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下跪求人(我要你的爱,还是恨?)

  许情深去九龙苍的路上,倚着出租车的车窗,眼帘紧闭,一动不动。
  司机透过内后视镜偷偷看了眼,这样的一个女人,漂亮精致,出入的又是九龙苍那样高端的地方,她的脸上应该不至于会有这样悲伤无奈的表情。
  许情深自从毕业工作后,她就牢牢谨记当初说过的一句话。
  她从小需要仰仗爸爸和后妈,她需要八面玲珑,她将来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经济独立之后,不用再求人一次!
  她想做个简单的许情深,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但命运偏偏喜欢作弄,她一次次做着自己违心的事,为自己,为他人,尽管厌恶却又是唯一的活路。
  她懂、她深知、她明白,她开口求人,是因为她还没站到一个别人威胁不了她的地位。
  车子忽然停稳当,司机回头说道,“到了。”
  许情深睁眼,视线有些模糊,她给了钱然后推门下去,门口的保镖见到她,还会喊一声许小姐。
  “我想见蒋先生。”
  “蒋先生出门了。”
  许情深抬眼望向里面,二楼主卧的灯分明亮着,她知道这个时候蒋远周难做,所以必然要避着她。
  “那万小姐呢?”
  “万小姐在里面。”
  许情深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早就猜到了,万毓宁不可能搬出九龙苍。“我想进去,可以吗?”
  保镖点了下头,然后放行,这一点倒是出乎许情深的预料。她顺着那条熟悉的路往里走,这儿,她也住过一年,尽管没到一砖一瓦感情深厚的地步,但重新这样走一遍,也是感慨颇多。
  许情深走进大厅,远远看到万毓宁坐在餐桌前,老白站在一旁,“许小姐。”
  许情深轻点下头,然后来到万毓宁身侧,“万小姐。”
  万毓宁喝着汤,头也不抬,“许情深,你来找谁?”
  “既然蒋先生不肯见,我想,找你也是一样的。”
  万毓宁起身,从汤盅内舀了一碗汤,她刚要喝,舌头却被烫的发麻,“你找我做什么?”
  “方晟……”
  “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万毓宁抬起视线斜睨向许情深,“你总不会是来劝和的吧?”
  “他昏迷不醒,如今没有一家医院肯收治,我知道你恨他入骨,但这也算是他最后的时间了,能不能让他不要这么受折磨……”
  “许情深,”万毓宁冷冷打断她的话,“你知道我现在最高兴听到的话是什么吗?就是方晟受尽折磨!我为什么要救他?你给我个理由。”
  许情深没那么多时间耗,她目光恳切地看向旁边的男人,“老白,我知道蒋远周在,你就让我见他一面吧。”
  万毓宁听到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许情深,你这是要跟我比比看,谁在蒋远周心里的地位重要是吗?”
  “许小姐,蒋先生真的不在。”老白有些为难,他不善撒谎,所以脸上摆满了不情愿。
  许情深目光盯着楼梯口的方向,万毓宁忽然手臂一扫,身前盛满汤的碗飞了出去,一碗汤全部打翻在许情深的腿上,她烫的往后退了步。
  “万小姐!”老白出声,视线朝着许情深看去。
  她握了握手掌,左腿轻抖,半晌后方正常出声,“万小姐要觉得解气,做什么事都行。”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配得上给我解气?”万毓宁双手撑着桌面后站起身,“蒋远周为什么不见你?那是玩腻了。”
  老白在旁皱着眉,可终究不好插话,况且蒋远周让他在这候着,不能离开。
  许情深面色终究是晦暗了下去,她视线盯着万毓宁不动,“人命关天,万小姐,我们能不能先不计较以前的事?”
  “许情深,我跟你,我跟方晟,所有的事我都记得,过不去!”万毓宁唇角轻扬,她对方晟也剖出过真心,可换来了怎样的结果?
