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21
今天晚上的男声合唱提前了。小高为了保住彩排的秘密,在省院各科间飞奔了小半个下午, 挨个人当面通知到:下班即去大会议室彩排。
他们这个压轴的节目在第一个彩排。其他人的时间则安排在晚饭后的六点半。干诊赵主任因为一直辅助小高排演节目, 也得到通知先去大会议室。
“赵主任, 你别说出去啊。那双人舞的出演者要保密到演出时的。”
“好好, 不说。你这丫头也够费心思的了。要不等你卸了团委书记, 就来我们干诊吧。”
小高摇头, 去干诊做护士长有什么好的!她早想好了自己的去处。在机关呆了这几年后, 她想在卸任团委书记之后能留在院办做副主任呢。
所以她一边煞费苦心地筹备国庆节的例行文艺演出, 一边积极地配合唐书记的集体婚礼工作。今晚完成彩排后,明天中午还有一个集体婚礼出场顺序的彩排呢。
李敏和莫名按着与小高约好的、比男声小合唱成员提前半小时的点儿, 准时到了大会议室。俩人的白大衣里面穿着在李敏的值班室里就换好的演出服装,除此之外, 她俩还要在舒院长那些人到来前, 突击完成各自的舞台化妆。
俩人一人一个小圆镜,全神贯注地对着镜子快速地往脸上勾画、涂抹……现在一个是往上眼皮和眼尾, 已经勾出轮廓线的地方抹绿色珠光眼影粉、一个人则在相同的位置抹紫色的珠光眼影粉。
俩人紧紧盘在脑后的发髻,也撒了不少的亮粉。深色的眼线、加浓加密后像黑色帘子的眼睫毛、魅惑的绿色紫色眼影、白了一层的脸蛋,在鲜艳红唇的映衬下,硬是将平日清丽文雅的气质, 改变成了天差地别的另外一种气韵。
梁主任作为李敏和小高特别邀请的彩排嘉宾,也提前到了大会议室。饶是他知道是李敏和莫名跳双人舞, 还是被俩人的舞台妆扮镇住了。
“你俩这是要参加正式的文艺汇演?”他挑好听的话问。
李敏笑笑回答他:“彩排和正式演出差不多少。我们俩答应小高了, 肯定就要做到最好了。”这样的舞台妆是俩人商量许久才确定的, 为的就是怕走清雅路线, 压不过后面谪仙般的舒院长、还有那些帅哥们。
毕竟省院的女大夫和护士比男性多。
莫名却说出俩人的心里话:“要是我们俩的扮相不能先声夺人,压不下后面伴唱的那些帅哥们,不成了给他们的小合唱伴舞了。”
梁主任失笑,这样处处要做到第一的行事风格,还真符合这俩姑娘平时的工作作风。他早听说这莫名在内分泌也是工作拿得起、做事儿不让人的,与她老师罗主任的风格、步调出奇地一致。
小高始终笑眯眯地看着李敏和莫名化妆,等她俩捯饬好了说:“白大衣给我吧,我替你们俩拿着。”
莫名就说:“你别沾手了,我挂去窗户那边。在病房里滚了好几天,要多脏有多脏。要不是为了遮掩里面的衣服,我都不穿过来了。”
俩人脱了白大衣后,露出里面的演出服。圆领浅粉色的蝙蝠长袖衫,轻薄的弹性面料展开后,有乘风飞起的感觉。但这衣服的腰部不仅扎进白色的舞蹈裤里,下摆还与裤腰临时缝到了一起。免得动作太大时,衣服上窜露出腰部。
这是莫名专程跑回医大,找艺体老师帮忙辗转借来的。
白色的散腿舞蹈裤,与姑娘们常穿的脚蹬裤是一类的材质。但质量好很多,弹性也比她俩的训练裤要好。裤脚下面是俩人自己加缝白色的寸带,这是专门留着踩在脚下和舞蹈鞋之间的。这裤子是她俩个人掏钱购置的。
她们的手心里是从袖口顺出来、缝在袖子上着的粉色丝带,这丝带是要挂在中指上用来固定衣袖。不仅手心,手背上还有粉色丝带扎好的一朵绢花,一端挂在中指另一端要别在袖子上。
