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鞭笞之惧

  便是周皇后,一时之间,面色也是极为不悦。
  周皇后心里面想,周世澜什么都好,就有一桩不好,就是秉性风流,也是不知晓招惹了多少冤魂孽债。如今好端端的,这萧家的事情,风口浪尖之上,居然是卷在了周家身上。不但周世澜会被毁去了名声,便是她这个皇后,那也是大大的没脸。
  这原是萧家一桩事故,难道还要让宣平侯府闹些个没脸不成。
  “你住口,你住口!”萧夫人厉声呵斥,胸口也是上下起伏,容色隐隐有些不对。
  元月砂再次觉得那古怪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自是隐隐觉得有些个不对,却也是不自禁的有些不可置信。
  而元月砂口中却锋锐说道:“萧夫人,此事已然无可隐瞒,月砂也已经不想为了萧家隐瞒。这桩丑事,莫非夫人要月砂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子的点明白?倘若如此,月砂也只恐你们萧家名声可谓是当日无存。”
  萧英也仿若沉溺于往日那可怕的梦魇之中,待他稍稍回过神来时候,已然是不自禁的察觉到了几许的不对劲儿。然而欲图阻止之时,却也是分明是有些来不及了。
  只听着萧夫人厉声说道:“你教唆公主,坏我萧家名声,如今竟编排在我身上。我清清白白,宣平侯府周昭鸿是病死的,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也许是做贼心虚,萧夫人并没有察觉到众人所疑乃是元秋娘和周世澜。
  她只觉得周围的人,都拿着异样的眸光,打量自己这个守节的夫人,好奇她是否忠贞,可是当真有心向着死去的夫婿。
  而元月砂却仿佛揭破了内心最污秽最深邃的一角,令萧夫人羞愤欲死,气恼非凡。
  这原本是她内心之中最污秽最不可触碰的秘密,骤然听闻,又如何能够冷静自持!
  所有的人都是不觉一怔,便是周皇后也是吃了一惊。
  周皇后不自禁的望向了周世澜。
  周世澜年少轻狂,是因为他父亲死得早,故而少了些个约束。而周世澜的父亲,就是如今萧夫人口中的周昭鸿。
  周世澜面颊之上,泛起了浓浓的阴郁。
  周皇后也是不自禁的呆若木鸡。
  当年这位周家的长房家主,不是病死的吗?
  人群之中不可遏制的涌起了一阵子的喧哗议论,窃窃私语。毕竟满京城的人,谁不知晓,萧夫人是有名的贞洁妇人。她年少丧偶,却靠着铁血手腕,支撑起了一个家,更一手抚养大了萧英,让萧英如此的出色。而如今的北静侯府,比她夫君在世时候更加的兴旺。别人提及了萧夫人,总不免称赞几句,又觉得她很有福气。
  然而如今,却忽而揭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元月砂更不自禁的唇角轻轻的抽搐,纵然眼前一切一切都是元月砂乐见其成的,然而元月砂脑海之中却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百里聂那道可恨可恼的身影。此时此刻,元月砂竟有种想要将这谪仙一般身影狠狠捏碎的冲动!
