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昭阳的志向
庆隆帝问的这句话,比之前发怒更让人胆寒。只要昭阳公主一个回答不好,等着她的,就是构陷太子的罪名。
轻,则被圈禁起来,重,则有可能被剥夺公主封号。
但不论轻重,只要昭阳公主失败,对曹皇后一脉都是致命的打击。
这是他们借迁阳王谋反的时机,针对太子发起的第一场反击。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对这个问题,昭阳公主早有对策。
她将心中打好的腹稿,侃侃而谈,力求为自己的皇兄争取到一个公平的机会。
但庆隆帝的天威,岂是那样好抗衡的?
昭阳公主后背冷汗涔涔,曹皇后在长乐宫中,也替她捏着一把汗。
曹皇后的身形笔直,站在窗前几乎一动不动。
廊下挂着的金丝鸟笼中,黄鹂在里面发出悦耳的鸣叫声,如同歌声一般在宫殿中的上空回荡着。眼前的景色怡人,园子里绿影婆娑,树木参差有致,更有暗香被风吹送而来。
这样令人身心愉悦的景致,却不能丝毫缓解她心中的压力。
曹皇后轻轻吐出一口气,掩下心头焦灼。
如果可以,她绝不希望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去冒这样大的风险。
但她在深宫之中,膝下的齐王、楚王均已成年,已出宫开府建衙,有了自己的王妃子嗣。在皇家,就算是亲生的母子,也要避嫌。
若无合理理由,成年皇子轻易不得进宫。
幸好啊,上天赐给了她一个好女儿——昭阳公主。
她在尚未及笄时,就表露出了超乎常人的格局。到了如今,论眼光,昭阳公主比自己看得还要长远;论谋略,她的布局紧紧相扣,积攒力量一举将太子犯下的过错,揭示于天下人前。
从秦夙希一案开始,这一环扣一环,紧紧相逼。不仅在朝中对太子的德行地位进行了质疑,埋下废太子的种子,还逼出了支持太子的大臣。
此等阳谋,令庆隆帝不得不正视。
原本,曹皇后并不赞成昭阳公主冒险行事,可昭阳公主却说:“母后,我不过是一介女儿身。就算是失败了,对皇兄有所影响,母后也可挽回局面。”
“您就放心好了,父皇要让我去契丹和亲,他不会拿我怎样的。”
想到这里,曹皇后心情激荡。
三年前契丹遣了使者来高芒求亲,那个时候朝局才刚刚稳定,经不得任何风浪。庆隆帝定下来让昭阳公主前去和亲,曹皇后与他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她能忍下所有的事情,包括阴谋、暗算,与所有的不公。
但唯独对自己的子女,曹皇后无法容忍他们受到伤害。何况,是让唯一的女儿,嫁去那样的苦寒之地?
那一次,帝后冷战多日。
最后还是昭阳公主自己看明白了朝局,知道就算曹皇后不愿,也无法更改这样的事实。庆隆帝不是没有庶出公主,但在身份上并不能匹配契丹可汗。
若以庶出公主和亲,说不得契丹反而会认为,这是对他们的蔑视,开启了两国的战端。昭阳公主了解自己的父皇,他不会为了一个女儿去冒这样不必要的风险。
在昭阳公主的劝慰开解下,曹皇后才接受了这个令她痛心的事实。帝后的关系,看起来恢复如初,但曹皇后的心,却更冷硬了几分。
皇帝,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宫务,未曾有半点对不起你!
但你呢?
曹皇后心中恐惧的是,庆隆帝会对昭阳公主起了杀心。昭阳公主的气度谋略,远超过太子不知道多少筹。
庆隆帝若为了江山稳固,要狠下心来以绝后患,就算有契丹和亲这件事在先,也保不住昭阳公主的性命。
皇家无情,夺嫡更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涉及到全天下最尊贵的那个位子,什么血脉亲情,统统都不重要,唯有利益。
这次,若昭阳有失,就别怪我不顾夫妻情义。
曹皇后的眼底,有阴云在积累、翻滚。
直到,看见宫女引着昭阳公主进来,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都是母后无能,阻止不了你和亲远嫁,又要让你替皇兄谋划,这一番凶险。”曹皇后说着,眼眶中涌现出湿意。
昭阳公主掏出锦帕,轻轻的为母亲拭去眼泪,柔声道:“母后难道不相信孩儿吗?我到了那里,自然能找到法子过得很好。何况,此番为齐王哥哥谋划,父皇已经容不下我了。”
曹皇后低声道:“契丹那等虎狼之地,想要生存下来何等不易?我只是心疼你,堂堂嫡长公主,要去过那样殚精竭虑的日子,还不如贤妃膝下的淳和,能得一辈子富贵荣华。”
昭阳公主长身而立,傲然道:“那样的日子,与米虫何异?昭阳的志向,绝不是如此。”
曹皇后看着眼前的女儿,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作为母亲,她想要看见自己的女儿平安顺遂,寻个好夫婿,简单幸福的过完一生。
奈何昭阳实在是过分优秀。
在她的身上,继承了来自庆隆帝的无情冷血,胸中自有丘壑;也有着自己的缜密细致,谋划起来无人可敌。这样天之骄女一般的昭阳,是骄傲的、不平凡的、精彩的,但对一个女人来说,却注定坎坷的人生。
她微微叹了口气,拉过昭阳公主的手道:“母后只愿你简简单单的。昭阳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志向,你去吧,母后会做你的后盾。”
昭阳公主依偎到曹皇后的怀中,轻声道:“还是母后懂我。”
这一番风起云涌,以关景焕力挺太子作为最后的结局。
庆隆帝没有废掉太子储位,却认真思考起昭阳公主的提议:比照东宫六卫率,为齐王组建詹事府,设四卫率。
良驹,总要并头奔驰,才能知道孰优孰劣,太子一枝独秀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从内心而言,他从未兴起过要废太子的心思。但加强齐王势力,让他成为太子的试金石,这未尝不可。
就在庆隆帝权衡之间,天下却发生了别的大事。
从工部上报,正如他们所担忧的,连日来的雨水,令黄河决堤改道北流,朝着莱州、登州奔涌而去。
受灾地区的奏章,如同雪花一般飞往京城。工部、户部忙得焦头烂额。
杨柳进了翠微院中,禀道:“姑娘,徐家正在物色一所宅院。高大哥打听过了,他们打算开一家以药膳为主的私房菜馆。”
方锦书微微一笑,这件事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徐家父子出狱之后,并未返回江南道,而是在京中以原有的“锦绣记”百年老字号为依托,开始张罗新的生意。
为了补偿徐家无辜入狱,还给了徐昌宗一个织锦坊主簿的差事。这差事并不是正经朝廷命官,却和徐家经营的丝绸行当正好相符。
有了此等便利,徐家的生意很快便有了起色,在京中扎住了脚跟。
而这个私房菜馆,却是出自于徐婉真的提议。因为苏良智精通药膳食补,徐家也需要新的生意来源,便由徐家出了大头,定下来要开一座食坊。
而这座食坊,将会被命名为“百草味”。除了徐家、苏家入股之外,在京中以教授闺阁女子闻名的宁先生,在其中也有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