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徐妈心中一喜,正想去叫温凝,然而江恕又开口:“算了,太晚,不用叫她起来。”
  他皱着眉,向来清冷话少的男人,此刻却总觉得少句嘱咐:“过一阵江檬檬和我妈要回国住一段时间,不知道又要折腾什么,你盯着点……别让温凝挨欺负了,有什么事都跟我联系。”
  徐妈点点头:“好的,先生。”
  江恕这一趟出国忙的事多,时间很长,寒城温度骤变得厉害,入冬快,走的时候还是穿短袖的季节,如今路上望眼看去满是棉服夹克,前几日甚至飘了点雪花。
  温凝每天早早起来,洗漱后便乖巧地凑到徐妈跟前帮忙,不吵不闹,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没提过让江恕回家的话。
  徐妈看得出来她心里的想念和失落,只是怕旁人担心,从不表现出来罢了,懂事得让人有些心疼。
  她想起那晚江恕的电话,对温凝笑笑:“太太想先生了,可以给他打打电话。”
  姑娘家那点小心思被戳穿,总是有些害臊的,温凝耳根红了红:“他应该很忙的,我就不打扰他了。”
  徐妈洗着菜:“没事儿,先生忙了这么久,总归是想您的。”
  温凝听话地应了声“好”,垂着眸若有所思,徐妈是老一辈的人,一直盼着她和江恕能好,安慰她的话说过不少,心意她都明白。
  可打从江恕缺席婚礼的那回起,温凝自己便也清楚,安慰的话再好听也不过是安慰,当不成真。
  江恕怎么可能会想她。
  犹豫了一顿饭的时间,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听了徐妈的话,跑到厅堂里紧张地跪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抱着座机,小心翼翼拨了那串记了十多年的数字。
  她虽然嘴上不说,可这么多天,没有一天是不想念江恕的,盼不到他回家,能听听声音也好。
  对面一阵忙音,小姑娘手指头卷着老式复古的电话线,心跳加速惴惴不安,这种忙音从她八岁那年偷偷跑到村长叔叔家借来电话起,听了十几年。
  这当中她不知道鼓起过多少次勇气给这串数字打电话,一次都没打通过。
  从满心期待到失望落寞,也不过几通未接电话的时间,小姑娘眼角微垂,抿了抿唇,听着忙音讪讪一笑,把电话挂了。
  他大概真的很忙吧。
  温凝回了房间。
  一切就像回到了婚礼之前,她静下心来想了许久,不免自嘲地笑笑,她似乎从始至终都在等他回家。
  小姑娘一个人安静地呆了几分钟,很快便把失落掩去。
  随后从房间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之前留下的几张报纸,报纸上的招聘新闻那几页已经有不少红笔圈圈画画的痕迹。
  她自打记事起,就开始照料整个家,别人家孩子还在吃糖撒娇哭鼻子的年纪,她就不得不搬着小凳子,站到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灶台前炒菜做饭,后来长大些,就四处替人打工做事,赚点工钱补贴家用,给爷爷治病。
  她从没有过嫁了人便靠男人养的想法,闲了几个月,也该让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小姑娘端坐在桌前,认真地继续翻看招聘信息。
  半个多钟头之后,小女佣过来敲门说有她的电话。
  温凝心下一喜,以为是江恕,只是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表情瞬间染上恐惧。
  电话那头,婶婶的嗓门聒噪冷漠:“你爷爷的病不能再拖了,医生说要手术,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负担不起那么贵的手术费。”
  婶婶的意思她明白,爷爷对她有恩,要不是小时候爷爷将她捡回来,她怕是早就死了:“婶婶,爷爷的手术一定得做啊,您再等我几天,我想想办法。”
  她嫁给江恕之后,虽说吃住不愁,可手头并没有多少闲钱,加之先前打工赚的那点钱也全部换了药,一时半会儿是真拿不出这么大笔手术费。
  婶婶一听她这话,立刻变了腔调,句句难听:“你吃这么大岁数,脑袋里都装了什么东西?他们江家那么有钱,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嫁过去让人家睡,连这么点钱都不舍得出?怎么着?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是让人白睡的?!”
