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随着天气回暖, 今年高二年级的春游活动也最终确定下来, 就是传闻中的踏青烧烤。
  这次踏青地点是省植物园, 他们去的时候正好能看到缤纷落樱和郁金香花海。
  巧的是, 植物园的嘉年华游乐场今年落成, 刚对外开放不久。
  现如今植物园门票分两种, 一种是纯赏玩的普通门票, 另一种是包含游乐场项目的通票，但价格是普通门票的两倍。
  学校本来没有安排游乐场部分，毕竟票价翻倍, 已经超出往年的春游收费标准了。
  可同学们平日里说着游乐场幼稚，这次却很诚实，纷纷要求学校改换通票。
  年级里开会商议一番, 最终定出了两种春游收费标准, 想去游乐场玩的可以选通票，不想去的也不勉强, 自由活动时间反正给得很足。
  林软本想着, 周漾他们竞赛班那么忙, 应该不会去春游了。
  最近她也没怎么见到周漾, 听说他事情很多, 有以前信息竞赛的大牛回了一中, 在帮信息组的同学准备模拟赛。反正周漾这一周都没有去搭餐老师家吃饭。
  所以林软完全没想到，春游前一天，周漾会来找她。
  傍晚时分, 蜜色晚霞深深浅浅映在天边, 像是颜色鲜亮的一副水彩画。
  夕阳投在土黄色的桌面上，侧面看，泛着亮光。
  明天就要去春游了，沉闷已久的五班终于有了些活跃的劲头。
  放学铃声响起，桌椅呼呼啦啦一阵响动，大家四下招呼组员，大多都在讨论等会儿去哪里买东西。
  林软也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和李晓薇一起走。
  哪知李晓薇匆匆上前，语速很快的说道：“软软！你先去吃饭吧。我要去下广播站，那边有事找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完，你别等了。”
  林软愣了两秒，点头应好。
  “嗯，那等会儿家里见啊，晚上我们一起去逛超市。”
  林软再次点头。
  她和李晓薇都在喻子洲那组，喻子洲作为组里唯一的男生，早就拍着胸脯保证，烧烤食物他都会带好，不用她们女生操心。
  虽然喻子洲很爷儿们的要做苦力担当，但什么都让他一个人来，那也太不人性化了。
  所以组里讨论的时候，大家已经分好了工，林软和李晓薇负责餐具调料，还有卫生相关的部分。
  也就是说，她们要负责带一些纸杯筷子塑料袋，还有卫生纸一类的东西。
  李晓薇匆匆往广播站跑。
  林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微微叹气，很快又继续收拾书包。
  她还没起身，就听有人喊：“二十五班的学霸来了啊！”
  林软现在听到二十五班就和条件反射似的想到周漾，此刻一抬头，就正好看到周漾站在门口，朝她扬手。
  黄昏时分，他站在蜜色夕阳的细碎天光里，轮廓半明半昧。
  校服敞开，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林软似乎都能感受到，他内里打底白t恤上，有阳光的味道。
  怔怔好一会儿，林软才回神，慌忙拉起拉链，边背书包边起身，小快步走向门口。
  未待林软开口，周漾就问：“收拾好了？”
  林软抬眸看他，乖乖点头。
  “那走吧。”
  林软愣住：“啊，去哪？”
  “去超市啊。”周漾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明天不是春游么，不去买东西？”
  “去……等等，你是说，你也去春游吗？”林软有些回不过神。
  周漾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好笑，反问道：“我为什么不去？我不能去？”
  林软下意识摆了下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们竞赛组最近很忙，没空去呢。”
  “行了，走吧。”周漾懒得听她费劲的解释，拉起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林软盯着自己手腕上那只修长的手，迟钝的迈开步子。
  在路上林软得知，周漾他们竞赛班这次也参加春游，不过时间安排会不大一样，毕竟烧烤台就那么多，总是要错开使用的。