  而眼前繁杂的人声,以及这种种一切,却也是已然让萧夫人一阵子的恍惚。
  她不可遏制的想起了当年的一切。
  那些拼命想要忘却的东西,如今却也是纷纷扰扰的,就这样子的涌入了脑海。元月砂说的雪花,还有那些盛开的白梅花,就如梦魇之中最深邃的记忆,一旦打开了门,顿时也是铺面而来。
  那时候自己新寡,带着儿子,一介妇人,却支持着整个北静侯府。
  她佩服自己的丈夫,崇拜那个男人,甚至甘愿为他生儿育女。然而这位萧家的夫人,其实并不爱自己的夫君。她的夫君是个英雄,是个忠臣,然而同样是个冷冰冰的武士,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她的丈夫还在世时候还好些,可是一旦过世,一股子别样的心绪,顿时也是涌上了新寡侯夫人的心头。
  如今的宣平侯世子周世澜,风流英俊,处处情孽。他的那个父亲周昭鸿,当年何尝不是风度翩翩。萧夫人云英未嫁之际,那时候她叫蓝蝶,和这位周家儿郎可谓青梅竹马,也算是十分熟悉。
  没嫁人的蓝家姑娘既然性子坚毅,自然是不免心高气傲,周昭鸿那样子软绵绵的性子,并不能驯服这位蓝家美人儿。她崇拜的是英雄,是故事里面的主角,是能压制她的将军。
  可再出色的英雄,日日相对,过着烟火日子,身上的光环一日日的黯淡,渐渐也不过如此。
  倘若萧英父亲还活着,也还罢了。可等萧夫人做了寡妇,她强打精神应付着萧家的烂摊子,心里的酸苦却也是一日日的递增,让她格外的难受。
  而少年时候,瞧不上的温驯男儿,此刻却宛如一贴温补的药汤,暖了新寡女子的肺腑,滋生了迟迟而来的爱情。
  爱情来得迟了,便显得不那么美好了。彼时萧夫人已然是有了贞洁之名,成为京中妇人的榜样。而周昭鸿呢,以他岁数自然是娶妻生子,家中有了娇妻美妾。尽管这个男人并没有太爱自己的妻子,却也不能说一点情分都没有。两个人心知肚明,他们是决不能够在一起的。
  然而纵然是如此,也许越是禁忌的东西,越能催生想要得到的*。
  那冬日的冰雪,那白梅的清润,也是抵挡不住两人的欲火。
  白梅树下,他们一次次的相约,十分缠绵,难分难舍。
  很多年过去了,萧夫人回忆起来,仍然能记得那时候身躯所泛起了的种种激动。
  饶是如此,萧夫人也还记得两家的名声,更记得自己的身份。
  每次相约,她都是小心翼翼的,费尽心思。
  然而她却万万没想到,当她每次提着白皮灯笼,小心翼翼的到白梅树下时候。
  其实在暗中,已经是有那么一道身影,一路尾随,宛如暗夜的鬼魅,悄然而至。那个鬼魅,咬牙切齿的看着所发生的一切,眼睛里面流转了森森的恨意,浓浓的恼怒,以及屈辱。
  而那个人,就是她的儿子萧英!
  此时此刻,萧英的面色何尝不是阴沉若水。
  他冷冷的盯上了萧夫人,看着她面上惶恐无依的浓浓惧色。
  时隔多年,当这件事情被扯出来时候,萧夫人是如此的惧怕。这使得萧英的内心之中浮起了浓浓的嘲讽,为什么当年萧夫人却不知节制,偏要与那奸夫颠龙倒凤,如此亲昵,抛却身份,不知羞耻呢?
  一个母亲,不要脸不要皮,背叛了自己的亡夫,羞辱了自己的儿子,就因为控制不了她身躯里面的*欲火,简直是下贱之极。
  她可知晓,自己小时候是多么的相信她,依赖她,以为父亲死了,当真是母子两人相依为命。
  然而事实却是证明,这所谓的女人,是何等的脆弱,又是何等的没有用。丈夫死了没有多久,就耐不住寂寞,需要自甘下贱没名没分的让周昭鸿玩弄,来排遣那等下贱的*,消去她的寂寞。
  她到底是自己的亲娘,所以萧英一日日的忍耐着,隐忍着,只盼望有一日萧夫人能够想得通透,知晓廉耻,不要再做这等无耻之事。
  也许,他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仍然是这样子的母慈子孝。
  然而等待的结果却总是让人失望的,萧夫人并没有收敛,见面还越发频密,甚至不觉有些忘情。
  所以,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死去父亲的尊严,他这个做儿子的尊严,便要自个儿亲手维护!
  当年的那个少年,阴郁的取出了匕首,眼底流转了一缕凶狠的杀意。
  时隔多年,那同样的杀意,却也是再次浓郁的出现在了萧英的眼中了。一如当年那个,让白梅染血的少年。
  而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元月砂在最初的冲击之后,却也已然悄然回过神来,甚至不觉若有所思。
  她也没想到,这个故事的主角是萧夫人。她想起了百里聂故事之中的那句话,乃至于终于让萧英生出了杀意。元月砂原以为是元秋娘,元秋娘羞辱了萧英的尊严,故而让萧英生生的弄死的。既然不是元秋娘,死的又是谁呢?萧夫人如今完好无损,她总算是萧英亲娘,萧英这个变态也给了她几分宽容。可是周世澜的父亲,当年的老宣平侯,据说可是英年早逝。加之萧夫人又口口声声说,当年老宣平侯是病死的,愈发显得欲盖弥彰。
  百里聂说因为这场私情,死了一个人,倘若不是萧夫人,自然就是这位老周侯爷了。
  “萧夫人言语种种,正是欲盖弥彰!所以当年,正是萧英,心生不忿,对周家这位老侯爷下了手。”
  元月砂扯破真相,撕开那一片积攒多年的鲜血淋漓!
