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第九十四章
感谢科技的进步, 更感谢燕其羽每隔一段时间就云备份电脑的好习惯, 虽然她的上台电脑已经被二手贩子拆成碎片卖了, 但她和水果动漫网编辑的聊天内容都被她提前备份下来。若是没有这份证据, 恐怕她有理也说不清了。
在微博上发送完声明后, 燕其羽没有理睬突然暴涨的评论, 她立即给江雪舟打了电话向他道歉。因为她的缘故连累了老师多年的清誉, 让老师白白蒙受冤屈。
江雪舟在接到电话时非常茫然：“啊？什么帖子？”
“……老师您最近没上网吗？”
“哪里有时间。”江雪舟声音疲惫，“《dance beat》的事情实在忙不过来，我现在除了偶尔和步娜娜聊剧情以外, 完全没有时间接触外人。”
前不久，独钓寒颠覆自我的新作《dance beat》震撼上线，现代校园、街舞社团的设定, 完全冲破了他给人带来的“古风大神”的印象。燕其羽非常喜欢这部作品, 甚至还在每期的freetalk里给老师打广告。无奈这部作品有人喜欢、有人难以接受，评价两级分化的要命。
画风和剧情中没得可说, 只是江雪舟毕竟四十岁了, 描写十七八岁的青少年题材, 确实会有些脱节。他最近都在忙着收集资料, 想看看年轻人的友谊、初恋、校园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本来他就不喜欢用社交软件, 如此一来，江雪舟刚巧避过了网上对他“声讨”最难听的一波浪潮。
燕其羽向无辜被牵连的江雪舟道了歉, 又说：“其实还有一件事我要说声对不起……对不起江老师，我不该违反助理合约, 私下接稿。”
没想到江雪舟却说：“其羽, 其实这事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他叹口气，“我出道时就是漫画家，从来没有做过助手，忽略了身为助手的你的心里感受。当时我觉得，只要我给了足够的工资，助手为漫画家服务是天经地义的，却忘了每个助手的最终梦想都是希望能够成为主笔。永远当助手，永远画背景，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益处，只会让你原地踏步，拖累了你的个人发展。”
江雪舟：“在你离开我这里，自己去连载漫画后，我才意识到不该用助手的岗位把你局限住。你的作画水平很好，配得上更远大的梦想。”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江雪舟开始陆续吸收新的主笔，又从助手中寻找好的苗子，把他们一一培养提拔，帮助他们成为真正的漫画家。
“……江老师，谢谢你。”
“谢什么？”
“谢所有的事情吧。”
谢谢你在她无处可去的时候让她做助手，给了她一片安身立命的空间；谢谢你在她决定独自闯荡时放手，让她磕磕绊绊的迈出了第一步；谢谢你把龙龙龙介绍给她；谢谢你借了她一台电脑；谢谢你给的新年红包；也……谢谢你曾经喜欢过她。
手机屏幕上的光亮渐渐熄灭，江雪舟忽然意识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燕其羽渐渐从他的心里剥离了。“助手燕其羽”渐渐被“漫画家小羽毛”代替，她不再是一个求而不得的遗憾，而是一个值得他尊重的同行。
这通致谢与致歉电话中，他们没有任何暧昧，仅仅是作为前辈和新人彼此沟通。江雪舟不禁想，下次再听到小羽毛的名字时，他们不会成为“对手”吧。
就在他发呆时，坐在他画台对面的女孩探过身子，笑盈盈的敲了敲他的电脑屏幕。她穿着青春十足的短裙与oversize款毛衣，双丸子头调皮的立在头顶，这让她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还要小，简直像个逃学的高中生。
“我说江老师呀。”女孩舌尖一动，把嘴巴里的棒棒糖从一侧移动向另一侧，圆圆的棒棒糖顶起右边脸颊，时不时还转动两下，“你说除了编辑之外再没联系过外人，没想到我居然有幸成为江老师的‘内人’，可真令人开心。”
江雪舟无奈的看着对面的少女，明明是同行，保守又老派的他，实在hold不住这么古灵精怪的年轻漫画家。这场合作是对方率先提出，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脑袋里想法居然有这么多。
女孩从嘴巴里拿出棒棒糖，点了点桌面上的几张纸：“合同我的法律顾问已经看过了，没有问题。我的名字已经签上去了，江老师你也快点。”
江雪舟低头看向这一纸合约，这份合约由他这边起草，条款大多是利于他的。他以为女孩至少会修改其中几条，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一字未动。在最后一页的署名处，女孩豪放的签上了自己的芳名，落款处也盖上了章。
他拉开抽屉拿出钢笔，可在落笔之前却停住了。
