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道歉

  偌大的武馆,只有两个人的存在,显得很是冷清。
  琉璃将后院摆放的两个石锁拎到练武场,掂量了一下,两个都没到100斤,撇了撇嘴,她觉得武馆的设备有点寒碜。
  好在,石学文学武的劲头很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荒废了太久的缘故,他如饥似渴地听着琉璃教他的每一句话,不折不扣地完成琉璃要求他完成的每一个动作,遇到一个这样的学生,琉璃很满意。
  “判断错误,再来!”
  “留意我的手,左路还是右路?拳还是掌?”
  “注意我的腰、我的腿,会怎么动?”
  一个下午,琉璃都在训练石学文的预判能力。石学文不断被打、不断倒地、不断重来。越是被打,他越是不服气,以至于到后来琉璃喊停,他还不乐意:“再来!”
  从一开始的次次被打,到后来他挨的打渐渐少了些,琉璃看他将自己教的任意来去掌的第一式运用得越来越娴熟,便不再自己动手,只教了他如何运气,让他对着练功桩自己琢磨去。
  琉璃在武馆四处晃悠,未来世界太过冰冷,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很新鲜有趣。
  武馆屋子挺多,可惜没有什么人住,缺了点人气。后院除了香椿,还种了几棵石榴,一丛蔷薇。正是一月深冬时节,树木枝干光秃秃的,落叶满地都是,也没人洒扫。那丛蔷薇细看似乎早早地抽了点红红的嫩芽,这才给小院添了些生机。
  厢房全都上了锁,厅堂中的条桌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自从石学文十岁之时,武馆发生变故,渐渐人情冷落车马稀,石峰去世之后,石学文索性封存了此处,以免睹物思人,徒增伤感。
  石学文与莫琉璃都是长情之人,从小在武馆长大,这里的每一寸地面、每一片青瓦、每一棵小草,都记载着他们美好的童年,即使是再艰难的时刻,他们都没有想过放弃。
  石学文是黄级一阶武师,若是在普通人的世界里谋生,其实可以过得很好,可是他执着地要维持着这个小武馆,即使头破血流、即使受尽委屈,也决不肯放手。
  琉璃读书很有天分,考取的江城大学即使是在整个青龙大陆,也可以排到前十,她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养活自己,也不难。可是她偏偏要嫁给石学文,一起将维持武馆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扛。
  这样的两个人,和未来世界的琉璃是同一类人。
  琉璃正在沉思,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略显尖利、轻佻的声音:“石馆长,今年咱们武馆到底还招不招生?我的钱什么时候给?”
  琉璃脚尖轻点,如风一般掠过,人已经到了武馆后院与中厅之间的二门。
  隔着走道与长廊,一眼便可以看到练武场。
  一个衣着娇艳的三十来岁女子,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正伸着两根手指,在石学文的脸上抚摸,样子十足的猥琐。琉璃的内心忽然升出一股焦躁感,她想都没想,顺手扯下衣领之上的纽扣,“嗖”地一声轻响,弹了出去。
  一股疾风袭来,那女子的右手虎口处遭受重击,竟被一颗小小的纽扣推开,整个人都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她全身冷汗直冒,捂住右手手腕,顾不得疼痛,朗声道:“是哪位武学前辈在此?”
  琉璃缓步走来,冷笑道:“夏武师,是哪个给你胆子,敢对我的丈夫上下其手?”
  石学文看到琉璃,连忙跑过去,缩在她身后,还不忘记告状:“这个阿姨真讨厌,一来就摸我的脸!”
  琉璃的记忆里,这位夏武师是名黄级一阶武师,垂涎石学文美色久矣,每次过来都要上下其手,不胜其烦。可是,四品武馆的资质要求最少两位黄级武师,石学文不敢得罪她,只得忍着。
  夏蝉是一名黄级一阶武师,虽然在武者世界里级别不高,但是她并没有门派约束,游走于普通人与武者之间,过得甚是逍遥快活。她的好美色在坊间是出了名的,但凡有长得齐整些的年青男人,她都恨不得勾搭一二。只不过她识时务、懂进退,一直没有闹出什么乱子,也就没人过多干涉。
  夏蝉最恨别人提她的年龄,一听石学文称她为“阿姨”,瞬间忘记了什么武学前辈的存在,跳了起来:“谁是阿姨?谁是阿姨?分明是你勾搭我,不然我凭什么来你这破旧小武馆?”
  琉璃伸手虚点,道:“谁勾搭谁?你心里最清楚。你若不想来我们武馆,大门就在那边,请!”
  青石武馆日渐没落,根本就没有武师愿意过来,夏蝉就是拿住了石学文这一点,开价每年二十万,平日里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现在让她离开,她哪里肯?当时就冲着石学文道:“石馆长,当年可是你哀求我,我看你可怜,才来你家武馆的,怎么?现在要赶我走?”