  老白冲着许情深轻轻道,“许小姐,你还是回去吧。”
  许情深看得出来,万毓宁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她目光再度看向二楼的方向,脚步不由往前,万毓宁见状,先一步拦在她跟前,“就算蒋远周站在你面前,他也不会答应,方晟把我害成这样,他心疼我还来不及。”
  万毓宁说完,朝着她肩膀狠狠一推,“许情深,你跟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认清事实,滚吧。”
  许情深往后趔趄了步,盯着万毓宁的目光平淡而漠然。
  “有这个时间,还是给方晟回去收尸吧。”
  许情深眼皮子跳动,嘴唇发白,万毓宁逼近上前,“快走啊,方晟临死前最想见的是你,你想让他死不瞑目?”
  万毓宁觉得身体往旁边猛地倾斜了下,许情深一把狠狠推开她,忽然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跑去,老白反应迅速,就听到万毓宁惊喊,“老白,拦住她!”
  许情深大步跨上台阶,身后是男人追来的动静声,她不顾一切跑到二楼,再顺着走廊冲向主卧。
  “许小姐!”
  许情深一口气跑到主卧前,猛地推门而入。
  房间内传来电视声,许情深快走几步进去,果然看到蒋远周坐在沙发内。
  她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许情深看了看蒋远周,气喘吁吁,身后的老白也冲了进来,“蒋先生……对不起。”
  “为,为什么?”许情深轻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见我?”
  蒋远周眸光抬高,同她的视线对上,“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你也知道我不会帮你,何必浪费彼此的口舌和时间呢?”
  许情深闻言,满腹求情的话,忽然卡在喉咙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万毓宁跑得极累,听到蒋远周的这句话,一颗心彻底定下来,“听到了吗?还不走?”
  “我不求你们什么,只是要一个正常看医生的机会,这也不行吗?”
  “许情深,你也是医生啊,”万毓宁嘲讽地轻笑出声,“方晟第一次犯病,是你救的,体检报告也是你写的,你忘了?你倒是救啊。”
  “我可以救,但正常人生病求医,医院也不会拒绝。我只想有个施救的地方,这也不行吗?”
  万毓宁嘴角绷紧,“医院是你开的?”
  许情深将全部的希望放到蒋远周身上,蒋远周却是抬了下头说道,“我帮不了你。”
  “星港可以不用收治,别的医院呢?那也不行?”
  “当然不行!”万毓宁恨恨开口。
  蒋远周脸上没有那么多情绪表露出来,他双手交握,眸光定向许情深,“这是我欠万毓宁的,如果不是我几次三番大意,万家不会变成这样,她也不会变成这样。她被伤害至深,这也是我唯一答应她的事,如果这点都做不到的话,许情深,我蒋远周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许情深站在原地,忽然发现她一句话都接不上。
  蒋远周话已至此,她却没有办法去恨他,万毓宁被逼疯、数度流产,万家身败名裂至今,蒋远周替万毓宁做的事情,确确实实只有这么一件。如果他连这件事都做不到的话,他也没法向万家的那份情谊交代。
  老白不忍见她这样,他深知蒋远周的脾气,说一不二,“许小姐,你还是回吧。”
  “回?”许情深声音透出悲怆,“回去看着方晟死在我面前是吗?世事不能两全,蒋先生为万小姐封了别人的活路,我就要为方晟无医可治的死内疚一辈子。你们都知道他身患绝症,也迟早会如了你们的愿离开,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就连最后抢救的机会都要剥夺?”
  蒋远周听着蒋先生这声称呼,不由拢起剑眉。
  万毓宁垂首,茶几上放了杯凉透的水,她弯腰拿在手里,蒋远周眼角余光睇过她的动作,他忽然一把夺过水杯,冲许情深狠狠剜了眼,“你还站在这做什么?”
  她总算幡然醒悟,不接受也得接受,再留在这没有任何意义。
  许情深转身离开,走出了房间,蒋远周将那杯水重重放到桌上,万毓宁满脸委屈,“远周,你做什么?我只是想喝口水而已。”
  “许情深裤腿上的痕迹,怎么回事?”蒋远周头也不抬,冷着脸问道。
  万毓宁心下微惊,许情深穿了条深色的牛仔裤,应该不至于太明显,她没想到蒋远周还是看见了。“她刚才在楼下非要见你,一不小心打翻了汤碗,跟我没关系。”
  蒋远周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听进去,他坐在沙发内出神地盯着一处。
  万毓宁却按捺不住,“所以你刚才夺了我的杯子,是以为我要泼她是吗?”
