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地狱归人（中）

  “哗”
  还差10分钟就到黎明，但现在的曼哈顿依然被夜色笼罩。
  一辆老式但酷炫的机车停在了《星球日报》的办公楼前方，强尼伸出脚，打起撑子，将车停在路边。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栋还亮着灯的楼。
  恶灵骑士的感官在告诉他，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就在这栋楼里，在高层的某个办公室中。
  她应该是连夜工作，现在正在休息。
  在强尼身后，一位黑发女士正在伸手整理着自己的长袍，她脸上满是一抹嫌弃的表情。
  “真的要按你说的那么做吗？”
  强尼有些忐忑，他回头看着身后的女人。
  后者撇了撇嘴，用冷淡的声音，对强尼说：
  “他刚回去了，现在是我在这。”
  “好吧。”
  恶灵骑士耸了耸肩，他对重新拿回了身体控制权的战争天使路德说：
  “那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去地狱厨房，皇后区，帮他找一些东西。”
  路德分辨了一下方向，她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她对强尼说：
  “那地方要怎么去？”
  “你不知道吗？”
  强尼诧异的说：
  “梅林离开前没告诉你？”
  “他只说了方位，但我是第一次来这城市。”
  天使摇了摇头，她左右看着周围的街道，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只要动一动就会走光的长袍。
  她脸色复杂的问到：
  “以及，哪里有换衣服的地方？”
  “算了，你跟我来吧。”
  强尼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他走向眼前的大楼，对身后的天使说：
  “罗珊那里应该有你能穿的衣服...”
  “罗珊？那是谁？”
  天使跟上强尼，她轻声问到：
  “你在人间的妻子吗？”
  “嗯。”
  强尼点了点头，他没多说什么。
  从死亡中归来，他有太多的话要对自己深爱的女人说，但在见面之前，他得先整理一下语言。
  这是梅林刚才教他的。
  “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只要稍微失控一下，对普通人来说就是致命的...”
  天使路德低声说：
  “你身体里的复仇之灵不会一直服从的，它只是迫于梅林的压力才这么驯服。”
  “我知道。”
  强尼头也不回的说：
  “我只是想和她说些话，说完就走。”
  “口是心非！”
  天使脸上挂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她说：
  “你分明就是想留在这，连我都看出来了。”
  “闭嘴吧！”
  恶灵骑士语气冰冷的说了一句：
  “履行好你作为‘衣服’的责任，别多说话。”
  路德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她摸了摸脖子上那如烙印一样，复杂繁琐的魔力刻痕，她的脸也变得黯淡下来。
  她现在的身份挺尴尬。
  她目睹了自己被天堂抛弃的全过程，在心若死灰的时刻，又沦为了新晋地狱大君梅林.莱利用于在现世行走的工具人。
  她几乎毫无尊严可言。
  强尼迈着安静无声的脚步，走到前台边，他看了看那个正打着盹的前台姑娘，并没有惊动她。
  他继续迈步走向电梯。
  在轻盈的开合声中，电梯打开，强尼走入其中，按下了前往24楼的按钮。
  “你的心跳很剧烈。”
  站在一边保持着沉默的路德又开口说：
  “你很紧张...你体表的温度在上升，如果你不想以骷髅的样子去见罗珊，把那可怜的女孩吓坏，那你就最好冷静下来。”
  “梅林？”
  强尼回头看着路德，他说：
  “你又回来了？”
  “嗯。”
  梅林点了点头，她说：
  “回去处理了一点事情，废土的衍化还在继续，估计得一段时间才能真正安稳下来。”
  “你不去那边看着可以吗？”
  强尼说：
  “那可是事关你存在的事情。”
  “渣康在那边看着呢。”
  梅林叉着腰，他看着眼前不断变化的数字，他说：
  “别看那家伙总是不靠谱，但事关他后半生的事情，他肯定会上心的。说起来，你想好见到罗珊之后要说什么了吗？”
  “没有。”
  强尼舒了口气，他摸着自己的心口，他说：
  “我的心很乱，我...”