固定好衣袖,俩人开始转脖弯腰活动四肢。小高适时地放了伴奏带,俩人活动了一会儿,试着在前面那块儿小小的空场儿跟着音乐起舞。
因为舒院长在每次练习的时候,都会提前三分钟来。所以其他人也秉承不要比舒院长晚到的信念,一般会提前五分钟到大会议室。前后差不多同时走到大会议室的、小合唱团的老少帅哥们,听着音乐声从大会议室里传出来,都禁不住加快了脚步。
推门就看到令他们惊艳的一幕。
*
不大的台子上,两个腰肢婀娜的粉白身影在翩迁起舞。举手的柔美和抬腿的力度,让人惊诧她们是怎么将“刚与柔”完美捏合到一起的。
当最后一个造型摆出来的时候,一个弯着纤腰却努力地向上伸出一支手臂,其蕴含的不甘、祈求、祷告意味,呼应歌曲的意图简单明了;另一个单足站在其后昂首,视线跟随着交错上扬的手臂,通过直直的脖颈、抬起的直指向空中的长腿、绷直的脚背,诉说出祈求之外的、决不认输的抗争决心。
“好!太好了!”赵主任站在进门的地方,先拍巴掌大声叫好。
小高看她俩排练很多次了,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么被感动。她跟着赵主任轻轻拍手,在李敏去拉弯腰的莫名时,也跑上前说:“李敏,莫名,你俩跳的太好了,太好了!我没见过比你俩跳得更好的呢。”
前后脚进来的老少帅哥们也被她俩的舞蹈打动了。这时候才看清化了舞台妆跳舞的人是李敏和莫名。
舒院长是最后一个到的,只看到她俩结束时的那个造型。惊诧之余他不忘先关上门、插好,再笑着问赵主任:
“老赵,现在开始彩排?”
“好啊。”赵主任巡视一下大会议室前面这不大的位置,抬手指:“你们一个位置是站在窗口那儿,另一个位置是站在进门这儿。都是侧后方,按着原来的队列站成一排好了。”
小高立即提醒他说:“赵主任,音响是放在窗口这边的角落呢。”
关主任就笑:“那咱们就站在这儿把门了?恐怕到时候看演出的人太多,这大会议室容纳不下,咱们站在这里要挡视线啊。”
“是啊,长得再帅好看的也是脸、不是后脑勺。”梁主任打趣这些人
赵主任笑叱了梁主任一句:“你这老不死的跟来捣什么乱。”
“我是特邀嘉宾,专门来看演出效果的。”梁主任顶赵主任。“老赵,就这么屁大点儿的地方,不如你们在后面靠墙站一排,给小李和小莫做陪衬算啦。你想想要不靠墙站着,她俩就没地方跳舞了。
反正你们也是给她俩跳舞做伴唱的。”
事儿是这么回事儿。可是站在那个庆祝国庆的横幅下面,也太委屈省院的这些老少帅哥们了。
杨宇却不在乎自己站那里,他按着梁主任的指点往后头站过去。杨大夫笑着叫儿子:“快回来,还没商量好站哪里呢。”
“一会儿别的人该来了。这节目就没法保密了。”杨宇是对父亲解释、也是提醒还在为站位讨论的父辈们。
舒院长就说:“咱们先站在后面唱一遍,老赵、老梁你俩看看效果怎么样,然后再讨论具体站那儿吧。”杨宇这小子倒挺有眼力见、还知道该以什么为先。舒院长一下子记住了他。
关主任站过去就开玩笑说:“一会儿你们都给我闭着眼睛唱啊。不然光顾着看我师妹跳舞,唱错调了就丢脸啦。”
小高跑过去,调好伴奏带的位置,看着赵主任、等他的示下。赵主任抬起胖手、十根短粗的胖指头动动,帅哥们都习惯性地清清嗓子、准备开唱。
梁主任走去电箱那边,打开盖子啪啪按下不少开关,只留了舞台这一处的灯光,然后他心满意足地坐回去,翘起二郎腿,美了巴滋地说:“这才是独享歌舞的美妙夜晚。”
音乐声响起,舒缓的前奏中,李敏和莫名跟着音乐慢慢启动。俩人伸出的手好像带着诉不尽的渴望,继而缠绕的手臂又像含着难诉说出口的祈求。
