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画
车子最先抵达陆北辰的住所,还没到小区,就能远远看见汤臣一品群楼耸立的观景,那霓虹的光亮胜过年尾的烟火,占据一线江景的地势傲视外滩。罗池边开车边啧啧,“这就是国外的月亮和中国的月亮,挂上个国际法医头衔就是不一样,换做是我,一辈子都买不起这里的单元。”
顾初听着没说话,心里倒是挺嘀咕的,这人是有钱没地方花是吗,又不在国内常待,竟掏钱在这里买了江景房,这年头可真是什么人都把余钱放房产上了,只是,这么贵的宅子,以后脱手都难吧。
陆北辰没理会罗池的大呼小叫,他支起胳膊,摩挲着下巴,始终处于思考的状态。快到停车场的入口时,罗池还在喋喋不休,“话说陆大教授,你来了上海怎么也得犒劳犒劳我吧,怎么说我都在琼州累得跟孙子似的。”
“如果真要请客,你首先要尽尽地主之谊吧。”陆北辰幽幽地说了句。
罗池一听脑袋都大了,忙说,“快饶了我吧,你的舌头那么叼,我可伺候不起你。”回头瞅了顾初一眼,笑得有点贼,“嘿,顾姑娘,以后可要辛苦你了。”
“我不管他的吃喝拉撒。”顾初懒洋洋地回话。
后视镜中,罗池一挑眉。
陆北辰在旁慢悠悠道,“工作生活两不误,顾助理,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你的职责。”
“行啊,那加薪吧。”顾初敲了竹杠,“合同上的金额可没有单拎出来,如果还有负责你的吃喝拉撒,你要另付一笔生活助理的薪水。”
“没问题,你提薪水要求,回头我让律师拟一份补充合同给你。”
顾初咬牙,“好啊,今天罗池可以作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没理由去做小人。”陆北辰斜眼看着她笑,“养你,还不至于太费血。”
这话听着像是正常,但仔细品着,总会嚼出一丝*的味儿来。罗池嚷嚷了,“如果没猜错的话,我刚才是亲耳听到了一桩讨价还价的买卖是吗?”
“纠正一点,只有讨价没有还价。”
顾初瞪着陆北辰。
“陆教授,您还缺助理吗?或者专业保镖也行。”罗池马上献媚,“我没有顾助理那么多的要求,只拿她的三分之二就行。”
“人民公仆我请不起。”陆北辰风轻云淡地说。
“其实我不贵。”
陆北辰挑眼看了他,“是我太穷。”
罗池叹了口气,“从本质上来讲,男女区别对待啊。”
陆北辰没理会他的“怨怼”,凑近了顾初,“你刚刚好像还落一样。”
这个态度,准没好事。
顾初看他的眼神充满了警觉。
果不其然,他唇稍的弧度就成了恰似戏弄,“吃喝拉撒,你少了睡。”在她耳畔低低补了句,“如果加上睡,就更完美了。”话落下,他看着她笑,更希望是在她脸上找到那惹人疼的红晕。
可他失策了,顾初直勾勾地与他对视,“可以,稍后我可以向罗池索要一些夜总会的资料,然后把能出台的小姐照片装订成册供你筛选。”
罗池一听急了,“夜总会的资料我怎么会有?”
面对罗池,顾初倒是挺喜欢打趣,身子往前倾,抿唇笑了笑,“听说你们警察特爱查场子,你没查过吗?”
罗池这才反应过来。
“罗警官,你以为我在说什么?”顾初又问。
弄了个罗池大尴尬,倒是逗笑了陆北辰。
“嘿,我还被你这么个黄毛丫头给绕进去了啊。”罗池大声嚷嚷,还要说点什么打算给自己挽回面子时,车戛然而止。
突然停车,顾初差点飞出去,幸好陆北辰及时拉了她一把,不悦,“罗池,你打击报复的手段太孩子气了。”
罗池没说话,指了指车窗外。
陆北辰这才看过去,只是一眼,面色僵冷了。他一直在攥着顾初的手腕,而这一刻,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劲紧了下,也跟着抬眼,愕然发现,乔云霄的车子就挡在私家停车的入口。
“什么情况?”罗池愣住。
陆北辰一言不发,开门下了车。顾初觉得不妙,也赶忙从另一旁下车。乔云霄就靠在车子上,除去西装革履,换上休闲衣裤,双手插兜,悠哉地朝着这边看。他故意忽略陆北辰傲娇的脸,朝着顾初招了招手,走向她,没等她反应过来时就环住了她的肩膀说,“走,吃饭去。”
“啊?”
