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贯水敖盈盈
这真是料到了开头,没料到结局。
这头恶蛟的确跟紫萝有关系,不过关系未免也太直接了,真是她的另一半!
仲杳拼命输送九土真气,刺激紫萝保持清醒,但紫萝却像连通了黑洞,往常一点九土真气就能让她变成爆炸头,现在却只是勉强扯住她,没有被拉出捆妖萝丝。
仲杳也在努力用根土跟她建立先天循环,把她当做灵基抢回来,但来自恶蛟的力量对仲杳的根土之力异常排斥,让他难以稳定循环。
“我不想变成连花都开不了的怪物,呜呜……”
似乎觉得大限将至,紫萝哭哭啼啼起来。
急切之下,仲杳终于意识到自己犯傻了,光拉住紫萝有什么用,不如直接解决恶蛟本体。
他放开抓住恶蛟背上鬃毛的右手,切换到五行气海,手腕清光一闪,风影月竹剑握在手中。
气海扩展,灵气流转,仲杳人剑一体,长剑宛如手臂,深深插进恶蛟身体。
恶蛟在半空摇头摆尾扭曲翻腾,对这一剑毫无反应,终究只伤在尾巴上,而且水生木,木系真气难以扰动恶蛟气机。
至少得插个几百剑才能把尾巴割下来吧,而且就算割下来了也未必重创恶蛟,仲杳也不是奔着这个去的。
他再戳了两剑,将伤口割得更大更深,收了剑,伸手掏进伤口,将自己扯得贴在伤口上,嘴巴大张,换到九土气海,猛力吮吸。
冰冷腥涩的蛟血尽数下肚,并未被根土转换,冻得仲杳如坠冰窖,但蛟血中含着的浓烈辣气倒是被根土急速驱散,由仲杳七窍喷出。
“真是……自作多情,自大狂妄……”
依稀听到这样的呢喃,却不是紫萝说话,而是另一个低沉得多的嗓音。
“你都不是你了,还妄图把我当做你的一部分,你有多自恋啊,紫萝。”
随着这低沉话语,紫萝被拖拽的势头骤然消失,回震之力如潮,将她从仲杳左手中喷出,拉着尖细惊叫,跟仲杳和恶蛟一同落回河中。
河中深处,仲杳四肢大张飘着,七窍弥散着黑气与血丝,像是失去了气息。
紫萝扯着藤丝将他拉到身边,唔唔低唤着,低头就要给仲杳做妖工呼吸。
布满獠牙的大嘴猛然掠出,将他们一口吞下。
紫萝惨叫,发丝爆作无数藤丝,急速变粗,编织成球,将她和仲杳裹在球里,让大嘴难以合拢,獠牙难以触体。
大嘴之内,咽喉深处,飘出一连串水泡,那个低沉女声得意的道:“连避水术都忘了么,你可以靠内息苟活,这个人族却要死了。”
“紫萝啊紫萝,以前总是跟我争,在他面前争宠,争谁才是贯山妖王。看看你,现在居然被区区一个人族收作了灵基,卑贱得像宠物,真是可悲啊。”
那个声音又变得激动起来:“你居然忘了他,你该死!”
紫萝吐出无数泡泡,在水里她可说不了话。
水位忽然下降,蛟蛇的大嘴变作水下洞穴。仲杳躺在猩红细长的舌头上,七窍还在喷着黑气和血水。紫萝咳了口水,看清仲杳的模样,还以为黑气和血水都是他的,哇的放声大哭。
“你这蠢货!一直都这么蠢!这就是他啊!”
紫萝边哭边骂,伏在仲杳身上,按着他肚子压水,却只是压出一股股血水,让她哭得更大声了。
“你……记起来了?”
那个女声幽幽的说,对紫萝后半句话还没反应。
紫萝呆住,好一阵后,狰狞着小脸咆哮:“我记起来了!红绡!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双魂一身!”
