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和知不道仙人面谈过后, 于归野心中的感觉也是五位交杂。他虽然只和对方见过寥寥两面, 但自从他踏入漫画圈以来, 耳边总会零零碎碎的听到对方的名字。
于归野是幸运的, 他天生的创作力是很多作者终其一生无法拥有的, 而他也是勤勉的, 他把这份天赋转化成了动力, 鞭策着自己向着更高峰攀进。
都说高处不胜寒，当于归野站在山峰顶端，左右张望时, 能够交往的朋友寥寥无几。而同为一个圈子顶尖人物的知不道仙人与独钓寒，自然有意无意的吸引了他的关注。
独钓寒更像是一位老师、一位前辈，他如高山流水, 不疾不徐的等待着自己的知音。刨除隐形情敌这个身份以外, 于归野还是很敬佩他的，并且从他身上汲取了很多关于创作的心得。
知不道仙人的意义则有所不同：他攀爬过的高峰令无数创作者仰望, 而他失足坠落的深渊, 也令所有人警惕。都说艺术家是疯狂的, 他们对艺术的极致追求, 往往会令他们陷入泥潭, 不可自拔。
但这是错的吗？当然不是。
于归野衷心希望，知不道仙人能够尽快从心理疾病中挣脱出来, 他等待着未来的某一天，他带着他充满信心的新作, 强势归来。
……
于归野回到家时, “绘心工作室”的主笔和助手正在吃饭。大厨不在，两人就煮方便食品凑合，整个屋里都飘荡着螺蛳粉的销魂味道。
见于归野到家了，燕其羽很热情的招呼他：“你要不要吃粉？闻着臭，吃着香！”
于归野看了眼锅子：“这不够三个人吃吧？”
“够的、够的！”燕其羽让出手中的大海碗，冒尖的米粉泡在浓浓的螺蛳汤里，鲜嫩的绿叶菜和油汪汪的煎蛋在辣油中漂浮，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那你吃什么？”
燕其羽：“我吃阿琳的！”
说着，她把阿琳筷子底下的海碗拖到自己面前，给她换成了一个空碗。
贪吃的阿琳今天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晚餐被人偷梁换柱了。她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手机，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嘴里“嘻嘻嘻”“呵呵呵”“哈哈哈”的笑个没完，根本没工夫去管别的。
“……”于归野问，“她这是怎么了？”
燕其羽叹气：“别提了，她昨天晚上睡前说要看篇小说，从扫文号那里扒拉了一篇正在连载中的耽美文，结果……”
“结果？”
“结果她越看越精神，硬是睁眼到天亮！今天一边画画还在一边听有声朗读，喏，就连现在都没放下手机。”
燕其羽正说着话，阿琳手中的阅读软件不知不觉翻到了最后一页。
“嗷嗷嗷！”阿琳急的挠桌子，“怎么没了！怎么这么快就追平了！本来觉得二十万字已经很肥了，结果一天就看完了！”
燕其羽把脑袋凑过去，问：“你究竟在看什么啊？”
阿琳大方的把自己的心上太太分享给她：“就这篇，海豚文学网月榜第一，空降金榜的搞笑反穿文——《反派是条狗》！史上最美的魔教教主古穿今，穿成了一只阿富汗猎犬，被一个小片警捡到了。因为它太挑剔，小片警养不起，就给它录了个视频想找到它的主人，结果莫名其妙的把它捧成了网红！”
“……”
“哇你不要这幅表情，虽然设定很苏很无厘头，但是真的很好看啊！现在连载到其他魔教教众也跟着穿越过来了，有金毛，京巴，柯基，腊肠，泰迪……”阿琳双手托腮，梦吟般的说，“魔教教主真的好美的，我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他变成人之后，压倒小片儿警了！”
燕其羽：“……老铁，我觉得你好像逆cp了。”
阿琳柳眉倒竖，攥紧肉肉的拳头：“你又没看过这篇文，不要空口鉴cp好不好？美攻健气受才是王道！”
“我是没看过这篇文，但是我看过大纲啊！”燕其羽坚定的剧透，“当初海豚漫画和海豚文学联合举办的作者大会上，这个原作者也去了，她当时说过，教主是美受！本来这个作品她是想写成脚本做成漫画的，我网盘里还有她当时展示的ppt呢。”
“咦？这么巧？”
燕其羽点点头：“其实在那场大会上，我本来是想和她合作的。但是后来有了田野老师、呃我是说归野大神的《苍穹之梦》，只能遗憾和她say byebye了。”
在旁边光明正大偷听的于归野这才知道，原来在那场“相亲会”中，小羽毛差一点就要落到别人的手中了，真是好险好险。
若是当初他们分别选了别的合作者的话，今天就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了吧。
既然那部《反派是条狗》这么受两位漫画家的推崇，于归野决定找个时间也拜读一番。只有摸清她的喜好，他以后才能写给她看啊。
阿琳放下手机，问：“对了，说起《苍穹之梦》，今天大神不是去和仙人面谈了吗，他们谈的怎么样？”
燕其羽：“应该还好吧？……刚刚大神给我发了消息，说他已经和仙人谈完了，只是具体聊了什么他没有说，但我感觉进展不错。”
鉴于知不道仙人的病情是他的私人问题，于归野并没有把这件事透露给燕其羽。因为他知道，以仙人的骄傲，绝对不愿意让别人去同情他。
