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空气,铃儿响叮当

  唐瑛身体是僵硬的,就连手脚也是僵硬的,萧潇低眉垂眼,并不看唐瑛,只开口道:“今天谢谢你能来看我。”
  萧潇并非草木,母亲今日来看她,她虽触动,但这份触动实在是太浅,不恨已是极限,实在是做不了圣人。
  唐瑛的泪要下来了,她忍着心酸,背对着萧潇,艰涩道:“不用谢。”
  唐瑛从山水居主厅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傅寒声,他正坐在廊檐下看杂志,一条藏獒正蜷伏在他的脚旁,远远看见唐瑛过来,猝然立起身体发出“嗷嗷——”的叫声。
  傅寒声从杂志上移开眸子,先是看了一眼唐瑛,方才拍了拍阿慈的身体,起身迎向唐瑛时,嘴角已有了笑意。
  在山水居,傅寒声绝对是沉郁低调的绅士,就像平日里山水居上空灰蒙蒙的雾气,分不清阴晴,若是把这个比喻挪用到傅寒声的身上,那绝对是分不清善与恶。
  唐瑛脸色不太好,更像是心事重重,傅寒声涵养素来很好,他看到了唐瑛的异常,却选择置若罔闻。
  岳母要离开山水居,身为女婿,傅寒声送上一程,也是应该的。
  唐瑛座驾停放在车库里,无需傅寒声开口,曾瑜已让高彦把车开过来,傅寒声拿着杂志,双手背后,和唐瑛慢慢的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唐瑛似是叹了一口气,她问身旁年纪轻轻,便早已名利双收的男人:“傅董了解阿妫吗?”
  傅寒声没有直接回应唐瑛的话,他侧过头瞥了她一眼,那样的眼神怎么看都有些漫不经心,傅寒声道:“一个是唐家,一个是萧家,阿妫自小生长在夹缝里,所以她比同龄人更早熟,也更容易感到寂寞。这样一个她,在生活中是很难交到朋友的。再来说说阿妫的性格吧!喜静,慢热。这就好比参加聚会,别人都已经嗨起来了,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感。并非她不合群,而是没有人能够点燃她的热情,没有人懂她,所以久而久之,她沉寂,她淡漠。”
  闻言,唐瑛心弦一动,傅寒声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提起阿妫时,冷峻的五官线条似是被一股莫名的情绪给柔化了。
  傅寒声出现这样的神情,仅是因为阿妫是他的妻子?
  这边唐瑛思绪纷飞,便又听傅寒声开口说道:“你是阿妫母亲,可曾注意过阿妫走路的姿势,宽松的衣服把她衬得又瘦又小,不是她喜欢穿宽衣服,是她在南京的时候,生活把她逼到了绝境,直到现在,她走路的时候,仍是习惯低着头,隐隐倔强,她把自己包裹在蚕蛹里,不常微笑,若是微笑,那笑必定是无关痛痒。”
  唐瑛止步,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在偏头间理了理,傅寒声看到了,这个女强人的眼眸里似有水光在闪烁。
  远处,高彦已开着唐瑛座驾缓缓行驶而来,傅寒声沉吟了一会儿说:“唐董,你还记得阿妫最后一次开怀微笑是什么时候吗?你一定记得,因为她的微笑可以直抵人心,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便已散了一身的暖。”
  唐瑛心头震颤。对的,是震颤,因为她看到了傅寒声眉眼间的情愫。
  傅寒声说这话的时候,他已不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界霸主,他的眉眼间不再凛冽寒锐,也不再是那般深不可测,而是溢满了温淡和平和。
  这一刻,他散尽所有的强势和漠然,化身成了这世间最平凡家居的男子,不像是以前跟唐瑛打交道的那个傅寒声了。这样一个他,带给了唐瑛前所未有的惊诧和千思百转。
  他对萧潇……
  有车驶来,伴随着一道刹车声响起,已稳稳的停放在了两人面前,唐瑛待怔忡消散,方才动了动冰凉的嘴唇:“你竟了解阿妫比我深。”
  唐瑛的声音很稳,分不清褒和贬,但却成功掩饰了她内心的起伏和波动,傅寒声眉眼间的那抹情愫,是她的错觉吗?
  傅寒声笑了笑,不作声。
  唐瑛打开驾驶座车门,并不急着进去,而是抬眸看着傅寒声,乌黑浓密的长发随风飘起,露出修长的颈脖。
  傅寒声眸子深了一些,不愧是母女,此刻的风情,无关年龄,倒是让傅寒声想起了他的妻子……
  唐瑛看着傅寒声:“阿妫外公忌日那天,傅董会现身唐家吗?”
  “既是阿妫外公,自然也是我外公。”傅寒声语气有些平淡,他没直接回应唐瑛,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唐奎仁忌日,他必去。
  同样是这天午后,方之涵在罗立军家吃完午饭,又坐在客厅里闲聊了几句,便起身要走,邢涛起身送她。
  罗立军住的是学校盖的公寓楼,邢涛和方之涵一路走来,沿途有不少学生看到,回头率100%。
  似是一种默契,有学生频频打招呼:“教授,散步啊!”
  这话,太过意味深浓。
  邢涛自诩脸皮厚,但那天却有些不自在,不时的看着方之涵,似是生怕她会不高兴一样。
  但,方之涵很漠然,嘴角带着一抹笑,一抹看不出情绪的微笑。
  那是周日,两人一直从金融系走到了校门口,邢涛在路旁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后,方之涵坐了进去,“回去吧,有时间的话,我们再一起出来聚聚。”
  “好。”
  汽车缓缓驶离时,邢涛跟着车走,弯腰对着方之涵挥手再见。那时候方之涵坐在车里,她隔着车窗,静静的看着邢涛,微笑如常,也跟邢涛摆了摆手。
  车跑远了……
  方之涵透过后车镜看着还在招手再见的邢涛,唇角笑容加深,但那笑是没多少意味的,时间原来真的很可怕,它消磨掉了她所有的情,包括可笑的同窗好友情。
  可她为什么会觉得那个站在原地,不断朝出租车挥手的男人很傻呢?傻得不像是以前的邢涛,傻得她的眼睛都有些疼了。
  她,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她。
  邢涛僵硬的举着手,机械挥手道别,如果只看邢涛背影的话,会觉得这个中年教授似是忽然间老了好几岁,路旁车辆声此起彼伏,直到出租车不见了,邢涛这才慢慢的往回走,他今日有些恍惚,他问自己:今天的方之涵,还是当年那个笑容温暖的方之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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