然后她又揉起了额头:“可我记不起你是怎么从我的身体里跑出去的,又跑到哪里去了。”
一点红光自咽喉深处探出,渐渐扩展,凝作一个身影。
这是个身材修长,红发紫眸的女子,本就秀丽绝伦的五官,因这色调而变得妖冶神秘。而那头大波浪卷发,更让她如烈焰怒涛的化身。然而单纯看五官,却跟紫萝一模一样。
“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你,当然记不起了。”
被紫萝称为红绡的女子哼道:“不过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别再叫我红绡。”
“至于我们是怎么分开的……”
那双如星河般的紫眸落到仲杳身上:“你说这是他,那就问他啊!”
语气又变得愤恨起来:“是他把我们分开的,是他把我封到地下,还清掉了我的记忆,让我完全记不起去了西海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从来都不信任我,西海之行肯定失败了,我猜他把失败归结于我。因为我和你是双魂一身的姐妹,他不好毁掉我,就把我从身体里抽出来封印。”
越说越激动,到后面尖叫起来:“他从来都不喜欢我!他恨不得我完全消失,见到的只是你,只是紫萝——!”
喘了一会粗气,她抬起下颌,轻蔑的道:“这真的是他?变得这么丑这么弱了?”
紫萝还眨着眼睛没回过神:“清掉了你的记忆?封印了你?这么说我记不起沉睡前的事情,其实是他干的?”
不愿意再叫红绡的女子喂了声:“我应该沉睡了几十上百年吧,破开封印出来的时候,被魇气呛得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紫萝缓缓抬头,眼里满是怜悯:“现在至少是一……千年以后了,我也沉睡了千年,算算才醒来半个多月。”
她又绽开笑颜:“我其实没有醒来,原来的我已经死了,是他让我重生了,你没发觉我完全不同了吗?”
红绡先是瞪眼张嘴:“一、一千年!?”
保持着这副震惊的神色,持续了很长一阵子才有了动静。
她呵呵笑道:“那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紫萝,说这个人族就是他。”
抱着胳膊,她像是在宣称胜利:“这么说,我才是原本的紫萝,不,红绡,我是最完整的!”
紫萝翻了个白眼:“我可不知道藤妖泡水里千年,就能泡成水蛇了。”
红绡嘁道:“我们原来的身体也不是什么藤妖,而是……”
说到这戛然而止,揉着头呻吟出声。
这边仲杳也呻吟出声,滋滋喷出又一股夹杂着黑气的血水,终于醒转,刚才喝血吸魇太猛,差点撑死了。
“仲杳——!”
紫萝欢喜的抱住他:“就知道你没事!”
指住红发紫瞳的女子,小姑娘赶紧刻写记忆:“那是红绡,也就是这条水蛇。以前跟我挤在一个身体里,很坏的,你喜欢的是我不是她!”
仲杳努力眨着眼睛,想要看清那个女子。之前紫萝说过“我的一半身体泡在水里”这种话,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至于藤妖的另一部分为何变成水蛇,总是有原因的,他也懒得深想。
现在要紧的问题是,这个…………红绡,到底是敌是友?
“你就是他?”
两人对望了片刻,红绡冷冷的道:“你的确有些他的气息,不然也不会咬得我那么痛……”
说到这回手揉了揉腰后,尽管这会的她就是个虚影。
“可你终究不是他,他才不会这么又丑又呆,又弱又蠢!”
仲杳终于忍不住问:“你说的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早问过紫萝,然而紫萝就是不说。
红绡的虚影先是呆了呆,再颤抖起来,呵呵笑着,笑得颇为凄厉。
她呢喃道:“他……他居然把他的名字都抹掉了,呵呵……哈哈……”
仲杳:“嘎?”
紫萝叹气:“以前不是不愿意说,是真的记不起来了。就连鹰王也忘了,只知道是那位……大人,应该是以前的你抹掉了大家的记忆。”
仲杳觉得匪夷所思:“那以前的山神呢?把你当巡山小妖用的山神呢,不该是他……不,以前的我么?”
