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随后几日,这件事情的风波越演越烈,燕少镖头之死的疑云盖在所有人头顶。
尽管易听岚极力辩解,却怎么也掰不开盖在玄月宗上方这明?晃晃的黑锅。
倘若说那些?人直接明?晃晃地表现出不信任也就罢了,偏偏众人一口一个明?白,一口一个相信,让易听岚辩解也不是,不辩解选择默认也不是。
在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都是一副“相信玄月宗自有名?门正道的风范,绝不会如?魔门中人那般无耻,骗了仙石又杀人灭口”的口吻;
但私下里,这些?人却一个一个偷偷找到易听岚,虽然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一番话?,但话?中的暗示却让她听得?明?白——
正道六宗一体连枝,玄月宗却愚?吃独食,这可不厚道啊,也带咱一个呗!
易听岚:“……”
不,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易听岚虽愚?反驳,奈何这些?人自是不可能?相信她的话?的,众人已经认定了玄月宗的嫌疑,在无法找到证据洗脱嫌疑之前,她只?好暂时装傻,摆出一副清高?淡泊,听不懂暗示的样子。
众人只?好扫兴而?去。
但这件事自是不可能?如?此简单便结束。
黑白两?道之所以有别?,其一在于功法之分,正道功法中正平和,而?魔道功法多走偏激速成之道;其二则是行?事不同,即便同样垂涎仙石,魔道中人只?会光明?正大抢,而?名?门正道却还要在意脸面,他们另有一套明?面上的行?事规则。
因此,尽管心知玄月宗占了便宜,但这些?正道宗门在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之前,绝不会出手强抢,撕破脸皮。他们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明?面上一切风平浪静,但暗地里的博弈早已经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展开。
一时间,安阳府城的气氛变得?愈发波云诡谲起来。
而?原不为这个罪魁祸首早已飘然而?去。
不费吹灰之力便看遍了正道六宗的神功秘籍,遍观近百人之武道,临走之前还顺便将一口黑锅稳稳甩了出去,这简直是一趟再愉快不过?的旅行?。
洛水悠悠,穿三山经五城,自北而?南,环绕东西。平缓处波光如?镜,激流险湍所在,便如?飞泉流瀑,拍两?岸碎石,沿夹壁而?下,别?有一派风光。
这日骤雨初降,狂风卷地,水面波涛一时汹涌,声音震震,合着那密密麻麻的雨点,仿佛一条傲啸于天地间的狂龙。
但这汹涌万分的江面之上,仍有一艘小船沐风雨而?行?,逆流直上。
甲板上站着一个年轻人,身披织锦般的雪白长袍,乌发散如?绸缎,身上无刀亦无剑,看起来混似个四处闲游的世家公子。偏偏身上半点雨也没沾到。
好似有一道无形的气场环绕在他身周,让所有落下的雨滴都在触碰到的瞬间被甩了出去,让他整个人清清爽爽一片。
他看上去极年轻也极俊秀,疏淡的五官便如?同水墨画一般,在这骤雨冲刷之下,看上去愈发悠闲了。
悠闲的原不为伸出手接了几滴雨点,若有所思地盯着掌心那几滴透明?的水珠,看起来似乎很愚?尝一尝这雨水的味道。
这时,一道声音遥隔雨帘远远传了过?来:“少宗主,此行?可顺利?”
雨幕之中,一艘庞然大物正飞快向着这边靠近,一抹碧色身影越过?雨帘,就要向这边掠过?来。
原不为却先她一步,脚尖骤然在甲板上一点,那艘小船立时被反方向冲了出去。而?原不为已借助这一冲之力,足尖自江面上连踏而?过?,最终轻飘飘落在了大船的甲板之上。
他从头到脚没有半点湿痕,方才落地,便冲着前来迎接的秋霜微微一笑。
“一切顺利,我将左护法留在了安阳府,后面的事情……他知道该怎么做。”
第66章 宗师18
一上船原不为便感应到整艘船上上下下差不多有近百名高手,其?中数道气息深厚绵长,放到江湖上也属一流。而大船最里面,有一道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绵长呼吸,又远远凌驾于众人之上。
——想来便是迟晚晚了。
焚焰圣宗这一回?是倾巢出动了吗?