  石学文已经失忆,他根本就不记得这个面色不善的人是谁,他躲在琉璃身后,道:“我听琉璃的。”
  夏蝉见平时一脸阴郁、不吭不哈的石学文忽然成了个“妻管严”,还真有点适应不过来,她向来看不起琉璃,当时便发作了:“喂,你这个莫琉璃,别在那里指手画脚。你一个武馆打杂的,敢对我不敬?谁给你这个胆子的!”
  她冲过来,右手一挥,便要动手,一晃眼却看到琉璃衣领上少了一颗扣子,心里“咯噔”了一下……
  夏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石学文右手一掌,正击在她的右肘,好大的力气!她半边手臂都感觉麻木了。
  夏蝉见平时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低三下四的石学文竟然敢打自己,气不打一处出,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自己没用,半点功法、技法都不会,又不会赚钱,让女人干脏活累活、赚钱养家,现在装好人了?我呸哦……”
  她的话,让石学文愣住了。
  夏蝉右腿一抬,把石学文踹得后退数步,她径直上前,一巴掌便扇了过去,嘴里还叫道:“敢赶我……啊!”
  一声惨叫传来,夏蝉的右手忽然停在半空中。
  却是琉璃伸出一根食指,内劲吐出,准确地击中肘部内侧神经肌腱密集处,正是“曲尺穴”所在,瞬间让夏蝉软麻,一股麻痛感从肘部一直延伸到肩部,她的右手完全失去了知觉。
  夏蝉见了鬼一般,死死地盯着琉璃,道:“是你?竟然是你?”
  琉璃面上不显,摊了摊手。
  夏蝉怪叫道:“你既然有如此身手,以前为何从未见你施展?你这样的高手,竟然肯在厨房做饭、在房间打扫?”
  石学文傻乎乎地看着琉璃,琉璃白了他一眼,对着夏蝉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夏蝉道:“为什么?”
  琉璃懒懒道:“因为——你管不着。”
  夏蝉看看琉璃,再看看石学文,这两个人之间流转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暖流,这种暖流叫做“依恋”。
  她眼看着讨不了好,跺了跺脚,扶着右手肘部骂道:“罢了!罢了!你这个武馆我是不会再来了,我看你们三月定级之时去找谁!”
  一股冷风,随着她的离开,从门外卷了进来,石学文呆呆地看着琉璃,眼睛里满是愧疚:“姐姐,长大后的我,并没有好好爱护你,是吗?”
  琉璃想到那个在身体里沉睡的灵魂,沉默了。
  石学文怔怔地看着琉璃,从他的内心涌出一股悲伤的情绪,这股情绪如此强烈,让他喘不上气来。他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泪水,星光一般灿烂的眸子黯淡了下来。只有十岁心智的他,似乎被一种力量所驱使,伸出手,轻轻地将琉璃的左手从衣袖中抽出,她的手上有厚厚的茧子、手指头还有干粗活留下的印记,手背上有被热油烫到的一小块红肿还未消散。
  一滴、两滴、三滴……无数滴眼泪,慢慢从他眼睛里滚落而出,滴在琉璃的手背之上,滚烫滚烫。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轻轻地、反复不断地说着对不起,到后来,琉璃心里原主的那一点哀怨被神奇般抚慰,生出一股酸酸涩涩的心疼。她伸出右手,拉下衣袖,眼神从石学文的头发、脸庞、眼睛掠过,道:“没事,我是你的琉璃姐姐啊。”
  石学文抓过琉璃的右手,贴在自己脸庞,喃喃道:“姐姐,爷爷、爸爸、妈妈,他们都不见了,我只有你,我只有你!”
  琉璃的手碰到了石学文的脸,这是一次没有带给她恶心感的身体接触,原来眼泪洗刷过的脸庞竟然如此冰冷!琉璃有些不自在,慌忙抽回手,道:“放心,你还有我。”
  “我望着那飞鸟旋空,可是爱情早已无踪……”一阵电话音乐响起,惊醒了二人。琉璃半天才反应过来,这竟然是自己的电话响了。
  她接过电话,电话那头,是地下武馆的德叔。
  琉璃道:“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德叔嘿嘿笑道:“沙包的电话关机了,这是他留在酒吧的应急电话。”
  琉璃看了石学文一眼,问:“你的电话呢?”
  石学文茫然道:“什么电话?”
  好吧!估计这小子忘记充电,手机早就关机了。
  德叔笑得很谄媚:“琉璃小姐,今晚酒吧,不见不散哦。”
  琉璃冷笑一声,道:“你们酒吧,我们不会再来了。”
  电话那头,显然还有人在旁边,德叔急了,忙道:“琉璃小姐,昨晚您可是在比武台上,和观众说了不见不散的啊。”
  琉璃道:“你们地下武馆,看沙包老实,他每次打得头破血流,只有几千块钱。怎么?欺负人了,家长出面了,你们还敢再来?”
  德叔那边冷汗直冒,嘿嘿陪笑道:“哪里、哪里,我们哪里敢欺负沙包,这都是谈妥的价钱嘛。”
  琉璃道:“哼,那就这样吧!”
  啪地一声,她把电话挂了。石学文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崇拜地看着她,显然听见了她的对话:“姐姐,你好厉害啊!我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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