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不是,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翻转180度听不懂？”
  “颜色错了错了, 对应夹角两边的颜色。”
  “你们家逆时针是这么转的？白色的转上来啊, 不然怎么接回去。”
  “你以为自己是鱼吗, 记忆七秒？”
  周漾双手随意环抱着, 斜眼看林软慢吞吞地复原魔方, 他神色不耐，颇有几分“我好心教你你怎么蠢成这样”的优越感。
  眼看他又要开口，实行智商上的绝对压制和言语上的无情嘲讽。
  林软垂下眼皮, 突然就停了动作，默默将魔方放回桌上。
  “我不玩了。”
  她声音不大，面上也没表露情绪。
  坐在那里, 小小一只, 安安静静，却让周漾产生了一种错觉, 怎么好像自己欺负了她似的。
  空气有那么几秒处于凝滞状态。
  周漾不自然的咳了两声, 不情不愿开口, “算了, 你这智商, 我还是用最原始的方法教好吧？有问题就直接问, 这还学不会，你真的应该去看看脑科了。”
  林软抬眼望他。
  他很快收回视线，拿起魔方, 语速放缓不少。
  “我刚说过了, 再说一遍，记住了啊。魔方里相近的颜色中心块永远都是对立面，白色和黄色，橙色和红色，蓝色和绿色……”
  “黄色和橙色不是更相近吗？”林软突然发问。
  周漾停顿，盯着魔方看了会儿，又去瞥林软，他眉毛一挑，“你哪儿那么多话？我说你就记着。”
  “……”
  ***
  林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智商一般，又很容易掉进逻辑的死胡同里，所以干脆就不纠结原理问题，将周漾所教的新人入门步骤死记硬背下来，一遍遍练习。
  花了一周半的时间，林软终于能凭借“鱼的记忆”完整复原六面了。
  顾双双拿着一沓表格回寝时，林软正盘坐在小床上神情严肃的练习，口中还念念有词。
  顾双双觉得稀奇，平时在寝室，林软都抱着小说不撒手，最近却是抱着魔方不撒手。
  “软软？软软？”
  林软恍若未闻，手下不停。
  好半晌，她终于抬头，双眼无神。
  四分五十秒……
  终于在五分钟之内了。
  她静坐了会儿，爬下床，从柜子里拿出两盒牛奶，一盒递给了顾双双。
  “我现在不喝，有事呢。”
  顾双双刚从代理班长被选为正式班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做事特别积极。回来时见林软醉心于魔方，早就坐回自己座位，埋头整理资料。
  刚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抬头看林软，“软软，你作业写完了没？”
  “嗯。”
  “那正好，你帮我一起好不好？就是按学号顺序把个人信息表整理一下，检查有没有遗漏。”
  林软点头，搬了把椅子，坐到顾双双旁边。
  顾双双检查完一张，林软就复查一遍。
  一中学生家境普遍不错，父母均在好单位工作可以说是标配，往上走的还不计其数。
  一路往下看，班上同学藏龙卧虎的还真不少。
  有些人看起来平平无奇，穿着打扮俱是普通低调，可父母不是局长就是董事长。
  有的父母工作职位栏都写着个体户，可家庭住址却在南城最贵的楼盘。
  但两人的关注重点都没落在这上面。
  顾双双只在意人家的中考成绩和入学考试成绩。
  而林软，拿到周漾的表格后，整个人就开始心不在焉。
  他填得很随性，特长那里写着“什么都会一点”，爱好却是龙飞凤舞的一个“无”字。
  其他资料也都是精简再精简。
  趁顾双双不注意，林软盯住周漾的联系方式栏，鬼使神差的，用空白纸记了下来。
  ***
  晚上高年级考试要占用教室，晚自习暂停一天。
  林软吃完饭，就在宿舍专心研究林茂给她的新手机。
  初中三年，她都是用的小灵通，只能打电话发短信，没有其他功能。
  乍一收到高科技，她还不太会玩。
  周漾的电话号码她已经存进去了，可微信……
  林软转头问，“双双，你有微信吗？”
  顾双双也是高科技白痴，“我只有qq。”
  “……”
  “林软，你要申请微信吗？”对床的李晓薇突然从床帐里探出头来，“来来来，我帮你。”
  李晓薇拿到林软手机，特别熟练，很快就帮她弄好了微信号。
  “你这手机是最新款呢，以前没用过智能机吗？”
  林软摇头。
  见林软一副没怎么接触过电子产品的样子，李晓薇忍不住说道，“你平时好像很喜欢看小说吧，借书买书多麻烦，还不如用手机看呢。”
  “手机看小说？”
  “对啊，很方便的。下个app就好了，看一本比买一本便宜很多，主要是方便嘛。”
  提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李晓薇滔滔不绝。