  萧夫人欲图呵斥,可是话儿到了唇边,却轻轻抖动,竟似难以启齿。
  她心里面只有一个声音,不断的盘问自己,为何元月砂居然是知晓这件事情,她原本不该知道的,她怎么可能知道?
  她记得地上一片莹莹的白雪,刀锋刺破了人的躯体,鲜血喷涌,染红了雪地,染红了梅花——
  那天地之间,浮起了浓稠的血腥之气,触目惊心。
  一想到了这儿,萧夫人的身子却也是禁不住阵阵发软。
  而元月砂说话声音回荡在萧英耳边,让萧英内心恶狠狠回了一声是!
  不错,就是他弄死了那个老匹夫。
  他衣冠禽兽,恬不知耻,有妻有妾,却来勾引京城有名的贞洁烈妇,给他死去的爹蒙上了无限的羞辱。萧英冷冷的想,他已经是没有爹了,可是那个老匹夫,连他的娘也弄得没有!
  那一刻,他内心所浮起的是浓郁森森的恨意,是说不尽的恼恨,道不尽的憎恶。
  那一年,他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却已然是阴郁而凶狠。
  那一天,他未遂萧夫人而去,随身还带着一把剔骨的尖刀,轻轻的藏在了衣袖之中。
  当他现身于这一对奸夫淫妇的跟前时候,这两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浓浓的惊讶,被萧英的到来生生吓坏了。萧夫人容色很惶恐,好似十分急切说了什么,可是萧英十分激动,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周昭鸿跟前,没有点儿犹豫,也没半点迟疑。
  只那么一刀,就捅进了周昭鸿的肚子里面。
  那股股鲜血,染红了萧英的手掌,温热而带着腥臭。而他内心之中竟不觉产生了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浓郁快意,这是杀人和暴虐所产生的极致愉悦,这也是萧英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这样子的愉悦。野兽一旦品尝过血食,便是开了荤,再不可能吃素。从那以后,他便迷恋上了这样子的感觉。
  萧英也记得,当他把刀捅到了周昭鸿肚子里面时候,自己亲娘在一边发出的尖叫。
  那叫声很大,大得好似要将他耳朵给震聋。
  萧英却不闻不问,狠狠的一拔出来,对方的鲜血喷了他一身。
  萧英咯咯的笑着,伸手一抹染血的脸颊,一双眼睛却也是凶狠而阴狠。
  他最为遗憾的是那时候自己年纪还小,又是第一次杀人,下刀虽然果决,却没刺中必死的要害。周家的狗奴才闻声而来,抢走了周昭鸿。这个奸夫,没有立刻就死了,而是过了几天,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最可笑的是,周家连周昭鸿怎么死的也不敢如实来说,只对外说这位周家大房的大老爷,是因为忽而染了疾病,才抛下了妻儿,年纪轻轻就去了。
  原来弄死一个人,也不过如此,是这般轻巧,甚至无需付出太多的代价。
  后来他也略略试探过周世澜,周世澜似并不知晓此事。也对,周昭鸿这不要脸的奸夫,脸皮大约没厚到跟自己亲身儿子坦诚,说他因为跟妇人通奸,让这妇人的儿子刺了一刀。
  那白雪梅花,森森血腥,就这样子碎于记忆深处,好似成为了一个永恒的秘密。
  时隔多年,萧英仿佛仍然能嗅到了梅花的芬芳,以及那冉冉梅香之中最为浓稠不过的血腥。
  他慢慢的捏紧了自个儿痉挛的手掌,拼命努力,想要自己平复心绪,无畏再继续的激动。
  呵,他已然不是当年那个阴郁而绝望,一无所有,任由别的人欺辱羞辱的少年郎。
  他不会再任人羞辱,也绝不会再任何鞭笞。
  今日这一切,都是靠着自己一双手,染满了鲜血,就此得来的!