他抬头看向她，再次询问：“你确定吗？若是你对合同不满意，还可以再改。你要知道，当我的名字签上去，这份合约就有了法律效应，那么你未来几年都要和我绑定了。”
“知道知道知道。”女孩不耐烦的咬着棒棒糖，把它咬的卡蹦卡蹦响，“别说的像是你单方面占我便宜——不光是我和你绑定了，你以后也是我的了，江老师你懂不懂？”
“……好吧。”
江雪舟长叹一声，提笔在一式两份的合约结尾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学国画出身，书法造诣也不低，江雪舟三个字笔锋飘逸，像是随风飘散的杨柳。
他吹了吹纸页，放下笔，又拿出吸饱印油的红章，重重的压在了名字下面。
只见合约落款处，“有码胜无码工作室”与“独钓寒漫画工作室”的公章肩并肩靠在一起，象征着这项打通两个工作室的战略合作正式达成。
从下期开始，《喵喵侠》与《dance beat》里的主要角色会进行故事客串，次要人物版权共享，故事背景完全打通，以达到合作共赢的目的。这个合作方法是乱码君提出来的，她认为这两个故事都发生在高中校园，连载时长也差不多，完全可以通力合作，把读者互相引流，达成1+1大于2的效果。
这种打通背景、连接宇宙的漫画在圈子里并不少见，但全是同一漫画工作室旗下的不同作品，像是乱码君与独钓寒这样两个工作室之间彼此串联，完全是尝螃蟹，谁都不知道能否成功。
但乱码君不怕，她年轻，有的是试错的资本。
独钓寒也不怕，他成熟，有承担失败的能力。
“合作愉快。”乱码君得意一笑，坐直身子，向他伸出了右手，“江老师，在两部漫画完结之前，就请多多指教啦。”
……
燕其羽的微博发出后，果然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之前她的“抄袭”几乎是盖棺定论了，唯有她的死忠读者还在苦苦等待她的解释。无数谩骂、嘲讽塞满了她的私信，甚至也有其他漫画家对她公开表示失望。
还好她手握证据，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但燕其羽并不觉得这算是胜利，因为她知道，有无数同她一样的年轻作者，为了一点点成名的希望，投入了无限的精力与体力，最终只能落得为他人做嫁衣的下场。她的“抄袭”被爆出来，但是不是在漫画行业里，还有其他“抄袭”没有被人发现呢？是不是还有其他漫画家，像她一样被无良的编辑与脚本作者拿去当枪使了呢？
在燕其羽发出充足的证据之后，网上的风向立即转变了，开始心疼起燕其羽遭受的无妄之灾。
步娜娜紧随其后，立即联系公司的法务部门，写了一封长长的声讨信，要求水果动漫网为此事负责。
水果动漫网自然是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的样子。到后来实在撑不住，遮遮掩掩的走出来，说那完全是编辑的自作主张，至于这个责任编辑在哪里——春节前已经离职了。
步娜娜自然不能接受这种敷衍，她性格强势，哪里容得下这种糊弄？她和海豚漫画的法务部门继续追击，认为即使编辑离职了，他们也必须为损害小羽毛声誉的事情进行补偿。不仅要公开道歉，更要名誉受损的现金赔偿！
这场争端持续了很久很久，当燕其羽觉得这波声浪可以停歇，她能够继续安心画漫画的时候，另外一个声音再次在网上响起。
@xxx：小羽毛，你解释了自己没有抄袭，ok，我们信你。可还有一个问题你没解释呢？！你能拿到漫画大奖赛的短篇组冠军，就是靠着独钓寒给你投的那一张关键票，如果没有他徇私，你根本拿不到这个冠军！
这条评论很快就被好事者点赞点到了最顶端。紧接着又被看客们单独截图，成了另外一个“打脸”证据，频频的@小羽毛和@独钓寒，要求他们解释这一票是如何投出的。
为此，中国漫画大奖赛的官方发表声明，七位评委中有三位漫画家，四位自身编辑，投票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进行现场投票。投票时，所有评委同时亮出各自的选择，所以并不存在“关键决胜票”的说法。而且评委票是需要乘以系数后和粉丝投票相加的，在投票前，评委们并不知道粉丝投票的数量，所以也无法串通舞弊。
按理说，这个解释已经足够完善了，但偏偏还是有一小撮人，不停的搅浑水，认为这样的解释无法服众。
他们说：“即使赛制投票没有问题，也不能说明独钓寒没有舞弊啊，小羽毛是独钓寒的助手，他一定是徇私了！明明另外两部作品也很优秀，为什么独钓寒的一票落在了小羽毛身上？”
燕其羽被生生气哭了。
于归野心疼的要命，小心哄着她，让她不要和那些人一般见识。
她气的啪嗒啪嗒直掉泪，又委屈，又生气，眼泪落进粥碗里，泛起阵阵涟漪：“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定要说我是靠走后门拿到这一票的？我的作品不比别人差，有另外两位评委老师都投了我，这就足以证明我的水平！”
