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她没有回头，温和地开口：“你来送我吗？菲尔特，老熟人里面，似乎只有你还活着了。”
“拜托，里安娜，尤莉卡只是很少回家而已，她也还是个健康的中年妇女呢。”即使已经是一家之主，菲尔特揶揄起自己的妹妹来也毫不留情。
里安娜哈哈笑起来，她温柔地抚摸着这颗大树的树干：“我已经有一个墓碑了，也不必再要第二个了，菲尔特，把我葬在这棵大树下吧，这样我的孩子们从远方回来的时候，我还能看看他们。”
她转过身，缓缓靠着树干坐下来，有些惊讶地看着菲尔特手里抱着的绯红玫瑰花束，忍不住露出微笑：“真是的，还给我送玫瑰花，你的夫人不会吃醋吗？”
“哦，我的夫人是世界上最温柔可人的少女，她才不会对我有任何指责……”菲尔特骄傲地抬起头。
“是吗，可我不久前才听说你因为喝酒被她提着剑罚站在王宫花园里。”里安娜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毫不温柔地拆穿他。
“咳咳！”菲尔特掩饰尴尬般清了清嗓子，“真是的，究竟是哪些多嘴多舌的家伙！”
里安娜哈哈笑起来，修道院起床的钟声响起，里安娜抬起头，她惊讶地发现大门外前来的孩子们，大多数手中都捏着一朵玫瑰。
他们一眼看见坐在树下的里安娜，立刻欢呼着朝她奔过来，将手里的花递给里安娜，七嘴八舌地嚷嚷开了：“里安娜，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什么？”里安娜小心地接过玫瑰，有些茫然地反问。
“今天一大早，我就在信箱里看见了一封信和玫瑰！没有寄信人，信上只写了——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请帮我把这朵玫瑰送给修道院的里安娜奶奶，万分感谢。”
里安娜呆愣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接过不断递过来的玫瑰。
后来她似乎是有些累了，也不再抬手，就微笑看着孩子们温柔地将花别在她的鬓角，放在她的长裙上。
最后她在红玫瑰的拥簇下闭上眼睛，带着满足的微笑。
她不再留恋地往前行走，巨大的畸形骷髅怪物守在冥界大门前，戈伯特笑起来：“你可真是活得够久的啊，我的老朋友。”
里安娜哈哈笑起来：“真是好久不见了，我的老朋友。”
戈伯特推开沉重的冥界大门，里安娜带着温和的笑容跨进去——死神站在门口等她，祂身后站着一眼看不见尽头的亡灵们，他们手中捧着一捧捧鲜红的玫瑰。
“欢迎你，里安娜，看来你得换个地方睡午觉了。”安妮朝她伸出手。
“那得麻烦你把我的宝贝躺椅搬来了。”里安娜伸手摸了摸祂的脑袋。
第101章 番外7·真正的骑士
菲尔特带着里维斯从修道院离开, 留下安妮听里安娜讲故事。
虽然他嘴上说着要带他去挑花，实际上却带着里维斯在王都内七拐八拐，看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的踪迹。
里维斯疑惑地看着自己明显有心事的哥哥, 开口询问：“菲尔特，你在找什么人吗？”
“什么！”菲尔特显然吓了一跳,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里维斯，似乎不太明白自己那个脑子似乎少了根筋的弟弟，怎么突然善解人意起来了。
里维斯很容易就从他脸上读到了这样的信息,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表现得太明显了, 哪怕我并不善解人意，也同样看出来了。你不是说要教导我如何哄女孩开心吗？”
菲尔特啧啧摇头：“里维斯, 你不觉得这个说法太过轻浮, 女孩子是不会喜欢的吗？首先，你要做的是转换你的说辞，至少措辞不能这么……”
里维斯硬邦邦地回应：“我觉得真诚或许比技巧更为重要。”
菲尔特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每次看到你都能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我都会感叹爱神的仁慈。好了，里维斯, 今天我就让你真正见识一下, 有品位的绅士是怎样虏获淑女的芳心的。”
“这听起来不是什么正经的活动。”里维斯并不买账, “菲尔特, 你重新回到狮心骑士团以后, 有好好参加训练吗？你怎么会这么清闲？今天没有训练吗？”
看到菲尔特明显僵硬的表情，里维斯觉得自己问到了重点。
