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章 好生之德
叔侄二人,席地而坐。
霍玄将他这些年经历,原原本本说出。在这位至亲面前,他没有半点隐瞒。霍镇海越听越心惊,仙家修为等级,他从其师尊那里有所耳闻,大仙君境界,白手创下足以称霸仙界一方的势力,受封本天宫大德正将,这一切一切都恍若梦境,令他不敢相信,都是自己飞升两万余年的侄儿所创造。
要知道,他奉若神明的师尊,也不过就是人仙九品修为,跟侄儿相比,连根毛都不算。
“这,这都是真的?”
心绪如翻江倒海,霍镇海终于还是忍不住,半信半疑问出一句。
霍玄一笑,点点头。他知道,换做任何人,也难以置信自己现在的成就,遑论二叔……只是半仙之体,还未真正踏足仙门,心有疑惑也是难免。
“二叔,此次我回返小元界,首要目的……就是引你入仙界,这界卫一职,虚度光阴,侄儿之前无力下界也就罢了,现在有这个能力,自然不会让二叔您继续留守这里受苦!”
进入仙界,乃霍镇海毕生夙愿,此刻听见,满脸都是惊喜。不过,他心里还有忧虑,沉吟半响,道:“玄儿,二叔这界卫之职,乃是替师尊履行职务,如果擅离……师尊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二叔放心,此事我已禀明仙帝大人,小元界界卫一职,可由侄儿代为挑出其他人选担任,没有问题。”霍玄说出此话,笑着看向霍镇海,又道:“至于二叔师尊……侄儿早已派人发出公文,告知此事,他不会有任何异议。”
霍镇海师尊,不过就是南天宫一小小仙吏,以霍玄现在的地位身份,一纸文书传去,对方巴不得跟他攀上关系,怎会从中作梗!
闻听至此,霍镇海心里松了口气,转而满脸都是兴奋喜色。
“玄儿,我们何时回返仙界?”他现在恨不得立马启程,前往仙界。
霍玄稍一沉忖,道:“侄儿此番下界,想趁机会去九州故土看看,那里……毕竟有侄儿的传承。”霍镇海点头,明白自己侄儿的心意,不过他转念一想,脸上露出凝重之意,手指了指天,道:“玄儿,相信你也知道,仙人二界天地法则不同,仙家下凡,会受到人界天地法则极大压制,若非你出身本界,自身与此地法则之力颇为契合,恐怕连挪动脚步都会困难,想要从升仙台域土脱离,进入九州大陆,极为不易!”
霍玄听后一笑,道:“此事二叔不用担心。”说罢,他双手结出印决,其原本浩瀚如海的威压气机,在顷刻间收敛消失,一身大仙君修为,被硬生生压制到人仙一品境界。
仙人二界,天地法则之力迥异,仙家修为越强,来到人界之后,所受压制就越大。这一点,在霍玄从界域通道而出之时,已经真切感受,来自这方天地的规则之力,浩荡庞大,且对他充满了排斥力,无时不刻对其都在挤压,想要将他剔除离去。
待霍玄封印修为之后,这股压迫之力立刻随之减弱,达到他能够忍受的程度。
“好神通!”
霍镇海觉察之后,赞不绝口。他修为较之霍玄根本不能相比,但是眼光不俗,自然瞧出其中端倪。
“二叔,你若无事,咱们一起走一趟,正好您也可以亲自挑选合适界卫人选!”霍玄邀请自己二叔一同前往,却被后者婉拒,“算了,二叔还是留在这里,防止有人飞升,二叔不在,岂不耽误了人家!”
如此,霍玄也不勉强。既然来到小元界,他也不急着走人,取出不少仙果仙酒,招待自己二叔,叔侄俩这些年没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聊。
霍玄随身之物,岂是凡品。一口仙果,一盏仙酒,足以让霍镇海受益无穷,修为蹭蹭飞涨,体表更是萦绕仙灵之气,
“好宝贝!”