  温凝眉头皱着,小粉唇紧抿,一声不吭。
  她长这么大几乎没靠谁养过,这段时间吃住都由江恕承担,她心里早就过意不去,更别提按婶婶说的向江恕开口要钱。
  然而爷爷的病拖不得。
  电话那头的杂音里还充斥着麻将的声音,边上妇女催了句,婶婶就没了耐心,语气急躁地下了最后通牒:“反正你爷爷的命就在你手上了,手术做不做你自己想!”
  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温凝叹了口气,仔细把几个圈起来的招聘地址再看一遍,妥帖地叠起来收进背包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背着包出了御乾湾。
  寒城繁华却冰冷,普通人在这偌大的城市甚至如同蝼蚁般渺小,温凝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没有相熟的朋友,年龄小也没经验,找起工作来十分困难。
  一连几天,她领着发传单的临时兼职早出晚归,跑遍大大小小几十条寒城街巷,赚来的钱全存进卡里,一分没舍得花。
  第二周终于在某个房地产的售楼处找到份保洁工作,比起发传单,相对稳定得多,收入也稍微可观。
  **
  温凝做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等来一天假期,在家里吃了顿午餐。
  徐妈眼见她日渐消瘦,心疼得紧,可她毕竟是主人家,平日外出做些什么,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她来过问。
  午餐做得丰盛,徐妈一个劲地往温凝碗里添饭菜:“也不知道太太这半个月在外头都吃些什么,好不容易才把脸养圆了些,这没几天又瘦回去了。”
  温凝尝了口汤,笑着让她安心:“我们都有工作餐的,徐妈您放心,吃得好着呢。”
  其实她一个做小保洁的,压根不管饭,手头又没多少钱,通常都是馒头干面包配上白开水胡乱打发。
  两人话还没说完,饭也才吃到一半,别墅外不远处一阵跑车轰鸣声渐近,直直停在庭院门前。
  温凝眉眼一亮,望向徐妈,还没等她说话,放下筷子便欣喜地冲了出去。
  到了门口,脚下一滞,原本兴冲冲的表情微敛,看着门前那粉色招摇的玛莎拉蒂,愣在原地。
  粉色跑车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穿着相当时髦亮眼的少女,戴着墨镜也难掩娇纵,下巴扬得高高的,仔细看,长得倒和江恕有那么几分相似,都是好看皮囊桀骜的性子。
  几秒之后,另一辆黑色加长保姆车也紧随其后,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从车上推下一辆轮椅,轮椅上的女人四五十的样子,高贵优雅,即便是闭着眼小憩,模样仍旧清冷高傲。
  门前管家见状忙上前开门鞠躬,几个人浩浩荡荡往里走,墨镜女孩瞧了眼愣在原地的温凝,随口喊了句:“过来搭把手啊?难不成还得我亲自拉行李?你是新来的吗?”
  温凝听了,立刻小跑过去帮忙。
  徐妈跟在后边晚了一步,追到温凝边上拉过行李箱:“小姐来了?这么久没回来,又漂亮了不少。”
  “这是太太。”徐妈忙介绍了句,“太太,这是家里小小姐,先生的妹妹,刚刚坐着轮椅进去的那位是先生的母亲。”
  温凝闪过一丝惊诧,随后立刻漾起笑容打了招呼。
  江檬檬的惊讶一点都不比她少,大小姐手指头勾着鼻梁上的墨镜往下一拉,打量了温凝一番:“我哥这么抠啊,连件好看衣服都舍不得给你买,我刚刚以为是家里新来的佣人呢,对不住了。”
  温凝摆摆手:“没事儿。”
  “哇,这声音软乎乎的,原来我哥好这口啊……”江檬檬眨眨眼,“小姐姐长得挺好看的,虽然比我差点,但是比先前想象的那些个浓妆艳抹的千金小姐好多了。”
