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女性的烦恼
早在下定决心做一名法师时，陈昊就预见到自己会对贵族提供支援。
可能是谋略方面的，比如帮他分析一项举措的利弊；也许是力量层面的，譬如用魔法剿灭占据商道的山贼；甚至会是些灰色领域的脏活，比方说私下找某个他看不顺眼、又碍于身份不便发难的家伙‘谈谈’，使其永远闭上嘴……
正所谓世间百态，无奇不有。陈昊连给人送信都曾设想过，却未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坐在沙发上，瞅着美味佳肴面如土色。“等等，这跟说好的不一样！？”眼看珍妮又端来一大盘，他脑袋晃得犹如拨浪鼓，直接提出了反对意见。“当初你说‘尝尝就好’，却没讲清楚要尝这么多次，你这是欺诈！”
“别纠结用辞啦，法师大人~”碰地一声把盘子放在桌上，萝莉女仆用围裙擦了擦手，闻言浑不在意耸耸肩。“惟有反复尝试，才能造就真正的美味。您既然答应帮忙，就别婆婆妈妈，快试试，凉了口感会变差的！”
如二人所言，陈昊如今的工作，就是担任菜肴品鉴师，从色香味等方面提出个人意见；珍妮则根据他的反馈，不断调整烹饪步骤，以期达到改良菜品的效果。
光听描述很简单，甚至给人‘就这？’的印象；可等到实际操作阶段，陈昊才发现事情并非自己预料那般轻松：珍妮所制作的，是一种以土豆泥混合面粉，加入数样配料油炸而成的吃食。两样主料‘高蛋白质高热量’的特征，注定了它营养价值丰富，仅需一小块就能让成年人吃得打嗝。
相较于过去‘两包泡面过一宿’，来到洛斯特的陈昊胃口有了很大进步，但他再怎么能撑善灌，也架不住珍妮将一盘又一盘油炸好的‘芒锭’送到面前，并催促他吃下发表感受。因此当第五份芒锭被送上桌时，已经快反胃的某人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纯粹想撑死自己。“想怎么看待我是你的自由，我反正不会再吃了！”
“法师大人，别这么轻易放弃——哎，算了。”发现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珍妮惟有坐在椅子上，掰下一小块芒锭送入口中。“还说要帮忙呢，只会讲大话~~”
坐在一边旁观了全程，单手托腮的诺艾尔闻言死死捂住嘴，最后终于忍不住前仰后合。“哈哈哈，笑死我了。不就几块饼干嘛，至于恐惧成这样？还有你，做个饼干都这么斤斤计较，是要去应聘国王的御厨不成？哈哈哈……呃啊啊啊！”语调骤然增高发出惨叫，嘲笑者因疼痛弯下腰，整个人看起来活像只煮熟的吓。“干嘛打我，很痛诶！！”
“抱歉，手滑了。”面无表情收起兽骨大棒，教训了诺艾尔的陈昊不由自主回味着对方的话，也因此产生了一个疑问。“珍妮，这道菜对你而言，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在灶台间全神贯注的模样，证明了珍妮对烹饪有着足够的兴趣与喜爱，毕竟一个人讨厌某件事时，是不会心甘情愿投入时间与精力在上面的；而这款叫芒锭的油炸食品虽然差点撑爆陈昊的胃，但实话实说确实很美味：软糯的土豆、酥脆的面壳、爽脆的萝卜等廉价原料搭配在一起，共同组成了咸甜兼备的佳品。
以陈昊对厨艺那仅止于‘好吃与否’的粗浅标准来看，珍妮哪怕比不上她母亲，技巧亦差不到哪去。这道芒锭已经足够优秀，上桌待客都绰绰有余，再微调原料配比讲究极致口感，那纯属吹毛求疵，除非-----
这道菜除了吃下肚，还有陈昊所不知的其他用途，以至于珍妮不惜在细节上精益求精。
脸颊刹那间变得通红，好似灌下一大瓶烈酒的萝莉先是用力摇头，随故作镇定干咳了两声提高嗓门道：“没有的事！我，我只是闲着没事干，想钻研下厨艺罢了……”被桌对面二人的视线聚焦，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端起盘子头也不回冲出了会客室。“先别离开，我把这份芒锭拿去加热下！”
目送小女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陈昊若有所思扭过头，半是自言自语询问道：“那道菜似乎对她真的很重要，你有什么线索吗？”
