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女
“改名字了。”陆川盯着楚楚,故意拖长了调子:“乔~~楚。”
“我就叫...楚楚...楚!”
她的脸憋得通红,呼吸急促,激动极了。
“好好。”陆川看着她这不经逗的模样,挺不忍心,只好顺着她说:“就叫你楚楚楚,行了啊,别激动。”
楚楚深深地呼吸着,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楚云袖打来的,楚楚指尖在屏幕上戳了几次,都没办法接听,还是陆川拿过她的手机,给她划开了屏幕。
她接起电话,楚云袖的声音传来:“楚楚,我到你的学校门口了,帮你收拾寝室,你在哪里呢?”
“马上就...来。”
楚楚挂了电话,对陆川艰难地解释说:“我要...回学校了,我妈妈帮我把行李拿拿拿...拿过来。”
陆川打断她:“行了,说话困难就少说点,再见,小可怜。”
“楚楚!”她固执地纠正。
陆川笑了声,转身就走。
“陆...等一下。”楚楚从书包里摸出了瓶装的奶茶:“请...你喝。”
陆川诧异地接过:“请我?”
她答应了,要请他喝奶茶。
“好喝哦!”楚楚抿嘴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你。”
她说完,红着脸转身,加快步伐匆匆跑开。
陆川看着她的高高瘦瘦的背影,心突然紧了紧,低头看向了手里的那瓶沉甸甸的奶茶,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柔色的包装瓶上。
他随手扔掉了早已经冷却的烟头,摸到了自己的脸颊,竟微微有些发烫。
陆川展眉,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微笑着喃了声:“操。”
-
学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奔驰车。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的一身水色旗袍,男的穿着西服,远远望去恰是一对无比般配的璧人。
女的是楚楚的母亲楚云袖,男的,是乔琛的父亲,乔言商。
乔言商五十多岁了,但是看上去还精神,举手投足,很气派有风度。他从车上将两个大的行李箱提下来,递给楚楚。
“谢谢乔...叔叔。”楚楚小声说。
“谢什么,都是自家人。”乔言商声音很有磁性。
乔言商是楚楚的亲爸,但是因为从小缺失的陪伴,楚楚就是不肯叫他爸爸,甚至一度时间排斥他,抗拒他,稍微大点了,病情有好转,才肯叫他一声乔叔叔。
“楚楚,乔叔叔特意过来,一块儿给你收拾寝室。”楚云袖看了看乔言商,又看了看楚楚:“他很关心你。”
“谢谢乔叔叔。”楚楚没什么表情。
“都说了,一家人不用谢。”
乔言商提着行李,跟楚云袖和楚楚一块儿进了学校大门,路过操场,远远地看到了正在打篮球的乔琛。
乔言商叫了乔琛一声:“儿子,过来!”
乔琛抱着篮球,望了望几个人,心里暗骂一声,发泄似的将篮球重重地砸在地上,朝着他们没精打采地走过来。
“妹妹今天搬寝室,一起来帮忙。”乔言商对乔琛说。
乔琛冷冷地看了楚楚一眼,楚楚不禁往后退了退,不敢和他对视。
“你的智障私生女,也配当我妹妹?”
此言一出,楚云袖立刻变了脸色。
乔言商更是暴怒地喝了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乔琛大吼了一声:“你的智障私生女,不配当我妹妹!”
这一吼,中气十足。
乔言商暴怒地上前,扬起巴掌朝乔琛挥过来。
“啪!”的一声脆响,半个操场都听见了。
然而,巴掌没有落到乔琛脸上,楚楚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给乔琛挡了这一巴掌。
半边脸顷刻就麻了,耳朵,嗡嗡作响,整个脑子都已经旷掉。
头顶好像还有小星星在转。
乔言商没想到楚楚会突然跑过来,他的手抖了抖。
当然乔琛更没有想到,他微微张了张嘴,愣住了。
不远处篮球场边,宋景拿着手机,将刚刚这一幕录了下来,摇着头,啧啧地感叹:“修罗场啊!”
程宇泽抱着篮球走过来:“拍什么呢?”
“目睹一场豪门撕|逼。”宋景将视频保存,然后点开了陆川的通讯录:“川哥不是好奇乔琛和楚楚的关系么,发给他看看。”
乔琛气闷地咕哝了了几句脏话,跟着几个同学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校门。
“你站住!你给我站住!”乔言商没打算放过他,还是楚云袖拉住了他。
乔言商连忙过来关切地问楚楚:“你没事吧?”