  江檬檬舒了一口气,小声嘀咕:“还好我哥没娶那些妖魔鬼怪。”
  母女俩常年在国外定居,这趟回国打算长住一阵。
  江檬檬是个闲不住的小疯子,家世好,是江家小辈里唯一的女孩儿,十分受宠,长辈全捧着惯着,娇纵性子养了快二十年,越发不可收拾,唯有江恕这个性子暴的亲哥能治治她。
  只是如今江恕还在国外,江檬檬像只出笼的野鸟,成天在别墅里窜上蹿下叽叽喳喳,无法无天,到了晚上便浓妆蹦迪,常常等到温凝早起出门上班时,才醉成傻狗被司机驮回家来。
  后来又觉得一个人去没意思,思来想去把主意打到温凝身上,成天追在她身后,要带她去外头见见世面找乐子。
  江恕远在国外便接到消息,立刻一个电话打到江檬檬手机上,话语里尽是警告:“你胡闹什么我懒得管你,别带你嫂子去那种地方,老子他妈连酒都没让她碰过。”
  江檬檬电话里“知道了知道了”喊得敷衍,可心里是忌惮哥哥的,哥哥的警告没敢不听,到了也没胆子带温凝蹦上个迪。
  当天江恕就定了回国的行程。
  隔天上午飞机刚刚落地,便马不停蹄地飚着车子回了御乾湾。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急些什么,心中莫名有种期待在高涨。
  先前那些日子,他偶尔下班去御乾湾,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车子一往别墅门口停下,不出几秒就能见温凝兴冲冲地从家里小跑出来,小心翼翼又难掩兴奋地笑着在门口迎他回家。
  然而今天却扑了个空。
  只看到江檬檬敷着面膜,满脸涂得像鬼似的在别墅里慢悠悠溜达,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再给张卡呗,最近花得稍微多了些。”
  江恕冷冷地白了她一眼,从西服口袋里抽出钱包,随意丢了两张卡给她。
  “你嫂子呢?”
  江檬檬敷着面膜,不能做大表情,说话声音含含糊糊:“啊,你说凝凝啊。”
  凝凝,比他喊得还亲热……
  江恕蹙眉抬眸扫她一眼,神情不悦:“你要叫嫂子。”
  “知道了知道了。”江檬檬忙把卡塞口袋里,生怕惹江恕一个不高兴就被没收回去,“嫂子出门上班去了,早上我回来的时候遇上,正好让司机送了她一程。”
  “上班?”
  江檬檬不以为意:“昂,你不知道啊?”
  他还真不知道。
  “哪?”
  “就长厦广场边上那个什么房地产售楼部里,我记得看了眼标,好像是咱们江氏的,估计是名下哪个小公司。”
  江恕连楼都没打算上了,转身出门又回到车上,给任天高打了个电话:“查查长厦那边江氏名下的房地产项目,一会儿我去一趟。”
  **
  耀宁地产售楼部里瞬间聚集了整个项目里的所有高层和股东,负责人各个胆战心惊,谁也没想过,自己这小到不能再小的项目,居然有天能迎来总部太子爷的亲临视察。
  激动伴随着惶恐。
  售楼处保洁们被紧急召开了个小会,上头要求所到之处一尘不染,随时应对检查,一旦出了差池,立刻卷铺盖走人。
  解散后,一群人忍不住小声热议。
  边上一个保洁兴奋地说:“我都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能让我这种人见上那位一面。”
  “可不是嘛,听说咱们公司领导都没一个见过他呢,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居然能来咱们这小破庙。”
  “听说太子爷不仅有权有钱,长得还特好看,我一小姐妹在总部上班,听说前几个月见过一次,帅得惨绝人寰,腿软得不行。”
  温凝拿着工具仔细擦拭,本本分分的,插不上话,旁边人戳戳她:“你怎么这么淡定。”
  温凝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认识。”
  “害,咱们太子爷你都没听过?”