  那些人眸光,却也是不自禁的望向了周世澜。
  他们初时只疑周世澜与元秋娘有私,故而容色不佳。然而如今,却扯出他亡夫与萧夫人的私情。既然是周世澜面色有异,可能窥出这其中几许的端倪。
  周世澜心口却也是一阵子的翻腾,他却不自禁的望向了那花园之中一缕轻纱。
  一片略略苍白的手掌,轻轻的拢开了纱幕。
  男子的容貌只稍显苍白,却也无损其俊美。
  那极俊美的面容之上,一双眸子却也是黑漆漆的,流转了涟涟的光彩。
  周世澜压住了胸口翻腾的缕缕翻腾,这张脸孔与百里聂少年时候糅合在一起,彼时百里聂虽可谓年岁尚轻,却已然是俊美难言,如珠如玉。
  而那时候,宣平侯府的小侯爷,却也是个爽朗、英俊的少年。
  在百里聂未曾离开京城之时,两人原本也是知交好友。
  他生父之死,涉及私情,于名有污,周世澜向来不曾宣之于口,也不会跟别的人提及。当年那个与周昭鸿私通的妇人究竟是谁,周世澜却并不知晓。他只因为听母亲提及,那皑皑白雪,那梅花飘香时候,周昭鸿却枉顾名声,与那妇人私通。却连周家主母,也并不知晓这狐狸精究竟是谁。
  这是周家私事,原不该跟外人言语。可是怎么说呢,长留王殿下打小就好似有一种奇异的魅力,令人不觉为他心折,为他舍生忘死,掏心掏肺。周世澜对于这位长留王殿下,也是不自禁的相信他、信任他,甚至吐露这桩属于宣平侯府的丑事。
  他提及父亲与人相会,说到了那冬天的雪,那白梅花前私会的风流丑事。父亲临死之前含羞忍辱,苦苦哀求,只盼周家不可追究此事。而宣平侯府为遮掩这等羞事,却也是只能隐忍。然而饶是如此,周世澜却不可遏制,想要知晓当年与之私通的妇人究竟是谁。
  而百里聂也十分熨帖,就在那一日,他将一封书信轻轻的送到了周世澜跟前。
  “阿澜若想要知晓,当初与你父亲私通妇人是谁,你父亲又为什么而死的,打开这封书信,便什么都知晓了。”
  周世澜那时候怔了怔,他未曾想到,百里聂居然当真去查了这件事情。
  倘若自己知晓了,可是要为父亲报仇,为他雪恨?
  周世澜思虑再三,仍然用火化去了那封书信,并没有拆开书信,窥测里面的秘密。
  父亲已经死了,又何苦再毁了他的名声,更何况,周昭鸿临死之前,也不欲周家之人再纠缠这桩仇恨。
  那时候火舔过了信封,映得百里聂那俊美的脸颊也是红扑扑的。
  他恳请百里聂保守这个秘密,而百里聂却也轻轻的点点头,言之凿凿,说自己必定是言而有信。
  然而如今,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死去亡父的名声,却又如此深深撕裂于人前,闹得满身尘埃,尽是污秽。
  百里聂,百里聂,他为何竟要说出来。
  周世澜袖中的手掌,却不自禁轻轻的颤抖。这些话儿虽然是元月砂说出口的,可若不是百里聂处心积虑,又告知了元月砂,元月砂是势必不会在人前张这个口的。
  从小到大,百里聂就是这样子,心计深沉,善于算计。他能巧妙的安排好一些,让那一个个人,成为百里聂手中间的提线木偶,相互厮杀。他有着极好看的容貌,极深邃的心思,也有着属于这位长留王殿下特有的奇异魅力。那驾驭人心的本事,大约不会有人比百里聂更为厉害了。
  就好似周世澜,少年时候成为了百里聂的朋友。他也是贵族儿郎,打小也是耳濡目染种种争权夺势之事,也绝不是那等鲁莽无知的少年郎。然而饶是如此,一旦成为了长留王殿下的朋友,便是情不自禁的被百里聂的魅力所驾驭,甚至不知不觉,什么样子的秘密都告知百里聂了。
  他想到了几年前的那场争执,静安寺自己与百里聂合作,以为已然是有所和解。可是呢,其实这一切种种都不过是恍惚之间的错觉,也是当不得真。
  倘若你没有挡在长留王殿下的路上,那么你便会有一种错觉,觉得长留王殿下会对你很宽容,很友善,对你很好很好。可是一旦你碍着他什么事,那张俊美面容之上一双深邃的眸子是绝不会有片刻的迟疑,必定是会杀伐果断,欲除之而后快。
  你以为他会替你保守的秘密,他轻轻的拿捏在手掌心,又随随便便的,轻轻的摔碎。而百里聂的心中,却也是绝不会有那一丝一毫的愧疚。
  就好似如今,对方静静的瞧着自个儿,眸光深邃,流转光辉。那一双眸子,深邃而朦胧,可是既没有愧疚,也没有躲闪。百里聂轻轻的撩开了轻纱,不过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些个事儿,正如周世澜猜测。