他眉头紧皱, 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你又逃训练了？”
“什么叫又, 你不能把我小时候的事也算到现在！”菲尔特抗议。
里维斯板起脸：“因为我小时候也从来没有逃过训练。”
菲尔特投降似的举起了双手：“拜托，里维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总让你这么教训我我会很没面子的。下次至少如果有别人在的时候，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话……”
“现在可没有其他人。”里维斯四处打量了一眼。
“但她们随时可能回来！”菲尔特强调，他解释道，“我没有逃跑，我是正儿八经请了假的。拜托，里维斯，我承认我和格林不一样，不是那么靠得住的家伙，但我既然接过了这个担子，也不会随便胡闹的。我今天确实、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
一向迟钝的里维斯今天居然难得敏锐，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问：“和你要找的人有关。”
菲尔特长长叹了口气，一把勾住里维斯的肩膀：“说起来我们兄弟俩也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吧，里维斯，怎么样，要不要久违地和哥哥一起去喝一杯？”
里维斯并不赞同这个提议：“就算你今天请假了，身为狮心骑士团的团长，也不应该大白天饮酒。”
“果汁！我请你喝甜甜的果汁行了吧！”菲尔特有些气急败坏。
里维斯却依然没有动摇：“我是个亡灵，菲尔特，甜甜的果汁也只能你自己喝。”
菲尔特有些挫败：“真是的，你听不出来无论喝点酒还是喝果汁都是我想和你说点心里话的隐喻吗？”
里维斯的表情有些困惑：“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
菲尔特沉默了半晌，最后肩膀耷拉地摇了摇头：“我也想直接一点，哎，里维斯，我现在真的很苦恼。”
里维斯没有接话，安静地等他把话接着说下去。
菲尔特嘀咕了一句：“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抱怨，父亲母亲为什么没有多生个妹妹？这种硬邦邦的弟弟连安慰的话都不会说一句。”
里维斯有些不耐烦地双手环胸：“如果是尤莉卡在这里，她只会给你一法杖，然后问你是不是被人糊了嘴才会说话这么吞吞吐吐。”
菲尔特：“……好吧，你说得也没错。”
在自己没有可爱的弟弟妹妹这件事上认命之后，菲尔特拉着里维斯去广场的长椅上坐下了。
他愁眉苦脸地开口，望眼欲穿地看了看城郊的方向：“我们在这儿说，这样也不会错过她们回来的时候。”
“她们？”里维斯抓到了关键词。
“就是她们。”菲尔特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有些含糊不清地开口，“尤莉卡离开前，格林按照传统，授予了她骑士徽章。而一度停摆的血蔷薇女骑士团，也重新开始了活动。”
菲尔特露出了微笑，“我们暂时蒙尘的女骑士们，再次取回了她们的荣耀，我说的就是她们。”
里维斯想起了汉娜，那位暂时去做治安官的女骑士，他认真地点点头：“这是好事。”
“咳。”菲尔特清了清嗓子，“但尤莉卡很快就去游历大陆了，没有公主在，王室不表露一些支持的话，她们会遇到很多麻烦的。所以我偶尔也会组织狮心骑士团和她们定期协助训练，咳，当然啦，也有那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的起哄……”
里维斯一脸了然地看向菲尔特：“那么，你看上了谁？”
“你就不能换个正经点的说法。”菲尔特嘀咕了一句，但他还是老实回答，“她叫希林娜，咳，我已经悄悄打听过了，是霍根家的小女儿，虽然不是什么大贵族，但咱们并不在乎这些。”
“是的，家世不是问题。”里维斯赞同地点点头，“最大的问题，是对方会不会看上你。”
菲尔特不满地强调：“你也该对你的哥哥有点信心！”
里维斯沉默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菲尔特下意识挺起了胸膛，只听见里维斯有些遗憾地开口：“如果一切都很顺利，你就不会这副模样了。”
菲尔特也没打算在里维斯面前装腔作势，他叹了口气，忧郁地撑着自己的下巴，如实承认：“里维斯，我好像是单相思。”
“我拜托汉娜女士帮我询问那个孩子对我的想法了，她说……”