正龇牙咧嘴揉着被陈昊‘不小心’敲击的小腿，眉清目秀的少年不改其桀骜不驯的个性，闻言抬头翻了个白眼。“矮人擅烹饪之名大陆皆知，光是广为人知的菜品就有三位数，还不包括失传或在小范围流通的。我又不是美食家，怎么可能——等会，为什么问我？”滔滔不绝说了好一阵，诺艾尔这才反应过来，警惕地向后缩了缩身体。“你是在藉机打探我的来历吗？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就是个普通冒险者，目前徽章被毁无法过哨卡，所以暂时跟着你罢了~~”
右手摁在吃得太多有些鼓胀的小腹，陈昊闻言冷哼一声。哪怕希斯不在现场，他也能判断出面前之人与离开的萝莉一样，都有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如果真不想说，下次最好找个不容易被拆穿的出身，比方说落魄贵族之类。”无视掉诺艾尔骤然冷峻的神情，陈昊从沙发上起来做了个伸展运动，试图消化掉胃里堆积的食物。
“你是什么时候看穿的，一开始？”语调中的冷漠，掩盖不住其间的焦躁，感受到对方的紧张不安，陈昊沉默片刻这才坏笑道：“普通冒险者最多上个识字班，能看懂契约文件都得谢天谢地，当安妮告诉我你愿意帮她读报纸时，我就觉得你不是普通人~~”
“那个笨蛋姐姐，总喜欢做多余的事……”有些懊恼地嘟噜了一句，少年大大咧咧背靠椅子，有些无奈地摊开双手做无辜状。“好吧，我确实不是一般人。”
“但你也别这么紧张，我只是不好表明身份，觉得跟着你比较方便——我可不是通缉犯，你别想歪了！”挠了挠有些凌乱的头发，诺艾尔星眸微闭，似乎在筹措遣词用句。“等你去到卡斯蒂利亚，我就会离开，到时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就是。”
指尖摩挲着下巴，陈昊装作思考，实则悄悄联系上与自己保持链接的希斯。“怎样，这家伙说得有几成可信度？”
“七成，起码比刚才的胡说八道要靠谱。”身处书房继续充当人肉打印机，悄悄用感知‘看’了全程的傀儡顿了顿，突然将话题引至某人预料之外的方向。“芒锭味道如何？”
瞅了眼桌上被珍妮定义为‘失败’、已经凉掉的试吃品，陈昊突然想到了某样家乡特产。“比较像礼饼。”
尽管自身数据库收录了大量资料，但希斯显然未到‘无所不知’的境地，所以听到对方结论，她短暂沉默后追加了一个问题。“礼饼是甜的吗？”
“里面有肥肉和葱。”
“…是咸的？”
“有冬瓜糖和花生。”
“……我以为中餐里没有黑暗料理来着。”
“当然不是！”回忆起童年时吃到满嘴流油的场面，陈昊当即提高嗓音抗议道：“它咸甜兼备，算是一种独特的美味。以前拜年如果不带礼饼，会被主人认为是瞧不起呢！”
谈到家乡特产，在异世界的陈昊自然很激动；可与他不同，希斯的关注点从头到尾都停留在食物本身。“好吃就行，记得带一份过来。”没给陈昊开口的机会，提出要求的傀儡立即切断了联系，只留下陈昊独自面对还在等待他答复的诺艾尔。
经过一番权衡，陈昊决定留下这个身份可疑的‘普通冒险者’。且不论索契时对方展露出的侦查天赋，光就旅途中甭管天文地理还是风土人情，都能略知一二的能力，就值得他冒次险。“你能保证不伤害我与安妮吗，用你的灵魂发誓。”
将骨折的脚靠在椅子扶手处，正用珍妮给予药膏涂抹足底的少年听到询问，颇为不屑撇了撇嘴。“我反正打不过你，发誓不发誓没区别吧；至于安妮姐姐，我根本不可能伤害救命恩人，这有违我的规矩~~”嘴上虽絮絮叨叨，但诺艾尔还是抬起手，如陈昊所愿以灵魂为代价向光明女神起了誓。“满意了吗？”
“行。”没有多废话，陈昊用二指捻起一块芒锭，举到半空向对方示意。“说真话，你对它了解多少。”
“不知道——等一下！”眼看陈昊掏出了兽骨法杖，不怀好意打量着自己高高翘起的腿，担心对方再‘手滑’的诺艾尔赶忙举起手，连珠炮般诉说着他的理解。“这道菜我是真没听说过，你把我腿打断也没用。”
“但一个多月后会迎来‘丰收祭’，它是诺森格兰德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如果那个矮人准备菜肴是为了参加节日庆典，就只有一种可能……”回应刚到关键阶段，远处传来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响。与满脸无所谓的诺艾尔交换了下视线，陈昊唯有放弃与之交流，回到沙发边坐回原位。
