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它们本是由神创造

  一个人,一个刚才还喘着气的人,一个她伸伸手就能碰到的人,就这样在她的眼前被杀了……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无论死状有多惨,她都有自信从容面对。然而第一次,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的面前被压的不成型,鲜血浸满她一身,视觉刺激突破了承受范围,她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澹台梵音坐在救护车上,托着被医生包扎好的手腕,脸上、身上沾着从那个人头上喷出的血。强烈的悔恨充斥着她的内心,她头一次觉得自己那样的无用,假如不是她而是沈兆墨去割绳子,假如自己的动作能再快一些的话,那个人兴许就会活着。她静静的坐着,神情恍惚,在空无一人的车上坐了好久。
  救护车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小礼拜堂门口拉起长长的警戒线。沃尔特双手掐腰,满腔怒火的瞪着那具躺在圣坛上、被凶残杀害的被害人,没过多久,他开始莫名其妙的原地转圈,嘴里同时嘟囔着什么,他是在气愤的骂着凶手,这也是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
  法医提着工具箱走进礼拜堂,对着原地转圈的沃尔特打了声招呼,然后蹲在死者下方,俯视着他那张被压扁的脸。中央警署的王牌法医凯斯·金博士是为身材矮小、有点虎背熊腰的中年女性,长得不算漂亮。她有着超出常人的自信,走路挺着胸,仰着头,对待任何人都是一股不屑一顾。
  “金,我需要尽快得到尸检报告!这他妈的杀了一个又一个,再这样下去我就该辞职回家了!”
  “不是抓到凶手了吗?”金博士观察着头部的伤,轻松问着。
  “是!一男一女,嗷嗷直叫的跟狼一样,但我可不认为他们杀了法曼神父。”
  “凶手不相同?”
  “这很明显,难不成他们还能跑出国,跑到舜市杀人!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金博士用手摸了摸,“摸起来像是石头。嗯……我们应该庆幸他瞬间就死了,没受什么罪,死亡时间现在也不必看了,反正看着他遇害的人有的是。来,你们几个人把这东西抬下去!”她招呼着,几个年轻人过来后,犯愁的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商量着该如何在不伤害现场的情况下把袋子移走。
  “梅里特!那个传教士情况怎么样了?”沃尔特扯着大嗓门问。
  “情绪还不稳定。”梅里特小心跨过地上的证物,走过来报告道,“他很自责,隔断绳子的女人就是从他手上跑出去的。他倒是立刻告诉了我死者的身份,是这所教会的华裔神父,雷华广神父。”
  “怎么又是神父!这混蛋家伙是跟专门跟天主教过不去吗?!这都什么破案子!他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还没缓过神来。”
  沃尔特接着转了两圈,又问:“那两个凶手被关到医院了?”
  “对。”
  “好,你带着舜市来的三个警察先过去,我一会儿就到,还有,找件衣服给音换上,把她那件衣服送给鉴证科,另外让他娘的霍尔给我滚进来!再躲躲闪闪的小心我掐死他!”
  此时,躲在礼拜堂门后狂吐的霍尔浑身一哆嗦,后背冒出一阵冷汗。
  “手腕很疼吗?”沈兆墨钻进救护车,看见澹台梵音捧着手腕一动不动的呆坐着,于是关切的问。
  澹台梵音摇摇头,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急忙问:“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很好。”沈兆墨温和回道。
  “黄玉呢?”
  “他也很好,只是需要时间冷静一下,毕竟受害者是他尊敬的神父。”
  听到他的回答,澹台梵音似乎松了一口气,神情却依然很忧伤。
  “那不是你的错。”沈兆墨猜到了她心中所虑,“你已经尽力了。”
  “我明白,但……还是不舒服。”想起袋子掉落砸向那人的画面,她又难受的眉头紧皱。半晌,她才定了定神,开口问道:“你是有事找我?”
  “刚才的那两个人现在在医院,我们要过去,你来吗?”
