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应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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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他们,大头菜满脸是笑,招呼道:“大贵,清哑妹妹,你们回来了?江婶子饭好了,烧了好些菜,叫我们来喊你们家去吃饭。才找到这,你们就下来了。清哑妹妹,你饿了吧?爬山累不累?我们这好不好玩?郭大娘和姐夫不放心你……”
  他一开口,就无法自主关闭。
  郭大贵及时阻道:“大头哥,我饿得走不动了。快回去!”
  大头菜这才住嘴,站在那等他们,想跟他们同行。
  江明辉上前推了他一把,道:“走吧。挤一堆怎么走?”
  大头菜这才掉头,和江明辉先行。
  因问他们去哪了,做什么了等等,江明辉含糊应对。
  郭勤却跑到小姑跟前,问长问短,叽叽喳喳。
  清哑便放开郭大贵胳膊,牵着他走。
  待到了江家主院侧门,江明辉落后一步,对清哑道:“小妹!”
  清哑见他欲言又止、明显有话说的样子,遂站住。
  郭大贵和大头菜也站住了,疑惑地看着他们。
  江明辉见他们不肯先行让他和清哑单独说话,又听见正屋堂间传来笑语喧哗,生怕有人出来了,又急又慌之下,忍羞道:“你……你放心,我肯定待你好。我要像张福田那样,就不得好死!”
  说完了,顾不得人看着,傻傻地望着清哑。
  他知道她现在想什么:她在犹豫要不要答应这门亲事。
  她犹豫是因为不知道他可不可以托付终身。
  她怕他像大头菜一样没出息,他就向她表明志向。
  她怕他不真心喜欢她,他便委婉地表达了倾慕之意。
  她怕他像张福田一样不可靠,他就索性发了个重誓。
  他努力表白了自己的心,她满意吗?
  郭大贵没想到江明辉当着人说这个,想要怎样,又不知怎样。
  大头菜笑嘻嘻道:“清哑妹妹,明辉人很好的……”
  清哑不等他说完,对江明辉点点头,越过哥哥先进屋去了。
  江明辉呆呆地看着她背影。
  ……
  午饭很丰盛,满满两桌菜,都是水乡农家最地道的。
  可是郭俭都吃不下,且拉肚子。因为他吃多了蜜枣、甜糕、烧山芋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舅舅大头菜弄给他吃的。
  蔡大娘痛骂了儿子一顿,气得抹泪道:“亲家,你说我怎么好?这么大人了,一点心素也没有!人说什么是什么,三句话一捧他就上天了,把家都能搬给人。连个小娃儿都能哄得他团团转,做正事一点长性没有,三心二意。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点记性不长。你说我前世里造了什么孽哟!我自己的外孙,我还能舍不得东西?那也不能一股脑都随他们乱吃。好容易来外婆这一趟,没吃到好的还弄病了,怎么对得住亲家!他就是老鼠存不得隔夜粮,自己不清头,害得外甥受罪。他要有明辉一半出息,我也不用操这些心。偏偏他爹又不在了,我也管不好他……”
  吴氏和蔡氏忙都劝。
  还是郭大全,软中带硬地教导了小舅子一番。
  大头菜面带愧色地端着饭碗到院中蹲着吃去了。
  江老爹看着郭大全赞道:“蔡嫂子,你也别难过。就算大头菜他爹不在了,你这女婿也抵得上儿子了。大头菜这娃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就是耳根子有些软、少了些刚性,可这娃儿心肠好。有他姐夫管着他,出不了大事。等年纪再大些,他就懂事了。”
  众人忙都应和,说大头菜人皮但心眼不坏。
  蔡大娘听了心里好受许多。
  遂擦了把泪,对郭大全道:“大全,我空有一张嘴,到底是个妇道人家,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他姐姐也是火爆子脾气,骂起人来狠,也没个讲究,也不管用。你是姐夫,就跟哥哥一样。你的话他还肯听,他也怕你。你就多管教他些,千万别教他走歪了。”
  郭大全忙答应,请她放心。
  江家人因听她把大头菜和江明辉比,眼看着郭家人心想,这亲事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吧!
  这段插曲没影响大家好心情,席间各种谦让热闹也无需细说。
  饭后,江家两媳妇收拾了碗筷,然后一个在厨房洗碗,一个另烧了热水来,请客人洗脸。
  先是男人洗,然后女人洗。
  每个人都换一盆干净水。
  尽管这样,轮到女人的时候,吴氏还是让清哑先洗。
  江大娘看在眼里,对她娇养闺女的传闻有了更深认识。
  清哑牵着郭俭走到洗脸架旁,先用手沾了些水,替侄儿抹了两把脸,然后用自己的手帕子替他擦干,她自己却没有洗。
  庄户人家,生活条件到底要差许多。
  有许多人家全家共用一条布巾、共一个盆洗脸是常事。
  在郭家,郭守业二老共用洗脸洗脚的盆和手巾;然后儿子们一家公用;清哑则单独用自己的盆和手巾。清哑就常听娘和嫂子闲谈,说村里谁家脏死了,洗脸巾多少天不用皂角清洗、不拿去石板上槌,硬得刮脸等等,言下之意郭家是干净“讲究”人家。
  江家待客也很讲究,但她依然无法接受。
  那个盆和手巾,洗了许多人了。
  江大娘看见清哑这样,脸上笑容僵了僵。
  吴氏急忙抢上前洗脸,把这一幕遮掩过去。
  清哑对这些毫无知觉。
  她蹲下身,将手探入侄儿衣内,掌心盖在他小肚皮上,问“还难受?”