而且于归野相信，仙人绝对不可能再连载《明日荣耀》了，即使他们没有任何口头或者书面的合约，但是知不道仙人绝对不会再用一部仿冒作品来欺骗别人、欺骗自己了。
……
就像于归野预料到的那样，自那天起，知不道仙人忽然从二次元生活中销声匿迹了。编辑联系不到，粉丝联系不到，就连他工作室的助手们都说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上班了。
就在大家心急如焚之时，知不道仙人忽然在半夜登陆微博，发表了一条短短几个字的微博，就再次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知不道仙人v：生病，看病，勿念。暂时引退，归期不定。
这条微博底下，粉丝们紧张的都快炸了，纷纷涌上来询问仙人究竟是什么方面的疾病，帮得上忙的就推荐医院，帮不上忙的就努力送上祝福。就连圈里其他的漫画家都被惊动了，连连过来询问，希望他能尽快痊愈。
而作为唯一知道他病情的于归野，有些犹豫要不要替他补充两句。
好在乱码君在这混乱之际浮上了水面，解释知不道仙人因为积劳成疾，右手肌肉神经受损，需要做手术静养。
这理由倒是站得住脚，也禁得住推敲。
仙人右手的病痛，圈内很多人都知道。腱鞘炎、腱鞘囊肿是漫画家们极为常见的职业病，几乎人人都会得。只是仙人病的更严重一些，开刀治疗后仍然无法根治，反而愈演愈烈。因为之前有《爆裂神拳》的连载任务在身，他不能随意停更，一直在拼命强撑。
趁着这个悠长假期，于归野衷心希望，他能够治愈身体上的伤痛，也能放开心理上的枷锁。
而粉丝们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乱码君是知不道仙人的侄女！叔侄两个都是圈内鼎鼎有名的漫画家，很多读者大胆开玩笑，说他们家有绘画基因，想要继承他们家的染色体。
@乱码君v：别惦记了，我的染色体很挑的，看不上你。
至于她的染色体究竟看上谁了，这可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
海豚漫画编辑部内，一组的地盘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噪音。其他组的小编辑们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埋下头藏住眼角眉梢的不屑。
不用想不用猜，一组副主编邓耀华肯定又在作妖了。
昨天他因为保洁阿姨多唠叨了两句，就不顾脸面，嘲讽人家是“臭扫地的”；今天上午运营部的同事抽烟多抽了五分钟，就被他捅到运营总监那里，害的人家被批评；至于现在嘛……谁知道又是什么事？估计不是茶没泡好，就是键盘不好用吧。
最近邓耀华的心情极差，而这么差的原因大家都知道——他手底下最值钱的大漫画家知不道仙人居然因病引退了！
知不道仙人画的是热血少年漫，剧情强，画风好，又有卖肉元素，在一组内部很受重视。原本他的负责编辑是一组主编，在主编跳槽后，因为知不道仙人还没有连载完，于是他的合约转到了邓耀华手上。紧接着在知不道仙人的牵线下，备受关注的新人作者乱码君也被仙人牢牢抓住。
邓耀华手里攥着这两员大将，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确实是吃香喝辣横着走。
可好日子才过了不到半年，他的处境就越来越差。
先是内部评级在s-级的抢眼新作《喵喵侠》，居然被两个新人作者的作品《苍穹之梦》打败；紧接着知不道仙人旧作完结，新作《明日荣耀》在上线前突然被总编紧急叫停，而理由却根本没有给他……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知不道仙人突然玩起了失踪。电话不接，qq不回，家里没人，工作室人去楼空。
后来乱码君出面解释，说知不道仙人右手病情恶化，需要手术静养。
邓耀华身为他的编辑，居然成了最后一个知道详情的人！
编辑明明应该是漫画家最亲近的对象，可邓耀华却被他最重要的两个作者排除在外，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边缘人。
若是其他编辑遇到这种状况，肯定要反思自己工作是不是不到位，尽量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然而邓耀华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没了知不道仙人，他究竟能不能升主编了？
他烦恼的挠了挠头顶的几根头发，越想越是心焦。半年前，一组主编离职，他作为一组唯一的副主编，一直惦记着更进一步，坐稳主编的宝座。可偏偏茄哥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从未松口让他调职。
邓耀华总是向新来的同事吹嘘，说自己是公司元老级人物，这点到不是作假。他在海豚文化集团已经做了十年了，最开始这家企业是做传统出版的，后来渐渐转型，跟随互联网的发展，建立了海豚漫画网以及海豚文学网两个分支。邓耀华看出了漫画行业的发展潜力，进入了海豚漫画，从最开始就坐在了副主编的位子上。