  两人边聊边吃饭，完了又去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
  结账的时候周漾要扫码付款，林软遮住二维码不让他扫。
  两人推推搡搡，收银员看不下去了，从底下抽出另一个二维码小立牌，道：“小妹妹，就让你男朋友付吧。”
  “他不是……”
  林软想要解释，后头排队的大伯等不及了，嗓音嘹亮：“小同学，你们好了没啊，我赶时间呢！”
  林软看了眼大伯，不好意思的让开，垂着小脑袋。
  结完账，周漾顺手提起大塑料袋，拉着她离开。
  “怎么能让你付账呢，这个是我们组要买的东西，周漾，我把钱给你。”
  出了超市，林软还在一脸认真的跟周漾念叨结账的事。
  在她看来，平日里周漾请她吃饭喝奶茶，她也给周漾买零食送饮料，两人你来我往，确实用不着算得太细。
  但这些东西是他们小组要用的，跟周漾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个钱就不应该周漾来付。
  看了眼周漾手中的塑料袋，她又道：“我们一人提一半吧，看上去好重啊。”
  东西对周漾来说不怎么重，可看见林软那副不提就很忐忑的样子，他默不作声地分了一半给她。
  林软又提给钱的事，周漾拧起眉毛：“行了，才多少钱。”
  他不经意瞥了眼，看到林软被塑料袋勒得发白的指肚，颠了下，又将林软手里那一半收回：“别磨磨蹭蹭了，还回不回家？”
  林软呆怔几秒，抬步赶上周漾。
  她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周漾就率先转移话题：“最近你都没怎么看小说了吧。”
  上高二之后，时间不太够用，上学期她还看一看，这学期是真的没怎么打开手机软件了。
  林软是个很容易被带跑话题的人，周漾提起小说，她点了点头，应声：“是很久没看了，不过最近我看了几本国外的推理小说，班上同学借给我看的。”
  “推理？”
  “嗯，推理小说还是挺有趣的，教人观察细节啊，发散思维啊，”
  “那你观察出什么了？”
  林软一时语塞，想了想，举例道：“比如说，上次我们班政治老师周末开小班嘛，我和晓薇都有去老师家上课。然后我发现，我们老师家的冰箱里面都没有剩饭剩菜，厨房也很干净。所以我觉得……她生活习惯应该很好吧，喜欢打扫卫生，饮食比较健康。”
  周漾轻哂：“那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喜欢点外卖？”
  “我……”林软突然接不上话。
  周漾又开始教育她：“所以你看问题还不够全面，这就和你们文科的论述题一样，同一个问题你不能只答一个方面，只找一个可能性，也不能先入为主的按照自己思路钻死了答，得面面俱到你知不知道？”
  林软被他教育得哑口无言，觉得有哪儿不对，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一时间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
  两人回到沁园，停在楼道口。
  林软拿钥匙开门，突然想起件事：“糟了，我答应晓薇要跟她一起超市的……”
  可门刚一打开，李晓薇就冲了出来。
  李晓薇早就回了家，见门口有动静，迫不及待跑过来，熊抱住林软狂叫：“啊啊啊啊！软软！告诉你一个超级好消息！我又可以主持校庆了啊啊啊！”
  “真……真的吗？”
  李晓薇已经完全陷入了狂喜：“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的搭档也换了！天哪！我竟然要和沈明昊一起主持了啊啊啊天哪！我真是太幸福了！沈明昊！是沈明昊！”
  李晓薇兴奋得跳了起来，林软那小身板被她抱着四处晃，有点晕头转向。
  周漾见状，无语的摇了摇头，招呼都懒得打，直接开门进屋了。
  林软也只来得及瞥他一眼，就被李晓薇拉着进门，去看新的主持礼服。
  不过话说回来，林软也很惊讶，沈明昊主持？他上次不是说去表演吗？
  李晓薇从房间里拿出礼服比在身上给林软展示：“怎么样？好不好看好不好看？这个完全不是之前那套欸，你摸下，纱好软好软。”
  林软上手摸了摸，确实手感很好。
  “全是托了沈大明星的福啊，沈明昊肯定只穿大牌嘛，跟他搭档不能穿得太掉档次，所以换了这个！真是太好看了……”李晓薇的夸赞完全停不下来，“软软，说真的，我现在真的还和做梦一样！真的是不敢相信。”