  “老白,送万小姐回房休息。”
  老白一听,表情酸爽,万毓宁可是个女人,蒋远周居然让他送她回屋?
  万毓宁知道他是不耐烦了,她深深忍下口气,也罢,只要蒋远周在方晟求医的事情上不松口,万毓宁就不怕许情深再有机可乘。旧情人因为蒋远周的关系而遗憾离世,这即将上演的该是怎样一出惊天虐心剧?
  万毓宁想想就觉得激动。她自然没让老白送,抬起脚步走了出去。
  许情深回到星港,方明坤和许旺还在外面等着,一辆小车孤零零地停在路边。
  方明坤从后视镜内看到她,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情深,怎么样?”
  许情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摇了摇头,她来到后车座查看下方晟的情况,方明坤焦急问道,“还是不行吗?”
  许情深的眼泪流出来,倚靠在车旁,双手掩面,“对不起,我没办法。”
  手背上有凉凉的触觉,许情深刚才离开九龙苍的时候就在下雪了,那时下的还小,如今一片片的雪花从天空簌簌落下来,方明坤心如死灰,忽然朝着星港医院的大门跑去。
  许旺见状,赶紧追了上去。
  许情深尝到嘴里的苦涩,望出去的视眼逐渐模糊,好像已经看不清楚跟前发生的一切。
  方明坤走投无路,不忍看着独子这样离开,他早就不顾尊严不顾骄傲,他跪在星港的门口呼喊,求着他们救救方晟。
  星港医院的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那么多,可是这样冰天雪地的,没人顾得上别家的事,与其在这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还不如回家窝在沙发内,陪着爱人说说话看看电视。
  许旺在拉拽着方明坤,“别跪着,你倒是起来啊,这么冷的天!”
  许情深遥望过去,星港大楼坐落于东城最繁华的地段,服务的又是社会最高端的人群,可如今,它冷冷睨试着方明坤地跪拜求饶,残忍的将一条生命拒绝在门外。
  医生,从还未走到社会开始,这个职业就担负着救死扶伤的使命。
  那么医院呢?
  许情深坐进车内,她泪流满面地凑到方晟面前,她轻拍拍他的脸,“方晟,你倒是睁眼看看啊,你看看你的亲人在做什么。”
  “方晟,你醒醒!”
  天色完全暗下去,犹如一张宣纸上泼着的浓墨,黑的是夜色、人心,白的是逐渐堆积起来的雪。
  许情深透过车窗望向外面,方明坤跪在那,双肩和头顶铺了一层白色,地面上却鲜少有下过雪的痕迹。她抬起手臂,将车门打开后走了下去。
  许情深来到方明坤身侧,弯腰去拉他的手臂,“干爸,你起来。”
  有下班的护士经过,看到许情深时走了过来,“许医生。”
  小护士一看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印象中的许情深向来是坚强干练的,“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许情深背过身,轻拭发红的眼眶。
  小护士依稀从方明坤的话语里听出些什么,她拉了下许情深的手,“让这位伯伯别白费力气了,星港的态度在这……”她欲言又止,低声道,“就算进了抢救室……你知道的,蒋先生的意思很明确,既不能施救,也不能坏了星港的名声。所以,你们还是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许情深鼻尖酸涩难忍,以至于说话时喉咙口都在哽咽,“我知道,谢谢你。”
  “那我先走了。”
  许情深轻点下头。
  夜幕彻底落下去,星港医院门口的人越来越少,方明坤靠在许旺身上,没了力气。
  许旺朝站着一动不动的女儿看了眼,“情深,回去吧,这样下去就连老方都撑不住的。”
  “好,”许情深回了一个字,半晌后,这才继续说道,“我们回去。”
  许旺拍了拍方明坤的肩膀,“老方,你别这样,走吧。”
  “不——”方明坤尽管浑身无力,口气却仍旧坚决,“医院的人不肯收治,也好,我就陪着我儿子死在这。”
