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时间慢慢走过, 带着蓝色袖章的作家们根据签到顺序, 依次上台向大家介绍自己的新作。每一位作家都妙语连珠、才思敏捷, 台下画师的积极性被完全调动起来, 跟着作家们的描述一次又一次的进入那些神奇的世界。
创意宝贵, 为了防止被有心人“借鉴”, 所以作家们都只讲了简单梗概, 每一个或有趣或恢弘的故事，仅仅在众人面前露了个脑袋，就被作家们重新藏回了怀里。
他们越是遮遮掩掩, 听众就越意犹未尽。
每个作家下台前，都会留下一句话——“如果你对这个故事感兴趣，想要和我一起继续完成它, 欢迎在自由交流时来找我。”
燕其羽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多令她灵感迸发的创意, 兴奋得手都拍红了，胸腔里的那个器官止不住的砰砰跳动, 手里的圆珠笔仿佛自己有了灵魂, 已经自发的勾勒出了好几个有趣的人物形象。
步娜娜单手托腮, 看着她的目光饱含老母亲般的慈祥。谁不喜欢又努力又踏实的孩子啊, 真恨不得用这世界上所有的小零食去填满她的口袋, 让她的嘴里心里都镀上一层糖霜。
步娜娜悄声说：“别着急，一会儿的自由交流活动好好发挥, 凭你的画功，一定能拿下心仪的作者。”
燕其羽从画册里抬起头, 视线落在舞台那侧的蓝色海洋中, 她半是期待半是彷徨——那里真的有个人在等着她吗？
……
很快，第17位作家结束了他的讲演，鞠躬走下了舞台。
邓耀华一分钟也等不了，瞬间从座位上跳起来，手里挥舞着签到表，殷勤的对茄哥说：“总编，作家那边介绍完了，是不是该咱们这边了？您看，我……”
“谁说介绍完了？”瓜爷撩了撩眼皮，手里的手串儿转过半圈，“我们这儿，还有个压轴的呢。”
像是在呼应他的话，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作家阵营最后一排的“大灰狼”先生，忽然自人群中站起了身。
他略略整理了一番仪表，迈开步子，不疾不徐的走向了舞台。
这个隐藏在大灰狼面具后的男人，身上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魅力，轻而易举的成为了视线的焦点。当他缓缓穿过人群，众人的视线便跟着他一同前进，当他的皮鞋踏上阶梯，众人的视线又铺成了舞台上的地毯。
在燕其羽眼中，无数线条汇聚围绕在男人身边，构成了他的躯干、他的四肢、他的仪态。每一帧动作都能瞬间变成一张画作，这一幅幅画作垒起来，在她脑海中飞快翻动着，像是一组清晰明了的黑白动画。
男人停在舞台中央，手握话筒，那双藏在面具后的双眼慢慢的环视了场下所有的观众。
燕其羽的视线不经意与他对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兴奋。
“各位好。”台上的男人开口，声音低沉，“我是‘田野’，可能在座的各位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不过没关系，你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我也没有听过。”
台下的瓜爷生生捏碎了一枚佛珠。
——这位大神平常狂也就罢了！这次套上了新人半透明的马甲，怎么还能这么狂！这么傲！这不等着被群嘲嘛。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个个有傲骨，田野的一番话犹如凉水入油锅，瞬间激起了一片冷笑。
海豚文学的小编辑们纷纷交头接耳，彼此打听：“这是谁的作者啊？”
“不知道，坐在最后一排，没有编辑跟着。”
“性子也太狂了吧，哪儿来的啊。”
“‘田野’？……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赶快查查有什么作品！”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不约而同的掏出手机，在网上检索起他的作品。很快，所有人的手机屏幕上都出现了同样的一个页面。
——田野
——性别男。照片无。年龄未知。受教育经历未知。
——曾荣获201x年中国科幻星辰奖短篇组别第一名、中篇组别第二名。
科、科幻啊……这可就触及大家的知识盲区了。
中国科幻星辰奖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科幻小说奖项，含金量极高，尤其近几年科幻文学题材大热，引得无数读者投入到那片充满遐想的星空之下。只是好的科幻作品一本难求，而星辰奖的评委口味又刁，宁可奖项空悬，也不会胡乱颁奖。就算不是科幻圈的人都听说过，“长篇组别”第一名的奖项已经连续空置五年了。
众人面面相觑，尴尬的放下手机。他和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想diss都没有办法。
“原来是他！”唯有一个人低呼出声。
邓耀华转头看向自己带过来的作者，诧异的问：“乱码君，你知道他？”
乱码君是邓耀华最近刚刚签下来的新人作者，说是“新人”，其实之前几年都在同人圈活动。乱码君的作品以□□、性感驰名，人气甚至火到日本，海内外粉丝众多，每本同人志都是上万的印量。因为作品中裸露的人体太多，每次发出的sample都会打上大片马赛克，所以才得了“乱码君”这个id，渐渐的，她原本的id已经没人记得了。
