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芬芳
锦宁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不您先把衣服穿上,或者改天我再来找您?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地上的人嗤笑了一下,开口了,“你确定要和我离那么远说话?”
锦宁根本不敢正眼看南霜,深埋在内心的传统和礼节在作祟,让她有些害怕这个女子。
乜了一眼,走近了几步,停了下来。
此时的南霜早已经没有第一次见面时候震惊的感觉,反而是一种友好过头甚至说热烈的态度。
让锦宁很不自在,是那种摸不着头脑又羞辱心泛滥的感觉。
现在南霜和锦宁离得大概有两三步的距离,只不过一个躺着一个站着。
看到锦宁靠近了几步却依旧保持着距离,南霜眼尾很好看地笑了一下,随手在地上摘了一朵花放在笔尖处嗅了嗅,满足地道,“好香啊。”
香?
尽管已经没有刚刚那股呛鼻子那么强烈的感觉了,可是味道依旧不好闻。
别说香了,在锦宁看来,就是称作能闻都有点勉强。
看着锦宁脸上诡异的表情,南霜笑了一下,把花捧在手里,坐了起来,脸上带着调笑,眼眸里却又有几分认真询问地意思,“你不喜欢?”
锦宁很坦诚地回答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觉得味道很怪。”
南霜定定地看了锦宁几秒,只看的她浑身不舒服,南霜才笑着继续说道,“你长的很好看,按理来说,应该喜欢才是啊。”
?
长的好看和喜欢五颜六色的花有什么关系吗?
就像你问为什么你学习那么好,个子却长不高一样。驴头不对马嘴,前言不搭后语。
要不是锦宁不是第一次见南霜,肯定以为她是个疯子满嘴胡话。
看锦宁怔住了,南霜捂嘴笑了一下,狭长的凤眼挑了一下,伸手拉了一下锦宁,直接把她拖到了自己面前。
“你?!”
锦宁瞳孔睁到最大,嘴巴微启,难以置信地看着南霜。
这个女人在干什么?
再次近距离看锦宁的脸,南霜已经可以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和惊诧了。
一看那张脸,那样的眼睛,她几乎就可以肯定锦宁的身份了。今天找锦宁来,只不过是确认一下。
看着锦宁一副要舍身取义的样子,南霜一下子被逗笑了,“别害怕,我又不会害你。”
虽说此时的锦宁和南霜的关系不过就是见过两次面的人,交情和陌生人无异,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对于她的这个说法深信不疑。
南霜把刚刚采下的花塞在锦宁手里,“诺,再看看喜不喜欢?”
锦宁看着手里夺出来的花朵,红的像是门口挂的大红灯笼,娇艳欲滴的像是女儿们脸上的红胭脂。
认真端详了一会儿,居然也觉得还不错。
看着锦宁的眼神由一开始的淡然到最后的逐渐认同,南霜的嘴角也像极了逐渐盛开的花朵,一点点扩大到花开满头。
这下她可以确定了。
落云公主生前就是这类大红大黄的鲜艳花朵的爱好者,所以她确信地是作为她的女儿,锦宁虽然可能不那么狂热,但绝对不会抗拒。
事实果然如此。
被南霜这么一说,锦宁竟然觉得这股浓郁的花香闻起来也还不错,模糊中竟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隔了很久的岁月传过来一样,带着温情和安心的感觉。
南霜整个身子前倾,凑近锦宁,“你再闻闻我身上的胭脂,细品也有股花香。”
虽然锦宁确实闻到了南霜身上的香味,不同于自己素来喜欢的梨花这样清新淡雅的花香,那股花的味道初闻有很大的侵略性,给人的嗅觉巨大的刺激,但细细品味又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两个人离着这么近,锦宁看着南霜光洁细腻的皮肤,再加上这股香味的催动,总觉得氛围怪怪的。
突然门口传来了一阵震惊质问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只见李重晟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局面:南霜几乎整个身子都贴在锦宁身上,身上的衣服也是那种能露则露让人想入非非的那种。
两个人脸对着脸,从远处看过来就像是马上要亲在一起一样。
难怪李重晟难以接受,换作是谁也受不了。
李重晟的话一下子把锦宁的不自在放大了数十倍,本来只是觉得有些尴尬,现在怎么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既视感呢?
不同于李重晟的错愕、锦宁的窘迫,南霜倒是一点点变化也没有,甚至锦宁快速的抽身站起来之后她仍然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嘴角还带着一股意味不明的得意之色。
三个人现下的气氛有些诡异,直到李重晟快步向前一把掐住了南霜的脖子,恨恨地说道,“我说了多少遍了,让你不要生不该有的心思,如今……你竟敢……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在李重晟看来,南霜刚才应该是给锦宁施了什么媚术或者下了什么迷香一样。这他当然无法容忍了。
南霜白皙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勒痕,可见李重晟下手之重。
明明已经呼吸困难,就要喘不上气来了,南霜还是拿出一派说笑的口吻,“殿下这么生气干什么,我不过是和……黎小姐说了几句话而已,要不要这么……紧张啊?”
