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路渺听周珉珉情绪不太对，担心她出事，软着嗓子安抚她：
  “珉珉，别哭，你先在家等姐姐一会儿，我现在过去陪你好不好？”
  “好……”周珉珉哽咽了下，“那你要快点过来……我打不通爸爸电话……”
  “好。”
  挂了电话，路渺叫住了乔泽。
  “我想先去周骏家一趟，你先回去吧。”
  乔泽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这个点？”
  “对啊，小姑娘一个人在家不太安全，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乔泽眉心拧了拧：“一个六岁的小丫头，这个点给你打电话？”
  路渺看他语气不对：“有……什么不对劲吗？”
  “她可能是半夜睡醒了找不到爸爸，一个人在家害怕？”
  乔泽摇摇头，手掌往她肩上一搭，推着她出门：“我送你过去。”
  他的车子就停在门口，两人很快上了车。
  这里到周骏家有近半个小时车程，车子行驶到一半时，肖湛给乔泽发了信息，周骏已被缉捕归案，他是在和倪姐做毒/品交易时被抓了个现行。
  乔泽看完消息顺便将手机扔给了路渺。
  路渺正头倚着窗口休息，看到他将手机扔过来，本能接过，看到消息时并没觉意外，也没完成任务的兴奋感，周骏被抓了，周珉珉怎么办？
  “刚丁丽和你说什么？”乔泽突地道，“你脸色不太对劲。”
  “……”路渺下意识摸了摸脸，“哪里不对劲了？”
  乔泽看着她不语。
  路渺担心他又要说她心理素质不行了，抿了抿唇，先招了：“我真没什么。就是丁丽和我说了周骏老婆的死因，我有点接受不了。”
  乔泽：“她怎么说？”
  路渺有些怔然，想到了刚丁丽说起这些话时的样子。
  “丽姐，雯姐为什么要丢下珉珉不管啊？”
  “她也不想啊，可她受不了啊……”她当时的神态是迷茫的，可能是因为毒瘾，也可能是因为陷在了回忆里，“我们几个人在阿骏家吃饭，周奇，阿骏，光头男，还有我……后来来了兴致，想抽了，就一起了，抽了很多，那时很快乐，像在天堂一样……”
  “周骏周奇和他们几个狐朋狗友去他家吃饭，毒瘾犯了，没控制住，几个人在家里就抽起来了，抽多了吧，产生幻觉，把陈一雯给……”路渺顿了顿，跳过了那两个字，“第二天清醒才知道出事的，但已经晚了，陈一雯接受不了，跳楼了。”
  那天晚上是丁丽毒瘾先犯的，她怂恿的大家一起抽，周奇怪她，如果不是她，大家不会在周骏家那样，也就不会致幻碰陈一雯，陈一雯也不会死。丁丽那晚也是被轮的人，周奇接受不了，因此这半年来对她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就像晚上包房里，别人撩一下，就揍她发泄。
  路渺现在是明白珉珉为什么说丁丽“脏”的，以及她看到陈一雯照片时，那种哀伤想念又有些排斥的情绪，她那天晚上就在家，就在她的家里发生着这一切，她甚至可能目睹了这一切。
  路渺想起周珉珉时胃还有些收缩着疼，她是个可怜的孩子。
  一个吸/毒的父亲，毁了她整个人生。
  手机在这时响起，周珉珉打过来的电话。
  路渺吸了吸鼻子，将电话接起。
  “姐姐……你为什么还没到啊？”软糯的童音里不止带着哭腔，已隐隐带了一丝着急，“你快点来啊……火越来越多了，我怕……”
  “火？”路渺陡的坐直身，“珉珉，什么火？你现在哪里，客厅还是房间？”
  “就是火啊……越来越多了怎么办啊……我出不去……姐姐……你快点啊……我怕……”说着说着人已哭了起来，越哭越急，越哭越怕，还伴着急促的拍门板声，在那一阵一阵“咚咚”的急促声里，路渺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火焰声，惊得她一下抓住了乔泽手臂。
  “火警……快，安东小区二单元601……”她声音颤得厉害，抓着乔泽的手也轻颤着。
  乔泽踩下了急刹车，反手握住了她手，另一只手很快拿起手机，拨了火警电话：“安东小区二单元601有火情，一名六岁小女孩被困，情况严重。”
  挂了电话，重新启动车子，几乎将车速踩到了最大，朝安东小区疾驶而去。
  电话那头的周珉珉还在哭，路渺问她什么都答不上来，人是真的被吓坏了，歇斯底里地哭着，拍着门板，叫着“姐姐，你快来啊……”
  “珉珉……珉珉，听姐姐说。”路渺极力让声线沉定下来，“卫生间没有火对不对，你先去卫生间，跑过去，把门关上，把毛巾弄湿……珉珉……珉珉？”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再打过去时也没人再接，路渺心很慌，手心都是汗，她不知道周珉珉到底什么情况，她半夜无缘无故给她打电话时她就应该想到的，如果不是有事，她怎么会突然给她打电话，可能在给她第一个电话时，屋里就已经起火了，只是迟钝的她没有那么强烈的危机意识，电话找不到她爸爸，就找她，傻傻地等她过来带她出去。
  也可能是她太懂事了，这半年来她一个人，肚子饿了就自己做饭，渴了就自己烧水，看到起火了，她可能也只是慢吞吞地端着一盆一盆的水去浇。