“让我们敲希望的钟啊,”男生小合唱开始了。小高调低了音量,这也是她最近几天练好的。既保证合唱成员和舞者的位置能听清楚音乐的伴奏、又不会让音乐掩盖了他们美妙的歌声。
用赵主任和罗主任的话讲,就是要达到类似无伴奏合唱的效果。
“多少祈祷在心中。”
赵主任说的果然不错:关主任、杨大夫和王大夫的声音更饱满、唱出来的感情似乎比其他人更浓厚。
翩翩起舞的佳人、近在咫尺之内,忽而慢如闲庭之雅鹤轻抒缓舞、遽尔快如长空之惊鸿腾跃回翔……
赵主任觉得自己早就波澜不惊的一颗心,随着俩姑娘的舞蹈动作,跳得要失去原来的节律了。他想把视线从俩姑娘身上移开、想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歌声里……徒劳无功后,他意识到再想辨别出那九个人的各自声音——是不可能的。
他几步退到梁主任身边,放弃对小合唱男声的监督,专心地沉浸在美妙的舞蹈动作里、专心欣赏力量与柔美结合的新式舞蹈动作。他任由自己那颗沧桑的老心,跟着青春正好者的曼妙舞姿荡漾。
一曲结束,他侧脸看着仍沉浸在舞蹈中不能自拔的梁主任说:“真考验他们几个的定力了。”
梁主任被他打断了遐思。他觉得看这遍的感觉比刚才更好。这个男声小合唱给双人舞增添了更多的味道。但他习惯性地与赵主任抬杠:“嘁。你那是以己度人。我跟你说跳得再好,将来也是骷髅,百年后都是骨头架子。”
“可你等得到那时候吗?你早被烧成灰了。”
“我捐遗体给医学院。”梁主任不认输地杠上了。
赵主任撇嘴,转头坐正再度鼓掌、大声叫好。“小高,你可以将这节目报去参加文艺汇演了。啧啧,是咱们院长带队呢,绝对能把其他医院压下去。”
舒院长笑笑说:“老赵,老梁,我们站后面合适吗?”
“合适,非常合适。恰如其分地展现了你们作为陪衬帅哥该有的英姿。不愧是我们省院百里挑一的老少帅哥。”赵主任笑嘻嘻地开玩笑。
“小高,怎么样?”关主任问:“咱们这彩排表现的合格不?”
“太好了。到时候演出就这样。”小高表现出很激动的样子。“还有你们要记得演出时穿白衬衫、黑裤子、黑鞋子啊。赵主任我觉得他们今晚唱的比平时要好。”
“那是他们今晚没吃饭呢。”赵主任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隐下后面那一排人是被舞蹈刺激到了。
小高不懂,李敏和莫名也不懂,看着赵主任不知他说这么一句话的意思。
“饱吹饿唱。吃饱了是没劲唱歌了。饿着才能唱好。行啦,今晚就这样了,你们这个节目过关了。”赵主任肩负着每个节目的艺术指导工作。
一听过关了,莫名和李敏就开始套白大衣、戴眼镜、戴帽子和口罩。俩人动作之迅速,且很快把自己遮掩起来的行为,倒像做了什么怕人看见的事儿。
李敏向舒院长等人告辞后拉着莫名,还不忘商量梁主任:“梁主任,你帮我去科里看一会儿啊,我得回家好好卸妆。”
“好啊。”梁主任本来想今晚舍了晚饭把所有节目先看一遍呢。见李敏开口就与大家伙招招手,与李敏和莫名一道先离开了。
*
王大夫与杨大夫这一年处出来革命的、战斗的同“情”之谊——同是离婚之情谊。
走到急诊和病房的分岔路口,王大夫撞一下杨大夫的肩膀说:“老杨,这次唱歌没白练啊,比别人多看了两次双人舞。不参加小合唱,咱们没可能有这么近的观赏位置。”
杨大夫碍着儿子在身边,假装没看懂王大夫眼神里别的意思,含糊地应付他道:“是啊是啊。你今儿个什么班?”
