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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司!咱们还是赶紧移文海路市舶制置司,叫他们从交趾人的地盘上撤退吧!”
“交趾人欺人太甚,帅司,咱们不能示弱,还是打吧!”
“此事全是因海路帅司而起,却累得咱们广南路的百姓惨遭兵祸,帅司应该上奏弹劾纪忆之!”
“弹劾自然是要弹劾的,可也不任由交趾大兵在邕州肆虐啊!这样打下去,又是一场熙宁之战啊!”
“不由着交趾在邕州撒野还能怎么办?广南25州才有多少禁军啊?不过一个半将,桂州这里另有一将厢兵装备与禁旅相同,此外就是两个指挥的骑兵……便是没有缺额,也不过万余可战之兵。拿什么去和交趾人的十万大军交战?”
“哪有万余?阙额五成都不止,还有不少老弱,真正能战的兵士恐怕连2000都没有……”
“钦州那边不是还有刚到的3000新军?”
“才3000管什么用?帅司,这仗没得打!”
广西,桂州。广南西路安抚使司衙署内的内厅中,都是军官幕僚们一片乱哄哄的声音。吵得广南西路安抚经略使周橦脑仁之疼。
这位周橦是神宗熙宁九年的进士,入仕已经快四十年,谈不上飞黄腾达,但是也说不上官场蹉跎。也算是按部就班做到了一方帅司。本来以为可以再混个几年就请宫观隐退。没想到竟然在广南西路帅司的位置上遇上了交趾国入寇!
而这场交趾国入寇,说起来真是冤枉啊!
人家交趾人本来就没想过要入寇,宋交边境上安稳了几十年了。可是谁知道大宋这边那个专门乱来的海路市舶制置司居然擅开边衅,去交趾国抢粮……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该是大宋这样礼仪之邦干出来的!
人家交趾国也算讲理,没有马上起兵犯境,而是派了使团去开封府告状,都哭到了琼林宫内。
周橦周大青天和广南西路转运使钟伷钟龙图也上了奏章,替交趾国说话并且弹劾海路帅司纪忆。
可是谁也没想到,最后朝廷居然愣不讲理,不仅不处分纪忆,还责令纪忆部下的苏适去调查交趾国有无不臣!
而苏辙的那个儿子也不像话,直接带了几十条兵船进驻交趾国的安邦口!
这下才终于惹毛了交趾君王李乾德,尽起国中兵马打过来了。
而大宋在广南西路的兵备,则弱到了极点!毕竟上一次和交趾国的战争是在将近四十年前的熙宁八年、九年。
四十年承平,广南西路的宋军早就烂到家了,25个州不知道有没有2000能战的?
这点兵力,别说把交趾人的十万大军打出去,就连邕州州城能不能保住,都很不好说啊!
底下声音还是乱哄哄的,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周橦额头青筋直跳,最后忽然大吼一声:“够了!”
声音之大,让满室的武官都吓了一跳。这位可是东华门外唱名的好汉爷,入仕快四十年了,早就是气度雍容,变乱不惊,现在怎么就气急败坏了?
周橦按着额头,目光转向自己的心腹机宜,青城学宫出身的唐逍遥。就是那位蜀中唐门的才子唐逍遥。他在建中靖国五年末的那场“论道风波”后,又参加了此年的礼部大比,再一次名落孙山。
不甘心就此沦落商界去开小饭馆的唐逍遥,在落榜之后就一咬牙一跺脚,去了青城学宫,考入了算学院,跟随李清照学习算学,后来又兼修了律学。成为了律算双修的新学才子。
在毕业后,就被当时正要去扬州做官的周橦征辟为机宜,现在更是升任了广南西路帅司的管勾机宜文字,还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官身!
而且周橦对他极为信任,帅司的一摊子俗务都丢给他去应付,自己则成天游山玩水,陶冶性情——一个六十多岁快七十岁的宋朝文官帅司,要整天忙着处理公务那就太不正常了,天天玩耍才是正确的态度……
看到恩主的眼神,唐逍遥轻轻摇头:“帅司,打不得啊……”
周橦低声道:“可是现在邕州告急……”
唐逍遥道:“邕州陷落坏不了整个广南的大局,桂州才是真正的紧要,而且帅司您自兼着知桂州事,有守土之责啊!”
这话点着根本了!
守土之臣是不能轻易放弃职守之地的!现在周橦手中顶天有2000能战的兵马,要他打败李乾德的十万大军也不可能。所以丢失一些州郡是不怕的,但是老巢桂州不能丢!要不然弃城逃命坏一世清名,自杀殉国又怕死......