“啊什么呀,人是铁饭是钢,你工作一天了总得吃饭吧。”乔云霄笑得和善,“思思都在餐厅等着了,我来接你下班。”
他故意说成了来接她下班。
这句话,顾初听得懂,陆北辰自然更听得懂。
“走吧。”乔云霄没给顾初考虑的时间,牵过她的手就开了车门。
“顾初。”陆北辰在背后叫住了她。
他站在那里,没急没躁,安静如山,连声调都波澜不惊的,“你恐怕没有聚会的时间了,我想要你笔记本上的那些资料。”
顾初就知道,陆北辰是不会放她走的,所以说了此番话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倒是乔云霄不耐了,笑容褪散,“陆教授,她是你的员工不假,但员工也有休息时间吧?”
“我想乔公子弄错了一个概念,员工和助理是两码事。”陆北辰咬文嚼字,“如果只是普通员工,我当然不会干涉她的自由,但作为我陆北辰的助理,她要做的就是跟我保持一致,她的时间就是我的时间。”
车里的罗池坐不住了,赶忙下了车,见状不是好现象,劝说,“要不这样,我做东,大家一起去吃点东西,顾初你看——”
“罗警官,今晚我的报告不出,你貌似也交不了差吧。”陆北辰打断了他的话。
罗池噎了一下。
乔云霄皱了眉,扯紧了顾初,“这份工作不做也没什么了不起。”
陆北辰眼神染了凉。
“还是改天吧。”顾初觉得自己如果一走,事情会越闹越大,便打消了跟乔云霄去吃饭的念头。
乔云霄用一种“你疯了”的眼神看着她,她深吸了一口气,冲着他点点头。乔云霄知道她的性子,既然决定留下来就不可能跟他走了,想了想说,“那明天吧,我父亲还挺想见你的。”
顾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北辰,他站在原地没有反应,她便跟乔云霄说,“好。”
虽然乔云霄对于顾初的这个下意识不是很满意,但她的答复还是令他欢喜,忙说,“那明天我来接你。”
“明天……”她迟疑,不清楚明天会跟着陆北辰去哪儿,“我还是直接去吧。”
乔云霄沉默了一会儿,好半天,“行。”话毕,他看了一眼陆北辰,态度十分不友善。
待乔云霄的车子走后,陆北辰拉开了车门,淡淡地说了句,“上车。”
她和陆北辰处于一种奇怪的关系中。
既熟悉又陌生。
顾初觉得,全然都是北深的缘故。
今晚罗池没讨到便宜,事实证明陆北辰着实将他视作了司机外加挡箭牌,等乔云霄离开后,他就打发走了罗池,罗池恨得咬牙切齿,一个劲儿地骂他是歼诈之人,连杯上好的咖啡都不请他喝,而陆北辰的回复就是:想喝咖啡可以,先买台咖啡机过来,我这儿正好缺一台进口的咖啡机。
罗池吓跑了。
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房间就显得格外大,而外滩就显得格外热闹了,与一窗之隔的环境形成强烈的对比。陆北辰倒真是忙于工作,回来了就进了书房,许是要将今天采集的样本第一时间传到实验室那边。
听说,陆北辰在上海用了很短的时间建了个很牛气的实验检验室,与他在国外的那所不差上下,但,她只听说过,还没真正踏足过,也不知道他在上海的实验室地处何处。她没回卧室,在他忙碌的时候,她一个人靠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而坐,一头扎进了自己的笔记本里,将萧雪房间里的画一一做出了详尽的列明。
她有点入神,以至于当陆北辰走出来突然出声时吓了她一跳。
“我饿了。”
三个字,如爷般悠闲。
顾初一哆嗦笔记本就从手里滑落了,这么安静的环境,冷不丁冒出个声音着实太瘆人。她扭过头瞅着他,顺便一嗓子就扬上来了,“你是鬼啊,走路都没声的?”