紫萝跟红绡同时哼声,显得很不高兴。
“见到红绡,让我记起了一些事情。”
紫萝说:“山神不是你……哦,他,是另外一个女人,很坏的女人,跟他的关系最好。”
又来一个……
仲杳挣扎着起身,总感觉自己像在给某个失败者收拢遗属,打理后事。
“先不说这个了,红绡,你既然清醒过来了,就想想眼下的事情怎么收场吧。”
仲杳说:“你毁掉了叔家一族,咬死了叔家家主,还有很多人,整个叔家镇正被你掀起的洪水威胁,这要怎么办?”
红绡尖声冷笑:“在数落我这件事情上,你倒是跟他没有差别呢。还是这么冷冰冰的,觉得我本性就是如此。好些的时候也是满口自己没有管教好的自责语气,我就是天生的坏,怎么啦!?”
紫萝在旁边绞着指头苦笑:“怪不得石小鸟会经常偷偷瞧我,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原来是怕你还跟我在一起呢。”
红绡的声调更高:“你终究不是他了,哪来的资格训斥我?要怎么办?当然是凉拌啊,把侵占贯山的人族统统咬死!把整个贯山彻底淹了,好好清洗一遍!”
她咆哮道:“不准再叫我红绡!这个名字只有他有资格叫!”
紫萝小脸布满幽怨:“红绡……”
‘仲杳却摆手道:“我的确不是他,我现在是仲杳。梓原、焚剑山、誓谷三地的人族妖族数千性命,我都有责守护。叔家的家主已死,有资格接任的人不在,身为邻居和远亲,我也有义务照应。总之谁要害贯山,谁就是我的敌人。”
“你叫什么名字无所谓,以前跟那个人,跟紫萝有什么恩怨纠葛,也跟现在无关。”
他手腕一抖,亮出风影月竹剑,沉声道:“若是执意兴风作浪,今日你我不死不休!”
红发翻滚,紫眸闪烁,像是要暴起噬人的样子。
紧接着,这绝美女子却泄气的蹲在了地上,抱着膝盖低语:“你真的……不是他了。”
这姑娘的性子变化无常,真是跟魔女一样啊。
仲杳犯着嘀咕,紫萝却道:“我又记起了一些事,你也不是以前的红绡了。以前的红绡可讨厌蛇了,见着蛇就烤来吃,见着蛇妖就追杀,她怎么会接受一副水蛇皮囊。”
女子不服:“你也不是以前的紫萝了,为什么还叫紫萝?“
紫萝瞅瞅仲杳,咧着小嘴开心的道:“是他……不,是仲杳这么叫的啊。”
小女孩用藤丝挠挠仲杳的后颈,低声说:“给她取个新名字。”
仲杳心说取个新名字此事就能善了么?
见到女子投来盈盈目光,竟然满含期待,不由愕然,难道还真是如此?
“我觉得你应该叫……”
仲杳虽觉古怪,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叫盈盈吧。”
他下意识想到了这姑娘的性子,跟任盈盈挺像的。
“对了,再加个姓氏……”
再想到摩夷洲虽然有龙王的传说,但没听过那一家子的事,那个姓氏并没跟龙王挂钩。
既然是水蛇出身,现在又成了蛟蛇,未来若是走上正途,说不定也能混个龙王。
仲杳脱口而出:“姓敖吧,就叫敖盈盈。”
紫萝噘嘴:“我都没新名字,也没姓氏……”
仲杳揉揉她的小脑袋:“乱想什么,你就姓仲。”
女子本皱着眉头,一副拒绝的模样,闻言开心的笑道:“不错,我就叫盈盈,敖盈盈!”
血光大作,自咽喉深处吹出强劲气流,将包裹着仲杳和紫萝的藤球喷出水面,飞到半空。
蛟蛇破水而出,与藤球遥遥相对。
咆哮声响彻天空:“我敖盈盈是恶蛟,你仲杳是善人,想要了结此事,就来打败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