“今儿个轮到我值班,我这就得回急诊了呢。哎,我这几天一直要找你、也不得空问你的,你报名十一的集体婚礼没?”王大夫这几天都不得与杨大夫私下说话,今儿个好容易得空儿了,也顾不得杨宇跟在杨大夫身边了。
杨大夫在王大夫促狭的夹眼里摇头:“没这么快呢。走啦走啦,我回病房了。”
王大夫却拍拍他的肩膀:“老杨,你还当自己是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啊,结婚前要处个一年半载的、要了解这、了解那儿的。
他m的,那什么了解都不如脱光了来得真切。”
“你瞧你说什么呢。把孩子带坏了。”杨大夫不满王大夫胡咧咧。
王大夫不以为然地反驳杨大夫:“他多大了?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当爹了。”他朝杨宇夹下眼,嘴里说的更露骨。“要是脱裤子以后的那点儿事儿不和,再了解什么都没用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到底还是顾忌了杨宇在边上,收回嬉闹的神色正经地说:“老杨,你要能听进我的话,你就赶紧借着集体婚礼这东风,把事情办了。别还想着以后要摆酒什么的。到时候闹出来什么麻烦,你可怎么收场?是不是杨宇?你好好劝劝你爸。”
王大夫说完话不等杨大夫表态,就加快脚步往门诊那边转了,留下杨大夫有点儿不自在地对着儿子。
他略尴尬地轻咳一声,说:“小宇,我没想这么快结婚。”
杨宇却说:“爸,我王叔说的对。集体婚礼我妈不敢去闹场的。你该和罗主任结婚就结婚吧。”
被催婚的杨大夫,看着眼前和自己一样高大的儿子,干嘎巴嘴说不出来话。
“爸,你别想那么多,你该结婚就结婚了。总住在单身宿舍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杨宇认真地劝说父亲。别看爷俩楼上楼下地上班,要不是有这个小合唱,杨宇未必能每天见到父亲的面,除非他特意去找人了。
杨大夫深吸一口气对儿子说了实话:“小宇,我已经搬到罗主任那里去了。”
“那你这次报名集体婚礼了?”
杨大夫顾左右儿言他:“她女儿住校了,只有周末才回家。”
“爸,罗主任她女儿反对你们结婚吗?”该反对的也是自己和妹妹才是啊。
“那倒没有。罗老爷子现在还不能恢复正常行走,我住过去也好帮下忙而已。”
杨宇突然觉得自己的父亲有点儿不可思议,嗯,是不靠谱了。他虽然年轻,也明白罗主任的父母都允了父亲住过去了,那剩下的结婚、办婚礼的事儿,该是男人积极提出来的了。
“爸,你该和罗主任去领结婚证、然后参加这个集体婚礼的。这对你和罗主任、对我妈还有我和妹妹都好。”
“嗯嗯,我明白,你赶紧回家去吧。我还要回科里一趟。”杨大夫落荒而逃。
他不好意思和儿子说,在住进罗家之前就已经领结婚证了。上次罗英出面邀请医大过来的那几个科主任、还有石主任打着燎锅底的旗号小聚,实际是庆祝俩人领证之事。
没好意思和大家说明罢了。
但要不要参加集体婚礼呢?如果去,自己和罗英就是年龄最大的一对,那也太引人瞩目了。他想了又想,决定将这个问题交给罗英去选择,或者说交给罗英她妈去决定——他看着就有点儿害怕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整起人来,简直一套一套的、防不胜防。
*
罗老太太得知杨大夫要唱完歌才能回家吃饭,人家干脆没炒菜,对着先打电话回来报信、下班了还只换了一只拖鞋的闺女说:“你等会儿再炒菜,先把外面晾的那些衣服收回来。”
“妈,我上班一天也挺累的了。不给饭吃还要我干活?你这是恶婆婆不是亲妈。”罗主任开玩笑:“你这是有了姑爷就忘了亲闺女了。”
罗老太太笑咪咪的:“你哪有我姑爷长得好看。我人老了,就喜欢看个年轻英俊、精神神的后生。”
“妈,”罗英穿上鞋子准备出门,回头又对亲妈说:“我爸在后面听着了,你看我爸都不高兴了。”