霍镇海就地调息打坐,炼化这些仙灵之气,归为己用。霍玄见状,笑吟吟在旁,也不阻止。半响后,霍镇海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脸上尽是惊喜。他觉察自己在服用侄儿拿出的仙果仙酒之后,肉身受到极精纯的仙力淬炼,只差半步,就能蜕变成真正仙灵之体。
他看着满桌仙果仙酒,立刻道:“玄儿,这些好东西赶快收起,留着日后慢慢享用。”
霍玄一笑,道:“二叔,这些普通之物,不过寻常饮食而已,等到了仙界,你想要多少都有!”霍镇海听后一愣,半响方才哈哈大笑起来,“说的也是,玄儿你如今已是天宫仙将,二叔视若珍宝之物,在你眼里……自然不算什么!”说罢,他也不客气,大口享用起来。
…………
升仙台,乃仙界大能者打通两界壁障所在,其四周,除却升仙台附近,尽皆是绝灵之地,没有半点天地灵气存在。
告别二叔,霍玄动身,直接朝绝灵之地行去。以他现今修为,即便压制只有人仙境界,如果想的话,片刻间就能来到绝灵之地壁障所在。
不过,霍玄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如同普通修者一般,遁行在半空,俯览周遭景色。离开升仙台,很快便是一片荒漠之地,这里就是绝灵之地,没有半点天地灵气存在。
但是,此地却有人烟妖迹。升仙台位于黑魇之林,四周被布下仙家法阵,许进不许出,是为九州禁地。亘古以来,无数修者包括妖修之辈,踏足进入此林,窥探隐秘,之后被困于绝灵之地,苟延残喘,无法脱困。
二万多年前,当霍玄第一次进入这里,就曾遇上不少人类修者,还有妖修。这么长岁月过去,绝灵之地,依旧有人迹活动,强大妖物更是不少。
一路低飞,霍玄碰上不少修者妖物,那些修者都是衣衫破烂,穿着兽皮衣服,手中拿着各种兽骨打磨的兵器,三五成群,围猎那些看上去肉身较为孱弱的妖兽。
在此绝灵之地,无论是修者还是妖物,皆无法汲取天地灵气补充自身,一旦法力耗尽,只余肉身本能之力,在此相互残杀猎捕,吞噬彼此血肉,苟延残存。
在霍玄掠过之际,他清晰见到,不少人抬头看向自己这边,充满了羡慕之意,包括那些妖物,都是如此。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也该解脱了!”
霍玄心中暗叹。从困在这里的人类修者和妖物眼眸中,他看到了绝望,还有无限向往美好之意。
唳——
就在他心里思忖着,该如何让这些修者妖物脱困,远离这片绝灵之地的时候,下方,传来阵阵尖叫,还有人声厮杀传来。
目光看去,一群足有三十多人的团队,手持兽骨兵器,正在围猎一只大鸟。此鸟形似雕鹏,躯体庞大,一双翅膀却像是受伤,无法腾空而起,在沙地荒漠剧烈扑腾,掀起滚滚尘暴。
在三十多名人类围攻下,此鸟浑身血迹斑驳,拼命反抗,却没有半点逃遁迹象,殊死搏斗。
“住手!”
霍玄飞身而下,悬立在大鸟头顶上方,一声轻喝,声音如惊雷响彻,那群人类修者立刻被震慑住,停下手来。那大鸟却是昏了头,不辨敌我,双翅一扇,借助凌厉气劲,身子一跃而起,其尖锐如钩的鸟喙径直朝霍玄叼去。
霍玄见状,只是轻轻一挥手,那大鸟立刻如遭巨峰压顶,整个身子栽落沙地,一动不动,发出哀鸣叫声。
“杀了它!”
“今晚有肉吃了!”
原先停手的那群人,此刻霍然清醒,一个个手持兽骨兵器,朝大鸟攻去。这其中,霍玄竟然见到几个十来岁的孩童,夹杂人群中,手持兽骨打磨的长矛,冲杀过去,出手较之大人们更为狠厉!
“都给我住手!”
霍玄见状,眉头微微一皱,体内顿时散发磅礴如海气机,那群人立刻为之一顿,一个个身子受到气机压迫,颤栗不已,连脚步都无法挪动半分。
这时,霍玄飞身而下,来到大鸟身前,同时收起威压气机。大鸟被他施法禁锢,身子仍旧难以动弹,但是那群人类修者,却是恢复自由。
“这位道友,看得出你刚进入绝灵之地不久,法力仍可运用自如。”那群人之中,走出一魁梧大汉,看上去应该是头领,双臂持着兽骨大刀,显得孔武有力。
他来到霍玄面前,脸上不见半点畏惧,沉声道:“在此绝灵之地,用不了多久道友就会跟我等一样,到时为了生存,道友或许还要跟我们合作,猎杀妖物获取生存下去的食物,何必在此刻,阻拦我等捕猎!”
没等霍玄回话,他转身一指,队伍中那几名孩童,又道:“我们都有修为在身,虽然失去法力,根基犹在,饿上十天半月没有问题,可是他们……这些孩子都在绝灵之地出生,没有修炼过,体质跟外界那些凡人差不了多少,没有食物就会被饿死,相信道友也不愿见到吧!”