——没错，这个以人物火辣、故事露骨著称的画师，是个“她”。
乱码君毕业于日本一流的动画学院，今年才学成归来。若是光看外表，谁都不会把这么一个乖乖女和她的id结合起来。
乱码君没有理会耳边的这只苍蝇，她盯着台上的田野，遮挡在能乐面具后的双眼燃起了志在必得的火焰。
……
台上，“田野”的演讲还在继续。
而他带来的故事确实符合他的作品风格——他想要寻求一位漫画家，与他共同创作一部机甲题材的作品，故事背景发生在遥远的未来，主人公是一个出身平凡的女孩子，她的天赋数值刚刚够她进入联邦军校，而且是最不起眼的机甲维修系。但她也有她的过人之处，那就是别人比不上的毅力与恒心，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付出几百倍的努力。
“你们没听错，主人公是个年轻女孩子。不仅如此，这部作品中没有男一号，所有重要角色都是由女性担任。”田野停顿了两秒，伴着台下的抽气声说，“——我希望我的合作对象，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少女漫画家。”
荒唐！
不管是漫画家、作家还是编辑，所有人都忍不住嘀咕起来。
他们没听错吧，一个全女性阵容的机甲漫画？而且没有恋爱线？女读者不会喜欢这种刚硬的题材，男读者也不会欣赏那些软绵绵的花拳绣腿。
全场中只有瓜爷一个人能够保持围笑，还有心思嘲笑一下其他沉不住气的小编辑——毕竟一个月前他就被这位大神刺激过好几遍了。
就连茄哥听到了，都难得吐出一句嘉奖：“勇气可嘉。”
瓜爷乐颠颠的说：“年轻人嘛，多试试不同的题材，能搞出新意也挺好的。”
全然忘了自己是怎么被气到血压升高的。
坐在最后一排的步娜娜并不看好这个题材，以她做了这么多年编辑的眼光，这个故事确实有亮点，但要冒的风险太大了，扑街的可能性远远高于爆火的可能性。
她可舍不得让自己的宝贝小羽毛浪费两年扑在这种……
“小羽毛！”
步娜娜咬牙切齿的瞪着身旁的傻姑娘。
可燕其羽仿佛魔怔了一般，双眼落在高高的舞台上，激动得身体微微发抖。
她手中的白纸本来写有《喵喵侠》《反派是条狗》两个意向作品名字，可现在它们全部变成了两团黑疙瘩，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掷地有声的名字——《苍穹之梦》。
这个故事深深的吸引了她：一个自强不息的女主角，以及一个瑰丽灿烂的宇宙。
燕其羽梦吟似的问：“娜娜姐，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步娜娜吃惊的瞧瞧她，又瞧瞧台上的大灰狼：“……你别犯傻啊，你又不是红太狼。”
燕其羽回过神来，脸上微红，幸好被小白兔面具挡住了：“我说的不是人啦，是这个故事。”
她被这个大胆的创意折服了。在此之前，她对自己“想要画什么漫画”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划，这样也行、那样也好，只要是工作她就不会挑剔。
可当她从“田野”口中听到这个故事的梗概时，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这就是她想画的漫画，这就是她想讲的故事，这就是她想创作的人生……
这就是，她未来并肩作战的搭档。
……
于归野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借由面具的遮掩，注视着台下动作各异的观众。
他早就知道这个故事会引起轩然大波，观众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很遗憾的是，绝大部分听众对他的故事都不看好，触目所及之处，漫画家们都不约而同的摇摇头，与编辑低声交谈起来。
在人群里，坐在第一排和最后一排的两名漫画家同时向他投来了炙热的瞩目。
坐在第一排的女孩子脸上戴着一副鬼魅的日本能乐面具，纯白色的女性人脸面具似笑非笑，双眼的空洞里仿佛燃烧着两点幽火，让人遍体生寒。
而坐在最后一排的女孩子则是一只“小白兔”，刚才迟到时，她胆怯又可怜，小小只的缩成了一团。可现在她却变成了“兔霸王”，若不是被编辑死死按着，她早就要从座位上窜起来了。
于归野认出了那只“小白兔”。
应该说，当女孩用圆润可爱的字迹在签到簿上写下“小羽毛”时，他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没想到，燕其羽真的是海豚漫画网的签约漫画家。
……没想到，她也来参加了这场“蒙面相亲会”。
一想到她曾经变相拒绝过自己的电话号码，还让咖啡店的老板娘帮忙阻拦他，于归野的心中颇感复杂。
这世界可真小啊。
抱着这样无奈又尴尬的心态，于归野并没有向燕其羽表露身份。在燕其羽签完名后，于归野接过笔，在她的名字下，工工整整的写下了他的马甲笔名：田野。
两个笔名一上一下，亲密的挨在一起，像是一片羽毛飘荡在空旷的田野间。
现在两人也是一上一下，大野狼在台上，小白兔在台下。
于归野心中一哂，他把手中的麦克风放到演讲台上，转身离开了这个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