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章 海与夜
“怎么会？”
对方忽然发出诧异的声音，兰疑惑抬头，对方那美丽的脸颊上此时写满了不可置信。
透过一对清如水的眸子，她看到了自己现在的倒影。
自己的左边脸上，爬满了各种丑陋的疤痕，不止如此，再揭开面具后，连另一半光滑的脸也逐渐被左边的疤痕传染，短短两三秒，她的整张脸上就再次爬满了疤痕。
绝世美貌在刹那间变为了世上最丑陋的脸，兰却忽然感觉到了安心。
这是自己最熟悉的样子，也是自己最应该是的样子。
“怎么可能……你明明……”
阿索脸上再不复之前的自信，写满了诧异，脚下忍不住后退一步。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此刻的阿索顶着一张完美的面容，与对面那残面的兰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
最美与最丑，站在兰的面前，她本应该更加自信才对，明明，这张美丽的脸才应该是他想要的容貌才对……难道说……
——比起美丽，她更希望回归那种丑陋的样子？
“不是希望，而是认同……”
兰轻轻地呼了口气，抬头对阿索露出一个笑容。
刚刚的结果犹如拨云见日，这一刻，她明白了很多事情。
“什么？”
“我是说，我和你，我们并不是希望这张丑陋的脸，而是认同这张脸。不管心里如何期盼，也不管外人如何看待，在内心深处，只有这张面容才是自己最认同的样子。”
面对着阿索有些彷徨无措的样子，兰微微笑了笑。
“你说的没错，的确这里的王子殿下是我最希望看到的样子，但是，在这里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理想化的产物？人都是有缺点的，外界的殿下确实有着各种不足，这一点，我也一样，但正因如此，我们才能称之为一个活着的人。能够存在于这梦境之中的，全部都是理想化的人，我之所以无法留在这里，正是因为我不够完美。”
兰看向面前的丽人，如同宣告一般的声音传出。
“该留在这里的人，想要留在这里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正因顶着的是自己最应该是的样子，兰才可以自信的说出来。
“我是兰，我也是阿索，这两个人都是我！那么……你又是谁？”
“我……是谁？”
阿索忽然开始颤抖起来，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方一开口就把她的存在占据了，但是自己却无法抢夺回来，因为她心底也开始相信，自己一直都只是个冒牌货而已。
“啊啊啊啊……”
阿索美丽的面容逐渐变得扭曲，身体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淡。最后随着周围场景的崩坍，一起融合压缩，凝成一团透明的气泡。
兰伸手接住了缓缓下坠的气泡，从气泡之中不断闪过一幅幅的画面，那都是自己在这里两年来的记忆，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场面，最多的还是那些充满淡淡温馨的日常。
“原来是这样……”
兰看着这近趋于透明的气泡，不禁苦笑。
她以为具现的阿索就是她的内心，但她现在终于明白并不是这样。自己真正的内心只有自己知道，而阿索，其实只是她内心的阴暗面被食梦貘利用后的的产物。
结果，最后的这段事情其实都只是她自己给自己设置的考验罢了。
不过也多亏了这个考验，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内心。对于殿下，自己的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希望的，自己真的需要呆在这样的梦境里吗？
并不是。
一如她此刻的梦境，不像其他人类那样是纯白或是纯黑，也许过程中她会沉迷其中，但当这两年来的经历浓缩起来，却最终变为了透明的颜色。
如果说黑色代表悲伤，白色代表欢喜。那么透明色呢？并不是说无悲无喜，而是指她的梦境已经和现实相差无几。
“现实世界的自己，已经足够幸福了……”
兰淡淡一笑，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她伸手一扬，气泡缓缓飘起，飞到最高点的时候，啵的一声，应声而碎。而现实中的兰也紧跟着睁开了眼睛。
屋内仍旧是一片灯火通明，兰起身，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像前两天一样一睁眼就看到殿下的身影。
窗外仍旧是一片漆黑，暂时无法判断现在是什么时间。
兰也没意外，她知道孔哲在哪儿，昨天白天两人已经商量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换上一身黑色的礼服，兰站在镜子前，此刻呈现在镜子中的，是自己那熟悉又丑陋的脸。
“今天，就是最后了吧……”