  旋即,百里聂又轻轻的松开了手,那容貌身影却也是又尽数掩于那一片烟雾朦胧之中。
  周世澜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眸光,却也是不发一语。许多道目光落在了周世澜身上,然则他到底什么话儿都是没有说。那些个眸光之中,其中便是有周皇后的探寻目光,周世澜却容色漠然。
  周皇后却不自禁死死的搅住了手帕,暗暗想着,那时候大房倒是隐匿得极好,事到如今,自己才知晓这档子事。
  贞敏公主轻巧的偎依在了静贵妃的怀中,也是一阵子的吃惊。她忽而想起了萧英曾经说过的话,还不止说过一次。他说萧夫人待他素来十分严厉,动辄得咎,甚至稍稍不听话,就会遭受那鞭笞之刑。甚至有一次,萧夫人下手太重,将萧英抽打得遍体鳞伤,近乎丧命。而萧夫人这个母亲,却是对萧英不理不睬,甚至令人将萧英关入了柴房之中,任由萧英自生自灭。
  萧英抚摸着她身体上的伤痕,情话浓浓,说什么那个时候他心心念念的,想着贞敏公主,才没咽下这么一口气,方才活了下来了。贞敏公主并没有将这些话如何放在心上,却仍然是记得萧英曾经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儿。
  她忽而眸光不自禁的微微有些深邃。
  那时候,她备受羞辱,心中却也是有些好奇。萧夫人年少守寡,儿子方才是萧夫人唯一的依靠。既然是如此,萧夫人又怎么忍心瞧着自己这个儿子去死呢?萧英可是萧夫人后半辈子的依靠,这北静侯夫人是断然不应该这样子的无情的。她记得那时候萧英,是这般言语的,说他做了一件得罪母亲的事情,可是却也是绝不后悔。
  那时候萧英是含糊其辞,可是如今贞敏公主却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是因为萧英发现其母的丑事,又杀死了萧夫人的情郎,萧夫人痛失爱郎,又因为羞怒交加,在儿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也许萧夫人如今不这样子想了,可是有那么一刻,有那么一刻——
  她必定想着,知晓自己丑事的儿子,还不如死了才好。
  那一鞭子一鞭子的抽打下去,让萧英浑身鲜血淋漓。这样子想着的萧夫人,便是没有手下留情,鞭鞭狠辣,甚至将重伤的萧英扔去了柴房。
  想到了这儿,贞敏公主竟似有些个幸灾乐祸,还有些懊恼和遗憾。
  为什么,那个时候萧英不死在那里。
  想到了这儿,贞敏公主那美若天仙的娇艳脸蛋儿轻轻的抬起来,那张美丽面容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刻毒的仇恨。那淡若春樱的唇瓣,如今泛起了浅浅的讽刺笑容:“侯爷曾经提及,自己母亲差些将你鞭笞至死,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原来,因为一桩风流韵事,竟似要母子相残。”
  萧夫人听得呼吸一窒,不是的,那个时候自己绝没有想让自己儿子死,绝对没有。
  然而饶是如此,这纵然是能骗得了天下人,也似不能骗得过自己。那时候,她瞧着那血肉模糊的身躯,胸口泛起来的不是母子爱怜,而是一缕凶狠之意。那时候,她心里面甚至涌起了一个念头,倘若这个孩子就此断了气,那就好了。她自诩清高,却让亲生儿子窥见自己软弱而不守妇道一面。况且若是没有这个儿子,也许,也许她还是可以改嫁的。她到底没下这个手,只让人将萧英扔入了柴房,那时候脑海之的想法,未尝不是让萧英自生自灭。
  这样子疯狂的念头,在那个黑夜过去,太阳升起了时候,就这样子消失了。很多年后,萧夫人一直不敢承认,也绝不敢面对,自己那一刻居然会有如此心思。萧英受了重伤,熬过了一夜,喝了些药,身子也是养好了。自己这个儿子,再也未曾提及那一日的事情。萧夫人更不会主动提及此事,避之不及。
  然而如今,这位龙胤的公主,萧英的新婚娇妻,却十分聪慧,甚至当众提及了这桩事情。
  那不贞之事,对子杀心,被当众提及,任人评头论足。她就好似被扒光了衣衫,现身在所有的人面前,是说不出的羞耻,说不出的尴尬。
  萧夫人话儿涌到了喉头,怒气冲冲,她想要贞敏公主闭嘴,要她不能说话!