听到黎小姐之后二人俱是一愣,锦宁本来还想替南霜求情,如今也停住了。
锦宁从未透露过姓名,除了那日李重晟的一些心腹,府中也再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南霜是怎么知道的?
李重晟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南霜不得不拼命捶打着才能确保自己不被掐死。
李重晟对上南霜那双满是讥讽嘲笑的眼睛,从前从来不在意,如今心竟然有些慌了。
以她现在的情况,没有自己的命令她绝对无法向府外传递消息,同理,外面的人也不可能穿消息进来。
那么既如此,就说明她并不是通过别人认出锦宁的身份的,极有可能是她自己认出来的。
这就很难保证她是不是还知道其他,或者说知道多少。
李重晟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手上的力气大的很惊人,单手就把南霜提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嗤”南霜笑了一下,是用鼻子发出的声音,因为她的嗓子除了呜呜声已经发不出任何能听懂得字眼了。
她的脸色因为缺氧而涨的通红,鼻子微微张大,眼神却十分笃定,还夹杂着一点点惬意和畅快。
她赌李重晟不敢杀她。
锦宁看李重晟迟迟不松手,也担心出了人命,准备去拉开李重晟的手。
毕竟只为了一句黎小姐就杀了一个人也太疯狂了。
南霜的眼睛紧紧瞪着李重晟,带着蔑视和快意的眼神,让李重晟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和敌意。
可他真的不敢杀了南霜,倒不是他不忍心下手,比着狠毒一百倍的事他也做过。
可是,现在他却退却了。
看南霜自信的眼神,李重晟心里越发没底了。她一定留了后手,说不准已经把消息告诉了别人或者留了书信,只要这边一下手,那边李重晟窝藏故国公主的消息就会满城飞。
虽然他恨极了这种被人威胁拿捏的感觉,可是他不得不照做。因为他实在是承担不起后果。
要是这个消息被人知道了,等着锦宁的会是什么他不敢想象。
李重晟一咬牙,终是松了手。
南霜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气息不稳地讥讽李重晟,“我……我就知道……你不敢杀我。”
从前她只能温柔相对,一丝一毫不敢武逆李重晟。如今有了这个把柄在手,她还有什么顾忌。
终于不用在天天在李重晟面前装出一副有多爱他多想得到他的宠幸的鬼样子了。
终于可以和他撕破脸皮了。
南霜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痛快酣畅过。
南霜撑着身子站起来,指着李重晟半笑半疯地对锦宁道,“他还没和你说吧,”
锦宁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探究的眼神看着李重晟。
李重晟垂下眼睛道,“你别听她信口胡说。”
“我胡说?”南霜冷笑了一下,“那你现在敢看着她的眼睛和她说你只是因为皇上体桖才赋闲在家吗?”
李重晟道,“圣旨已下,自然不会有错。”
“哼,”南霜斜了一眼李重晟,“西南地区的土匪不仅占山为王,还捣毁了朝廷的府衙,有了自己的皇帝、旗帜和军队,他们甚至还连着夺下了三座城池,经过你的一番治理终于平定,你说你功劳那么大,皇上怎么可能不给封赏反而还夺权呢??”
锦宁的心紧悬起来,南霜说完正是她心中所想,紧张地看着李重晟。
若不是事态紧急,他又怎么会把她一个人放在危机四伏的晟王府呢。实在是他自己分身乏力顾及不来。
李重晟不知道南霜说这个是什么是意图,盯了她几秒,直到白术进来对他耳语了几句他才走了出去。
在南霜走到锦宁面前握住她的手的时候,锦宁才回过神来。
只听南霜动听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比我更有机会。”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眼中的杀意。
她也不过二十岁,眼中却像是横跨了两个世纪一样,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
天堂短暂而模糊,地狱清晰而强烈。
南霜是花朝国的人。
只是她和江离不同,江离一部退居山林,虽然有所损伤但是终得活命。
可是南霜是真正经历过人间地狱的那一批人。
当时只有四五岁的南霜在惨无人道的屠杀之中,像被遗漏的小羔羊一样从一堆死人中睁开了眼睛。
眼前早已经没了哀嚎痛苦求饶的声音,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小女孩从死人堆里挣扎着站起来,眼前除了被当作畜牲一样屠宰的人的尸体再无他物。
这位心狠手辣的皇帝真的做到了一城只余一人。
南霜已经忘了当时她是何种心情了,只觉得深入骨髓的冷。
恐惧、迷茫、战栗,恐怕都不足以形容。
那是巨大突然的海浪呼啸而过,带走了你所有的亲人朋友,独留你一个人在孤岛上的悲悯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