  温凝摇摇头,被那人拉过去,就见她指了指面前偌大的地产沙盘:“你看这个,噢不,你过来。”那人似乎还觉得不够,拉着温凝走到售楼部序厅的广告栏前,指着边上一张寒城地图,“这,这,还有这。”
  她一下圈了寒城大半边,指了几十处地产和海域:“这些项目可都是他的,地产大户,咱们寒城还有边上几个市里,几乎百分之八十的房地产业都是他的。”
  “好厉害”,温凝惊讶地睁了睁眼睛,半点也不知道这所谓的“他”,就是她结婚证上那个常常欺负她的对象。
  吃惊过后,又老老实实打扫起来,不参与讨论,毕竟这样的大人物,她可半分都惹不起,万一出什么岔子,爷爷的救命钱就没了。
  江恕来得比想象中还要早,领导层各个正装得体恭恭敬敬指引参观。
  江恕懒懒地往里头扫了眼,微蹙着眉,眼神睨着角落处刚刚被后勤经理粗蛮拉走的熟悉身影。
  男人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旁人只觉得清冷威严,派头十足。
  他收回视线,单手随意正了正西服外套。
  仅是这一个漫不经心的小动作,就让不少员工心跳加速。
  刘董在前边带路,嘴里滔滔不绝介绍,江恕兴致缺缺,这些小项目压根入不了他的眼,连听都懒得听。
  一行人走到电梯门口,与电梯相连的走廊尽头却传来压低嗓音的咒骂声,尽头那边是洗手间,保洁员的临时休息室也在那头。
  刘董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这会儿没法去追究到底谁出了幺蛾子,只想带着阎王爷赶快离开。
  然而后者却并没有这意思。
  电梯门开了有一会儿,江恕单手懒懒插在裤子口袋,修长的身形侧着,眼神直直往声音那头看去。
  方才他来得突然,几个聊天的保洁倒是眼尖,拿着工具利落地跑了,只留温凝一个老实巴交还在继续打扫,后勤经理气急败坏地把她拉到偏角的洗手间训话,言辞激烈,恶语连连。
  “江总是什么地位的人?!你一个打扫卫生的见到人还不赶紧走,死赖在门口想干什么?真以为都像电视剧里演的,灰溜溜到人家面前摔个跟头就能野鸡变凤凰?做梦去吧!”
  “今儿的事要是出了问题,别说你爷爷的病有没有钱治,就算把你卖了都承担不起后果!”
  经理越骂越激动,顺手拿起洗手台上的抹布,还没来得及砸过去,就听见走廊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这是要卖谁啊?”话音戏谑,却让在场人纷纷忌惮。
  温凝一直低着头,然而那声音太过耳熟,她没忍住,小心翼翼抬眸,却一下对上江恕那阔别许久的脸,
  她在心底悄悄盼了一个多月都没盼回来的男人,此刻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是这样窘迫的状况,温凝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下意识地又低下头去,装不认识。
  她不能再在外人面前给他丢脸。
  后勤经理立刻噤声呆愣在原地,江恕身后一众领导高层表情铁黑地冲他使着眼色。
  他一下反应过来,站直身板,战战兢兢冲江恕鞠了个躬,随后伸手推了一下温凝肩膀:“快,给江总道歉。”
  温凝被推得一个踉跄,江恕眼神扫了眼那人刚刚碰过温凝的手,表情多了分狠戾。
  温凝站稳了,却也没敢抬头,嗓音轻轻的还带着点颤:“江总对不起。”
  “大点声,没吃饭吗!”经理压着嗓音又低骂了句,抬手要再推温凝一把,然而还没沾到她分毫,江恕便伸手握上温凝手腕,将人往自己跟前拉了一把。
  男人微眯着深眸,眼神里尽是压迫。
  身后高层个个是人精,见江恕这反应,横竖都看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刘董陪着笑脸,忙转移注意:“江总,总套那边已经准备妥当,您请这边走,设计部请了专业的海外软装团队,一会儿由他们的主创陪同参观介绍。”
  江恕如今心思全在温凝方才那一句颤巍巍的道歉上,一个多月没听过她声音,第一句就是声道歉,江恕扯嘴轻笑一声,松了她手腕,下意识地抬手将她额前细碎的发丝拨到耳后。
  动作亲昵自然,旁人只能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半晌后,江恕看着温凝抬了抬下巴,薄唇微勾,语气漫不经心带着点戏谑:“不用什么专业团队陪了,就她吧。”
  温凝:?
  高层领导:?????
  ※※※※※※※※※※※※※※※※※※※※
  江恕:我要老婆给我讲。
  温凝:??加钱。
  江恕:好说好说,所有身家全给你。
  在一水的让江狗去死的评论中,居然有个画风清奇说好甜好甜的,还有个宠溺地喊江总笨蛋的??
  兜:我合理怀疑是江狗花钱给自己买的水军,他不配!
  江总:夸我的,一条一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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