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雪夜灵棚

  深更半夜,四下无人,骤然间看到这张从浮土和积雪中伸出来的脸,我手中的铁锹差点就脱手落地。
  等我看清楚这张脸时,古秋和我说过的话,又一次浮现于脑海。他说,得到白瓷龙瓶时,有两个小孩儿在争抢,长的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孩。而且,古秋画了一张画儿,就是两个小孩儿的面容,我当时就瞧见了,那两个小孩儿,长的和我小时候,真的有几分相似。
  然而这一次,我看到的不是画儿,而是真正的人。
  浮土下探出来的脸,只有一张,这张脸圆圆的,胖胖的,黑眉毛亮眼睛,看着就和寻常家户里养的胖儿子一样,显得几分灵动,几分可爱,但他的脸还是白惨惨的,叫人心里无形中就隐隐发憷。
  这个小孩儿探出脸,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心里一下子就毛了,下意识的就想用手里的铁锹拍过去。但是我的手一动,这小孩儿就伸出一只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你……”小孩儿使劲的攥着我的手腕,微微皱起眉头,冷冰冰的说道:“你迟早还是要杀了我,不如,我先杀了你……”
  “我杀你做什么?”我忍不住回了一句,但与此同时,我骤然反应过来,这声音,跟我去三生观后山取龙瓶的时候,所听到的山洞里的对话声,一模一样。
  稚嫩,却又带着冰冷和漠然的声音,一听上去,根本就不像这么大的孩子可以说出的话。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可我偏不告诉你。”这个小孩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黑黑的眼睛里,仿佛有一丝隐藏在目光之后的怨意,他嘴里两排细碎的小白牙咬的咯咯作响,过了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要杀了你!”
  我听到这声音,心中不由自主的一阵发慌,因为我听得出来,这个小孩儿不是在开玩笑,更要命的是,他或许真有杀我的能力。我暗中想要抽回被他攥着的手,但是暗中一使劲儿,觉得自己的手腕仿佛被一把铁钳子给夹住了,力道十足。
  我来不及再做挣扎,一挺身子,一下把小孩儿从浮土下带了出来。等他的身躯彻底出现之后,小孩儿的另一只手,顺势就朝我胸口击来。
  嘭!!!
  他看上去虽然很小,可是拳头竟然又快又稳,只不过不等拳头砸到我的胸口,我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只被我挂在腰里的白瓷龙瓶,唰的弹了起来,嘭的一声,正好砸在小孩儿的额头上。
  这一下子砸的估计不轻,小孩儿直接被砸的翻了一个跟头,抓着我的手也松开了,摔落在地。而我腰里的白瓷龙瓶,也跟着落到地上,坑里都是浮土,瓶子落地之后也没有损坏。
  我的眼睛仿佛又是一花,坑里的小孩儿立即不见了。我睁大眼睛看了看,小孩儿真的是不见了。
  如此一来,我就忍不住在原地发愣,我也说不上来刚才眼睛发花的时候,到底看的准不准,我只是觉得,那小孩儿似乎不是凭空就无影无踪的,他仿佛是钻到了白瓷龙瓶里。
  我捡起白瓷龙瓶,盖在瓶口的瓶塞好像有点松动,我再也不敢随便乱动,把瓶塞盖的严严实实,又想了一会儿,把瓷瓶放在了坑底。
  我翻身爬上来,慢慢的朝里面填土,所有的土都填进去,踩的平平整整,又弄了点旧土撒上去。我估摸着,等到这场雪下透,再融化的时候,地面就看不出有被挖过的痕迹。
  瓶子是埋起来了,可是我心头的疑惑,却越来越重。这只白瓷龙瓶,究竟隐藏了什么天机?
  我想了无数次,可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一点头绪。那只大龟说的不错,这样的事情,除非到了我该知道的时候才能知道,凭自己去想,把脑袋想破也绝对想不出来个所以然。
  把龙瓶藏好之后,我当天夜里就离开了小盘河。离开村子,我也暂时不知道自己该到哪儿去,河凫子七门的人没有事做的时候,多半也会围着这条河转来转去,不能远离。我猜想着,三十六旁门会老实一段时间,再加上天冷了,河滩这段日子应该比较安宁,可以趁机多走一些地方。
  我又沿着小盘河附近的路,开始朝南走,冬天的河滩,人迹更少,走着走着,会让人误以为走到了一片无人的禁区。
  我抱着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的念头,遇见大点的城镇就绕着走,但这样一来,就错过了采买东西的机会,有时候干粮没了,就得挨饿。
  第一场雪之后,过了能有七八天,下了第二场雪,我身上的干粮吃完了,没法子,就想找个村子去买。走到五里坡的时候,我记得这里有个小村,映月踏雪而去,想找人家买点东西。不过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时间,到了五里坡的时候,已经是晚饭后一个多时辰,天黑了,村里的人估计也都睡下,这时候跑去敲人家的门,指不定就会被骂,我暗道倒霉,心想着能不能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凑合一晚上,等第二天再说。
  这个村子我途径过,还记得村口外面有一个被废弃的牛棚,四面透风,不过好歹还能容身。我朝着记忆的方向走过去,路过村口时,陡然就看见一个围起来三面的棚子。
  因为天上飘着雪,雪花把棚子给盖住了,猛得看过去,还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但是又走近了点儿,我就发现棚子里亮着灯。
  如此一来,我看清楚了,这是个灵棚。我们这边的风俗,有些村子是一个家族,姓张就都姓张,姓王就都姓王,如果有外姓搬到村里,是会被视为外人的。这些外来户一般会被大族的人欺负,在村子里没有地位,村里大姓家族里死了人,就会在自己家户搭灵棚,守头七,但如果外姓家里死了人,大姓们觉得晦气,多半让他们把灵棚摆到村外去。
  这显然是五里坡一个外姓人家的灵棚,透过一面敞开的灵棚,能看见里面的棺材,还有供桌什么的,但是没瞅见守灵的人。我想了想,估计这家守灵的是个不懂事的小子,在灵棚里受不了冻,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供桌上摆着一些贡品,我肚子是很饿,但是还没到跟死人抢东西吃的地步,所以勒了勒裤腰带,想绕过去,赶往废弃的牛棚。
  搭灵棚有讲究,棚子的三面儿糊的严严实实,剩下的一面则是洞开,我从灵棚经过的时候,恰好从洞开的这一面走过去。
  咔……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正好走到灵棚外,灵棚里的棺材,仿佛发出了一声轻响。头七的棺材是不会钉死棺盖的,我扭头一看,就看见棺材盖子,好像从里面给顶开了。
  棺盖和棺材之间,露出了一道只有四寸左右的缝隙,紧跟着,从棺材里面伸出了一只胳膊,这条胳膊上,还裹着崭新的寿衣,一点一点的探向了棺材前面的供桌。
  棺材和供桌离的有点远,这只手明显够不着,随即,棺盖又掀了掀,这条胳膊的主人,好像从棺材里探出了半截身子。
  我在灵棚外面瞧的清清楚楚,从棺材里面出来的,明显就是死者,身上裹着寿衣不说,那张脸比寿衣都白,软塌塌的耷拉着半截身躯,可是胳膊还是使劲朝供桌抓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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