楚楚捂着绯红的脸颊,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摇了摇头:“没...没事。”
“你突然跑过来干什么,让我打死他得了!”乔言商愧疚地看着她:“还连累你。”
楚楚闭着眼睛,消化着脸上的疼痛。
楚云袖拉了拉乔言商:“打一下,没事的,我们楚楚皮糙命贱,你别放在心上。”
“她是我乔家的小姐,什么皮糙肉贱,不准再说这样的话。”
乔言商带着楚楚朝寝室走去,而楚云袖跟在身后,脸上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两个小时后,寝室收拾妥当了,晚上乔言商公司还有一个会要开,就提前离开了,楚云袖又带着楚楚去吃了晚饭,送她回了学校门口。
她摸着楚楚的脸,心疼地说道:“打疼了吗?”
楚楚诚实地点头。
“不过...”楚云袖手落到楚楚的肩膀上:“刚刚干得挺漂亮。”
楚楚不解地望着楚云袖。
“你帮那叛逆的大少爷挡巴掌,这招,用得漂亮。”楚云袖眼里冒着光:“让你爸对你刮目相待,也会更心疼你!对他那个儿子,就会更加厌恶,这是好事。”
楚楚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些微厌恶的神色,她低沉着调子,说道:“我没有...”
“嗯?”
楚楚咬着牙:“我没有表演。”
她是真的不希望乔琛挨打,所以什么都没想就跑过去了。
楚云袖没所谓地耸耸肩:“不管真心假意,至少结果是好的,让你爸对你产生好感,拉近你们父女的距离,妈妈本来还怕你傻傻的,在乔家吃亏,不讨你爸喜欢,现在看来是我担心多余了。”
楚楚却猛然抬头,与楚云袖对视,咬着下唇,一字一顿地说:“我...对不起乔琛。”
楚云袖身形一僵,脸色白了白,沉声:“你说什么?”
“不是因为我这个...私生女,乔的妈妈不会...自杀。”楚楚抚着自己的胸口,咬着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眼泪却顺着眼眶涌出来,止都止不住。
她的心一片灰暗,捂着嘴,身形微微抽动,隐忍压抑:“我害...乔没有了妈妈,我对不起他...”
楚云袖全身颤抖,她嘶着调子说:“楚楚,你这是在诛我的心啊!”
楚楚低着头不再说话,楚云袖阴沉着脸,在街边拦了租车气冲冲地离开。
楚楚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儿,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努力地呼吸着,平复了心绪。
一转身,便看到了街口身长玉立的陆川。
他倚在路灯下,手里拎着一根烟,余烟袅袅。
就这么寂寥的站着,不知站了多久。
楚楚看着她,他也凝望着楚楚,两个人对视了约莫十几秒。
陆川扔掉了烟头,用脚碾了碾,然后迈着懒懒散散的步子,离开。
而楚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转身回了学校。
虽然以沉默与背影相对,但是楚楚的心却莫名地...好过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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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的几个女同学,对楚楚的到来都表示了欢迎,生活上也关照着她,即使她大多数时候习惯了沉默不做声,她们也没有见怪。
晚上熄灯之后的夜谈,楚楚一般不会参与,但是她会倾听,听室友们八卦了许多关于一中的事情,比如陆川跟乔琛由来已久的恩怨。
两人从高一认识开始,就不大对头,一军一商两个家庭养出来的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一个轻狂粗痞,一个暴走炸毛,俩人呆在一个班,总是不对头。
陆川走哪都是当惯了老大哥,乔琛一进学校就到处拉帮结派,扬言要统治一中,撼动陆川“老大哥”的位置。
不过...显然并不成功。
这么多年过去了,乔琛混成了流氓痞子。而陆川,依旧是鹿州一中的“大哥”陆川。
他仿佛天生就有领袖气质。
楚楚还记得,陆川从小就是孩子王,那时候他住大院儿,她住他对面的小巷子,成天见他领着一帮小屁孩东街西巷到处乱窜,惹事生非,霸道嚣张,跟个混世魔王似的。
而她却从来不敢靠近他们的孩子帮,每次见他们过来,都要远远地避开,实在避不了,就背过身,低着头等他们离开。
其实有时候,她心里头挺羡慕他们,她想跟他们玩,可她不敢。
楚楚还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一个人蹲在家门口的树下看蚂蚁,专心致志,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人悄悄靠近。
他拿着小树干,突然往地上的蚂蚁窝里一戳,一提,松软的泥土瞬间飞溅,楚楚“啊”地尖叫了一声,摔倒在地,泥土渣溅到了她的眼睛里,她紧紧闭着眼睛,惊慌失措地尖叫,用力揉搓着自己的眼睛。
年幼又顽皮的陆川本来只想使坏吓她的,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倒是把他吓了一跳,慌忙跑过来扶住楚楚,失措地对她说:“你别揉,千万别揉!我给你吹吹!”