菲尔特的表情有些沉重，里维斯忍不住追问：“怎么了？”
菲尔特捂住了脸：“她说，‘菲尔特阁下也太轻浮了！怎、怎么可以随便就那样说话！’，呜……”
里维斯面无表情：“你倒也不必连语气和停顿都模仿。”
菲尔特痛苦地抬起头：“可是汉娜女士就是这么模仿给我听的！那个语气和停顿，一听就是她本人说的话啊！”
“哎。”里维斯无奈地摇摇头，“我说，那么你试着做点改变怎么样，真诚一点和她交流，把那些花言巧语丢到一边。”
“我知道，我正在尝试。”菲尔特表情严肃，“汉娜今天要带新团员们进行第一次实战狩猎，我打算等在她们回来的必经之路上，真诚、不做作地展示我的关心！”
里维斯点了点头赞同了他的计划，并表示：“如果不请假出来的话就更好了。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给了他机会描述自己喜欢的姑娘，里维斯原本以为他会侃侃而谈，没想到他居然久违地为难起来，只露出一张傻笑的脸：“就、就特别好……”
里维斯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里维斯？”菲尔特挠了挠头。
里维斯拧紧了眉头：“我正在反思，自己平时有没有在安妮面前露出过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模样。”
菲尔特愤怒地握了握拳头，如果不是看在他不会疼的份上，他可能就已经揍上去了。
他斟酌着词句开口：“她是个很坚强的女孩，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参加血蔷薇骑士团的女孩大部分都十分坚强。但她同样也很温柔，笑起来会让人觉得心情宁静……啊，就是那种坚强又温柔的植物般的感觉。”
里维斯叹了口气：“菲尔特，我想并不是因为她的笑容能让人宁静你才喜欢她。应该是你喜欢她，才会觉得她的笑容能让人宁静。”
“……好像也有道理。”菲尔特点点头认同了他这个看法。
“里维斯。”菲尔特忽然正儿八经地扭过了头，“连你都能安妮的喜欢，没道理我会孤独到老吧？”
里维斯沉默地站了起来。
“等等！哦不！我亲爱的弟弟，你要去哪！”菲尔特惊慌地拉住了他的剑鞘，“你不能把你为情所困的哥哥一个人丢在这里！”
里维斯面无表情地掰开他的手：“你得一个人面对，总不能指望我去替你开口，我还得去给安妮买礼物。”
菲尔特控诉：“我看透了，我看透了！你眼里只有安妮根本没有哥哥！”
“确实。”里维斯爽快地承认，走出两步后，他回过头对菲尔特说，“放轻松点菲尔特，如果她真的不喜欢你，你也可以一个人轻松点孤独到老，我相信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很精彩的。”
“滚！”菲尔特气得几乎跳起来。
“菲尔特殿下？”
利落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菲尔特脸色稍微有一丝僵硬，他缓缓地转过身，看见身后站着英姿飒爽的女骑士们。
出声的是汉娜，她有些困惑地看着里维斯消失的街角：“您刚刚在跟谁说话？”
菲尔特有些僵硬地转移了话题：“啊、不，没什么。”
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被希林娜吸引了，对方看起来似乎经历了一场战斗，脸颊上居然还沾着点泥土，但她眼神明亮，看起来斗志昂扬。
不少女骑士因为自己并不整洁的模样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但希林娜依然优雅且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
菲尔特忍不住放柔了表情，他清了清嗓子：“看来今天诸位的收获不错？对了，你们的马……”
“我们可不能在内城纵马。”汉娜爽朗地笑起来。
她们坚持把血蔷薇骑士团的团长名号永远留给尤莉卡，而平日里，汉娜作为副团长带着她们进行训练，也就像她们的大姐姐一样。
“对了，您怎么会在这里？狮心骑士团今天没有训练吗？”汉娜好奇地询问。
菲尔特心说不妙，果然希林娜已经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菲尔特立刻飞速回答：“咳，我今天请了假，修道院有些事情……”
这其实也是借口，他其实是特地到这里来的，修道院那边，反而是顺便的，只是没想到居然还真的遇见了里维斯和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