“杀了它,你们也要付出不小代价,值得吗?”霍玄反问道。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要能活着,就行!”那大汉说出此话,一脸黯然。霍玄听后,心里有些沉重,目光打量过去,竟然从这人身上觉察出一丝熟悉气息。
他身躯微微一震,突然开口问道:“你姓秦?”
那大汉听后一愣,不自觉点头:“在下秦峰,未进入绝灵之地前,官拜大秦国护法神候……道友难道认识在下?”
“大秦国……”霍玄喃喃自语,对于大汉所问浑然不觉,脸上神情不知不觉黯然伤神。良久,他目光转向大汉,又问了一句:“你认识秦定阳么?”
那大汉脸色一变,双手不自觉握紧了骨刀,沉声道:“定阳公是在下高祖,在两万九千多年前九州劫难过后,率领我秦氏族人重建家园……定阳宫早已寿终正寝多年,阁下直呼其名,是否有意挑衅我秦氏!”
霍玄见他一脸愤懑的样子,心中感慨,说出一句:“我没有恶意,更谈不上不敬重,说起来,你家高祖跟我还算有些交情……”
“胡扯!”
那大汉听后,脸上愤怒更甚。此人妄言悖论,跟高祖相交,最起码也是两万多年前的同道,基本上都已寿元耗尽,羽化归西,即便少数飞升,也离开了此界,怎可能还活在世上?
“竖子无礼,秦某如不教训你,无颜面对先祖!”
那大汉一声暴喝,竟然不管不顾,挥刀劈向霍玄头顶。霍玄没想到此人如此性烈,在法力真元耗尽的情况下,胆敢对自己动手,倒是有几分意外。
在那大汉出刀之后,其身后三十余人,竟然联手攻来。
“定!”
只见霍玄清喝一声,包括那名大汉,所有人身子顿住当场,保留冲杀姿势,一动不动,无比古怪。下一刻,霍玄大袖一挥,一股精纯仙力喷涌而出,化成缕缕打入这些人体内,顷刻间,他们原本干涸的法力真元,竟然恢复到巅峰极点,较之原本还要提升不少。
身子一震,那大汉及其同伴全部恢复自由。此刻,他们一个个就像见了鬼一般,盯向霍玄。在实力没有恢复之前,他们尚有胆气跟霍玄动手,而此刻,却没有半点念头。
举手投足间,令他们三十多人恢复法力真元,此等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这还不算完,在他们眼中,霍玄腾空而起,人悬立天穹,陡然间,身子暴涨化成千丈巨人,头顶天,脚踩地,无穷无尽威压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摄!”
只听一声喝下,方圆周遭竟有无数身影疾飞而来,有人类修者,有妖物,身子恍若被无形大力裹挟,尽皆不受控制飞来,落在四周沙地上。
一眼看去,人类修者竟有好几千之众,妖物也不少,足有两千余头。此刻都是惊骇难当,看向天穹上那恍若神明般的强者。
“此地为升仙台,乃仙人二界壁障通道所在,人界修者,无论人妖,在修为达到太虚境界,皆会受到这方天地规则之力排斥,感应升仙台召唤而来,进而经历四大灾劫,飞升成仙!”
霍玄的声音响起,回荡天地。
“尔等修为不足,妄自进入,困于升仙台外围,绝灵之地……上天有好生之德,本人出身小元界,不忍见尔等苟延残活,指点你们两条生路,其一,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其二,升仙台界卫大人那里缺少护卫,尔等若是愿意留下,日后修行所需无忧,驻守千年之后,皆有飞升机会。”
话到此处,霍玄收起法身,目光如电,扫向下方,“两条路,你们可以自行选择。”
这时,下方无论人类修者还是妖物,皆跪拜在地上,良久之后,山呼声响起:“我等愿意护卫升仙台!”
这一刻,不论人类修者还是妖物,竟然大多都选择留下,只有少许几人,选择离开这里,其中,就包括那秦峰。
“好!”
霍玄伸手一指,仙力喷涌,下方沙地突兀显出一条光径,直通升仙台方向,“顺着此路,你们便可穿透绝灵之地结界壁障,抵达升仙台,在那里,自有界卫大人安排。”
话音未落,只见人影攒动,妖物奔行,一个个沿着光径,拼命行去。也就片刻工夫,下方足有五千人类修者和妖物,走得只剩下几个。
其中,那头先前被秦峰等人围攻的大鸟,仍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禁锢未消。
“你也起来吧!”