  许情深神色晦暗,眼眶内再度有泪水在打转,远远的,一束灯光忽然射过来,正好落在她身上,许情深觉得刺眼极了,可她懒得抬起手臂去遮挡。
  车子很快在路边停下来,雪越下越大,许情深看到一抹身影下来,他走到后车座旁,将车门打开。
  一把黑色的大伞在头顶撑开,蒋远周出来的时候,满身都是黑,他身形气质极好,搭配长款的大衣威风凛凛,他站立在茫茫的白色中,卓尔不群。蒋远周站定在车旁朝她看去,菱形格的围巾搭在男人颈间,两边长度不一,只是摆了个最好看的造型。
  车前大灯打在许情深跟前,将她的身影完全包裹其中。
  她视线定定看着前面,蒋远周右侧几米处,是高高竖起的路灯杆子,呈伞状的铁皮将灯光约束成昏暗的圆形。有白色的雪花落到灯光底下,许情深看到它们拼命跃动,好像都飞蛾扑火般朝着蒋远周扑去。
  这样的男人,又有多少女人也是宁愿拼得碎骨一次,只求他温柔以待一分钟,一秒钟?
  老白朝着蒋远周似乎说了什么话,男人一动不动,形如雕像。
  许情深垂下眼帘,不去贪图一眼的温存,蒋远周来星港,大抵是因为方明坤的不肯离去。蒋远周向来注重星港的名声,不肯收治这种事如果被媒体捅出去的话,实在麻烦。
  许情深转身要去拉方明坤,视线一抬,忽然看到医院内走出好几人,抬着担架,正冲着她这边快步而来。
  他们经过许情深的身旁,继续向前,她忙转过身,看到医护人员来到方晟的车旁,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声很快拂去了夜色的寂寥,许情深觉得周身冰冻住的血液好像在复燃。
  “快,抬着腿……”
  “这样不行,使不出力,你到另一边。”
  “好,一、二、三!”
  许情深看到方晟被抬到担架上,许旺激动地拉着方明坤,“快起来啊,医院有人出来了,老方!”
  这一切快得令人猝不及防,许旺搀扶着方明坤起身,他膝盖发麻,一步都走不出去,许旺忙蹲下身替他揉着膝盖,“不急不急,他们肯救人就好。”
  身后众人全部离开,许情深听到许旺远远朝她喊了声。
  但她到底还是没动。
  蒋远周抬起脚步,不知道是朝着她走去,还是朝着星港。
  她定在原地,看见他从夜色星空中走来,老白撑着的那把黑伞已经被缀成苍茫的白,风扬起蒋远周的衣摆,他在她最仓皇无措的时候,从天而降,仿若一尊神。
  许情深哽咽着,绷紧的全身在此刻才能彻底放松,她感觉到身上冷的厉害,那是因为雪融化后湿了她的衣衫,方才她灵魂出窍似的,一点没有察觉到,如今整个人被拉回现实中,她瑟缩起双肩,头上也有水珠挂下来。
  许情深抬起脚步,腿发麻,但却走得异常坚定,她快步迎向蒋远周,钻入那顶黑伞下面,她将头轻轻靠在男人的胸前。
  蒋远周站定,老白退出伞下,单手仍然撑着,将空间全部留给他们。
  “谢谢。”许情深沉闷的声音在他胸前往外散。
  没有蒋先生的吩咐,星港不会出手,许情深双手拽着他的大衣,蒋远周手掌在她脑后摸了摸,什么话都没说。
  许情深痛哭出声,一路支撑到现在,太艰难了。所有的害怕和惶恐都压在她身上,“方晟如果就这样走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蒋远周,那晚是我给他注射的,把他推向绝境的那么多双黑手中,就有我。”
  蒋远周仍然没说话,抬高的视线望向远处,望着屹立在白雪中的星港医院几个大字。
  许情深抱着他,不再是心安那么简单了,她越来越贪恋这个怀抱,他一次次在她最孤独最落魄的时候给她靠着。
  她向来是淡漠甚至接近于冷酷的一个人,都说许情深要动情,那是难于上青天。只是所有人都不知,她其实比谁都容易心动,她的心最受不了温暖、感动,她在蒋远周看似不经意实则强大的攻势下,一步步节节后退,退到了最后的地盘。许情深想要坚守住,但就在刚才,就在蒋远周下车、迎风而来的瞬间,她清晰听到心口的保护层砰然碎裂,碎片一片片剜割着许情深的**和灵魂。
  蒋远周以救世主一般的姿态强行挤占、进入她的心底,许情深仿佛看到了自己弃械投降的样子。
  老白双肩担满了白色,蒋远周手臂拥住许情深的肩膀,他大步往星港医院而去,她被他紧紧抱着,只能跟上。
  来到蒋远周的休息室,里面开满暖气,许情深进去的时候打了个寒颤,蒋远周将灯打开,把她的头发散下来,“去洗个澡。”