他也不管她的反抗,按着她小小的脑袋,硬掰开她的眼皮,鼓起腮帮子就往她眼睛里胡乱吹气。
那是楚楚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陆川,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左眼睑的那一颗浅淡泪痣,盈盈动人,好看至极。
在很长一段杳无音讯的晦暗时光里,那颗浅淡泪痣成了烙印在楚楚心头的朱砂。
“怎么样,还痛不痛?”他的声音很脆朗很好听。
楚楚试着眨了眨眼睛,又用袖子擦了擦被刺激出来的眼泪,连着退后了好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对不起啊!”陆川有些无措地跟她道歉:“我不是欺负你,我就想跟你玩。”
他经常看到她被附近的小男生欺负,感觉挺可怜的,所以想认识她,保护她。
陆川朝她走近了几步:“我叫陆川,你叫什么!”
楚楚却又防备地往后退了退,花着一张小脸,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回头,看他有没有追上来。
那是他们的初次邂逅,楚楚含羞带臊地跑掉了,但在陆川这里,这就算认识了,之后好几次,陆川义正言辞地为她出头,打跑那些欺负她的小男生,说这是我朋友,以后归我陆川罩,你们谁敢找她麻烦,就是跟我陆川为过不去!
那时候,楚楚的个子比他还要稍稍高点,却被他护在身后,看着那威风凛凛的背影,她心却宛如久旱的枯地迎来丰沛的雨季,一棵柔弱的嫩芽偷偷地破土而出。
一夜无梦。
楚楚在学校食堂吃了早饭,背着她的牛仔小书包,慢吞吞地走到教室,早自习还没开始,教室里散发着一股菜包子馅儿味道,同学们有的睡觉,有的看书,懒懒散散,精神不济。
同桌梁芊瞥见楚楚,惊呼了一声:“这连秋天都还没到,你都戴围巾啦?”
果不其然,楚楚的脖子上围着一个白围脖,高高地拉着,遮住了脸颊和嘴。
她拉下围脖给梁芊露了一下脸,梁芊赫然发现她左边脸颊红肿,异常明显。
“被...打了?”梁芊压低了声音连声问道:“谁干的!乔琛?”
楚楚连连摇头,小声道:“叔叔。”
那个明明是爸爸,却被她固执地叫成叔叔的人。
梁芊关切地检查她脸上的红肿,心疼地说道:“怎么能随便打人呢,还打成这样。”
“不...疼了。”楚楚坐下来,将书包放回到课桌箱里,结果摸到箱子里面有一个小药盒,取出来一看,是一瓶消肿药!
她心下诧异,左顾右盼地看了看,班上同学一贯如常,没有异色。
楚楚低头打量拿盒药,还是全新的,都没有开封过。
谁送的?
楚楚握紧了小瓶子,苦思冥想想了很久,没有结果。
她在班上没有朋友,谁会送她药?
恰是这时候,突兀的一声响,教室前门被人踢开,陆川一身黑色卫衣九分裤,风流倜傥地走进了教室,径直朝楚楚走来,从包里摸出一盒药瓶抛给她。
楚楚反应差了点,没接住,猝不及防被药瓶砸了脸,药瓶滚落。
陆川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楚楚低着头捂着鼻梁直叫痛。
周围同学笑了起来:“川哥,不带你这样欺负女生的!”
陆川捡起地上的药瓶,端端正正放在楚楚的课桌上,回头骂了声:“少废话。”
他伸手按了按楚楚的脑袋,一双大掌,抓她的脑袋跟抓篮球似的。
“痛啊?”他问。
这不是摆明的事吗?
楚楚将他的大掌推开,咬着牙不理他。
陆川将手从她脑袋上移开,又将药瓶推到她面前:“拿去擦脸。”
“不!”楚楚气鼓鼓地抬头瞪他。
“哟,还瞪我。”陆川也不生气,手一撑,直接往她课桌上一坐,侧着头看她。
“你晓不晓得,刚刚那一眼,换男的,够死十回了。”
他作出威胁的表情:“怕不怕?”
陆川从来霸道,楚楚却不甘示弱:“陆...你是大哥...还还...是流氓?”
她说长句子,总是磕磕巴巴。
陆川闻言,嘴角勾起了笑,他格外喜欢她只唤他的姓氏,陆。
那一个字里,有她的与众不同。
陆川意味深长的问:“想我当你大哥,还是当个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