罗老头这时正躺在厅里唯一的摇椅上,伤脚打着石膏,搁在摇椅前面的脚凳上。闻听妻子和女儿的对话,他继续迎着夕阳眯着眼睛笑,看着妻女斗嘴不搭话。
罗老太太回头瞥一眼老伴儿自得的样子,得意地向女儿炫耀:“你爸比我还稀罕他呢。英啊,要不是有小杨在,咱们娘俩还真伺候不好你爸。”
“那是。要不要他个男子汉干什么啊。”
罗英说完话就出门转到南面,把母亲早晨晾晒出去的东西都收了回来。她进门把手里的小件递给母亲,晒干的大件衣服等仍挎到胳膊上,拿去父母住的房间。
母女俩在双人床的床边折叠收回来的衣裳。
“这晒了太阳的东西,闻起来一股阳光的味道。”罗主任把一件杨大夫的衬衫贴在脸上,惬意地感受着阳光留在衣服上的暖融融余温。这温度让她想起夜里的温柔……
看着年届四十的女儿,那眼角眉梢带出来的、一点点久别的滋润之色,当娘的心里感到满意。再刚强、再能和男人一样当科主任干工作,这阴阳调和之事也还是不能缺少的。
“英啊,那集体婚礼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罗老太太这些日子没少和女儿嘀咕这事儿。要是没有这集体婚礼,俩人请几个挚交好友吃顿饭,把再婚的消息放出去也就是了。但既然有免费的顺风车可搭,干嘛还藏着掖着像见不得人。好好的合法再婚夫妻,弄得像非法同居似的。
“妈,我仔细想了,还是不凑那热闹了。我这都四十岁的人了,跟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站在一起,人家个个都细皮嫩肉、像水灵灵的小白菜,我这老白菜帮子了,站在一起不是自找磕碜嘛。再说杨卫国也未必愿意上去出丑的。”
“你这叫什么话。谁说四十岁的女人就不如二十岁的小姑娘了。你俩站出去,气度上就压了那些小年轻的一头去。我和你说有这么一个集体婚礼,能大大方方地一次性就告诉了全院的同志你结婚了,有什么不好的。”
“没什么不好的。我就是觉得一把子年纪上去了,挺不好看的。不想上去丢脸。”
“你可不完全是因为年龄、才不想去参加集体婚礼的。你是因为小杨就是个普通的主治医、后进修的大专生。他要是和你一样是科主任、副教授。你早不是这样了。”老罗太太盯着女儿的眼睛说话,一针见血地扎得女儿没处躲避。
“妈,我还是不是你亲闺女了?”罗主任低声为自己辩护:“你这么说我把我说得多小人啊。”
“哼!我自己肚子里养出来的闺女,我自己知道。就你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啊,你就甭想瞒过我去。我告诉你,谁都不傻,你要不把你心底那点儿蔑视人家的小心思,彻底给我收拾起来扔掉,早晚会过成离心离德、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夫妻。到时候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怎么会呢?妈,你看我不都每天帮着他温习英语嘛。我还给你找了不少的专科方面的书籍,帮着他早点弄出来进副高的论文。等他够年限了,专业英语考试合格、有省级刊物发表的论文,他轻松可拿到副高的。”罗主任把自己的打算合盘向母亲托出。
“英啊。你的打算是好,为他考虑的也全面。可是我告诉你,你爸当初教导我读书时,可不是你那样态度的。你有时不耐烦,我在这边屋子里都能听到个一声半响的。也就是小杨性子软和、又与你刚结婚,你看看日子久了,他会不会和这个月一样。”
罗主任低头沉默。脸上的衬衫逐渐失去了阳光的余温,只剩了淡淡的阳光的味道了。她略带些怅然地放下手里的衬衫,慢慢整理其他衣物。但她在母亲等待自己回答的、紧紧锁住自己的目光里无可回避。
躲不开了,她只好说:“妈,我以后会注意的。我是想和他过到老的。我知道你和我爸是为我好,除了杨卫国,我这个年纪也难找到合适的男人。他除了学历和专业上差了点儿,我这个硬性子的人,也就该找他这样性格的。”
“光这些吗?”