  “当然!”她干脆的回答,“等我几分钟,我换完衣服就出去。”
  临下车前,沈兆墨递给她一包湿巾,澹台梵音微微一笑,接过湿巾,开始擦拭脸上的血迹。
  到达医院的时候,马斯理奥神父也正好到,作为这串案件的教会调查官,沃尔特在案发后马上联系了他。
  “还好吧?我都听说了,真是场灾难!”马斯理奥神父担心道。
  “我无所谓,重要的是病房里的那两人。”澹台梵音说道。
  还未到病房,便听里面叮铃铛啷的一顿乱砸,同时传出来一声声的呻吟,仿佛左右两间病房里关的不是人,而是两头凶恶异常的猛兽。澹台梵音心想他们跟猛兽也差不多。
  “先看哪个?”梅里特问道。
  “先看女的吧,好控制。”沈兆墨眉头紧皱,里面女人的尖叫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梅里特正想开门,沃尔特警司匆忙赶来,因此换成他来打开房门。
  疯了的女人果真像只野兽一般蹲坐在地上,一见众人走进立刻面露凶相。
  马斯理奥神父叹了口气,推过来张桌子,打开手提箱,开始把圣器一件件的往外摆。
  “神父,”澹台梵音走过去拽着他的袖子,低声说道:“只问恶魔的名字,别的以后再说。”
  神父点头同意,捧着圣经走到女人跟前,穆恒和沈兆墨已经将她牢牢地按在椅子上,秦壬抱着她的腿,一个不留神还差点还让她踹了一脚。
  与之前相同的赞美诗从神父的口中不断飘出,不出所料,女人的身体开始扭动,面容变得狰狞。
  “以神的名义,不纯净的灵魂,说出你的名字!”马斯理奥神父直截了当的问道。
  女人的双眼布满血丝,嘴一张一合,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你的身边没有真神,我们命令你,以创造万物的伟大名字命令你,不洁的灵魂,接受神的旨意,恐惧神的力量,告诉我你的名字!”
  “呵呵啊哈哈哈!”女人大笑起来,“……贝西……貘斯……嘻嘻嘻嘻……”
  澹台梵音仔细观察着她,把她的一举一动都记在心中。
  “走!”她对马斯理奥神父说,“马上去对面的房间!”
  他们立刻跑到关着另一个男人的病房,一进门,看见他也如同动物般蹲坐着,表情诡异,吐着舌头,脑袋向一侧歪,模样恶心的让人反胃。
  “神父,快!”
  马斯理奥神父重复着方才的吟唱,因为男人的力量太大,所以沃尔特也加入了束缚他的队伍中,狠狠地掐住男人的肩膀。
  跟随着神父的命令,他发出了一声低吼,缓缓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比……利士……”
  澹台梵音与神父听后,相互对视。
  走到了医院走廊,穆恒一脸焦急的问:“那些都是什么?”
  “贝西貘斯(behemoth),《旧约圣经》中的陆地怪物,由神创造,与撒旦在同一时间诞生,后入地狱。拥有巨大的力量,传说他的一声吼叫便能让地面断裂,让敌人掉进缝隙里。比利士(berith),堕落天使,是炼金术士们最喜爱的恶魔,传说它能将普通的金属变成金子,也能使土壤变成金沙。从这两个恶魔来推断,砸死雷神父的袋子里装的不是石头就是土。”
  澹台梵音看向梅里特,梅里特点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这次一下子冒出来两个。”穆恒愤愤道。
  “问题就在这儿。”澹台梵音摸了摸肿起来的手腕,“恶魔很喜欢组团附在一个人的身上,因此很多案例里,被附身的人的身体里至少有两种以上的恶魔,一种恶魔的自然也是有,只是不多,可像这种分别附在谁身上然后同时出现的,现实中,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的确奇怪,不太对劲。”神父赞同道。
  “你们什么意思!”沃尔特继续扯着嗓子,高分贝的问:“那他们的异常行为是装的?”