  郭俭神色怏怏的,委屈地点头。
  清哑想了想,牵着他走出去,要去蔡家熬些白粥给他喝。
  才出来,江明辉便叫住她。
  他端着一个小木盆,盆里是清水和一条手巾。
  “这是我的盆和手巾。我不在家,没用的。”
  他将盆放在廊檐下一张凳子上,示意她洗。
  清哑很意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弯腰清洗。
  水是温的,手巾也很清爽柔软,没有异味。
  她洗好了,他抢上前道:“我来泼。你不晓得往哪泼。”
  清哑便任他端了水去泼。
  这一幕,被走出来的江大娘看个正着,面色变换不定。
  江明辉将盆送回自己屋内,郭大贵也出来了,听清哑说要去蔡家熬稀饭给侄儿吃,两人便陪着她去了蔡家。
  大头菜自告奋勇要帮清哑烧火。
  熬稀饭、喂郭俭,一晃就到了日暮十分。
  郭俭吃了些米汤粥,肠胃平复许多,人也精神了些。
  这时,郭守业等人从江家告辞出来,江家人送了过来。
  双方在蔡家堂屋坐定,江老爹便道:“郭老弟,你看这事……”
  停住不说,等他回答。
  郭守业和吴氏不约而同看向清哑。
  清哑察觉,低头沉思:
  一定要今天给答复了?
  这里世道如此,不可能等她谈一阵子恋爱再给回复。
  若今天不应,她也不能保证以后有机会遇见心仪的人。
  就算遇见心仪之人,也没有机会和他经常相处,从而仔细观察他人品和个性,来确定是不是适合自己的另一半。
  正想着,她忽然心有所感,抬眼朝旁看去。
  只见江明辉正紧紧盯着她,神色焦虑紧张。
  她有些触动,也有些恍惚。
  她想起前世男友,想起张福田,想起二哥和二嫂,还有娘说的“不能嫁太穷,穷了日子不好过;也不能嫁太富,富贵人家不把你当数;要不穷不富,日子才自在。”
  前世自由恋爱,也不过如此。
  今生原主和张福田也算青梅竹马,依然不过如此。
  二哥和二嫂媒妁之言,却美满和睦。
  吴氏一个农妇,为她婚姻考虑既深且远,不比前世爸妈差一点儿。
  凡此种种,令她很困惑。
  也许,她是想太多了。
  万事随缘吧!
  再看江明辉,刚才言犹在耳:
  看她一眼,便知她想什么。
  不自觉的,她便对郭守业轻轻点头。
  江明辉顿时狂喜,唯知咧嘴笑而已。
  清哑见他这样,心内莫名一松,竟也生出一丝丝期盼来。
  郭守业便咳嗽一声,道:“那就这么说。八月十五下定。”
  江老爹道:“好!亲家,从此咱们就是亲家了。亲家你说,聘礼可有什么要求,我江家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郭守业摆手道:“这个随便。只要他们小儿女满意,我们做长辈的都满意。聘礼多也好,少也好,心意尽到就够了。”
  郭大全笑道:“江老爹何必问,只管按自己想的办就是了。江家是毛竹坞有头有脸的人家,我郭家在绿湾村也是有名声的,老爹办事,还能跌了两家脸面和风光?我们是一百个放心!”
  江老爹笑道:“还是大侄子会说话!”
  当下两家商议定:八月十五郭家恭候江家上门下定。
  一切讲定后,郭家便告辞了。
  江家送到渡口,眼看着他们上船走远才回头。
  一时间,毛竹坞迅速传遍:江明辉要定亲了。
  江老爹等人送走客人,回到家后,犹兴奋地议论。
  江明辉更是心顺意畅、神采飞扬。
  唯有江大娘神色不对,想起清哑之前举动,心里很不痛快。
  想要把这事挑出来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因想起郭大全的话,便道:“郭家老大忒精明。话说的好听,什么‘江家是毛竹坞有头有脸的人家,郭家在绿湾村也是有名声的。’说是随便我们下聘。这话一说,我们还敢随便?随便的话不是丢了江家就是丢了郭家的脸面了。难怪人都叫他‘郭笑脸’。真是笑面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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