  路渺太能理解周珉珉的这种迟钝和懂事了，天生不是敏感机灵的人，父母长辈又疏于教育时，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到底陷在怎样的危险里。而在父母的这种冷落下，心思却是敏感而自卑的，多说一句话都担心触怒人的人，更遑论去找人帮忙。
  她也找不了人帮忙。
  周骏家装了防盗铁门，窗户和阳台也装了防护窗，周骏出去时把人反锁了，外人根本进不去。
  浴室是唯一没装防盗铁网的，小窗口只装了个玻璃百叶窗。
  路渺让她先去浴室，她不知道她听到没有，有没有照做。
  她也不知道屋里火情怎么样，她唯一去过的两次印象里，衣服床单发胶纸箱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屋……
  ————
  车子很快在安东小区停了下来，浓浓的黑烟夹着熊熊火焰从二单元601阳台铁网滚滚而出，屋里是凄厉的女童哭声，人们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小区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议论纷纷。
  消防车鸣声一阵一阵地响着，车子一辆一辆地驶近。
  乔泽还没将车停稳，路渺已用力拉开车门，快步往二单元冲，刚走到楼道口便被追过来的乔泽拽着手臂拦了下来，黑着脸：“你瞎逞什么英雄，没看到消防人员已经来了，专业事交给专业人来做。”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路渺努力转着手臂，“我也是个警察，我能救她的，我要救她……她一定就在浴室里，她很听我话的……”
  说着说着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人也哽咽着，上齿死死咬着下唇，倔强又哀求地看着他。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就这样不顾一切的，哭着求着他。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回头冲正忙碌的消防人员高声提醒了句：“浴室窗户没装防护网。”
  反手拽住她手臂，带着她上了六楼。
  601大门口已被反锁住，门缝里浓烟一阵阵涌出，依稀能看到火焰，正门已经完全不能进。
  隔壁的602屋主走得匆忙，门没锁。
  乔泽拉着路渺进了602，602的厨房窗口和601浴室形成一个直角，中间隔着601书房的飘窗。
  601飘窗上有防护铁网。
  乔泽将身上风衣一脱，扔给路渺：“弄湿！”
  人已朝窗外探出头，估算两个窗户间的距离。
  路渺很快替她将衣服淋湿，乔泽重新穿回了身上，推着她往后退了一步“站在这儿别动。”
  顺手拎起流理台上的擀面装，人已推开窗户，扣着窗台就要跃上去，突然像想起什么事，回头叮嘱她：“不许私自行动，听到没有？”
  路渺愣愣地点点头：“你小心点。”
  乔泽没再理她，人已很快跳上窗台，而后娴熟地朝隔壁飘窗跃了过去，路渺心脏跟着提起的瞬间，他手掌已稳稳落在了防护窗铁栏上。
  防护窗距离浴室窗户就一臂距离，乔泽借着防护网的支撑，跃上了窗台，一手扣着防护网，一手拿着擀面杖，冲着浴室玻璃狠敲了几记，玻璃应声落地，乔泽左手攀扣在了浴室窗沿上，小心翼翼将整个身体重心移到了浴室窗户，而后从浴室的小窗口翻身进了屋。
  路渺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
  没一会儿，浴室窗口重新有了动静，乔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窗口。
  营救的消防人员也已绑好防护带，正从楼顶下到浴室窗口。
  乔泽将已昏迷的周珉珉交给了他，而后原路折返，他英俊的脸上已经被浓烟熏出几道黑痕，看着有些狼狈，也来不及清理，人已安全落地，马上反手拽过路渺，带着她一块下了楼。
  救护车已到，周珉珉被送到了救护车上。
  这一幕刚好被驶过去的警车里的周骏看到，他本是蔫蔫地坐在车后座上，外面一阵盖过一阵的鸣笛声让他本能扭头看了眼，一眼便看到了二单元601里滚滚的浓烟和火焰，以及忙碌的消防人员，整个人一下就发了狂。
  “珉珉！珉珉！停车，快停车……”手使劲转动着手铐，拼了命地撞着车门想要下车，“求求你，快让我下车，我女儿……我女儿她……在屋里……”
  整个人已经语无伦次，抖抖索索的几欲疯狂，双目赤红。
  肖湛就坐在副驾驶上，刚好看到了人群里的乔泽和路渺。
  他给路渺打了个电话：“怎么回事？”
  “601失火了。”路渺又急又担心，看着周珉珉被送上救护车，也不知道她眼下什么个情况。
  “周珉珉呢？”
  “我不知道，现在送医院急救。”
  “好。”肖湛挂了电话，从车内后视镜看了眼癫狂的周骏一眼，“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