前来迎接原不为的右护法?秋霜一边领路,一边同他解释:“圣宗在江湖上暗中控制有三家?帮派,两家?商会,这艘大船便是泰北商会旗下的,此次明面上是要去往安阳府一带运输货物?……”
“除却执法?殿长老留守宗内,宗主连同四位长老一并出了山门?,此番来接过少宗主,便要与另外几宗相见,定下魔门?之主。望少宗主早做准备……”
她一袭碧衣生?机灿灿,脸上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嘴上却是滔滔不绝地向原不为详细介绍着这段时间的种种情况。
还包括焚焰圣宗内部发生?的事情。
总结下来大概就是“三名长老被弟子打败并取而代之”、“宗主迟晚晚尝试突破焚焰心诀更高一层却因心魔反噬而失败”、“宗主迟晚晚暗中联络魔门?三脉九宗企图搞一波大事”以及“上一任厨师研究新?品毒药时不慎毒死?自己,山门?内现?在急缺一位新?厨师”——等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了进来???
原不为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秋霜的脸色依旧冷若冰霜,语气依旧一本正经,仿佛并没有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于是原不为便也同样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沉吟道:“此事的确紧急,正好这回?顺便拐一名合适的厨师回?去。”
他这话说的,就仿佛在说“到河边散散心顺便捉一条鱼回?去烤了”一般。
秋霜点头,神情郑重:“是,少宗主。”
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表情踏入了船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少宗主和右护法?正在商量什么事关圣宗安危的大事呢。
——以至于沿途遇到的其?他人都只是冲两人行了一礼,便个个识相地悄然退到了一边,不敢有半点打扰。
这艘商船很大,装饰得亦是金碧辉煌,船帆在风雨中高高鼓荡,乘着惊涛骇浪而下。远远看去,比那些秦淮两岸的游船画舫要雍容华丽得多。
再加上船上有圣宗门?人假扮的水手和护卫,个个身?材高大,腰挎长刀,远远看上去便气势极盛,沿途竟然没有一个不识相的水匪敢来叼扰。
“听?说少宗主完成任务回?归,宗主已经吩咐人备好了酒菜……”秋霜领着原不为进入船舱,自己便停住不动,只恭敬地低下头,做了个请的姿态。
原不为大步走了进去。
倘若说这艘大船的外表已经足够壮丽,那么船舱里面更是布置得美轮美奂,无一处不精致。宛如一处华美的宫殿。
即便如此,任何人来到此处,目光都只会被宫殿中的女人吸引过去。
在大大小小的明灯照耀之中,坐在主座上的女人一袭黑裙,头发上有几片不知名的漆黑花瓣。她一双漆黑的眼睛看上去宛如两枚圆润而明亮的黑珍珠,红唇嫣红,肌肤如雪,即便早已年过三十,却依旧有种动人的美丽。
原不为二话不说走到桌前坐下,面前摆的恰好就是他最爱的几样点心,他随意吃了一块糕点,这才?看向迟晚晚:“宗主交代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你这孩子。”迟晚晚温柔地笑了笑,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即便是有事,也不必这般着急,先吃饭,慢慢说。这段时间在外面漂泊,也累了吧?”
她的神情实在是太?过温柔动人,充满了慈母怜爱稚子的温情。倘若坐在这里的不是原不为,而是那个对母亲满腔孺慕的迟见雪,只怕早已深受感动,几乎要忘了十岁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梦境一场。
虽说原不为是无动于衷的,但“迟见雪”却不该如此。于是,他欲言又止地看了迟晚晚一眼,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声:“多谢宗主。”这才?大快朵颐起来。
这一番举动,着实像极了一个心中感动表面上却不愿意表达的别扭的孩子。
迟晚晚又叹了一口?气,语气惆怅又哀怨:“你啊。这么多年了,莫非阿雪你还计较当年娘亲一时鬼迷心窍对你的不好?不然你怎么总是不肯跟我亲近,还叫这么生?分的称呼?”
原不为趁着她哀怨的功夫,赶紧将自己想吃的几样点心都风卷残云般解决了,又迅速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末,这才?若无其?事地抬起头,语气僵硬地道了一声:“宗主想多了。”
迟晩晚温温柔柔地看着他。
在她眼中,此时的少年虽然神情僵硬,语气冰冷,但整个人却不自然地偏着头,看上去分明便是一副早已被她打动却死?鸭子嘴硬不肯服软的样子。就像是每一个同父母闹别扭的孩子一般。
……真?是恃宠而骄呢!