  澹台梵音思忖了一下,“最好让那两个人,不,加上上次的那个一块儿做个仔细的检查,我怀疑……”她顿了顿,“先做检查吧,等我理出点头绪再告诉你们。”
  说完,她按了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
  “你是听不懂我说什么吗?!想要报告,等明天!”金博士的吼声从沃尔特的电话里清晰的传出来,如此也就意味着进一步的调查要等到明天才能进行。
  沃尔特掏掏耳朵,带着一副有气没处撒的神情对沈兆墨他们歉意道:“大家今天都累了,特别是你们两个,你们就先回去休息,等这边做好相关人员名单,明天再去一一探访。”
  穆恒和秦壬同时看向沈兆墨,沈兆墨也觉得应该留点时间让他们自己将案情整理一下,于是他答应了沃尔特的提议。
  澹台梵音则是真的很累,不但浑身酸疼,似乎还有些发烧,脑袋晕晕呼呼的,因此对于沃尔特的话,她也没有表达什么意见。
  依照惯例,沈兆墨三人先送澹台梵音回家,可到了她家楼下,沈兆墨突然声称自己肚子很饿,也很渴,当澹台梵音提出在楼下餐厅吃点东西时,他却摇头否决,并说家里做得更干净,要借她家的厨房和食材用一用。澹台梵音眨眨眼,愣愣的盯了他几秒,无奈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考虑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就一口答应下,随他去了。
  澹台梵音租住的公寓装饰的跟国内的差不多,简约、温馨,不同种类的艺术品结合成独一无二的风格,将主人那不走寻常路的性格展现的淋漓尽致。
  “厨房在这儿,洗手间在那儿,油盐酱醋在下面的第一个橱子里,炒锅在上面的橱子里,围裙在墙上挂着,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我要先去躺一会儿,做好了麻烦叫我。”
  匆忙交代完这些,澹台梵音拖着脚步,一摇一晃的走进对面的卧室。
  等到卧室门关上后,沈兆墨才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长袖套头衫,他把袖子向上卷了卷。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伸头找了一会儿,随后取出来西红柿、卷心菜、蘑菇还有土豆,冷藏室里剩下两块肉,他也把它们取了出来。
  此时,穆恒懒洋洋的倒在沙发上打着哈气,一袋子西红柿忽地从天而降,正巧落在他肚子上,砸的他直咳嗽。
  “咳咳咳……你……谋杀啊!”他抱着肚子冲沈兆墨喊道。
  “去把菜洗了。”沈兆墨理所当然的使唤道。
  “我……”穆恒本想驳上两驳,最后还是放弃了,谁让他们沈大队长做得菜好吃的都能媲美米其林厨师了,为了饭,只能忍。
  他垂着头,不情不愿的提着西红柿走进厨房。
  “秦壬,你去把肉切了。”他继续使唤道。
  “哦,好!”秦壬倒是痛痛快快的答应。
  “我说沈大厨!”穆恒从厨房探出头,满脸不公的问:“活都让我们干了,你干什么啊?”
  沈兆墨没理他,转身来到洗手间,拿起搭在洗手台前的毛巾,拧开了水龙头将毛巾沾湿。然后,他拿着湿毛巾,轻手轻脚的打开澹台梵音卧室的门。
  澹台梵音已经睡着了,沈兆墨踮着脚尖走到她床边,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烫烫的,于是他把毛巾展开,叠了三叠,放在了她额头上。
  借着窗外夕阳的暗黄色光亮,看着她的睡脸,沈兆墨心中五味杂陈。视线慢慢滑落,落在了那只肿胀得厉害的手上,他默了默,随即捧起她的手,抚摸着受伤的手腕,眉头微微皱起。
  让她……受伤了……
  他想着,脸慢慢地靠近,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沈兆墨抬起脸,双唇缓缓移动,犹豫了一下,停在她包着纱布的手腕上,然后轻轻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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