  “住口!”一声沉声利喝,却并非是萧夫人,而是一直稍显沉默寡言的萧英。
  萧英眼中充满浓浓的怒火,那眼中流转了几许血丝,竟似撕去了平日里的沉稳敦厚,而显露出了那等凶狠可怖的一面。
  便是贞敏公主被他凌虐,也是极少看到他这般模样。只因为萧英纵然欺辱女子,总也是一派平静,水波不兴。
  贞敏公主瞧得一怔,竟又觉得浑身的伤口好似又泛起了缕缕的痛楚之意。
  “陛下虽已然允了公主合离,可是如今,合离书还未写下来,公主仍然是萧家的人,又哪里能容你如此的不知分寸,胡言乱语?”
  萧英死死的盯着眼见娇嫩而绝美的少女,那心中叫嚣的声音却也是更加强烈。
  贞敏公主是他的,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那都是属于她的!
  又凭什么,让别的人夺走,让她离开自己。
  贞敏公主也吓了一跳,可她虽然吓了一跳,却并没有吓得脑子呆住了。
  相反,她心念转动,脑子里面禁不住盘算。如今萧英已经失去了冷静,全无平时胜券在握的风范。这个男人最可恨的是,明明是他做尽了种种可恶的事情,反而是气定神闲,一派温和,只瞧着自己失态,衬托自己好似蛮不讲理的模样。
  哼,事到如今,最好是激得萧英失态,让全京城的人都瞧瞧这北静侯的丑态!
  他凶狠、残暴,无耻,却如此伪装,骗尽了天下人。只恐就算如今,也会有人对他有些许疑惑,不肯相信那么些个指责。
  她要说一些话儿,气一气萧英,让萧英彻底失态,露出那野兽丑态。
  “事到如今也是容不得侯爷嘴硬,侯爷处心积虑,想要我做你的禁脔,如今已然不能如愿,当真是可笑得紧。你以为你是谁,便是你的亲娘,也不肯要你这等货色,宁可与人通奸,宁可将你打死。萧英,就算你对我哭诉,我也觉得你活该,你还不如那时候就死了!”
  萧英眼底流转了一缕血红,厉声道:“贱人!你在说什么!说什么!”
  他盯着贞敏公主那娇弱美丽的身影,内心之中蕴含了浓浓的恼恨,说不尽的愤怒。
  这个女人,在羞辱自己,还想要摆脱自己,是谁给她的勇气,给她的权力!
  倘若贞敏公主要离开自己,他宁可贞敏公主死了!
  萧英的反应也是出乎了贞敏公主的意料之外,他竟似向前几步,去握腰间刀柄!
  他如野兽,好似要择人而噬,好似要将贞敏公主生生的吞到了自个儿的肚子里面去,眼中尽数是野兽极为凶狠的光彩。
  那般模样也是吓坏了贞敏公主了,惹得贞敏公主一阵子的尖叫。
  而正在这时候,一道纤弱的身影却也是挡在了贞敏公主跟前,赫然正是元月砂!
  好似武者的本能,更因为复仇者的*,使得元月砂也不自禁的挡在了贞敏公主的跟前,寻觅着和萧英对峙的机会。
  而这一次元月砂的到来,浑身并无兵器。
  只有,百里聂方才所赠赤红色的软鞭。
  少女眼中杀意一闪而没,仿佛控制不住眼底的青煞之气,袖中一抹红影却也是一闪而没,刷的一下,那红鞭裂开了元月砂的丝绸衣袖,嗖的抽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萧英也回过神来。他手摸到了刀柄时候,已然是油然而生一缕清醒。方才他虽然欲图弄死贞敏公主,可是不过片刻,他已然是知晓了自己的失态。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宣德帝的跟前,自个儿决不能失仪,更是决不能动武,否则岂非万劫不复?