沙发角放着一张老爷椅,有关这张老爷椅的历史她还是来时听罗池说起的,话说这是陆北辰费了心思才找来的一把老椅子,足足有两百多年历史了,椅手上还雕着龙纹祥云,老料十分精贵,在两百多年前敢用龙纹的身份可想而知的尊贵。其实刚进屋顾初也注意到了这把椅子,泛着旧却擦得光亮,看得出是极好的物件,只是与满屋子的现代化设备极为不符,整个房间里唯一的一把老东西。
此时此刻,陆北辰就靠在这把老爷椅上,只有前后晃动着椅子,才发出轻微吱嘎吱嘎的声响,是木槽之间倾轧的摩擦动静。他穿着奶白色的睡衣睡裤,就是纯粹的奶白色,一点花纹都不带。头发有点乱,漆黑的,衬得脸色格外白希。有点拉低他高冷范儿的是,他还戴着黑框近视镜,挺大的黑框,让顾初突然想到了阿拉蕾……
他近视。
北深,不近视。
他坐在那儿,看着她,听着她的控诉,不怒反笑,“是你太入迷了,跟我走路轻重有什么关系?”
顾初将笔记本拾起来,不搭理他了。
“喂。”他拉长了嗓音,有点慵懒,还有点孩子气了,“我饿了。”
“你饿了自己做饭!”顾初阖上笔记本,一扭头看他,见他还是乱蓬蓬的头发,鼻梁上又挎着大近视镜,说话的时候还往上推推眼镜的样子,一下子就想笑了,但还是忍住了。
陆北辰叹了口气,双手一摊,“你给我做饭,薪水从今晚就开始算还不行吗?”
顾初想了想,起身走向他,“口说无凭。”
他懒洋洋地冲着沙发旁的外套扬了扬下巴,“外套。”
她拿起。
“兜里有钱包。”
她翻,钱包冲着他扬了扬。
“里面还有几张钞票,先付你今晚的。”陆北辰推了推眼镜框,又十分自负地解释,“你是清楚的,我出门基本上用不着花钱。”
自大狂。
顾初心里嘀咕,将外套往沙发上一扔,打开钱包,陆北辰就在旁边嚷嚷,“衣服褶了你还得熨啊。”
“钱到位了没问题啊。”顾初第一眼就看见了钱夹子里有一张反着放的照片,但塑封那面是深灰色的,照片背面像是写了什么字,她只是扫过,想要仔细看的时候,陆北辰笑道,“偷看我的私人物品要扣钱的啊。”
顾初才懒得看,直接将钱包里的钞票抽了出来,钱夹子放回了他的外套兜里,扬了扬钱,“一顿饭的劳务费啊。”
“顾大助理,你的服务费比五星级收得还贵。”
“我的厨艺也远高于五星级厨师。”顾初揣好了钱,溜溜达达进了厨房。
陆北辰靠在椅子上又开始悠哉地荡,看着厨房的方向,唇角上扬。
令顾初没想到的是,自己利用冰箱里的东西竟然做了一桌子的菜,这还缘于陆北辰早就命人买好了食材。她觉得一切应该都是他算计好的,他就算准了今晚她会留下,然后用一堆食材来满足她下厨的*。
陆北辰吃得津津有味,或者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丝毫找不到在外用餐时的优雅稳重。顾初慢悠悠地喝着养生汤,看着他,“原来你近视呀。”
“你说呢。”
顾初撇了撇嘴。
“笔记本拿过来。”他边吃边指挥。
“诺。”顾初白了他一眼,起身去拿笔记本,才发现笔记本是放在老爷椅上的,原来他刚刚一直在看。
给他。
他接过,翻开了两页,指了指其中一处她做出的画像标记说明,“你怀疑卧室里的这幅画?”
顾初点头,“这幅画跟其他的几幅都不同。”
“有什么不同?”
顾初仔细想了想,眉头拧在了一起,“我总觉得,这幅画怪怪的,如果能再去一趟就好了。”
“可以啊。”陆北辰竟直接放下碗筷,探身抚平了她的眉头,“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