  “我没换洗的衣服。”
  “等你洗完出来,就有了。”
  许情深走进浴室,快洗完的时候,听到门口有动静声传来。
  “衣服我给你放架子上。”
  “好,”许情深没有回头,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出去,忙补了句,“谢谢。”
  许情深洗完澡走进房间,蒋远周坐在沙发内,她精疲力尽,吹着这样的暖风,真想不管不顾睡一觉。男人将一个骨瓷杯端起来,递向许情深,“喝了。”
  她接过手,乖乖喝下去,冲泡的姜汤很辣,许情深皱起眉头。她将空杯子放回去,“我想去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放心,抢救完了会有人来通知的,你先坐着。”
  许情深朝他看了眼,蒋远周态度似乎很冷淡,她坐到男人跟前,双手不自然地搓揉在一起。
  蒋远周深邃的眸子盯向她,“这件事,我还瞒着万毓宁,她不知道星港医院给方晟开了大门。”
  许情深喉间轻滚,有些摸不透蒋远周话里的意思,“谢谢。”
  “我从来不缺别人的一句谢谢。”
  许情深双手交扣,没了声响,蒋远周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心里很乱,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能让你高兴。”
  蒋远周倾起身,一把拉住许情深的右手,她手掌已经回了温,不若方才那般冷冰冰的。“你就是用这只手,给方晟注射的?”
  许情深听到这,似乎受到猛烈的惊吓,想要将手收回去。蒋远周一把握紧,“为什么要逃?”
  “是,就是用的这只手。”
  男人抬起的视线望入许情深眼底,两人对视许久后,她不得不落荒而逃,在蒋远周心里,恐怕她不止是有心机,如今又多了个心狠手辣的标签吧?
  蒋远周指腹在她柔滑的手背上来回摩挲,“亲手伤害他,这样的愧疚你背得起吗?”
  许情深重新望入蒋远周的眼里,她紧咬下唇肉,感觉到嘴巴里痛得厉害。
  “但你当时,确实没有别的法子,许情深,你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能欺到你头上吗?”
  许情深一把眸光变得清冽起来,蒋远周继续说道,“方晟还是方家女婿的时候,怎么没人敢动他?他当时也算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因为他站在食物链的上端。如今,人人都可欺他,并且只要他活着,这样的事情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就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许情深,你如果想和那些人抗衡,你需要反击,你找人做事,最起码的钱有吗?”
  她轻摇头,“我抗衡不起,只是想远远避开就好。”
  “避不开,事情会自动找到你头上。”
  其实许情深早就意识到了。蒋远周松开她的手,“星港医院,我留一间病房给方晟,这是我替你做的。”
  许情深朝他看看,也坐不下去,“我想去那边等着。”
  “去吧。”
  许情深起身往外走,蒋远周盯着她的背影出神,许情深走到外面,回身想将门带上,转身就看到蒋远周的视线一直盯着她,她没来由的一阵慌张,将门重重带上。
  许情深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慌,蒋远周出现的这样突然且及时,她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脚步沉沉地走向前,这是蒋远周的私人空间,许情深感觉到耳畔传来空旷声,她心里杂乱无章起来,想到方晟、想到蒋远周,还想到万家……
  来到抢救室门口,方明坤和许旺都安静地坐着,湿透的外套放在一旁,身上裹着全新的羽绒服,那应该是老白送来的。
  许情深快步走去,“干爸,怎么样了?”
