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泪4
救护车在李敏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就在“避我、避我”的高频鸣叫声里开回来了。
今天门诊值班的俩外科大夫,李敏都不认识。只来得及匆匆地自我介绍一句:“我是创伤外科的,今年分来的。”
她先表明自己小字辈的身份,然后就扶在平车的一侧、奔去救护车边接割腕自杀的患者了。
门诊的俩外科大夫,见有创伤外科来人,立即就走掉了一个。剩下的这个,扎着手等李敏发话。
李敏暗中骂了一句粗口,还省院呢,这tm的什么急诊配置!却不得不接过抢救的担子。
患者进入李敏视线的第一眼,给李敏的感觉就不大好。失血过多,是李敏第一个直觉的判断。
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生产后没几天的脸虚浮地水肿着,脸颊上还残存着泪痕,李敏心里只剩下对她的疼惜。
李敏一边扶车往急诊去,一边吩咐跟在身边的护士:“准备抽血,做血交叉。通知血库准备800cc同型血。做右旋糖酐皮试。把抢救车推过来。”
还好急诊配置的几个护士不错,动起来很快,按着李敏的吩咐一步不错地去做了。
李敏给女人的前臂换了止血带,然后解开女人手腕上缠着毛巾,狰狞的伤口裸露出来。
“你先消毒。”李敏命令发傻的男大夫。
“碘伏。”李敏边下命令边挽好袖子,任护士将碘伏倒在自己的前臂、双手。来不及刷手了,她只能用碘伏做这样消毒,然后用酒精脱碘,尽可能地减少感染的几率。至于这样对皮肤的损伤,就不是在她考虑得范围内了。
“注意血压变化。把心电监护仪给连接上。”李敏下着指令,心里盼着刘大夫赶紧到来。
这时候门外传来号哭:“俺的儿媳妇啊。你要是有个好歹,俺儿子可为你进去了,就剩俩孙女,你可让俺怎么活啊?俺家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娶了你这个肚子不争气的丧门星啊。”
拖长调子的震耳哭声伴随着推门声,“砰”!
老太太一手一个女孩子撞进来。她身后跟着的护士,紧张地喊着:“老太太,你出来出来。里面做手术呢。”
老太太不理护士的喊叫,闷头往里来。俩女孩吓得不轻,只会小声抽泣着哭妈妈。看大一点儿的那个女孩子,也就十岁左右的模样;小的那个女孩子,应该还不到上学年纪。
李敏气得勃然大怒,能让小孩子看亲妈这样吗?
还肚子不争气的丧门星!
她立即竖眉立目高声斥骂:“滚出去。耽误了抢救,你就是要杀人。你要你儿媳妇死吗?”
病床上的女人“哼唧”了一声,眼球在眼睑下滚动,串串不停的眼泪,从两侧太阳穴滑落,浸到披散的短发间。
那老夫人见是李敏,立即退后了一大步,差点踩到追进来的护士的脚。护士赶紧停住,伸手去扯她衣袖,老太太顺从地跟着护士转身,松手、再拉起懵懂状态下、也跟随她转身的俩女孩出去了,连哭号声都立即收起来了。
她可没忘李敏前两天踹倒她亲家的狠劲。
护士配合李敏做了消毒,那男大夫也同时铺好了无菌的空巾。展开创面,李敏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也庆幸起来。
虽然创面看着狰狞吓人,大概是割腕的时候,下不了狠手或者是刀子太钝,拇长展肌、桡动脉、桡侧腕屈肌都是部分割断,只是创缘不整齐,得做个修剪。
还好、还好、不算太难。
“2%利多卡因10ml。”李敏克制自己、沉着发出指令。
护士撕开一个一次性注射器,落到李敏张开的手里。李敏抽开注射器,正好护士把割好的利多卡因安剖瓶递过来,李敏抽吸药水准备在创口周围做局麻。
刘大夫这时候跑过来,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他扫了一眼创口开口便道:“把止血带松开一下。你,”他指着一护士命令,“用注射用水1ml稀释30mg 的□□,给李大夫冲洗血管。”
见刘大夫过来,李敏紧绷的心神松弛下来,剩下的事情按着刘大夫的指示去做好了。
刘大夫也是用碘伏、酒精快速擦洗双手,然后示意李敏不用动,自己坐到那男大夫让出来的、李敏对面的凳子上。
他看李敏冲洗了血管,也修剪整齐了的血管壁的创缘,点点头说道:“小针,9-0的。”
“刘大夫,咱们急诊最细只有4-0的。”