  林软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帮李晓薇理着裙子，她好奇问道：“学校里到底在搞什么呀，怎么又换成你和沈明昊了？”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有个学妹跟我讲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说她那会儿在办公室听到了，是沈明昊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是最近不能跳舞表演，如果学校还没定主持的话，他希望能来主持。然后还说，之前听过我播广播，觉得我表达能力不错，希望和我一起搭档！”
  李晓薇边说边笑：“天哪真的好神奇，你说男神是什么时候听到我播广播的？我的声音真的好听吗？”
  “好听啊，当然好听了。”林软弯唇笑，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哈哈哈哈我跟你说，今天广播站开会，余越那脸色都变成猪肝色了，哈哈哈！他还以为学校非他不可呢，沈明昊随便说一句想来主持，就直接把他给换了！啊啊啊我真是要爱死我男神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帅！我要当他一辈子的迷妹！”
  李晓薇一边狂夸沈明昊，还一边找出了学校给主持人配的新高跟鞋，自己试完还让林软试。
  林软从来没穿过高跟，推拒几次，实在推不过李晓薇，只好小心翼翼穿上。
  这十厘米的高跟穿上脚，她就和踩高跷似的摇摇晃晃，必须扶着墙，每走一步都搞笑到不行。
  “林小软你别怕啊哈哈哈，松开手松开手，就和正常走路一样就行了。”
  林软完全不行：“我走不了，太……太高了，一松手就会摔跤的！”
  两人在屋里试鞋子试衣服玩得开心，时不时笑作一团，很晚很晚才回房睡下。
  窗帘半掩，林软躺在床上，抱着小鲸鱼，看窗外月色如水，突然就有些感慨。
  她想起那日与沈明昊的相遇，一时之间有些不确定，这次李晓薇的事情、到底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沈明昊那天听到了自己和喻子洲的对话，帮了她一把。
  当然，不管怎样，她都很感谢沈明昊。
  越长大越会觉得，学校也是个很现实的地方，就好像是一个缩小版的成人社会。
  有优势的人就会获得较多的特权。
  岑书敏长得漂亮，受人追捧，所以随口开个玩笑大家也会捧着她。
  余越是一中主持功底最好的男生，大大小小的晚会都是他上场，所以他有话语权，可以随便一句话就换掉李晓薇用以讨好岑书敏。
  同样，沈明昊是大明星，走到哪里或多或少都有特权，学校也要卖他面子、他提一句想当主持，学校就能不给交代换下余越。
  学校也没错，不过是趋利而往，就像是将作文抄袭一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一样。
  林软并不羡慕所谓特权，但经过这么一次两次无可奈何的事件，她现在会希望，以后可以变强大一点，只有强大，别人才不能对你随意处置，拿你当特权的垫脚石。
  想到沈明昊，林软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沈明昊的嘱托。
  她上次特意去三教找了左秋宜，只是人家近期不在学校，代表学校模联社团去帝都做交流了。
  去了三教，她才知道为什么左秋宜这个名字分外耳熟，因为左秋宜就是学校出红榜贺喜过、被十三所国外名校同时录取的学霸。
  也难怪人家都高三了还有功夫去做交流，原来已经不用高考。
  也过了挺久了，交流也应该回来了吧？
  林软想着，明天春游出发前，再去一趟三教好了。
  ***
  次日醒来之时，屋内已经照进暖暖阳光，天气晴好。
  昨晚睡得太晚，林软还有点困，懒洋洋的洗漱完，她被李晓薇拖着出了门。
  好巧不巧，她们一开门，就正好撞见对面三人。
  喻子洲夸张的背了一个登山包，鼓鼓囊囊的，看上去装了不少东西，见着两人出来，他吹了声口哨，打招呼道：“巧啊，走了走了，去吃早饭，漾哥请客！”
  林软正在锁门，迷迷糊糊的锁到一半，突然想起要带给左秋宜的东西还没拿，她掩唇，打了个呵欠：“晓薇你先帮我去点个牛肉粉吧，加煎蛋，我忘拿东西了。”