  方明坤头也没抬,只是摇了摇头。
  许情深坐到他们旁边,没过多久,许旺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后起身接通,“喂。”
  许情深不用想就能知道是谁打来的,许旺是妻管严,平时自由活动的机会几乎没有,她听到许旺压低了嗓门在说,“方晟在医院,老方家也没别人……我又不是不回去。”
  “什么叫必须回来?你还有完没完……”
  “随便你,爱走不走。”许旺说完,挂了通话。
  方明坤显然也听到了,他轻抬视线开口,“医院既然肯收治方晟,你就先回去吧。”
  “家里又没什么事,回去也是担心。”许旺走向两人,朝许情深看看,“情深,你陪着你干爸,都这么晚了,大家都没吃东西,我去买点盒饭。”
  “爸,还是我去吧。”
  “你坐着。”许旺走到自己的湿衣服跟前,从口袋里掏出钱夹,他刚要起身,就看到老白走了过来。
  他朝几人点下头,然后目光落向许情深,“许小姐,蒋先生吩咐我准备了些吃的,就在前面的会议室,你们去吃点吧。”
  许情深摇下头,冲许旺道,“你带干爸去吃吧,我吃不下,我在这等着。”
  “情深,你去吧,我也吃不下。”方明坤垂着脑袋,神色萎靡,时不时又担忧地望向抢救室门口。
  老白理解他们的心情,“会议室里有显示屏,能看到这边的情况,你们总要保持自己的体力之后才能面对接下来的事。”
  许情深闻言,轻点下头,她起身去搀扶着方明坤,“干爸,都去吃一点,走。”
  方明坤被几人带进会议室内,桌上摆着打包来的饭菜,倒是很简单,简单到不像蒋远周的作风。老白替他们打开包装盒,“随便吃点吧,蒋先生说你们肯定没心情,但最基本的营养要保证。”
  许情深盯着跟前的青菜和排骨,手边还有一碗热腾腾的汤,尽管一点胃口没有,但她还是勉强吃了点。
  胃本来痛得难受,半碗热汤下去,好多了,许情深朝老白示意下,“我有些话想要问你,可以吗?”
  “许小姐请问。”
  许情深走到窗边,老白也跟到她身侧。窗外景致迷人,只是有些刺眼,许情深没有犹豫,开门见山道,“蒋先生有没有看到一个视频?是关于我和方晟的。”
  “你说的是在城中街发生的事吧。”
  许情深一颗心逐渐在绷紧,拉到了最极致,“你们都知道?”
  “视频发布的时候,因为涉及到星港医院、医生等敏感词,有人告知了蒋先生,许小姐不用为这件事操心,都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发布出去。”
  许情深清晰听到心间传来砰地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扯断,“那怎么没人跟我说起?他也没说。”
  “许小姐是聪明人,你既然开口问我,就是也猜到了。蒋先生对你好,许小姐也清楚,所以有些事不用明说。”
  许情深靠着窗沿,老白继续说道,“就像方晟的事情一样,蒋先生那是下了死命令的,我跟着他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他改口。他说了,注射的事是你做的,方晟如今这样,你肯定更加难受,与其让你因为方晟不得治而悔恨终身,倒不如他欠着万小姐一份情,他是心疼你。”
  许情深脑袋紧紧抵着玻璃,眼帘紧闭,一阵阵酸涩朝着鼻尖涌来。
  “门,门开了——”
  身后,许旺的声音陡然传来,方明坤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许情深也转过头去。
  会议室的显示屏上,许情深看到方晟的病床被推出来,她快步跟在后面出去,来到走廊上,方明坤快步过去,一手拉着病床的边沿,“方晟!儿子,你怎么样?”
