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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之中,开封府城内格外热闹。策马走在宽阔金水街上,只能缓缓而行,时不时还会被前方排成长队的车门塞了去路。
武好古本来以为今日白天就能带着郭药师去章惇府上拜见,却没想到刚过午时就来了个操福建口音的章府书吏,叫武好古天黑再去。
于是他只好先去了一趟佳士得行,主持召开了一次佳士得行管理层会议,听苏大郎和张熙载分别汇报了佳士得行的经营及财务情况。
佳士得行的经营总得来说还不错,在唱卖和画册两大业务暂时还没有竞争对手,那基本就是躺着赚钱了。问题当然不是没有,首先是佳士得行的几个“房”之间出现了一些争斗。主要是争投资、争奖金——现在佳士得行掌柜房之下有账房、人事房、唱卖房、商馆房、画册房、伎术房、护卫房和杂务房等业务部门。
其中唱卖房和画册房是赚大钱的部门,商馆房和伎术房则是花费不小但是目前没有利润的部门,而主要的矛盾就产生在这四个“房”之间。
首先是米友仁不断的往伎术房里面塞人,而其中大部分人都用于编修“大学教材”的,在“大学教材”编修接近完成时,又准备找人刻版印刷。而且米友仁又是个大少爷,对花钱没什么感觉,给手下开的工钱又高,对雕版印刷的要求也特别高。因此花钱就如流水一样了!
一开始苏大郎看武好古的面子,米友仁要多少就给多少,反正佳士得行来钱也容易。可到后来别的“房”,特别是赚大钱的唱卖房和画册房都不乐意了,也要求涨工资加福利……不得已,苏大郎只好开始减少米友仁的花销,结果米友仁又撂挑子,已经好多天没去佳士得行了。
商馆房的情况也和伎术房类似,花满山和黄植生想要自建工程队,所以也到处高薪挖人。而且建设那个三层公寓楼的工程也花钱太多——这倒不是黄植生大手大脚,而是这栋房子用了不少“新技术”,都不大成熟,需要实验。另外,黄植生拼凑起来的工程队其实也不咋地好用,还处在磨合期,所以在盖房子的过程中出了不少问题。
所以苏大郎和张熙载也开始卡商馆房的脖子,又惹出不少纷争。
最后,画册房和唱卖房之间因为“关联交易”的问题也开始扯皮。原来唱卖房想要在《花魁》画册上打广告,而画册房又想让唱卖房帮着“暗唱”广告位。
但是两个房在合作了一次之后都认为自己“吃亏”了。因为画册房“白白”拿出了《花魁》画册的广告位给登房地产广告,而唱卖房则“白白”组织了广告位的唱卖……
总之,各个部门都有小算盘,都想占便宜好多拿奖金提成,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而在武好古看来,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佳士得行的管理比较粗放上,不同的业务混在一起吃大锅饭,花钱也没个预算,而且其中还有一个肯定赔钱的“大学教材”编修。
看来得抽个时间来调整佳士得行的管理模式了,是时候把各个业务部门独立出去变成子商行了。
另外,海贸和自由商市这两个大板块是不是要摆在佳士得行下面也需要认真考虑——佳士得行也不是一定要变成“佳士得共和国”吧?
郭药师和罗汉婢,还有四个五大三粗的渤海和女直壮士都骑着马跟在武好古身后。
唔,郭药师当然不是一个人跟着武好古一块儿南下的,要不然他早被钟哥儿和林冲杀掉了……
大概是为了显示一下渤海人和女直人的勇武,光明君特意挑了四个矮壮敦实的渤海和女直汉子跟着郭药师一块儿来了宋朝。其中两个女直人也是葛苏馆黄头女直,黄毛碧眼的蛮子,留着两根金钱鼠尾式样的发辫,身材粗壮得好似蛮牛。
有这四个家伙,特别是那两个黄头女直护着郭药师,武好古也不敢造次,只好乖乖把他带来了开封府。
到了开封府后要杀人,特别是杀外国使臣那就别想了,武好古可没兴趣和郭药师同归于尽。
“郭大哥。”在一行人快到达相府的时候,武好古忽然冲身后的郭药师招了下手,把他叫到身边,两人并辔而行。
“待会儿见了相公,一定要让他晓得女直人有多猛,还要叫他知道生女直完颜部马上就要一统生女直各部了。另外,你们渤海毕竟不是一国,我朝是不可能公开给予金银绢帛的,所以只能借着通商的名义资助。光明君可和你说过这事吗?”