“那就4-0的。赶紧地。无损伤血管钳两把,血管夹俩个。李大夫,你牵引这边,最多只能提起半厘米。”
“好。”护士应答一声,撕开了一个无菌包装的带针缝合线。
李敏配合刘大夫开始缝补断开一半的桡动脉。
刘大夫一手持针器一手无损伤血管钳子。他提起一边进针,然后从李敏提着的另一边出针,用血管钳打结。李敏是一手钳子一手线剪刀,跟着剪断线头。
4-0的缝合针与头发丝是差不多的粗细,针上带着缝合线。这女人的桡动脉直径大约是2mm左右,割断的这一半,李敏在心里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要缝合16针左右。
刘大夫一针针地做着全层血管吻合,李敏连眨眼都不敢,瞪着眼睛将精神集中在方寸之地、努力地配合好刘大夫的每一个动作。没一会儿,就感觉眼睛发干发涩。
刘大夫在李敏剪完一个线头后,抬头闭闭眼睛。
“你也闭眼睛歇一下。准备肝素钠给李大夫做冲洗。”
李敏放下线剪,小心地冲洗刘大夫提起来的血管壁两端。然后两人继续修补桡动脉。缝完最后一针,刘大夫搁下持针器,长出一口气。他动动僵硬的手指,微微颤抖的手臂,泄露了他刚才的紧张。
“打开止血带。”刘大夫随后轻轻松开血管夹。
“盐水纱布。”李敏跟着要东西。
小护士把半瓶生理盐水倒入器械台上的不锈钢小盆里,李敏自己扔进去一块干纱布,捏干了叠放在创口上。
覆盖在创面上的纱布,慢慢泛出了粉红。李敏小心地移开纱布,创面上没有鲜血喷涌出来。
“好了。大活干完了。组织剪。”刘大夫开始修剪豁牙浪齿的肌腱。李敏处理周围的出血点。
……
“刘大夫,血压下来了。高压60,低压测不到了。”
刘大夫抬头看看挂着右旋糖酐,转过来问李敏:“配血没有?”
“配了,让预备800血。”
“赶紧去催血。”刘大夫的脸孔扭曲狰狞,他大声地吆喝护士。小护士应声跑出去一个,刘大夫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然后他自然自语:“tm的,这是伤了多久才送来的。这绝对不是割腕了就立即送过来的情况。赶紧在脚上再开一条液体通路,加压灌注。注意看着点儿心电监护仪。”
“小针,0号线。”刘大夫踢呆立的那男大夫小腿,“找小单子把手背垫起来一点儿。你哪科的这么呆?”
“我是来进修的。”
刘大夫本来想骂人的,闻言立即闭嘴了。他就是水平不够才来进修的,骂他也没用。
屈肌肌腱还没有缝完,心电监护仪“滴滴”地叫起来。刘大夫回头看心电监护,然后撇下持针器就站起来。他戴着沾血的手套,摸了一把女人颈动脉的波动,大约十秒的时间,脸色大变,就去扒她的眼皮看瞳孔,再在她肩头使劲地拍了一掌。
患者没有丝毫的反应。
李敏下意识地站起来,看着心电监护仪上拉出来的密集波浪线转不过脑筋。室颤?才进来的时候,女人不还一直哼哼唧唧地流过眼泪吗?
刘大夫这时候已经开始做胸部按压了。
“李大夫,注意气道。”他提醒反应慢了一拍的李敏。
李敏快速用盐水纱布盖住创口,抖开一块干纱布,盖在患者的嘴上,一手抬着脖颈一手捏着患者的鼻子,使劲吹进去一大口气。
“肾上腺素1 mg,静推。”李敏吹完气,边数刘大夫的按压次数、边大喊了一声:“准备除颤。”
护士手忙脚乱地准备准备胸前贴片,呆立的那个男大夫终于能主动伸手给除颤仪充电。
“多少?”
“150焦。”刘大夫回答。
“好了。”
刘大夫让开,李敏也跟着退后,那男大夫迅速地按下按钮。
患者的身体蹦了一下,刘大夫又去做胸外按压。
心电图还是那波浪线,李敏的脸上涌上了悲哀。
小护士举着注射液发话:“肾上腺素1 mg,准备好了。”
“静推。”刘大夫给指令。“阿托品1 mg,利多卡因50 mg。静推。”他接着做按压。
李敏俯身再吹下一口气,刚才出去催血的小护士回来了,李敏朝她喊“气管切开包。”
刘大夫做完三组额头已经见汗了,护士打开气管切开包。
“李大夫,你来接着做。”
李敏穿着鞋子跨上窄床,双膝夹着患者的腰间,接替刘大夫做胸外按压。刘大夫顾不得换手套,就去做气管切开。
1,2,3……12,“吹”!李敏喝令那有点儿碍事、还不怎么能帮得上忙的男大夫。
那男大夫立即深深地吸入一口气,用和李敏差不多的动作,给患者吹了一大口气。患者的胸部能看到明显的起伏。
几次之后,那男大夫能跟上节奏了。
……
再次150焦除颤,患者还是没有回复窦性心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