罗英的脸上呈现羞涩,低声说:“他挺好的。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好过日子。英啊,也不必他一定要考上什么副教授、副主任医师的。他都多大岁数了,底子又薄,你又何必天天逼他呢?你是和这个人过日子,又不是和那些证书过日子。到这个年龄了,你还想不开要争那些个虚名吗?”罗老太太摇头。
“妈,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他也才虚岁45,还有16年才能退休呢。不是我要逼他,是省院的发展形势摆在那儿呢。
妈,我跟你说如果他不努力争上游,以后泌尿外科单独立科了,也就是这三五年的事情。到那时他也就五十岁罢了,说上不上的尴尬年纪,要是得听本科出身或是研究生毕业、三十多岁的年轻主任吆喝他,想退休又不够年龄退不下来,去门诊又不甘心。到那时再去准备晋副高,那难度只比现在大、不会比现在容易的。”
罗主任停顿了一下,决心把事情和母亲说透彻。
“妈,在外科虽是以技术为主的,但若他到那时仍还是主治医师,科主任一句话:说手术通知单必须要副主任医师以上签字才有效,那他连送手术单的资格都没有。能不能开台做手术、什么时间做、都得听别人的安排。
主任不签字他就没办法;或者主任要做术者,他就必须得让位。像他这样的出身、资历,就是摆在那儿给主任拿来做杀鸡骇猴立威的。
到那时说不出来的苦,绝不会比直接含了黄连轻。那才是家里外头、心里面子上,我俩在省院人前人后都过不去了呢。”
“你总是有道理。但你再和我犟嘴,我就说你一句:你当初怎么教罗天背诗的,你往后就给我怎么督促小杨学英语。”
“妈,罗天背诗那会儿,她才几岁啊。”
“闺女嗳,人的自尊心,几十岁是比几岁更强、更脆弱、更伤不得的。人心啊,都是记坏的容易记好的难。罗天是你亲闺女,你骂两句过后也没啥事儿的。可你和小杨是半道的夫妻,更得要厮抬厮敬地才能过好日子。要是为了学习这事儿心里存了隔阂,等你们发现了,不仅晚了也得不偿失。尽管你表面的出发点是为了他好。”
“会吗?”罗主任自言自语地问自己。
她一直很信服自己的母亲,她见母亲反复与自己强调与杨大夫相处的态度,顿时开始认真的回忆起这一个来月夫妻相处的点点滴滴。
电话铃声响了。罗主任过去接起电话。
“嗯,好,我妈妈连菜都不让炒,说等你回来吃热乎的。”
……
“好,我这就去炒菜。”
“是小杨打回来的?”
“嗯。他马上回来。妈,我去炒菜了。”
“去吧。哪怕没有年轻人脸上光溜好看,参加集体婚礼磕碜了点儿,也强过你们俩这么住到一起,弄得像非法同居似的。你想想是不是让那俩在医院上班的孩子脸上不好看?”
罗主任顿了一下,想到杨宇和杨丽,有限的几次碰面,俩孩子对自己都很有礼貌。她就回答道:“妈,你说的这事儿我会认真考虑的。但我得杨卫国商量一下,才能确定是不是参加集体婚礼。”
老罗太太见女儿听进去自己的话了,就很放心地不再考虑这事儿了。她知道罗英往后会注意自己对杨大夫的态度,一定会在杨大夫还没有产生反感之前,把事情扭转回正常轨道的。而由女儿从考虑那俩孩子脸面的角度,提出参加集体婚礼,才能促进和女婿的感情。
这人心啊,都是换出来的。半道搭伙的两口子,又没个孩子在中间牵扯着,不就得注意这些事儿嘛。
*
杨大夫回来的很快,罗英这面还没炒好菜,他就自己开门进来了。
“回来啦,小杨。”罗老太太迎过去,接下杨大夫手里提着的水果。“又买玫瑰香了,这罗英啊,让你惯得跟小姑娘似的了,天天就没少了零嘴。”
“妈,她喜欢吃,我就顺道买了点儿回来。”杨大夫对罗老太太客气、恭敬。
“哪儿顺道呢,要到正门那边兜一圈呢。”老太太提着东西往厨房送,嘴里说着罗主任:“你看看小杨惯你的,巴巴跑正门给你又买了葡萄来。你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杨大夫换了衣服,走到摇椅跟前、罗老头伤脚那一侧说:“爸,咱们去洗手间了。”