霍玄顺手一指,一缕精纯仙力打入那大鸟体内,其体内气息立刻疯涨,直至达到妖圣级别,方才止住。
“唳——”
一声清脆鸣叫,那大鸟腾空而去,此刻浑身伤势不复存在,修为更是恢复到巅峰状态。这家伙在人界能有如此修行,灵智极高,眼光出众,脱困之后没有半点遁走举动,而是展翅来到霍玄面前,垂下脑袋,低鸣不已,一脸讨好摸样。
“你倒是懂得揣摩人意……这样吧,我此番来到人界,需要个脚力,就是你呢!”
霍玄哈哈一笑,飞身落在大鸟背上。大鸟引颈长唳,发出欢快叫声,载着霍玄遁行在天穹。
“你们也上来吧!”
霍玄大手一挥,下方剩下还有几位人类修者,皆被其摄来鸟背上。这几人,以秦峰为首,三男一女,还有两个孩童,全都是秦氏族人,体内拥有麒麟血脉。
“大人,我们也想留下。”那秦峰冲着霍玄一躬身,说出此话,脸上神情无比恭敬,再无半点桀骜之意。
“哦!”霍玄面带惊奇,问道:“那你们刚才为何又选择离开这里?”秦峰苦笑一声,手指那两个孩童,“这两个孩子…是晚辈困于此地,所留后代,自幼并未修行,就算留下也无大用,还不如回归宗族。”
霍玄这才算明白过来。秦峰身旁,还有一名女子,看上去修为还不错,容貌平平,却跟秦峰寸步不离,显然是其在绝灵之地的伴侣。至于那两个孩童,面容也跟秦峰酷似,显然是其子嗣。
如此一来,他倒是理解秦峰一片苦心。
“好!你送他们回返家族,之后,如果愿意进入升仙台担任护卫,就在黑炎之林外守候,我会派人前来接引!”
“多谢大人!”
秦峰等人面露感激,再次拜倒。
之后,霍玄命令那大鸟,朝绝灵之地门户壁障飞去。此壁障仙家法阵所布,许进不许出,纵使霍镇海这位界卫大人,想要破开壁障离开,也是极难办到。
不过对于霍玄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大鸟神骏不凡,双翅扇动,飞快逼近。目光看去,前方出现一道黑气缭绕门户,绵延足有上千里,宛若天堑,横挡在前方。
逼近之后,阵阵无形大力激荡而来,大鸟前行之势立刻受阻,扭过脑袋冲着霍玄怪叫不已。此刻,没见霍玄有何动作,其体表放射出炫目灵光,登时将秦峰等人连同那大鸟裹挟住,迎面袭来的无形大力,再也无法阻止分毫。
嗖!
下一刻,大鸟展翅飞去,一头扎进雾气,消失不见。
外界,十万大山深处,被九州视为死地绝境的黑魇之林,落入霍玄眼帘,周遭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大人!”
秦峰等人准备告别辞行。脱离绝灵之地,他们修为尽复,纵使在这片禁地险境,亦有自保能力。
“去吧!”
霍玄挥了挥手,想了一下,又多说了一句:“过几天,我或许回去一趟秦州,如能相见,正好带着你们返回。”
“多谢大人!”
秦峰等人喜不自胜。修行之人,有什么比求仙问道更加重要,若非顾虑子嗣前程,他们根本不会离开。而今,有了这位神秘强者许诺,都是惊喜过往。
“小家伙,我们也走吧!”
此刻,霍玄拍了拍大鸟的脑袋,下一刻,大鸟引颈长唳,身化流光破空飞去,眨眼间消失无影无踪。原地,秦峰等人悬空而立,目视霍玄离去背影,皆是一脸困惑。
“峰,你曾说过,你们秦氏定阳高祖,生于两万九千七百多年前,这位大人…他说跟高祖有交情,那岂不是说,他已经活了将近三万年!”秦峰的伴侣,那女子开口,打破了沉寂。
秦峰苦笑一声,摇头叹道:“这位大人来历神秘,其他不说,光是他能轻松带着我们从绝灵之地出来,这份修为纵观中州西土,无人能及!”
“难道……他是仙人?”身旁一同伴,此刻惊呼道。
秦峰听后,几人互视,在某一刻全都像是恍然明悟。除了仙人,谁能视仙家大阵如无物?又有谁能够举手投足间摄来数千修者妖物,并且恢复他们修为道行?
这一切一切,已经可以证明,这位神秘强者很可能就是仙界来人。
“吾辈修行,最难得就是获取机缘,机缘在眼前,稍纵即逝,若不能把握住,追悔莫及!”
秦峰说出此话,挥手间祭出一金梭,在半空增大百倍,放射炫目灵光。他跟同伴立刻飞身而上,下一刻,金梭化成流光破空遁去,眨眼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