  病床从许情深的面前经过,她看到方晟扭过头朝她看了眼,许情深泪眼朦胧,不管怎样,能活着就是最好的。
  老白站在她身侧,看到医院的另一名权威主任从抢救室出来。方明坤和许旺都跟着去了病房,许情深收回视线,快步走向那名主任,“请问,方晟怎么样了?”
  “这种病,能治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现在有个不好的消息必须告诉你。”
  许情深轻咽下口水,脚步出于本能地往后退,老白见状,直接问道,“您说吧,什么结果都是事实,必须面对。”
  “这病,一旦发作起来,身体机能被完全破坏,来势汹汹,现在他的下半身已经不能动弹。”
  “什么?”许情深如遭雷击,怔在原地,“他的右手已经不能动了。”
  “我的建议,是让他留院,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随时都有呼吸困难、昏厥,甚至突然死亡的可能发生,既然治愈已经不可能,至少能减轻些他的痛苦吧。”
  医生擦着许情深的肩头离开,她站定在走廊内,一动不动。
  老白随后离开,许情深走进方晟病房的时候,里头安静的不像话,方明坤是彻底被击垮了,坐在床边,握紧了方晟的手。
  病床上的男人听到动静,视线朝许情深看过来,他勉强勾勒下嘴角,许情深快步走了过去。
  “干什么一个个都摆着张臭脸?”方晟左手握了握方明坤的手指,“我不是好好地活过来了吗?”
  许情深也说不出话,方晟盯着她问道,“这么久才进来,医生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许情深忙摇头,“就是关照我们,不能让你乱跑。”
  方晟轻笑,“情深,我自己的身体,我会不清楚吗?方才醒过来后,他们就问了我具体的情况,我知道,我下半身已经没法动弹了。”
  “什,什么?”方明坤起身去摸方晟的腿,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会这样?”
  “爸,你别难过。”方晟倒是看得很开,“生老病死没办法的事。”
  许情深眼圈也红着,但接下来的事必须面对,“我去安排护工的事,干爸一个人肯定照顾不来,行吗?”
  “行,”方晟轻点头,“不过你得找个男的,我不想被人看光。”
  许情深听着,一点都笑不出来,心里反而更加难受。“好,找个身强力壮的。”
  方晟见方明坤这幅样子,心头仿佛在滴血,“爸,您要再这样,我就真的没法活了,您给我点坚持下去的勇气吧。”
  方明坤背过身,将眼泪擦拭干净,许情深也压抑地难受,“那我先去联系下。”
  她需要时间喘口气,她怕再不离开这间病房,她会在这崩溃。
  许情深快步走了出去,先去安排找护工的事,等联系好后,她并未回到病房,而是走出了住院部。
  天还在下着雪,放眼望去,白雪皑皑,绿化披上一层银装,许情深踩着砖铺的地面往前走,路上倒是并不滑,草地上也沾着雪,她抬头看去,前面就是个小花园,视线随即往上,还能看到办公室的灯光亮着。
  蒋远周还没回去。那灯光温暖舒适地透出窗外,许情深提起脚步走进院子,她穿的少,外面寒风一吹,瑟瑟发抖。
  许情深来到窗户底下,双手抱住膝盖蹲了下去,缩在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就觉得有安全感了。
  视线望出去,只有她能看见别人,许情深往后再度缩了缩,她也不想见人,肩膀碰到旁边的积雪,有些落到她颈子里面,冻得她差点跳起来。
  她将额头抵着膝盖,感觉到将自己锁在了一个保护圈里面。许情深的情绪逐渐压抑不住,她两个肩膀开始颤抖,齿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心里难受到极点,却怎么都没法得到发泄。
  许情深耳朵里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声,只是感觉到头上、肩上一重,她脑袋轻抬,看到身上竟多了件男款的大衣,她张望四周,没看到人。唯一的可能,衣服是从二楼办公室的窗口丢下来的。
  许情深不由抬起了脑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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