  说着，她又往锁孔的另一边转了两圈，开门进屋。
  “行。”
  李晓薇应下林软的话头，跟喻子洲和蒋小宇先行一步下楼。
  周漾双手插兜，看着他们走，半晌也不挪步。
  喻子洲和李晓薇回头，不约而同发出揶揄的笑声，周漾也只轻声嗤笑，作势朝他们踢一脚。
  林软拿好东西出门的时候，见周漾倚在楼梯扶手上，愣了一下：“周漾，你怎么还在？”
  周漾没回答，瞥了眼她手上的礼品袋，问：“这是什么？”
  “这……”林软犹豫了下，小声解释，“我上次遇上沈明昊学长了，他有事，让我把东西转交给他们班一个同学。”
  周漾皱眉：“沈明昊？那个豆芽菜明星啊，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把东西给你转交？”
  林软只好掐头去尾简单说了与沈明昊的两次偶遇，当然省略了撞见人抽烟之类的细节。
  周漾听完，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哦”了声。
  在粉店的时候，两人面对面坐着，周漾闷头吃东西。
  林软时不时瞄他一眼，觉得他有些奇怪。因为平时，周漾都会把牛肉主动夹给她的，可今天他一坐下，就把面上的牛肉全吃光了。
  林软很想吃牛肉，又不好意思再点一份，咬着筷子，有些心不在焉。
  ***
  植物园很近，无需像高一时去越山那般辛苦，七点就排队，这次推迟到了八点半集合出发。
  时间还早，队伍没有成型，大家都在操场上各聊各的。
  林软和周漾一路，停在最边上二十五班的队伍旁，她想让周漾帮忙拿下包包，自己去三教，可周漾也不知道抽哪门子疯，摆着一副臭脸。
  林软想，周漾不愿意拿就算了，她可以让蒋小宇先帮忙拿下。
  可周漾又一声不吭地将她书包拎起来，甩在了肩上。
  林软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今天心情好，她也没多想，提着东西，直接去了三教学楼。
  她到高三十七班的时候，教室里没有老师，学长学姐们不是做题就是背书，都很认真。
  她迟疑片刻，才叫了声第一组第一位的女生：“学姐，不好意思，我想找下左秋宜学姐。”
  那学姐扶了扶镜框，朝外面一指：“她在走廊啊。”
  林软下意识回身，就见一女生扶着栏杆，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好，请问你是……左秋宜学姐吗？”
  女生稍稍一顿，回头看，礼貌又疏离：“你好，我是。请问有事吗？”
  左秋宜气质清冷，一头黑长直随意绑了个低马尾，五官偏清丽，淡淡的，看上去很舒服，又很特别。
  林软稍一晃神，迟钝地递出袋子：“这个，是沈明昊学长让我转交给你的，他上次有事，没来得及回三教就走了。”
  听到“沈明昊”三个字，左秋宜神色微动，她没接，只问：“这是什么？”
  林软摇头：“我不知道。”
  看左秋宜一副好像不是很想要的样子，林软觉得自己有义务帮沈明昊将东西送到手，于是将它挂在栏杆边：“学姐，我们要去春游了，东西我放在这，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很快回神，噔噔噔地就窜没了影。
  左秋宜拒绝的话卡在喉咙还未说出口，失神片刻，又看了看挂在栏杆上的袋子，只好取了下来。
  林软第一次干这种硬塞东西的活儿，还有点紧张。
  在楼梯间站了会儿，她偷偷的又上了几级台阶，扒着墙壁看，见左秋宜拿了袋子，她才放心回去。
  路过二十五班拿包包的时候，周漾正在跟人聊天，见她来，收了笑，将包取下来递还给她。
  林软没注意他的神色，只自言自语道：“原来左秋宜学姐那么好看啊，又好看，成绩又那么好。周漾，你知道左秋宜学姐吧，被十三所国外名校录取的那个。”
  周漾顿了下，关注点跑偏：“东西是给左秋宜的？”
  林软点了点头：“是啊。”
  周漾沉默了几秒没讲话，突然又拍了拍她的脑袋：“行了，你们班应该快要出发了，植物园见。”
  林软“嗯”了声，准备走。
  周漾又叫住她：“对了，这个在车上和李晓薇他们一起吃吧，买得有点多。”
  林软接过周漾递来的真空包装麻辣牛肉，不由自主弯了弯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