他等啊等啊，等来了耽美二组、言情三组，可他这个一组副主编却从来没摘掉过“副”字头。
他实在等不及了，他觉得自己有升职调薪的能力，几个月前向总编茄哥提出要求。可茄哥却说要再考察考察他，要求他半年之内做出更好的成绩。若他能拿出满意的答卷，就可以给他他想要的title。
下个星期，就是每季度一次的全员大会，与会人员不光是他们编辑部，更是涵盖了开发部、运营部乃至后勤部。根据惯例，所有的“大事”都会在这场大会上由总编当众宣布——比如，主编级别的人事调动！
想到这里，邓耀华更紧张了。他下意识的调出他这半年的工作总结，一条条看下去，希望能从中找出什么抢眼的亮点。
无奈他的工作能力平平，仅能“守成”无法“开拓”，他绞尽脑汁，才在工作总结的最后，给自己填上了一条：“与白金级作家知不道仙人仔细推敲《爆裂神拳》《明日荣耀》剧情，帮助《爆裂神拳》顺利完结，做好《明日荣耀》的连载准备。”
可写完了之后，他自己都觉得吹得太假了。
就在这时，隔壁桌的小编辑起身，恭敬的招呼他：“邓主编，月会要开始了。”
“……哦，哦哦。行。”
作为行业里的龙头公司，海豚漫画的编辑们肩负重任，内部有着非常严格的会议制度。
每周一次的周会，主要是为了报选题、过选题。而每月一次的月会，是为了总结当月工作，并且对下个月的工作进行预先指导。
小编辑说：“听说这次月会有事情要宣布。”
“什么事情？”
“三组的副主编节前不是离职了吗，三组主编报上去两个接替人选，等着茄哥定夺呢。”
“你这工作量不太饱和啊，还有时间跑去八卦。”邓耀华没怎么在意，随口问，“两个候选人都是谁啊？”
“一个是那个胖胖的戴眼镜的女编辑，叫什么我忘了。还有一个……”他压低声音，做贼心虚的左右张望，“还有一个是步娜娜。”
“步娜娜？！”邓耀华没忍住提高音量，他停下脚步，又狐疑又讽刺的看向小编辑，“我没听错吧？步娜娜，就她？她还想当副主编？”
他觉得这事儿太可笑了，别看步娜娜已经31岁了，可她进入漫画行业不过三年而已。工作能力也就那么回事儿，不过是性格泼辣了些，谁都不敢惹。就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还想当副主编？要真让她当上了，那不就和他平起平坐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他第一个举手反对。
沉浸在愤怒中的邓耀华却没有想过，如果茄哥真的下定决心提拔步娜娜当副主编，就算他反对，又有什么用呢？
他闷头走向电梯间，结果就是这么凑巧，他刚刚还挂在嘴边议论的人，此时也出现在了电梯间内。
若用一个词来形容今天的步娜娜，那就是“艳光四射”。她每日上班时，都打扮的很美，可今天更是美的锋利，美的尖锐。
她今天明显有精心打扮过，价格不菲的休闲风西装套裙裹住她诱人的身体，黑色红底的细高跟鞋使她显得愈加挺拔。她今天没有戴着那些夸张的几何形状首饰，而是选择了精巧秀气的钻石套装，在耳垂与锁骨之间熠熠生辉。扑鼻的玫瑰香气萦绕在她身周，时刻提醒着想要采撷她的人，她有多么危险。
光看她今日的一身穿着，就可以想到她对三组副主编的职位有多么势在必得。
她有着不逊于男人的野心，也有着不逊于男人的拼劲，副主编是她梦寐以求的岗位，也是她事业上的第一个阶梯。
同组的竞争者和她私下关系不错——但就事论事，对方只是工作时间比她多了两年以外，工作成绩根本比不上她。她相信茄哥的眼光，升迁看的是业绩，而不是“谁工作时间长”。
她手下的《苍穹之梦》在最初签约时不过是白银作者和a级作品的普通配置，在她的努力推进下，上升势头惊人，签约了中文简体、中文繁体的出版，也谈下了两个植入广告。前不久在内部评定中，从最初的a级上升到了s-，拿到了为期一个月的大楼户外广告！
而《dance beat》更不用说了，老牌古风大神的转型之作，争议之作，话题之作！刚连载不久，就引起不少动画公司、影视公司的关注，就连日韩出版社都对这个故事很有兴趣。步娜娜最近一个人分成好几个人在用，她前几天刚谈拢某个大学街舞社团的赞助，让他们为《dance beat》编舞，去参加比赛，投稿ab站。
绝对的努力带来绝对的自信，依靠这些工作成绩，步娜娜坚信，这次的职位，绝对是她的囊中之物！
而当她成为副主编之后嘛……
她冷冷的转过头，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邓耀华。
她前不久爱特地托人查过了，最开始披马甲发帖“揭露”小羽毛的“抄袭黑历史”的楼主，ip地址来源于某个水军工作室。而在半年前，那个水军工作室曾被某作者雇佣，给月榜上另外一部竞争作品打负分差评，至于雇佣了水军的那位作者……呵，他的编辑正是邓耀华！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步娜娜心中的怒火愈演愈烈。
邓耀华不就是嫉妒小羽毛的成绩吗？他不是想斗吗？那好，就让她奉陪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