“好。我就等你回来呢。”老头在摇椅上躺了一下午了,从杨大夫进门他的眼睛就跟着女婿转呢。
按说他受伤时间都差不多有十周了,早应该可以试着练习走几步路了。无奈上周透视检查的结果继续很不乐观。人老了出现骨质疏松,是他这次骨折的根本原因。但他骨折后成骨细胞活动性不足、骨折愈合缓慢,愈合度至今尚未达到允许起恢复行走的程度。
杨大夫与张正杰、刘立伟商量后,决定调整老人家的饮食、再让老人家多晒晒太阳,以促进维生素d的吸收、转化,改善其骨质疏松状态。
搬到一楼以后,杨大夫每天早晨上班前,将其抱到特意求人做的摇椅上晒太阳。中午抱回去躺床上休息,下午上班前再抱出来。罗老头自从知道自己老骨头的愈合能力差,现在是比较听话了,但也只是相对他本人之前而言罢了。
这不,他下午又想蹦着去洗手间了。没把老太太气得火上房。嗷嗷地喊了他小一刻钟,才用再摔会瘫在床上的可怕,把他吓住了。
“我就是不想用罐头瓶了。”
“那我再给你买个塑料盆接尿?”从医院带回来的坐便器,搬家后老头一眼都不带看的。老太婆愿意伺候自己,自己还不想躺床上大小便呢。何况女婿贴心,在卫生间装了坐厕的。
杨大夫换了衣服出来时,老头早把他健康的那只脚落下踩到鞋子上了,老太太已经蹲下给老头把鞋子穿好了。看着杨大夫把自家老头半掫半抱地弄起来,然后弓着腰架着人往洗手间去。
要她说自家老头这么靠着姑爷蹦,还不如干脆点让小杨抱着去卫生间,人家还得使劲点儿呢。
*
李敏带着莫名回去自己的新房子,俩人先相互帮忙用强生的婴儿油卸掉舞台妆,再小心地把演出服脱下来、仔细地整理好,才去洗手间清洗自己。俩人只穿着简单的内衣裤,费了不少劲才把脸洗干净了。
李敏调好热水说:“莫名,你先洗澡。我把屋子收拾一下。”
莫名也不客气,拉上浴帘先洗。用发胶粘到头发上的那些亮粉,不是好清洗的。等她把自己清洗干净了,李敏已经把全屋打扫一遍了。
“莫名,吹风在这儿,你自己吹头发。”李敏也不管淋雨帘内的热气,赶紧钻进去清洗自己。
呼呼的风筒响了好一会儿,莫名喊李敏道:“李敏,你洗怎么样了?”
“差不多洗好了。你不用在洗手间等我,你可以挨屋转转。”
“那好,我看看你家的装修。你家没秘密吧?”
“我自己都没回来住过呢。你找到什么秘密记得告诉我一声。”
莫名转够了回来,见李敏在擦头发了,就上前帮她。
“李敏,你这屋子收拾的可真好。”
“嗯。人民币堆起来的。我负债累累呢。”
“别提这事儿,我还没资格负债呢。”莫名不满地打断李敏。
“好好,我不说。你喜欢就常过来看看,以后按着我这个装修了。”李敏笑着不计较莫名的态度。谁能什么都拿到手呢。
“哎,李敏,今天傍晚我去找你的时候,你送走的那个徐师兄是什么人啊?”
“噢,他啊,现在在华瑞制药公司做产品专员。比我们高了两个年级,是今年毕业的病生研究生。”
下午徐强来找李敏说节后的一个学术推广活动,希望能得到李敏的支持。李敏当即告诉他自己会跟陈院长提,成不成的不能保证。后来又闲聊了一会儿,因李敏看表算计莫名该到了,徐强就告辞离开了。
等送他到电梯那儿,正好遇上莫名从电梯里出来。
“病生的研究生怎么去了医院公司了?”莫名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问:“他本科不是在医大读的?毕业分配不好?”
“都在医大读的。大概是有什么私人原因吧。”李敏抢过风筒自己吹。“莫名,我在厨房凉的开水应该可以喝了,你自己去喝。”
莫名喝水回来,见李敏把风筒什么的收拾好了,抱着一堆脏衣服要丢进洗衣机里。她就跟着转回厨房,看着李敏将脏衣服投进洗衣机、开启了洗衣快捷程序。
李敏走回卧房打开衣柜选衣服穿。莫名对研究生刚毕业就去医药公司的好奇,压过了她意识到李敏有回避的意思、自己不应该继续问的自制。
“李敏,什么私人原因啊?”莫名缀在李敏的身边问。
“你真想知道?”