郭药师恭敬有礼地道:“殿直尽管放心,我离开燕京前光明君已有交代,我随身还带了宝剑王的书信,可面呈给章相公。”
居然还有宝剑王的信!
武好古之前可不知道这事儿……看来渤海人也没把武好古太当盘菜。不过这也是好事儿,扮猪吃老虎嘛。
“好,有宝剑王的信就再好不过了。”武好古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便领着郭药师等人到了章惇的相府门外。
给章惇的相府守门的是开封府的厢军兵卒,不过他们并不是如后世电视剧里面常见的那样志高气昂,而是无精打采的蹲在门檐下面打瞌睡。
武好古下了马,先把缰绳系在拴马柱上,然后才上前通名道:“本官是右班殿直武好古,和章管家约好的,劳烦通禀则个。”
“等着吧。”
在相府门前站岗的厢军也是也都是见多识广的,一个小小的右班殿直根本不在他们眼里。一个厢军的老兵接了武好古递上的帖子慢慢转身走进了紧闭的相府大门旁边一扇小门儿。
武好古和郭药师就在相府的门檐下等了半晌,才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看了眼门外的几个人,操着福建口音问:“不知哪位是慕容先生?”
武好古上前行了一礼,笑道:“老人家,下官就是右班殿直武好古。”
“哦,武殿直。”章家的老管家笑着还了一礼,又问,“慕容先生来了吗?”
“没来。”武好古苦笑道,“人家是辽国大儒嘛,总是要端个架子的。不过渤海人的使者都到了,还带来的他们大王的书信……”
“莫说了,莫说了。”老管家没有一点刁难的意思,笑着说,“那就随我来吧,莫叫相公等急了。”
……
“噢?慕容先生去了画仙观?他是想让老夫上门去相见?”
章惇轻轻敲了敲桌案,显得有些不快。他不是那种礼贤下士的“贤相”,而是自视甚高,谁也瞧不起的奸臣。虽然慕容忘忧也是辽国的进士,可是辽国进士怎么能和大宋的进士相比?而且章惇还中过两回进士,真正是有学问的!
面对章惇相问,武好古开口道:“慕容先生在辽国小有名气,他开办的香山书院是辽国公认最好的书院,许多燕云大族的子弟都在里面求学,因而也就自视甚高了。”
“香山书院?都教甚底学问?”
“教六艺,”武好古道,“就是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之类的,不过那‘御’并不是驾车而且骑马和马战,而五礼的重点也是军礼。”
其实六艺中的“礼”并不是文明礼貌的意思,也不是礼节的意思,而是包括了制度、法律在内的一个大杂烩。其中的军礼则是军法和兵法的综合体。
“哦,你见过他的学生?”章惇并不是死读书的呆子,他侄子章援可是一把射箭好手,而他自己也能来几下的。
“见过,”武好古笑道,“还带回一个在辽国的侍卫亲军里面当过官的赵家人,就是他的学生,本事相当了得。”
“赵家人?”
“是赵卫公在辽国的子孙。”
“赵赞的后人?”
“是的。”武好古道,“镇州赵家在燕四家中列第二,子弟多在侍卫亲军中任职。”
“那这个赵家子弟是镇州赵家派来的?”章惇有了些兴趣。
武好古摇摇头道:“不是的,他是……是孽生子,因为爹爹死了,就不让姓赵,所以反上燕山做了贼。”
“孽生子怎么了?”章惇眉头一皱,他也是孽生的,不照样位极人臣?
武好古笑了笑,“辽国那边是世选制,庶孽之子是不能和嫡子相比的……所以有许多不得志的庶孽子,有些人是很有本事的。这位赵家的子弟就有一身的好本领,在我朝中个武进士都没甚困难的。”
“是吗?”章惇挑了下眉毛。开封这边的赵家将门的子弟是什么德行他是知道的,辽国那边的赵家人是什么样,还是很值得探究一下的。
“是啊,”武好古笑道,“他在辽国不得志,所以想投靠我朝,还想入赵卫公家谱,将来中个武进士。据慕容先生说,这样的能人在辽国那边可有不少啊,若是让他们都来大宋,将来王师北伐就会多一份助力,少一分障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