迟晚晚心中微笑起来。
……这样才?好!这说明这孩子心中一直亲近她、信任她,即便耍闹小脾气,那也是因为在意她这个母亲啊。否则,若是真?的心存芥蒂与仇恨,反倒不会将不满如此明晃晃地表现?出来,更应该对她表现?出万分的亲近与信赖。
发现?原不为即便离开焚焰圣宗小半年,也不曾因此脱离她的掌控,迟晚晚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她只用无奈又宠溺的目光看了原不为一眼:
“也罢,当初的确是为娘做的不好,阿雪心中有怨也是应该的。可见为娘做的还不够好,对你的关心还不够……”
原不为默不作声,继续吃甜点。
迟晚晚唱作俱佳,说了一番贴心话,这才?进入正题:“按理说,这段时日你也累了,回?来了便该好好休息,不过这次的事情闹得很大,左护法?传回?来的信上只有简述,也只好麻烦阿雪你详细说一说是怎么回?事了。”
下山之前,迟晚晚分明只是让他随便对付一两个正道宗门?,算是练练手。哪里能想得到,这个儿子居然一手在江湖上掀起了波涛,如今眼看着安阳府已成一片乱局,就连其?他不清楚情况的魔道宗门?都蠢蠢欲动,派了人去——
这可真?是让迟晚晚大吃一惊!
从前在山上那许多年,她只知自己这个儿子天资出众,却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武痴。怎么下山不过几个月,却已然将一众江湖高手玩弄于股掌之上?
……是她看错了人,还是对方?一直在伪装?这一柄由她亲手铸就的复仇之剑究竟还可不可靠?
有此疑问?,才?是方?才?迟晚晚试探他的原因。不过,试探的结果无疑是好的。
这却让迟晚晚心中愈发不解了。
原不为用手帕轻轻擦了擦手指,一脸茫然地抬起头,语气踌躇:“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
迟晚晚讶然道:“你不清楚?”
原不为点点头:“是啊。这一切都是安护法?安排好的,我该怎么做,都是他事先教我的……”
于是,他便将这一路以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从路遇燕非池假扮对方?开始——当然,在原不为口?中,这就成了安彦提出的主意——一直到混入安阳府城中,如何戏耍各方?高手,再到假死?脱身?。除了某些细节略有隐瞒,九假一真?,差不多都讲得一清二楚。
迟晚晚听?着听?着,突然问?道:“等等,那么多人的武功,你一看便会?”
原不为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
这才?是这一场局的关键,要不是原不为这实在不当人的表现?,也不会让所有人深信不疑仙石的存在。
“好!好!太?好了!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迟晚晚看向他的目光尤为炽亮,仿佛在看一块稀世珍宝,她在心中默默接了下半句,“有此天赋,何愁不能向那个负心人复仇!”
偏偏原不为好像半点意识不到,反而歪着头,万分迷惑地道:“直到如今我也不明白,那些人怎么这么容易便上当了?安护法?这骗局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他好像还有点小骄傲的样子。
迟晚晚一时哭笑不得,温声解释道:“身?在局外与身?在局中,视角是不同的。阿雪你觉得简单,那是因为你从头到尾目睹了安护法?的施为……”
“不过,这安护法?当真?是长进了。”她细细对原不为解释了一通,又若有所思,眼神变幻不定,“想不到他竟能想出如此计谋,可见我也低估了他。”
听?她剖析完毕,原不为恍然大悟。
他连连点头赞同,一副终于见了世面的样子:“原来如此,宗主说的对。安护法?真?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呢!”
这小表情还带着几分后怕,似乎对如此阴险狡诈的安护法?心有余悸。
迟晚晚又是一笑,彻底对这个天真?又无害的儿子放下心来,安抚道:“阿雪你又何必担心,你可是我圣宗少宗主,即便给安护法?再安一个胆子,他也绝不敢算计到你头上来。”
听?她这么说,原不为顿时轻轻吐出一口?气,点头应了一声,连带着对迟晚晚的神态都好似亲近了不少。
这让迟晚晚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了。
原不为回?以一抹淡淡的笑。
……没错,一切都是阴险狡诈,老奸巨猾的安护法?的锅。他这个无辜无害,心思简单的乖儿子,当然最值得放心了。
于是,迟晚晚向着自己的乖儿子吐露了之后的计划:“这一次你和安护法?干的很好,如今正道内乱,魔道三脉同样都被仙石钓了出来,咱们焚焰圣宗正可趁机浑水摸鱼,压服三脉,踏平正道……”
——尤其?是玄月宗,她要亲眼看到容清月那个贱人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原不为[超乖]:“一切都是安护法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