的时间。
一百人入座,管家就上台,宣布复赛总共三道题,全部答对者,按照答题时间长短取前十名进入终赛。
在台上打开密封的匣子,宣读题目:
第一题:海水涨落,日为潮,夜为汐,潮汐去还,谁所节度?
第二题:近格里姆沙地百里遥,杂草丛生,然多呈诡异圆形,圈内寸草不生,是为“鬼地”,鬼地逐年增大之势,何故?圣上忧之,何以解?
第三题:北疆有河,冰冻三尺,如何破冰取鱼?
三道题,宣布完,管家扫视一遍众参赛者,又看看评委,曰:“两炷香为限。”
清香燃起。
其实这样的题目对于华少是真心没有什么挑战性。但是三道题的内容,加之今日评委,华少心里已经对本次比赛有了一个完整的认识。
太子被劫持,肖小姐随行,两人落入匪窝,肖家主这是借众人之手找解救办法吗?最后他那个特别奖励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想来一定与去北疆解救太子和肖小姐有直接关系。
而破冰取鱼,也许是王允之这个漠洲刺史最急于解决的问题,毕竟粮食被他挪用去救太子了。
华少腹议,但是仍然快速地拿了纸笔开始写答案。与其他选手的苦思冥想和斟词酌句不同,他是拿笔直接答题。
长泽在旁边帮他研磨,铺纸,尽力地做着“随从”的工作,并专注地看他答题。
他的背挺的很直,从他站立的角度,看下去,他的眼睛周围竖着一圈儿长长的粗黑的睫毛,均匀地铺在眼睛的长长的眼线上,眼角微微有点翘,上面斜竖着两撇墨黑的但是却如柳叶一样细长的眉,他的手非常白皙修长,几乎透明一般,指甲修剪整齐莹润,泛着粉色的光。他下笔成文,运笔如风,一手行书,流畅娟妍,飘洒自如,如仪凤冲霄,祥云捧日。
人如字,字如人,胸藏文墨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
华,华……
字是很好,长泽更为关心他的答题,很好奇三道题,他的答案。
华少不瞒他,只是快速地写着答案。
长泽看着他答了第一题,心里对他的渊博又多了一层认识,从他小时候,长泽认为他还是个“弟弟”时就觉得他异于常人,从来没有小看过,现在更是惊喜和自豪!
第二题答案,其实长泽内心也不能确定,“鬼地”他是知晓的,那一个个的中间不毛而周围一圈草围成的诡异的圆形,直径约三尺至六尺余不等,像蜂巢一样,一个挨一个。从文字查阅,他也不能知晓鬼地的秘密,因为曾经太多的人去考察,并没有发现成因的任何蛛丝马迹,千百年来,就一直成为一个诡异之地,那些逐年扩大的圆形内部寸草不生,不毛之地,而周围一圈儿草围成一个个天然的圆形,历代皇室、民间游历者,各类冒险家,甚至西戎人都进入过此地,均无果!
这么想着,长泽就不由自主地弯腰去看华少的答案。只见华少的答案写着:圆形沙地下,有沙地大蛙,以一年生植物的根为食,草无法生长。由于地表没有植物,雨天时土壤可吸收更多水份,且不会蒸发,聚集在地底下,形成类绿洲环境。土壤吸收到的水分会均匀散布,让多年生的草沿著圆圈外围长出来。大蛙不断吃掉圆内的草根,禁新植物破坏精心打造的生态圈,也使得这样生态圈能在干旱下维持数十年……
其实大蛙即如今的白蚁!
纵使长泽博览群书,他也从未看到过如此文献记载,他脑子里那些古书旧籍,甚至残简龟甲,亦不曾看见。
看着华少,心里的喜悦和柔软一塌糊涂。
看着华少答完两题,想也不想就提笔答第三题,长泽轻轻地按了一下华少的左臂,华少停笔抬头看了他一眼,长泽微不可察地摇头。
华少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微微一笑,口型无声地给他说:“我明白!”