  林软坐在那听，又看李晓薇给她展示自己手机里的小说，感觉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向她开启，听得特别认真。
  李晓薇和同寝的胡雨濛初中就是同班同学，两人走得更近。
  今天胡雨濛请假回家了，李晓薇帮林软弄好微信，又聊了会儿小说，再拉上顾双双聊班上八卦。
  不一会儿，三人距离也拉近不少。
  “听说一中第一次月考通常都会给一个下马威，题目好像特别难诶。”顾双双撑着下巴，语带忧愁。
  不知不觉，开学已经半个多月，第一次月考肯定会在国庆之前举行，确实离得不远了。
  李晓薇很淡定，“怕什么，双双，你成绩应该很好吧？要相信自己，你做不出来，肯定大部分人也做不出来啊。我都不怕，你就更别担心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顾双双还是很担忧。
  身为班长，考砸了还怎么面对班上同学？
  她的初中并不是什么名校。
  成绩拔尖如她，可以满a考入一中。成绩不行的，很多都去了职高，甚至不读书，北上南下，打工去了。
  不像林软她们，一路都是名校读过来。
  所谓成绩平平，放到一般学校里，至少也是个中上的水平。
  翻阅班上同学的中考成绩，满a占了一大半，根本不稀奇。
  至于李晓薇的不担心，那是有理由的。她打算考播音主持，文化成绩这一块稍有落后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林软默默看着顾双双，“双双，你没问题的。我中考才四个a，要不是长礼有优惠对口，都考不上一中。”
  见林软一脸严肃地自己揭短，顾双双望过去，不知怎的，忧虑一扫而空。
  她忍不住，魔爪又伸向林软的脸蛋。
  ***
  考试周如期而至。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这是进入一中后的第一次正式考试，此前的中考、分班考，成绩都做不得数，大家来自不同学校，彼此深浅也仅有耳闻，不知真实实力。
  天刚擦亮，顾双双就悄无声息的摸黑起床，准备去教室自习。
  林软也醒了。
  她睡不着，于是跟顾双双一起爬了起来。
  九月底的清晨六点，天光黯淡，深深浅浅的灰黑在天际交错晕染。
  空气湿润。
  林软出门忘了梳头，借顾双双的小木梳边走边看镜子。
  她的头发蓬松细软，过耳却不及肩，刘海薄薄一层，和发尾一样，自然的稍往里弯，衬得她眉眼格外清澈。
  顾双双望她一眼，顺手帮她把校服衣领折好，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露出，锁骨也很好看。
  虽然才六点，但早餐店都已开门，香味顺着腾腾热气一齐往外冒。
  两人买了香喷喷的糯米鸡，边走边吃。
  到科技楼楼下，糯米鸡刚好消灭完毕。
  唇齿间还留有糯米的黏软和荷叶的清香，林软半眯起眼，很是满足的舔了舔唇，自书包里扒拉出两瓶牛奶，分给顾双双一瓶。
  顾双双没接，“我也带了，你自己喝。”
  林软只好收回去。
  可能是受考试周的氛围影响，大家都很紧张。
  她们俩到教室时，已经有人在背书做题了。
  林软不想背书，心里默读了两遍课文，就不自觉地把魔方拿出来玩。
  “可以啊，拼得挺快。”
  六面复原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林软抬头，有些愣怔。
  才六点半，周漾竟然会来这么早。
  他的短发黑亮半湿，很乱，还有西柚洗发水的味道。
  一看就是洗完头随便擦擦就过来了。
  周漾随手扯出本习题册，直接就开始算题，边算还边跟林软说话，“你现在最短能多长时间复原？”
  林软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魔方。
  “三分二十三。”
  “嗯。”
  林软以为还有下文，可周漾“嗯”了一声，就没再开口，只“唰唰唰”地在稿纸上运算。
  她忍不住问，“那你呢？”
  周漾没抬头，一边转笔，一边云淡风轻回答，“一分四十九。”
  也就快一分多钟……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盲拧。”
  “……”
  林软看透他的本质后，很怀疑他是故意留下话头打击自己。
  两厢安静的间歇，突然有肚子咕叫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林软望过去。
  周漾笔尖一顿，很快的，他用手支起太阳穴，头往另一侧偏。
  窗外照进来的天光已然明亮许多，林软安静的看他后脑勺。
  周漾瞥她一眼，语气不善，“看什么看，要考试了，还不背书？”
  说完，他的头偏得更厉害了一些。
  林软也不开口，只默默将牛奶放到他桌上，又摸出两包小饼干，摆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