屁股刚挨上坐垫，依旧女仆装打扮的珍妮就冲进了会客室，将又一盘新鲜出炉的芒锭堆在陈昊面前。“我想了想，还是重新油炸比较好，毕竟酥脆的外皮十分关键。”絮絮叨叨同时从围裙内袋取出刀叉，小萝莉不由分说将之塞进陈昊手中，满怀期待催促道：“过了这么久，肚子应该没那么撑了吧。快点试试，我这回多炸了半分钟，口感会不会更棒？”
正一脸苦涩用叉子戳着盘中餐，若非肚子依旧涨得发痛，陈昊绝对会笑出声。从离开到返回，满打满算也就三五分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腹中食物消化干净，陈昊觉得以其旺盛食欲，某个词汇最适合用来形容这种生命——
饭桶。
誓言诚可贵，性命价更高，何况是个不咋重要的誓言，陈昊当然不愿拿撑死的代价冒风险。“不行，我现在连一口水都喝不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见对方还有些不依不饶，思考拒绝理由的少年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个一石二鸟的主意。“对了，珍妮。反正是试吃，我能让人代劳吗？”
水汪汪的大眼睛投来狐疑的视线，面露不情愿的矮人踌躇片刻后，并未直接拒绝陈昊的提议。“您想推荐谁，法师大人？”
成了！感觉有戏的少年喜形于色，不假思索将某个嗜甜如命者推出来当挡箭牌。“希斯，我制造的傀儡，你刚刚也见过了。她虽然个子小，但对美食有着天生的热爱，能精确掌控口感——”
“她啊，她不行。”伸手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珍妮给出的理由让陈昊哑口无言。“我需要男性的建议，您的傀儡是女性，女性的建议不具参考价值。”
这什么奇葩逻辑，一道菜男人可以吃女人不能吃，你是在研究壮阳食谱吗！？倍感蛋疼叹了口气，陈昊为了逃避填鸭的命运，很快又有了第二个方案。“希斯不行，那塞尔呢？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还是你父亲的侍从，让他帮忙肯定不会拒绝对吧~”
“他，他也不行。”眼珠转动似乎在思索，羊角辫因动作摆来摆去的矮人再度否决了陈昊的提议。“他和父亲年纪都太大，不适合品尝这道菜……您别东拉西扯了，快尝尝！”用力一跺脚，珍妮闪电般从陈昊手里夺过叉子，弄起一块还滴着油珠的芒锭送到陈昊嘴边。
左支右闪躲避着喷香可口的美味，耳畔适时响起的轻笑，让陈昊懊恼同时找到了新的救命稻草。“等等，他总可以了吧！”伸手指向正一脸看好戏模样的诺艾尔，本着同归于尽心态的少年冷笑道：“这家伙是个男的，年纪比我还小，绝对满足你的条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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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笔账迟早跟你算，混蛋。”口中说着狠话，但如死鱼般趴在桌子上的当事者，让人无法心生警惕与担忧，反倒显得分外滑稽。哼哼唧唧又骂了两句，诺艾尔干呕了两声，随即将脸侧到另一边。
而在他不远处，陈昊也没了开玩笑的余力，目光涣散瘫坐在沙发上，已然忘记自己又品尝了几分芒锭的他闻言翻了个白眼。只恨洛斯特没有健胃消食魔法的某人站起身，正想回客房睡到晚上，却见安杰罗推开房门，急匆匆朝自己走来。
“大师，真的很抱歉，我们亟需您...欸，您是吃坏肚子了吗？”眼瞳间多了几许忧愁，女主人抬头与陈昊四目相对，才发现他有些不对劲。“是中午的饭菜有问题吗，真的很对不起，都怪我不够细心，给您添麻烦了。”
整件事细究起来自己责任更大，陈昊当然不会甩锅给对方。“没事没事，您的饭菜很美味，我和我的同伴吃撑了而已~”悄悄踢了诺艾尔一脚暗示他别出纰漏，少年看安杰罗神情有所缓和，顺势话锋一转问道：“刚刚女士您说亟需我，是遇到麻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