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根自制的炭条笔和一把木尺,在纸上画了两个示意图。旁边备注:可改装投石器投石破冰,图一为投石器示意图;或生石灰撒冰上破冰;还可用长臂杠杆加打夯机——示意图二。
华少解说不多,他觉得自己这个答案,对方应该从图上看的很明白了,所以文字表述不多。
他又看看长泽,口型无声问:“可行?”
长泽深邃的眼睛看着他,墨黑深邃,如深海那般!
华少脸瞬间有点失神,耳尖不可察地粉红,这个场景……
长泽轻轻点头,示意华少可以交卷了。华少低了头,对旁边小厮说:“答毕!交卷!”
那小厮仍然是第一次在他身边的那一位,第一轮华少表现太抢眼,他也跟着与荣有焉,此时急忙举手:“三百十六答毕!”在卷子上写了“一”,一溜烟地拿卷子交上去了。
华少这么一交卷,一些人就有些着急,要知道这些题目本来就不常见,甚至大儒也不见得就有解,更遑论单单组织词汇写下答案也需要相当时间。而这个华少简直逆天了,大家连第一题的解题方向尚在思索中,他就已经交卷了。而且看那卷面满满的工整的字迹,竟然像是抄录答案一般!
心四在回廊里简直要跳进来了,华少等待评委宣布结果,坐在垫子上并没有离开,他转头看向李嬷嬷和心四,俩人同时给他挥手,心四不停地飞吻给他,他难得心情好地给心四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心四高兴地立即窜上回廊的棚顶,打坐一般坐着,双手在胸前画个十字,指指华少又指指天。
华少笑得眉眼弯弯,长泽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他把头转回来,长泽口型对他说:“安静!”华少调皮点头,不能影响别人。
两炷香过去,全部都交了卷子,这种文字性的考试,不管答案是否正确,都能写满一篇。
管家宣布休息,午膳后未时初宣布结果。除夕日晌午进行前三名终赛。
一百名选手及其随从们全部都有午膳招待,每案均是四菜一汤,米饭随便吃。不得不说肖家真的是权贵大富之家,在这样的贱年,四菜一汤居然含了鸡、鱼、肉、蔬,大米也是上好的白米,软糯香甜。比之香满楼也不遑多让。
沈春方早就占据了华少旁边的条案,与两人的慢条斯理不同,他吃的很是狼吞虎咽,他本想吃饭时和华少聊天,但是看华少和长泽不言不语地吃饭,想到“食不言寝不语”,不好意思地低头吃饭。华少眼睛余光看着他似乎已经吃了四碗米饭,所有的菜已经下肚,似乎还意犹未尽。
看华少和长泽一吃完,沈春方立即就走过来:“华公子,你怎么答那么快?我都没有答完。”
华少笑而不答。只是对他说:“你把地址给我,我开春就找人联系你,开垦荒田。”沈春方急忙把自己家地址写下来
给了华少,眼神热切地问他:“小公子,你今天肯定能拿第一名。”
华少继续笑而不答。
长泽拉了华少去了三楼,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问他:“可要休息一下?”
华少是真的很累,昨天逛街半夜,又和心四聊到丑时,现在吃饱了倒觉得有一点疲惫。但是显然这里不是个很好的休息的地方。
长泽说:“既是疲了,那就先回去歇息,反正今日不举行终赛,未时叫小四儿来听结果即可。”
未时初,李嬷嬷轻声令小四去肖家听名次,领奖品。因为今日那些远道而来未进入前十名者大部分可能会回家,肖家决定今天就把前十名以及一百名的奖品都发掉,信守承诺。
心四看李嬷嬷轻声轻语,知道华少睡着了,于是就拿了华少的手牌去了现场。
心四拿了牌子进入场内,一百名选手已经全部等在条案旁。
方瑾看了一下心四,有些诧异,但依然面目清冷。
未时,管家走上台,评委们也都走上来。
宣布进入前十名名单,果然,华少名列前茅。心四咧嘴笑得如春花灿烂,他本就帅酷,一笑更是如妖孽下界。一时间,围观的男女们都觉得这个妖媚的男人如此地美,较之选手华少和他身边的随从不遑多让。
心四正想着领了奖品完成李嬷嬷交代的任务。没有想到评委席上常太傅忽然站起来,朗声问:“请问华少公子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