她不懂，但是于归野懂。
这趟争端从头至尾都是向着燕其羽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抹黑她，拉下她，最好能让她一蹶不振，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念头占据心神。
藏在这群“渴求真相”的喷子后面的那双黑手，把一盆盆脏水泼向燕其羽，希望能够弄脏她的羽翼。
这后面的人究竟是谁？是抄袭了他脚本的知不道仙人，还是和她同台对打的乱码君？……亦或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
究竟是谁对燕其羽带着这么大的恨意呢。
这个答案他暂时不得而知。他以君子归野的名义约了知不道仙人面谈，希望能够得到一个解释吧。
燕其羽抹干眼泪，无精打采的回了画室，继续画《苍穹之梦》的更新。
因为《starbuck》引起的一系列事端，导致《苍穹之梦》的页面下面有很多莫名其妙的黑子，跑过来骂她、蹭热度，非常影响读者之间的正常良性交流。
【《苍穹之梦》工作群】
阿琳：卧槽，那些傻逼又来了！
香蕉殿下：昨天刚封了一批号，居然卷土重来了。
香蕉殿下：我已经让运营部门去查ip了，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人。
小羽毛：嗯……
田野：毛毛感觉最近都没什么精神啊。
小羽毛：出了这种事，真的是心力交瘁qaq
小羽毛：我只想老老实实画漫画，为什么要牵扯进这种事情里来？
田野：抱抱毛毛。
阿琳：抱抱。
香蕉殿下：抱抱。
香蕉殿下：小羽毛，要不然你去问问独钓寒吧，让他出面发一个声明，说一下他选你的理由。
田野：……
田野：不妥。
香蕉殿下：？
田野：那些黑子已经先入为主，这种“清白”是最难证明的，你不说，他们就脑补毛毛和独钓寒私下有交易，你说了，他们又认为是欲盖弥彰。不论你证不证明、怎么证明，在外人看来，你们有私交是事实，解释不清的。
香蕉殿下：可就算解释不清，也不能不解释啊！
阿琳：是啊，除非有比独钓寒还权威的人能为小羽毛说话。可上哪儿去找这种人去啊。
小羽毛：qaq我哪里认识这么厉害的人哇。
田野：毛毛，这件事交给我。
小羽毛：？？？
香蕉殿下：……
香蕉殿下：…………
香蕉殿下：………………
一分钟之后，燕其羽手机上的特别关注推送了一条消息。
【特别关注】
@君子归野v：最近微博上的风波我有所耳闻，这几年我给一些文学赛事做过评委，经常会遇到“眼熟”的参赛作者。他们有的与我同一家出版社，有的曾经和我是同一个编辑，有的是私下关系不错的朋友……
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怎么保障公平？
很简单，我觉得谁配得上这个奖项我就投谁。
如果因为对方认识我，我为了“避嫌”，就故意把票投给其他陌生作者，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虽然君子归野并没有点名道姓，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指的究竟是哪件事。
同样的话，若是由独钓寒说出来，就像是故意狡辩。
可君子归野这个名字，带着权威、带着强硬、带着不容辩驳的气势，击碎了那些跳梁小丑们上不得台面的阴暗心思。
凭什么因为评委与选手是“熟人”就不能投票？评的明明是作品的优劣，如果为了“保证自己的清白”，评委便故意无视熟人的作品，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燕其羽望着君子归野的微博暗自出神。
为什么归野大神会为她仗义执言？刚刚田野老师说会帮她搞定这个麻烦，难道是他拜托大神发表了这番言论？还是说，还是说……
燕其羽心中狂跳，一个她从未想过的猜测渐渐浮现在水面。
与此同时，一条私信推送到她的后台中。
【私信】@君子归野v：毛毛，安心画画。田野老师说到做到，这个麻烦帮你解决了^ ^
燕其羽：“……”
燕其羽：“…………”
燕其羽：“………………”
燕其羽激动的满脸赤红，光着脚“啊啊啊啊啊啊”的跑进厨房。
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的于归野来不及回身，便被她自身后紧紧抱住。
她一头扎进男人的后背里，双手紧紧攥着于归野的衣服不肯松手。
于归野想回头看看她，她却像母鸡妈妈身后的小鸡仔一样，躲个不停。
男人好笑的问：“怎么了？这么激动？”
燕其羽深吸一口气，把眼角的泪水和心中的悸动努力压下去，可刚一开口她便破功，丢脸的哭出声来：“和，和我合作的田野老师居然是归野大神！！于先生，我现在开心的要上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