  “那就跟随你的心吧，兄弟。”
  梅林伸手拍了拍强尼的肩膀，她说：
  “如果她真的还爱你，思念你，那么她是不会在乎你的表现有多拙劣的。”
  “还有你，扎坦诺斯，今天是强尼的大日子，我觉得你最好别‘捣乱’，这栋楼里可还有你惹不起的人...除了我之外。”
  “轰”
  灼热的地狱火突然覆盖在强尼脑袋上，燃烧的颅骨扭头看着梅林，它不满的说：
  “别以为你现在是大人物了就能对我指手画脚，这是我和强尼之间的事情...你最好别总是插手！”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梅林后退了一步，免得扎坦诺斯喷出的火星烧毁路德的头发。
  他还是很珍惜自己的“衣服”的。
  要找到一个能承载地狱大君灵魂，在现世又有足够的自保能力的躯体并不容易。
  在魂器融合的血骨仪式完成之前，梅林还要依靠这副躯体在现世活动呢。
  她看着一脸不忿的复仇之灵。
  她打了个响指，电梯里快速上升的温度又快速冷却下来。
  她眼睛转了转，对扎坦诺斯说：
  “这样吧，我们来约法三章，扎坦诺斯。”
  “只要这一段时间你乖乖的，别给强尼惹事，那么等到我忙完手头的事情，我就想办法从梅菲斯特那里，把你剩下的那一部分力量给你带回来...”
  “嗯？”
  复仇之灵眼眶中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它狐疑的说：
  “你这黑心的渡鸦会这么好心？”
  “你是强尼的一部分。”
  梅林坦然的说：
  “强尼是地狱之子的一员，我们要做大事，他的力量不可或缺，帮你就是帮强尼...我把公事和私事一向分的很开，你怎么说？”
  “我不相信你。”
  复仇之灵抬起燃烧的骨指，指着梅林此时高耸的胸口，它说：
  “所以要立下字据！”
  “啪”
  它的手指被梅林一把打开，后者哼了一声，说：
  “下一次回到废土地狱就和你立字据，小心眼的家伙...现在把身体还给强尼，还有，他一会可能要进行一些比较剧烈的‘运动’，你要安分一些...”
  “哈！人类的交配嘛！”
  扎坦诺斯脸上闪过一丝贱兮兮的笑容，它活动着燃烧的胯部，做着很猥琐的动作。
  然后摆了摆手指，说：
  “我懂，我懂。”
  “我会把力量借给他，直到他彻底满足为止。”
  “唰”
  燃烧的火焰在这一刻尽数散去，电梯门也缓缓开启，强尼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回头看着梅林。
  他说：
  “你刚和扎坦诺斯聊了什么？为什么我感觉全身热乎乎的...”
  “没什么。”
  梅林面无表情的在强尼肩膀上推了一下，她说：
  “快去吧，罗珊在等你呢。”
  “对她说些好听的情话，我会暗中帮助你的。”
  强尼看着守在办公室门口的梅林，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狭窄的办公室里的灯光暗淡。
  在强尼眼前，在办公桌边，罗珊正趴在桌子上。
  她看上去忙了一晚，应该是刚刚才睡着。
  手边的桌子上还放着没喝完的咖啡，以及一份吃了一半的宵夜，在睡熟的记者身前，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有一份刚刚写完的稿子。
  强尼走到罗珊身边，他看着掉落在地上的记者证。
  “罗珊.辛普森，《星球日报》高级调查记者。”
  强尼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他的罗珊就是这么厉害，几个月前才从德克萨斯那边辞职，到纽约的《星球日报》找了份新工作。
  短短几个月就在这远离家乡的地方证明了自己。
  在地狱之门前的光幕上，强尼看到了罗珊这一段时间的生活。
  她的生活很有条理，但很孤独。
  恶灵骑士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罗珊的头发，这动作让睡熟的记者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眼睛。
  她眼前的事物一点一点的清晰。
  然后她看到了那张总是出现在她梦里的脸。
  柔和的面孔，略带忧伤的蓝色眼睛，有些散乱的头发，唏嘘的胡茬。
  “强尼...”
  罗珊还处于睡梦和清醒之间，她以为自己又做了个关于思念之人的梦。
  她呼唤着强尼的名字，伸出手，试图触摸那张永远无法触及的脸。
  强尼死了...