周橦的话音低不可闻:“可是只有2000人,怎么守得住桂州?”
“不止2000……钦州还有3000新军!”唐逍遥道,“而且带兵的权发遣交趾路宣抚使张永锡这些日子还在出高价募兵,手头也许有万人了。”
周橦只是摇头:“张永锡怎么肯带兵过来?他又不是老夫的属下。”
“帅司,”唐逍遥道,“他不来没关系,可以让交趾人去钦州啊!”
“让交趾人去钦州?”周橦瞪着眼珠子。
唐逍遥笑着:“对啊,钦州距离交趾国可比桂州近多了。咱们可以放出消息,就说朝廷的三万天兵已经到了钦州。随时要从海路入侵交趾国的升龙府。李乾德一定会担心升龙有失,他要么退兵,要么率部直扑钦州。咱们的桂州不就安全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现在制海权完全被宋朝的海路市舶制置司控制。所以宋军根本不必管李乾德在邕州干什么,直管扑击升龙府就是了。
只要拿下升龙府,李乾德难不成还要在邕州做皇帝?
周橦呼了口气:“就这么办!这事儿本来就是那些新党闹出来的,该他们自己去收拾残局。”
这位周橦曾经在元祐年间上疏请以王安石配享神宗,是新得不能再新的新党!
可是现在时过境迁,连新旧的标准都变了,昔日的新党成了旧党,昔日的旧党或许就是现在的新党了……不过出现这种角色对调也是正常的,因为神宗新政的主要路线是富国强兵,由富而强。而要富国,自然要重用南方的官员去压北方的豪门。所以当年的旧党多北人,新党多南人。
而现在的“道宗新政”是以强兵为主,直接从教育军官,招募壮士,以土地养精兵着手。又走了房奴兵、府兵、团练兵和包干兵各种路线。
这一番动作,办事的和受益的,自然大多是北人,吃行伍饭的多是北人啊。许多旧党一派的官僚勋贵世家都跟着风光了一把,所以新旧两党差不多就换了个位子。
而在高官之中,也只有纪忆和章援两人一直是非常新的新党。
以克妻和娶小姨子名垂青史的张孝纯(他先后娶了邻居吉姓富豪家的三个女儿)是北人,也是如今的新党红人。
他其实不是什么高门出身,原本和新旧两党没什么关系。但是在建中靖国六年时,他被调入步军学堂担任儒学博士(老师),后来又在青城学宫学习了算学,再回步军学堂担任算学博士和学丞,又调任都军机司主管军学,最后在都军机司被降为枢密院军机房后,出任了军机房主事。
这一连串的任职经历都和练新军有关,自然就给贴上了“新党”的标签,被苏迟、张叔夜当成了心腹。这一次更是给了他一个南下立功的机会!
可万万没有想到,交趾国是相当的生猛,没等张孝纯、杨可弼完成募兵和训练,就突然绕过了闭城死守的邕州城,从被后世称为十万大山的山脉北部通过,直扑钦州州治而来。
“来势汹汹啊!永锡兄,这可怎么办?”急得团团转的是知钦州事张克戬,他是张克公和张叔夜的堂弟,和武好文同科中的进士。因为张叔夜、张克公的关系,也是新党中人。这一次和张孝纯前后脚到的钦州。
本来是个立功的机会,可是谁能想到才到钦州没多久,就遇上交趾国入寇。据说有十万大军,汹汹而来!
“怎么办?”张孝纯一样没了主意。
他这次是从海路南下的,一共带来了3000兵将,其中军官有近600人,可以担任排长、什长的老兵2400人。
纪忆又给拨了500万缗作为募兵的经费,计划募集在广南西路的山区募集23000名壮丁。
另外,还有大量的兵器和一队战船一块儿南下,现在都在钦州下辖的防城港口呆着。
兵马总管杨可弼道:“帅司,咱们可以弃城而走!”
“什么!?”张克戬闻言跳了起来,“弃城?这怎么能行?”
杨可弼道:“钦州城既小且破,并无坚守的必要,可以迁移州城及周围百姓退往百里之外的防城。百姓之中又有不少壮丁,可以拉来当兵保家。数万之众亦不难得。
防城有三个延伸入海的半岛,入口狭窄,容易封锁,海上又有咱们的战船。只要退入其中坚守,交趾贼纵有十万亦奈何不得。
我等且在防城练兵坚守,等待时机。待贼众粮尽,我方练兵有成,自可由海路大进,直捣升龙,交趾可灭。交趾即灭,钦州、邕州自然可以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