莫名连连点头:“我保证不和别人说的。”
李敏咧嘴:“你说不说的也没什么关系。你以后要是来省院工作,早晚也会知道的。就是他女朋友也是我们这届的同学。医院买集资房的时候,俩人都没钱、两家也都没能力支援,于是不得不分手了。他毕业后就去了华瑞。现在每个月大概能有一千多块到两千块的样子吧。”
“那也太可惜了吧。居然是为了钱分手。”莫名为这一对情侣的分手感到遗憾。
“莫名,你现在为什么在科里睡的日子多?回单身宿舍睡觉的时候少?”李敏放下喝水的玻璃杯,看着莫名等她回答。
“这还用问嘛。这个单身宿舍和我们读书时候的学生宿舍是不同的。虽然新楼比原来的旧楼隔音方面好了很多,但是住一个屋四个人,上班下班、倒班的时间点不同,难有安静的时候。
还有你也知道那些实习生,和我们那时候一样,在学校里闷了十五六年了。现在天气不冷不热的,正好可以在省城撒欢玩的时候。每天楼道里那个闹腾啊。我倒宁愿还住在旧楼没搬过去呢。”
李敏回身冲洗玻璃杯,然后倒扣在托盘里控水,她手里转着玻璃杯玩、头也不抬地对莫名说:“如果我没买房子,也要搬去新楼住的。为了能够睡好觉……莫名,那事儿就是换我,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像她那么选择。所以,我没有立场指责与徐强分手的同学。”
莫名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的是。我也没有立场指责她为了钱分手。你看我导师不就是为了房子过来省院的嘛。她就是不甘心都已经副教授了,还要带着女儿与父母住在一个房间里、住在筒子楼里。换我,我估计自己也得放弃徐强的。哎,李敏,她后来找了什么人?”
“徐强的同学。”李敏的声音平淡得不含一丝感情。
“啊。”莫名吃惊了。“那徐强这个研究生读的太划不来了。他要是毕业后来省院,根据成绩分配,他绝对能来得了的,是吧?”
去年医大分来的女生就那么几个,莫名心里迅速排查了一遍,觉得刘娜和王怡然的可能性最大。
“是啊。但他不读研究生,也不会有人给他介绍我们那个同学。我还是那句话,莫名,谁也不能把所有的好处都拢到自己的手心里。”
“我明白明白。那徐强就这么认了?是谁啊?”
“不认怎么办?你别管是谁。你给我说说,有什么高招?”
莫名想了一会儿败下阵来。颓然叹道:“搞基础的病生研究生,如果不能出国,即便是留校当老师了,40岁也就和我导师一样住筒子间呗。要拿不到学校重视的课题,就挣那点儿基本工资,吃不好饿不死的。”
“所以愿意搞基础研究的人越来越少了。不然怎么有造导dan的没有卖茶叶蛋的挣得多呢。”
“不过徐强到底可惜了。他又不是那些三流大专毕业的医学生,他是研究生、硕士。”
“可惜什么啊。他说挣够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钱,他就回去考博士。三年,他给自己留了三年的时间,他想买我们一舍后面、那个隔了一条街的楼房。”
“哎呀,那可比你这三室一厅的还要贵啊。医大那是什么地段,市中心呢。”
“比我这三室一厅的贵不了几千块。那块的两室一厅估计也没超过四万块。我这房子净价3万3 ,是医院惩罚想住三室一厅大房子的非副高之辈。至于两室一厅的集资房是什么价格,你都知道的。”
莫名避而不接李敏的话,只赞叹:“徐强这规划好。要是真的能一年攒个一两万的,三年下来也够买医大后面的房子了。佩服,佩服。我也应该这么干。买完房子再去读博士!就是以后不出国、留在学校搞研究,最多就少买几件衣服呗。”
“给你老师知道会扒了你的皮。”李敏提醒莫名。
“才不会呢。她为了房子都能到省院来,还怎么说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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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呀……
成年男女正常生理,但是咱们响应号召,嘿嘿,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