以后自己将再没有机会变为梦中那美丽的样子。
后悔吗？
兰摇了摇头，此刻她看着这张面容的感觉，和梦境中看到的美丽面孔时是一样的，所有的仅仅是平淡。
就像梦中的美丽不会让她感到欣喜，此刻的丑陋也不会让她感到任何悲伤。一如当初和殿下第一次见面时，不管是小时候的王子殿下，还是这一世的孔哲，他们在初次见到自己时，脸上的第一个表情只有平淡，就和自己的现在的表情一样。
兰终于能够理解，正因为在她心里拥有最澄澈心境的殿下看向她时所看到的永远不是外表，这世上能够做到这样的唯他一人而已，正因如此，她的心底里才会始终认定着王子和孔哲是一个人。
兰微微笑了笑，双手将柔顺的长发理顺，箍起，一手接过含在嘴里的皮筋，扎了一个干练的马尾。
收拾齐整后，兰从后窗跳出，双手沿着墙壁攀登。
即使没有魔力，这种常人无法办到的事情对一个顶尖刺客来说也是基础中的基础。
几个跳跃间，兰已经跃上了楼顶，在墙沿上一撑，轻巧的落到顶楼上。
抬眼望去，兰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坐在整栋楼最高处的孔哲。
听到声音，孔哲回头一看，顿时诧异。
“兰？你怎么……”
他还以为兰处理自己的事情怎么也得一整晚，之前商量的时候，两人已经商定好明晚才开始行动的。没想到兰会半夜出现在这里。
孔哲从房檐上跳到楼顶，看兰此刻已经换好了衣服，连头发都有些反常的扎了起来，看样子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兰，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孔哲有些犹豫，他以为兰是怕他着急才强行切断梦境醒来的。
“我是说……不是今晚也可以的，如果你……”
“殿下，我已经准备好了……”
兰直接开口打断了孔哲的话，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放心吧，已经……好好的道过别了……”
“这样……”
孔哲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她不像说谎的样子，这才点了点头。
“好，那就不要浪费时间，现在立刻开始吧……”
孔哲吁了口气，从腰间取下一副地图和一柄短剑，递给兰。
兰接过，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分别从两个方向跳下屋顶，向各自计划好的位置赶去。
兰的身体轻盈如蝴蝶，从几十米的高空轻巧的落地，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身在空中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开看过那副地图，这是一幅手绘地图，上面勾勒出了整个小岛的轮廓，由于线条比较粗糙，只能勉强辨认，好在这岛本就不大，其中又有很多的关键性建筑。
兰寻找了几分钟，很快就找到了地图上标注的位置。
这里是一处高台，位置大概是整个乐园的中心，兰站在高台上，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兔人后，她将手里的短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
一时间，金光四溢，短剑独有的金色光芒瞬间就将周围照亮。
这柄剑正是安娜的‘莫邪’剑，由于已经被绑定，兰只能使用它的基础功能，而无法控制它将自身的光芒收敛。
好在兰早有准备，急忙取出一卷布条将短剑包裹了一层，这才让光芒减小了一点。
虽然还有些微弱的光芒会从缝隙中透出，但好在那些兔人视力不怎么样，只要不在近处很难发现这里的情况。
兰对照着图纸，举着短剑在高台上不断比划着，连画出几条线后，最终确定了一处位置。
兰举剑往那里的石质地板上刺去，神器的硬度根本不是普通材料能抵挡的，随着‘嗤’的一声，犹如热刀划进冰雪，莫邪剑毫无阻碍的末柄而入。
在如此便利的工具下，兰的工作轻松了很多，唰唰唰几刀过去，整个石块已经被划得四分五裂。兰将表面的一层碎石搬开，露出底下松软的土地。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这还不是真正的地表。
兰继续挖掘着，一直挖到半米深的时候，短剑上终于传来一阵坚硬的触感。
兰急忙将周围的土层拨开，果然，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岩石层，而是一层翠绿如宝石般的鳞片。
这就是食梦貘的外皮了吗……
兰呼了口气，双手举起手里的剑，朝下狠狠地刺了下去。
“叮！”
一声金铁交鸣声响起，兰有些骇然的发现，这一刀居然毫无作用！
或许是之前劈石块时削铁如泥般的感觉让兰产生了这神剑可以斩开一切的错觉，然而此刻这一刀下去，别说刺入，甚至连道划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