  她永远失去他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没和他说出内心的想法，感受。
  “我在这里。”
  强尼蹲在办公桌另一边，任由罗珊冰冷的手指触摸在他的脸颊边，他对罗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他轻声说：
  “我回来了。”
  “嗯？”
  指尖传来的温暖感知，让罗珊诧异的眨了眨眼睛。
  她有些懵懂的在强尼脸上狠狠的掐了一下，似乎是在分辨这一幕是不是真的。
  “我是真的，我回来了，罗珊。”
  强尼感觉到了疼，但他依然温柔的伸出手，覆盖在罗珊的手指上，他将罗珊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轻声说：
  “这一次，我绝对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了...。”
  “啊！”
  罗珊呆滞了几秒钟。
  然后这记者从坐着的椅子上跳起来，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这一切。
  她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死而复生的故事，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中。
  幸亏梅林提前给这办公室加了一个隔音结界，否则刚才罗珊的那声尖叫，绝对会引来保安。
  “罗珊，罗珊！”
  强尼看着有些抓狂的女朋友，他站起身，走上前，伸手挽住罗珊不断颤抖的躯体，他看着眼前这姑娘，他说：
  “冷静一些，深呼吸，对，呼吸...冷静！”
  事情的发展超出强尼的预料。
  他本以为在见面之后，自己会先激动的无法自已。
  但实际情况是，他很冷静，内心充满了温柔，但罗珊却难以接受这奇幻的一幕。
  他抱着不断哭泣的，情绪崩溃的罗珊，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门口。
  他看到了正靠在门边，从罗珊办公室的储物柜里找衣服的梅林，后者扭过头，用不发出声音的口型，对强尼说：
  “吻她！”
  下一刻，强尼伸手将罗珊布满泪痕的脸抬起来。
  他看着这张哭的小花猫一样的脸，他慢慢靠近，眼中满是融化一切的温柔。
  许久未见，既然语言无法倾诉情愫，那就用行动来吧。
  罗珊看着强尼，她朦胧的泪眼也变的迷离。
  两人吻在一起。
  在这狭窄的，布满了文件与资料的办公室里，在那昏暗的灯光中，苦恋之人的感情喷薄而出。
  在门口，快速换好了衣服的梅林一边系着这工作装的纽扣，一边轻轻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魔力塑造的玫瑰从天而降。
  昏暗的灯光也变得越发迷离柔和。
  办公室中甚至响起了温和的，慵懒的，一首抒情的歌。
  在那若有若无的歌声中，在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里，罗珊和强尼的嘴唇分开。
  调查记者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那些悬浮在空中，组成了心型的蜡烛，这一幕恍若迷幻之境。
  她气喘吁吁。
  她抱紧了失而复得的爱人，一股躁动在成熟的躯体中回荡着。
  但她是个姑娘...
  还有最后的矜持。
  强尼也抱着罗珊，两人就像是在跳舞一样。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难得的温情，但靠在一边的梅林却对强尼这呆头鹅的行为很不满意。
  她挥舞着双手，用口型对强尼喊到：
  “继续！吻她！脱衣服...见鬼！你是笨蛋吗？按计划进行！”
  她以一种无声的姿态朝着强尼咆哮着。
  在梅林的催促下，强尼有些僵硬的手指终于放在了罗珊的衬衣上，但下一刻就被罗珊握住。
  “别在这里。”
  她对强尼说：
  “会有人过来的。”
  “不会。”
  强尼吻了吻罗珊的耳垂，这动作让记者小姐的躯体颤抖了一下，那股灼烧心智的火焰就要突破桎梏了。
  “有人帮我们...别再等了。”
  罗珊咬了咬牙。
  下一刻，她将强尼向前推到到办公桌上，在强尼的注视中，她拨了拨头发，解开了自己的衬衣。
  “棒！”
  梅林满脸坏笑的对躺在那里的强尼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她退出了办公室，将门锁上。
  又加了一重隔音结界。
  还给这办公室释放了一个麻瓜驱逐咒。
  以此来保证不会有没眼色的家伙，来打扰一对痴心情侣的温情时刻。
  “一位天使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是谁？你又想在这栋楼里干什么”
  就在梅林鬼鬼祟祟的退出办公室，拨了拨头发，准备离开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稍显冷漠的声音就在梅林背后响起。
  梅林的动作呆滞了一下。
  她回过头，看着身后那个带着眼镜，提着手提包，穿着西装的男人。
  她抿了抿嘴，她说：
  “克拉克.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