  他实在是心浮气躁,打从贞敏公主要跟他合离时候,已然是满心的酸楚怨恨。而这元月砂又揭破了萧夫人通奸之事,提及了他曾经耻辱。这种种梦魇,使得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一不小心,仿佛又成为了当初那个愤怒而恐惧的少年郎。
  他已然收敛了动手之意,已然清醒过来,已然知晓自己本不该冲到了贞敏公主跟前。
  然而已然是来不及了,元月砂手中的鞭子,啪的一下,重重的抽打在了萧英身上。
  衣衫碎开,却也是显露出了血痕,自然是极痛楚的。
  那鞭子掠过的风声,还有那啪啪的声响,仿佛和记忆之中一些不堪而痛楚的回忆生生的糅合。
  仿若打开了什么机关,绷断了脑中一条神剑。
  萧英沙哑的低吼了一声,一双眼睛却也似变得有些空洞,容色竟不觉隐隐有些奇怪。
  他最喜爱以鞭子凌虐别人,难道不是因为,不是因为小时候萧夫人那狠辣的一下下的鞭子,抽打在了自个儿身上。
  等到萧英长大了,他却是一下下的,将这些个被抽打的痛楚回赠给其他的人。
  他已然长大,武功高强,身份尊贵,并且拥有了足够的智慧和能力。
  别人再也不能鞭笞他,再也不能!
  多少年了,他也没有再挨过别人的鞭子,没有听到鞭子破风呼呼的声音,没有感受鞭子抽打在身躯之上的浓浓痛楚。
  不知道怎么了,一股子强烈的,不能抵抗的恐惧涌遍了全身,让他瞠目结舌,不能动弹,竟然好似僵住了一样。
  婉婉给百里聂倒了一杯清酒,瞧着百里聂轻品酒水。下意识之间,婉婉内心却也是扑扑的跳了一下,扭头瞧着百里聂近乎完美的侧容。
  昭华公主那根鞭子,貌似还是长留王殿下塞了过去的。
  王爷献着了殷切,难道还别有所图不成?
  非是她将自家主子想得这般有机心,只不过百里聂一向便是素行不良,也无怪自己加以疑惑。
  这个北静侯,倒好似有病也似,只不过这又是什么病呢?
  百里聂淡淡的扫了萧英一眼,旋即目光却也是落在了萧夫人身上。
  萧夫人还活着,这就是萧英的破绽了。
  也许萧夫人自己不觉得,可是实则萧英这样子杀人如麻的恶魔,早就恨透了这个母亲。然而这么多年了,萧夫人还是好好的,没有死,没有烂。萧英不可能不恨,更不可能对萧夫人有什么情谊,他连皇族的公主都敢虐待,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萧夫人还是安然无恙?
  就好似那一年,萧英一刀捅死了奸夫,却乖乖顺顺的,让自己母亲抽打得只剩下半条命。
  也许萧夫人并不知道,她这个儿子,不知道多少次憎恨而充满杀意的盘算她。
  那么就十分有趣,为什么萧夫人还活着,还活得挺好。
  这唯一的解释,萧英饶了她,并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恐惧。他已然不听萧夫人的话儿了,可是对萧夫人却仍然是有着难言的惧怕,却又掩饰得极好。
  就好似马戏团的野兽,幼时便被驯兽师鞭笞,长大后纵然有足够的力量反抗,却也是什么都不敢做了。萧英便是那头野兽,无论他如何的嗜血残暴,内心深处,仍然是那个面对母亲鞭笞而不敢还手的小男孩。
  童年的烙印深深的刻在了这个男人身上,让他不自禁的深深害怕着这个女人,他的亲生母亲。
  元月砂听着他喉头发出了粗重的呼吸,面颊潮红,眼神空洞,已然觉得不对。
  萧英仿佛是尽力克制着什么,却也好似克制不了也似。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心念一动,蓦然再挥动了长长的鞭子,啪的一下,狠狠的抽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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